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琦身邊當然不會缺精通醫理的人。之所以會特意向沈宜萱提出邀請,純粹隻是為了幫沈宜萱找點事做罷了。


    才剛和離便一直窩在將軍府閉門不出,對沈宜萱並不是什麽好事。反之,有了皇太後的懿旨,沈宜萱即便是再高調,也無需畏懼流言蜚語。


    更何況,還有她這位皇家公主在,沒人膽敢對沈宜萱指指點點的。


    次日,周月琦帶著沈宜萱去了她在帝都城內的藥鋪,長生堂。


    長生堂是皇後給周月琦的陪嫁。前世周月琦根本沒有在意過,更加不曾派的上用場。不過這一次,周月琦早早就將它列上了名單。


    到底曾是皇後名下的產業,長生堂雖然談不上很大,可在帝都也頗有名氣。


    隻是在看過周月琦給出的藥草數量清單之後,長生堂掌櫃苦著臉搖搖頭,隻餘無盡的歎息。


    但凡可以,他也很想在五公主這位新主子麵前好好表現表現的。無奈長生堂就隻有這麽一丁點大,同時還得兼顧宮裏的藥草供給,實在騰不出這麽大一批數量的藥草給五公主。


    被逼不得已,掌櫃的就隻能攤攤手,有心無力了。


    “不是說長生堂跟百草堂有生意往來?”長生堂拿不出這麽多的藥草,周月琦並不意外,當即問道。


    提到百草堂,掌櫃的雙眼一亮,連連點點頭:“對對對,還有百草堂。如若是百草堂接下這筆訂單,勢必能最快時間內交貨。”


    頓了頓,掌櫃的左右張望一番,確定周遭沒有閑雜人等,這才小小聲的說道:“回稟公主殿下,如若公主殿下需要運送藥草,大可直接向百草堂道出。屆時百草堂完全可以就近籌備藥草,更加省時省力。”


    最近帝都城內的謠言此起彼伏,長生堂打開門做生意,當然也聽到了不少。原本掌櫃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不過今日五公主既然大駕光臨,掌櫃的心思活絡,立刻就想到了這批藥草的運送地。


    百草堂不單單在帝都有鋪麵,而是遍布整個周國各處。其名聲之大、勢力之廣,絕對不容小覷。將這麽大一筆訂單交給百草堂負責,完全不用擔心。


    故而沒有過多猶豫的,掌櫃就悄悄聲給出了最誠懇、也是最實用的提議。


    “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周月琦輕輕頜首,下令道。


    她自然不會告訴掌櫃的,她早先便是這樣的打算。不說,僅僅是為了考驗考驗眼前這位掌櫃的可否能用。眼下看來,這位掌櫃的有腦子、有忠心,還算可信。


    “小的領命。”得了五公主的賞識和重用,掌櫃的受寵若驚,當即拍著胸脯表忠誠。


    “大姐姐,百草堂那邊的藥草好壞,辛苦你幫忙斟酌和定奪。”轉頭看向不說話的沈雨萱,周月琦說道。


    “好。”認真的點點頭,沈宜萱不假思索的回道。


    周月琦當然不怕長生堂這位掌櫃從中使壞。她不可能隻讓掌櫃的一人經手此事,旁邊還有沈宜萱時刻監督著進程。


    更別說,除了明麵上的人手,誰又敢保證她暗地裏就沒有籌碼了?


    而定下了百草堂,周月琦便也放了心。接下來,就看沈宜萱的了。


    沈宜萱確實精通醫理。


    未出閣之前,她就很喜歡看書,算得上是博聞強識。也正因為涉獵很廣,她的陪嫁裏最多的就是各樣書籍。其中,也包括了大量的醫術典籍。


    待到嫁進寧侯府,日子孤單而寂寞,沈宜萱從來都是被冷落和無視的存在。正好,就給了她足夠多的時間來鑽研醫書,增強醫術。


    時至今日,說到自己對藥草的了解,沈宜萱很有信心,這才膽敢二話不說就接下五公主即將往燕關運送藥草這麽一項艱巨任務的。


    而事實也的確證明,沈宜萱將這事完成的很好。


    遠在燕關的沈清河繼糧餉之後,又收到數量不少的藥草,委實有些意外。


    沈宜萱為人很細心。知曉這次的藥草是五公主個人所出,跟朝廷無關,她特意煩請百草堂一並送去了一封家書,語氣鄭重的解釋了此事。


    認真看過沈宜萱送來的家書,沈清河的視線落在桌上另外兩封已經打開的家書上,微微揚起嘴角。


    征戰十年,沈清河從未像近日這般,接連收到三封家書,堪稱頻繁。


    第一封家書是沈老夫人執筆的。其中詳細訴說了沈府的近況,尤其是二姐姐在太傅府的危機已然化解。過程之驚心動魄,哪怕沈老夫人並未刻意渲染,依舊不掩當日的凶險。字裏行間,都是對五公主的滿意和歡喜。


