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聲色的在朝堂上呆了這麽久, 對於朝堂上的局勢, 沈清河已經很清楚。


    如今聖上正值壯年,不會放權,也不願放權。賀宰相勢大,又頗為跋扈, 正是聖上的心腹大患。


    聖上忌諱賀宰相, 想要削賀宰相手中的權,唯一的籌碼反而落在了他的身上。


    換而言之, 時間差不多了,他也該主動向聖上投誠了。


    隻不過, 聖上給了他十萬的兵權,亦不過是權宜之計。解決了賀宰相,接下來就該輪到他了。


    等到那個時候……


    沈清河眼中閃過一抹厲芒, 冷光乍現, 尤為攝人。


    兩日後,沈清河毫無預兆的在早朝上狀告戶部侍郎馮全玩忽職守, 貪贓枉法。


    此言一出,朝堂上皆是震撼不已,馮全更是嚇得跪倒在地, 麵色慘白。


    “確有此事?”聖上一臉怒色, 瞪向了跪在地上的馮全。


    沒有錯過聖上眼底閃過的滿意, 沈清河立刻提交上了手裏的證據。


    “聖上饒命, 饒命啊……”馮全怎麽也沒想到, 當日五公主找上戶部索要糧食, 不過隻是一個開頭。


    他被罰的三年俸祿尚且還沒還完,卻又即將被摘掉烏紗帽。這,這真是禍不單行,災運連連。


    聖上當然不會輕拿輕放,就此揭過此事。趁著有沈清河進諫,聖上不消多說,就開始徹查此事。


    朝中所有人都很清楚,戶部侍郎是賀宰相的人。而馮全這般一落罪,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了沈清河。


    其實,也不是沒有任何端倪的。早先沈老將軍還在世的時候,賀宰相便跟沈家諸多不對付。後來將軍府失勢,賀宰相在朝中一人獨大,權傾朝野,無人能敵。


    直到沈清河凱旋歸來,又手握兵權,才開始分去賀宰相的權勢一二。


    在今日之前,不少朝臣都在暗暗揣測,兵馬大將軍到底何時才會朝賀宰相發難。可這一等,就等到了現下。


    戶部向來都是涇渭分明。原本該是戶部尚書趙大人做主,卻被戶部侍郎馮全強行分了一大半的權。而馮全明明官銜不如趙尚書高,卻膽敢如此放肆,原因無外乎是賀宰相的授意。


    可是今日馮全被問罪,日後戶部便徹底變成了趙尚書的地盤。


    再聯想到將軍府和趙家才剛結親,朝中眾臣紛紛開始臆測,沈清河的真正目的便是為了將戶部歸入他自己的勢力範圍。


    怪不得沈清河打從入朝,就不曾鮮明站隊。卻原來,沈清河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聖上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很願意多給沈清河一份殊榮。折了一個馮全,斷了賀宰相一條線,隻會加深賀宰相和沈清河之間的恩怨。於聖上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最終,馮全沒能逃過責罰,直接被撤了官職,打進大牢。


    賀宰相不是沒想過將馮全撈出來。然而,沈清河出手太快,又是證據確鑿。為了不被牽連,賀宰相率先想到的,還是明哲保身。


    就這樣,馮全帶著滿滿的不甘心,成為了眾矢之的。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沒能成功逃脫。


    眼下的局勢很明顯,聰明人都心裏有數,這是兵馬大將軍在和賀宰相鬥法呢!


    即便是馮全自己,在被關進大牢的那一刻,也徹底心灰意冷了。


    是啊,他怎麽可能逃過這一劫呢?沈清河要狀告他,是因著他確實有罪,他罪有應得。賀宰相不救他,是因著他對賀宰相再無用處,自然就被舍棄了。


    就連聖上要嚴懲他,恐怕也不過隻是因著缺了那麽一個發難的理由吧!


    也對,兵馬大將軍迎娶的可是五公主,聖上當然會偏袒沈清河。而沈清河如今在朝中最大的對手,除了賀宰相,還能是誰?


    不能動賀宰相,那就動動他這個小卒子。既不會傷筋動骨,又能給與賀宰相一定的警告,兩全其美,不是嗎?


