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念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腦海裏始終是梁亦封說的那句話,


    ——“我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你喜歡我喜歡的要命。”


    心事被他戳破,露目昭昭,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說過一句類似於“和好”的話,甚至於在她想要說出口的時候,都被他打斷。


    後來分開的時候,梁亦封說:“我們隻是吵架,不是分手, 你知道嗎?”


    鍾念怔在原地, 雙眼茫然。


    梁亦封打開車門,緩緩地朝她走了過來,等到了她麵前的時候,低笑一聲:“怎麽,傻了?”


    她回過神, 神誌清晰地看著他:“沒有。”


    鍾念目光灼灼, 仿佛動用了所有的智識在和他對話:“你是不是覺得, 我那天說的話, 像是一場笑話?”


    “沒有。”梁亦封收起笑意, 臉部線條緊繃。


    哪裏會有這樣傷筋動骨的笑話?像是把他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剔除般的疼,有隻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嚨, 讓他連張嘴呼吸都覺得萬分困難。


    此時想起, 仍然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梁亦封雙眼冷然:“我並沒有覺得是笑話, 我有很認真的和你對話,不是嗎?”


    “是……”鍾念想起那天的情形,也不是不難受的。


    她以為她能夠做到說走就走、說散就散,把這段感情當做是一場豔遇,如風過耳,如鳥過雲,轉瞬即逝的瞬間她就忘了這段愛情。


    但隨著時間的遷移,所有的一切都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改變。


    她和他分開,是為了想清楚兩個人接下去的路、未來能否攜手並肩,而不是為了離開他。腦子裏想過分開,但隻是一瞬,在大多數的時候,鍾念都是……想要更好的愛他。


    梁亦封說:“我把那天的事情,當成是你在鬧別扭。”


    鍾念想了想,難以啟齒地開口:“可以這麽說。”


    梁亦封:“行吧,鬧完別扭,以後還和我見麵嗎?”


    “見的。”鍾念眼神波動。


    梁亦封:“嗯,上去吧,我有時間就來見你。”


    鍾念欲言又止,“你……不一起上去嗎?”


    梁亦封的笑聲低低沉沉的,“不了,我們……”他放低了聲音,“慢慢來吧。”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太快了,所以她被嚇到了。


    梁亦封現在也沒有那麽激進了,反正遲早都是他的人,早一點或者晚一點,都沒太大的關係。


    那晚夜色溫柔,月涼於水。


    鍾念回想著和他的對話,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鍾念艱難地起床,揉了揉頭發走到玄關處,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初願。


    她打開門,“來了。”


    初願眨了眨眼,猶疑的看了下手表,“九點多了哎……你還沒醒?”


    鍾念正往回走呢,聞言,轉回頭看了她一眼:“醒了。”


    要是沒醒,現在是在夢遊嗎?


    初願跟在她的身後,左右看看。


    鍾念的房子整潔、幹淨,裝修簡單,給人一種溫馨舒適的感覺。


    初願不禁感歎:“你每天都會收拾房子嗎?”


    “嗯?”鍾念給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沒有。”


    初願驚訝:“那你房子怎麽這麽幹淨啊?”


    鍾念拿了根皮筋把頭發紮起來,她漫不經心地說:“東西哪兒拿來的,就放回哪裏去,這樣就不會弄亂了。”


    初願捧著水杯,語氣欣羨:“真好。”


    鍾念微微一笑,轉身進了浴室洗漱。


    浴室傳來淅瀝水聲,初願坐在客廳柔軟的沙發上,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她眼神一點一點地黯淡了下來,怎麽辦呢……越相處,發現鍾念越好,一個人優秀的不自知,或許她知道自己的優秀,但從不顯擺,做事從來不溫不火,不驕不躁,性格清冷是清冷,但初願知道,鍾念這人,心地比誰都善良。


    要不然……她一提到王思涵,鍾念不會是那樣的反應的。


    怎麽辦呢?她要是隋禹,也會喜歡鍾念的,而且鍾念這樣類型的女人,確實少見,怪不得隋禹這麽多年都把她記在心上。


    初願深吸了一口氣,不行呀,不能喜歡鍾念,她是你的情敵。


    清醒一點,初願。


    沒一會兒,鍾念就洗漱好,換好衣服出來了。


    她看了下手表,語氣平淡:“九點半了,你待會有事情嗎?”


    “沒啊。”初願猶疑地看著她:“你待會有事嗎?”


    鍾念:“沒,如果你也沒事的話,留下來一起吃午飯吧。”


    初願:“嗯?你會炒菜嗎?”


