木老二家裏不缺錢,住著小別墅,守著幾百萬拆遷款,沒有房貸車貸,在沿海街道租了個門麵開海鮮“漁家樂”小飯店,已經是國內“先富起來的一批人”,隻要不瞎折騰,足夠夠一生安穩度日了。


    但人的欲望就像冰山,露出的一角隻是表麵,隱藏在海麵下的龐然大物連本人都始料未及。


    金錢能給人帶來幸福感和安全感,但是收入驟然猛增過後,人的愉悅和安全闕值也隨之提高。


    舉個例子,某富商認為做生意賺一個億隻是及格標準,並認為自己“一無所有”、某總裁從未覺得自己被稱為天仙的漂亮妻子長得美、某學霸主持人認為自己的母校北京大學隻是“還行”……


    並非他們故意裝x,隻是他們的精神闕值比普通人高出太多,普通人能夠滿足的事情,還遠遠夠不到他們的闕值。


    木老二夫妻也是如此,以前開包子鋪,除去成本開支、家庭花銷,每年能存下幾萬塊錢,木老二夫妻就很滿足了。


    但自從有了幾百萬拆遷款,驟然暴富,別說是一年,就算一個月幾萬收入都覺得沒意思。


    好像一個人半輩子吃糠咽菜,突然吃上了法國大餐,再以後吃清粥小菜,就受不了了。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老大夫妻雙雙慘死,木老二夫妻的眼淚和憤怒都是真的,但對兄嫂一百九七萬死亡賠償金的貪念也是真的。


    木老二夫妻覺得替侄兒侄女“保管”這筆巨款完全沒什麽問題:木夏讀大三,再過一年就要畢業了,她那來的精力照顧三個月的三胖?總不能抱著弟弟上課吧?


    木老二夫妻打算辦完喪事,木夏回學校上課,定會把弟弟三胖托付給親叔嬸照顧。木夏是個女子,遲早要嫁人。三胖是男丁,是老木家的根,死亡賠償金應該屬於三胖,他們夫妻照顧三胖,理所應當的替繈褓裏的三胖保管這筆巨款……


    就是這樣!木老二夫妻越琢磨,越覺得自己有道理,拿到賠償金後,毫不猶豫的存進自己戶頭。


    親情在金錢麵前屢屢潰敗,《紅樓夢》裏,賈璉借著幫孤女林黛玉料理喪事,乘機侵占林家家產,不僅毫無悔意,揮霍無度後,還感歎“什麽時候再發個二三百兩銀子的財就好了”。


    此時的木老二夫妻,就是彼時的璉二爺夫妻,乘著木夏父母雙亡,乘機發一筆橫財。


    然而時代不一樣了,木夏不是養在深宅大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她看穿了叔嬸的貪念,決定保護自己。


    她當天請了律師去法院立案,當晚還拿著民宿裝修用的油漆噴槍,在木老二家小別墅院牆上噴了幾個大字:“還我父母死亡賠償金”。


    第二天一早,鄰居看見木老二家院牆上大紅色的字體,紅豔豔的很像血書,配色和內容都觸目驚心,當即用手機拍下來,發到了同村微信群和朋友圈。


    木老二夫妻昨天哭的太累,起的晚,起床開機,無數個信息和電話一起湧進手機,手機開機便死機。


    村裏不像城市,你在都市住十年,都可能不知道對門鄰居的姓名。但在村裏,村民彼此都熟識,幾乎沒有秘密,八卦起來比核聚變還可怕。


    待木老二夫妻重新開機,同村微信群的謠言已經是最初的“叔嬸欺負孤女孤兒,吞下哥嫂賣命錢”,變成“叔嬸謀財害命,霸占家產。”


    理由是“三胖才三個月,三個月大的孩子,想要養不活,有的是辦法……”


    當時宮鬥劇流行,尤其是《打胎傳》風靡全國,裏頭人物個個都具有當年農村計生辦主任的鐵腕手段,嚴格控製人口增長。


    木老二夫妻謀財的心思是有的,但害命絕對沒有,兩人忙在同村群發了幾十條語音信息來發各種毒誓,但村民明顯更相信宮鬥思維的傳聞。


    木老二夫妻披麻戴孝去殯儀館靈堂哭大哥大嫂,以證清白,木夏早有準備,雇了安保公司守在外麵,不準木老二夫妻進靈堂哭喪。


    木夏父母生前待人和善,出殯入葬那天,村裏人都去送行,去靈堂上一炷香,唯有木老二夫妻被攔在外頭,嚎哭不止,說自己冤枉,淒慘無比。


    哭誰不會呢?木夏會哭,三個月的三胖更能哭,三胖嗓門嘹亮,哭起來如魔音穿耳,連嗩呐這種樂器都能蓋過去。


    小嬰兒的哭聲聞者傷心,不少村民跟著落淚,同情這對孤兒孤女。


    木夏在輿論和法律都占了優勢,在法院和村委的調解下,木老二夫妻答應還錢——剛開始隻肯還一半,另一半說要替三胖保管。


    木夏寸步不讓,調解失敗,雙方正式對簿公堂,木夏贏了官司,支付了二十多萬的律師費。


    “……從那個時候開始,黑礁石村的人都知道無論欠誰的錢,都不能欠木夏的錢。”海霞磕著瓜子,八卦木家風雲:


    “木夏噴漆追債,寧可把錢給律師賺了,也不讓叔嬸占半點便宜,對待血親尚且如此,外人更不用提了。木夏從海洋大學輟學,從此撫養三胖,經營民宿,才有今天的綠島最美民宿,她太不容易了。你知道我們山東人考個211大學有多難嗎?”


    林焰搖頭,“我沒參加過高考,高中畢業就去國外……留學(遊蕩)。”


    海霞豎起一根手指,說道:“那一年,我們村隻有木夏一個考上211。可惜了,那麽好的大學,辛辛苦苦考進去,卻沒有畢業。”


    林焰倒沒覺得有什麽遺憾,他上了四十一所大學,一直沒畢業,文憑不過一張紙,沒什麽用處,有啥好遺憾的。


    林焰隻是注意到海霞豎起的中指,心想姑娘啊,我有沒得罪你,別朝我比中指嘛。


    海霞磕著瓜子,打量林焰,“聽說你撞壞了木夏的車,所以被扣在民宿打工還債?”


    林焰點頭,“我已經還了一部分了,還欠她六萬四千九百零六元。”


    海霞一愣,瓜子仁嗆進嗓子,猛咳幾下,用“你死定了”的眼神看著林焰,雙手抱拳,說道:“壯士,受我一拜。是誰給了你勇氣,敢欠木夏這麽多錢。”


    林焰不禁打了個冷顫,早知木夏如此彪悍,他才不敢欠她錢,“我會努力工作,盡早還錢。”


    鋪天蓋地的危機感如海潮般湧過來,林焰已經決定再打份工,晚上出來做個代駕什麽的,反正他過慣了夜生活,晚上十二點之前是不睡覺的。


    林焰渾渾噩噩、得過且過活了二十五年,頭一次有了危機感,也頭一次把如何賺錢這個問題放在第一位,二十五年都沒有動過的腦子開始運轉起來。


    林焰手剝瓜子,討好似的把瓜子仁塞進坐搖搖車的三胖嘴裏,“三胖,哥哥對你好不好呀?”


    三胖點頭:“好。”有吃的當然好。


    林焰又剝了一顆瓜子,放在三胖唇邊,“在你姐姐麵前多說哥哥的好行不行?”


    三胖指著擺在便利店外麵的冰櫃:“給我吃個巧克力甜筒,我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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