    第二封家書,是沈記糧鋪的沈伯特意加急送來燕關的。信中不但詳細解釋了此次糧餉的由來,而且還告知了沈記糧鋪而今蒸蒸日上的紅火現狀,言語中盡是對五公主的感激和敬意。


    最後,便是大姐姐送來的這第三封家書了。


    大姐姐尤為盡職盡責的附上了藥草清單以及具體療效,還提及了她已經順利和寧侯府長子和離一事。此外,便是對五公主這位弟媳的無盡感恩了。


    而五公主寫給他的書信,是夾在沈老夫人的家書中,一並送來燕關的。算算時間,不難猜出,這封書信跟沈清河送回去的家書錯開了時間。


    比起自己寫給五公主的家書,五公主這封家書實在過於簡單,僅僅隻有四個字:安好,勿念。


    連稱呼和落款都直接省去了,果然不愧是傳聞中五公主一貫清冷高傲的作風。


    不過,也正是這四個字,令沈清河啞然失笑,暖心入脾。


    言少做多,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接連三封家書,沈清河已然忘了身上新添的傷痛,麵色堅毅的拿起戰戟,大步走出營帳。


    營帳外,才剛經曆了一次艱險奮戰的將士們都很疲憊,也很勞累。


    這一戰他們打得很辛苦,雖然最終戰勝,過程卻很是慘烈。


    而戰後的營地,處處都是觸目驚心的鮮血和傷痛,煞是壓抑。


    “燕關的將士們!”一身盔甲的站上高台,沈清河高舉戰戟,聲音嘹亮,“帝都給咱們送來了糧餉,送來了藥草。咱們的家人記掛著咱們的安危,他們在等著咱們平平安安的回家!”


    “回家!回家!”伴隨著沈清河的鼓勵和喊話,兵營的將士們昂起頭,一掃疲憊和心累,沮喪的氣氛消失殆盡,再度又生出了熊熊鬥誌和豪氣。


    沒有多提英勇殺敵的話語,沈清河相信自己手下的將士們。他們都是不畏生死的英勇好兒郎,他們都有著保家衛國的赤膽忠心。他們如今更加需要的,是對家人的惦念,是不滅的士氣。


    有了足夠的糧餉、有了這大批的藥草,沈清河有信心,他一定能帶著所有的將士們回家!


    在沈清河的大力鼓舞下,望著運送到他們麵前那一車又一車的藥草,所有將士們都沸騰了。


    他們才剛經曆了一次激烈的血戰,死傷無數,甚是慘痛。本以為這次依然會像以往的那麽多次一樣,隻能生死有命,憑靠自身毅力艱難的熬過去。


    可他們卻沒有想到,突然之間會多了這麽多的救命藥草。


    轉瞬間,所有將士們的腦子裏都回想著沈清河那鏗鏘有力的兩個字:回家。


    看著將士們的臉上陸陸續續燃起生的期翼和希望,感受著營地裏的士氣空前的高漲,沈清河抿緊嘴唇,牢牢抓住手中的戰戟,遠遠的眺望著帝都的方向。


    那裏,有他最親近的家人,有他最想要守護的人,還有他才剛迎娶過門的妻子。


    自這一刻起,素未蒙麵的五公主周月琦之於沈清河,再不是理所應當背負在肩上的責任,而是切切實實放在心裏的……惦念。


    周月琦又一次從沈老夫人手中接過寫著“吾妻”的家書,是在一個月後。


    比起上一次的拘謹和不自在,此次周月琦的反應要更加的淡定。


    無視沈老夫人欣慰的笑容,周月琦直接取走書信,麵色如常的回了自己的院子。隨後,將綺羅和絳雪都關在門外,獨自一人進了書房。


    “月琦吾妻:


    因戰勢緊急,不能立刻回信,乃言之過錯。


    吾妻命人送來的糧餉和藥草,言之盡數收到,已救下無數將士,感激在心。


    另府中二位姐姐之變故,言之已然知曉。幸得吾妻在,及時救下兩位姐姐。僅僅‘謝’字,不足以言表。


    言之身在燕關,不能時刻陪伴吾妻身邊,深感愧疚。待到他日回歸,必當朝朝暮暮,寸步不離。


    冬日嚴寒,晝夜起伏,望吾妻多添衣,萬萬珍重。需知,吾妻之安好,言之時時記掛在心。


    夫:沈言之”


    不得不說,沈清河的這封家書比上封家書更加的直白,語氣上也更為……親近。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書信,深得周月琦的心,莫名就讓周月琦豁然開朗,滿心愉悅。


    隻是,看著沈清河一口一個“吾妻”的喚著,連她的名諱都不避及的提筆落下,周月琦不自覺就又繃緊了心弦。


    恰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不小的動靜。


    片刻後,就聽綺羅隔著門喊道:“公主,老夫人命人來傳話,府上來客了。”


    周月琦皺了皺眉頭。府上來客,跟她有什麽關係?


    “公主,是寧侯爺和寧侯夫人。”綺羅補充道。


    “讓他們等著。”周月琦終於出聲,卻也並未馬上就出門迎客。


    仔仔細細的將手中的家書折好,放進她之前便特意準備好的小木匣,周月琦極有耐心的拿手指點著桌子,悠悠然的打起了節奏。


    寧侯爺終於來了,寧泉也是時候該放了。隻不過在放之前,她和寧侯府還有一筆賬得清算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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