    “會一點。”鍾念拿了一袋文件夾出來,走到她麵前,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她聲音清冷,不急不緩地說:“這些是當年我父親手裏的材料,你先看看,和你當時聽到的有沒有出路。”


    初願:“嗯,好。”


    兩個人聊私事的時候狀態進入的格外快。


    初願抽出文件,一份一份的看,材料大概有半拳厚,饒是她看東西的速度再快,也消耗了一個多小時。


    在這期間,鍾念也沒有閑著,她定了蔬果和生肉讓派送員送過來。把袖子挽上,拉上廚房的拉門,打開油煙機開始炒菜。


    因為就兩個人,鍾念隻炒了三個菜。


    紅湯金針菇肥牛,酸辣土豆絲,白灼菜心。


    最後一個菜上放在餐桌上,鍾念抬頭看向初願:“可以吃午飯了。”


    初願正好看完最後一頁材料紙,她應道:“好,馬上過來。”


    她把東西都收好,放回原位,繼而起身走了過來。


    餐桌上,兩菜一湯,有葷有素,而且旁邊還擺了兩碗雜糧飯,鍾念身上還係著圍裙,頭發半挽著,有碎發從臉側垂了下來,側臉溫婉,活脫脫的一個良家婦女形象。


    鍾念摘了圍裙,坐了下來。


    初願在鍾念的對麵坐下。


    兩個人邊吃飯邊討論事情。


    初願:“之前你父親都沒有做成,你現在真的要繼續做嗎?”


    鍾念:“我不是為了那件事,我是為了我父親。”


    她父親不能白死,她做這件事,不是為了其他人,隻是為了她的父親,說她冷血也好,殘酷也罷,她隻想不讓她的父親白死。


    初願咬了咬唇,思忖片刻,說:“其實我們都知道,王思涵的事……已經太多年了,當年警察都沒說什麽,而且你父親……也被認定是自殺不是他殺,再翻案,很難。”


    鍾念放下筷子,雙眼清冷冷的看著她:“所以呢?”


    初願問她:“你真的有把握嗎?你要知道,他們殺人真的很簡單……就像當年你父親的死一樣。”


    鍾念輕描淡寫地:“沒多少把握,但總歸要試試。”


    人生沒有那麽多的確定,嚐試了才知道結果。


    初願搖了搖頭:“你這樣太魯莽了。”


    鍾念:“沒什麽魯莽不魯莽的,我找你過來,是為了收集證詞,而不是讓你勸我放棄的。”她指尖輕扣桌麵,規律的敲桌聲響起,她的語氣很淡,沒有什麽情緒地說:“如果你願意,把所有你知道的給我,如果你不願意,那麽希望你能把我們之間的所有事情都爛在肚子裏。”


    鍾念的語氣異常冷,又異常得強勢。


    初願笑了下,她挑了下眉,說:“我不是來勸你放棄的,畢竟當年死的那個人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感激你父親為她出麵,也很遺憾他的逝世,其實這些年,我早就死心了,王思涵的父親也死心了,你知道的,這世上,有權有錢的人,總是能夠做到很多我們做不到的東西。”


    鍾念目光清冷地看著她,如果按照隋禹的說法,初願並不是缺錢的人,大戶人家的小姐,倒是能把這些話清楚地說出來,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了。


    初願停頓了下,接著說:“你如果是認真的,鍾念,我願意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訴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鍾念:“什麽事?”


    初願吸了口氣,說:“無論能不能把那件事的事實公布於眾,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


    鍾念瞳孔倏地一縮,好半晌,她點頭:“好。”


    初願深吸了一口氣,把深埋於心的事在此刻,再一次的說了出來。


    她一共說了三次,第一次是對她的父母,得到的回應是:被關在家裏監/禁了半個月;第二次,是對鍾念的父親,鍾懷,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初願便參加了鍾懷的葬禮;第三次,是對鍾懷的女兒——鍾念。


    初願從出身開始就被算命的人說自己命硬,克夫克父,克所有對她好的人。


    她最好的朋友王思涵死了,她想要幫王思涵報仇,於是去找鍾懷,可鍾懷也死了。初願後來認命了,可鍾念來了。


    初願孤擲一注地想,或許可以再試試,畢竟她已經不是那個被家裏隨意擺布的人,而鍾念身後有隋禹,也有梁亦封,甚至是蘇花朝、霍綏,他們都是鍾念的靠山。


    初願想為她的好朋友王思涵謀不平,想讓之前所有瞧不起王思涵、在王思涵死的時候冷眼旁觀甚至譏誚嘲諷的人,為自己當初的言語而感到愧疚,想要王思涵……不白死。


    這世上,做錯事的人,必須要為他做錯的事,付出代價。


    金錢可以隱藏真相,權利可以化黑為白,但正義隻會遲到,不會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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