    越想越覺得後怕,馮全麵上一片灰暗,尤為懊悔當年怎麽就那般輕易的上了賀宰相這條賊船。


    還有五公主找上戶部那一次,他本來可以及時悔悟,棄暗投明的!可是最終,因著他的膽小怕事和瞻前顧後,錯失了最佳良機。


    怎麽辦?他到底要怎麽辦?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他必須自救。


    朝中突然大肆懲辦了一個戶部侍郎,消息傳得很快,宮裏宮外皆是人心惶惶。


    這事本來跟蘭妃是毫無關係的。


    她可不認識什麽戶部侍郎,娘家和戶部也沒有任何的利益瓜葛。在這件事上,她本可以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無奈,宰相府給她遞過來了口信。


    皺了皺眉頭,蘭妃極為不情願,卻還是再度抱著八皇子出了寢宮。


    聖上倒是心情挺好的。


    他就說麽,想要沈清河發難,缺的就是合適的突破口。看看這次,他故意命人將戶部侍郎貪贓枉法的證據送到沈清河麵前,可不就順利激的沈清河站了出來?


    眼看著沈清河就要跟賀宰相拉開爭鋒相對的序幕,聖上又何嚐不期待?


    “啟稟聖上,蘭妃娘娘攜八皇子求見。”就在聖上自鳴得意之際,禦書房外傳來了一道通傳聲。


    聖上臉上的笑意淡了淡,頓了片刻,還是揚高了聲音,回道:“宣。”


    聽到聖上的傳召聲,等在外麵的蘭妃瞬間就勾起嘴角,笑了。


    不需要一旁的太監總管代為傳話,蘭妃便自行抱緊了懷中的八皇子,緩步走進了禦書房。


    後宮不得幹政,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出禦書房的。而今她卻是擁有了這份尊榮,可不就是聖上對她和八皇子的寵愛有加?


    “臣妾攜皇兒見過聖上。”來到聖上麵前,蘭妃語氣嬌柔的行禮請安。


    “愛妃免禮。”一手扶住蘭妃的胳膊,聖上順勢看了一眼八皇子,滿意的點點頭,“小八養的不錯。”


    “能夠親身照顧小八,實乃臣妾分內之事。”蘭妃微微低下頭,露出了最好看的側臉。同時,也不忘彰顯自己的善解人意。


    對年輕貌美的蘭妃,聖上確實有幾分寵愛。


    不過蘭妃突然抱著八皇子找來禦書房,聖上很清楚,絕非沒有來意:“愛妃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臣妾隻是想著聖上好幾日沒有來看小八了。小八這孩子被臣妾養的嬌氣,一見不到聖上這位父皇,便鬧騰個不休。臣妾哄了好久都沒能哄住,實在被逼無奈,便隻好鬥膽抱著小八來找聖上了。”蘭妃一邊說,就一邊再度屈身,“臣妾無能,還請聖上恕罪。”


    “哦?是這樣嗎?”意味不明的看著被蘭妃抱在懷裏的八皇子片刻,聖上的臉上不見喜怒,反應委實有些冷淡。


    蘭妃心下一突,連連點頭應是,語氣更為小心翼翼:“確實是這樣的。小八在臣妾寢宮的時候,一直哭個不停。也就這會兒見到聖上,小八才終於肯消停了下來。”


    “既然如此,朕今晚便去愛妃的寢宮吧!”沒有太過計較蘭妃話裏的真假,聖上笑道。


    蘭妃登時就雙眼發亮,來了精神。


    她之所以敢跑來禦書房,就是仰仗有八皇子抱在懷裏。而以聖上對八皇子的寵愛,蘭妃很確定,聖上絕對不會問責她的。


    果然,聖上沒有讓她失望。


    宮裏有動靜,宮外也並非毫無動向。


    馮全下獄,賀宰相委實很生氣,氣得麵色鐵青,義憤填膺。


    之前他會用馮全,是因著趙尚書並不那般的聽話。不過好在,戶部還有一位馮全,可供他使用。


    然而讓賀宰相沒有想到的是,這麽多年以來,趙尚書都一直沒有膽量敢跟他對著幹,現下卻突然倒戈,將馮全的供狀拋了出來。


    想也知道,趙尚書是攀升了沈清河這棵大樹,才會肆無忌憚的直接奪了馮全手中的權。


    咬咬牙,賀宰相心中又恨趙尚書,也恨沈清河:“來人,去將二姑娘請過來。”


    既然趙家成心不讓他好過,那也別怪他翻臉無情。馮全不再為他所用,趙家也甭想安安穩穩的投靠沈清河。


    賀蓮兒再度來到趙家,是換了一身丫鬟的衣衫,喬裝偷溜進入的。


    輕而易舉找到沈夢萱的院子,賀蓮兒噗通一聲,跪在了沈夢萱的麵前:“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沈夢萱嚇了一大跳,連忙站起身來:“你是誰?為何喚我姐姐?”


    “姐姐,我是蓮兒,賀蓮兒,夫君的妾侍……”賀蓮兒說著就嚶嚶哭了起來,“姐姐,求求你留下妹妹好不好?妹妹真的走投無路了。若是姐姐將妹妹趕出尚書府,妹妹就再無容身之地,隻能一頭撞死在尚書府了。”


    沈夢萱確實不擅長府宅爭鬥,突然被賀蓮兒鬧這麽一出,她登時就愣住了。


    “姐姐!姐姐,我求求你,求求你了!”賀蓮兒說著就爬跪在地上,用手抓住了沈夢萱的衣衫下擺,語氣懇切,言辭淒厲。


    沈夢萱被嚇得不輕,下意識站起身來,想要掙脫開賀蓮兒的手,卻沒能成功。


    “我知道你。”賀蓮兒的事情,沒有人刻意告知沈夢萱,沈夢萱也沒特意詢問。


    沈夢萱性子簡單,很多事情過了便是過了,她無意追究。趙家和宰相府的恩怨,她知道。而今她既然嫁來趙家,自然一心一意想要跟趙曜好好過日子。


    至於宰相府頻頻來鬧事和找茬的舉動,沈夢萱並不會怪罪在趙曜的身上,也沒打算遷怒任何人。


    本想著伴隨著她嫁進趙府,這事便會漸漸回去,恢複風平浪靜。未曾想,今日賀蓮兒又找上門來了。


    “姐姐,妹妹知道錯了。那日姐姐大喜之日,妹妹不該冒然等在趙府大門外,不該出現在眾人麵前。可是姐姐,妹妹真的,真的走投無路了。”賀蓮兒說著就佛開自己的衣袖,露出了手腕上分外猙獰的疤痕。


    沈夢萱麵色白了白,不敢置信的看著賀蓮兒:“你……”


    “姐姐應該知道,妹妹隻是宰相府的庶女。上有嫡女姐姐倍受寵愛,下有嫡子弟弟深受長輩重視。可唯有妹妹,是孤身一人,落魄無依。”賀蓮兒哭的甚是傷心,言語中盡顯委屈和痛苦,“當日妹妹是受家人所迫,被強行送來趙府為妾的。可是夫君一心念著姐姐,容不下妹妹。妹妹被趕出了尚書府,本是想要自行回宰相府,卻又被攔在宰相府大門外。”


    “姐姐,趙家不是妹妹的心中所願,夫君也並非妹妹的心上良人。可是妹妹能怎麽辦?在姐姐出嫁前一日,妹妹流落街頭,在宰相府大門外蹲坐了一夜,好似乞丐般狼狽,卻又無處求助。姐姐出嫁那日,妹妹隻是想要,想要來找一個落腳之地罷了。誰料想,惹怒了五公主殿下,又被強行扒了身上的嫁衣,關進囚車遊街示眾,丟盡顏麵,名聲落地……”賀蓮兒的話語有理有據,前後邏輯清晰,條理清楚,沒有半點的破綻,委實讓人同情。


    沈夢萱本就是容易心軟的善良姑娘。被賀蓮兒這麽一說,她固然心裏有些不舒服,卻怎麽也拿不出強勢趕人的態度了。


    “姐姐,宰相府,妹妹是再也回不去了。妹妹這幾日真的過得甚是淒楚,妹妹真的走投無路了。”說到最後,賀蓮兒神色淒婉的當著沈夢萱的麵,竟是開始寬衣解帶。


    沈夢萱連連後退,神色很是複雜:“你這是做什麽?”


    賀蓮兒沒有應話,紅著眼圈脫下自己的衣衫,背過身,將滿是鞭痕的血淋淋後背露了出來。


    沈夢萱徹底失去了言語,震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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