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豆渾身一抖, 就朝著皇城外護城河的橋上逃跑,覺跑出一陣了,一扭頭, 柳崇仿佛影子似的, 就站在不遠處,陰邪地瞧著她笑。那目光森冷,嘴唇微咧, 福豆便躲在橋上賣荔枝水的攤子下麵。


    “中貴人,咱這裏供不得您這大佛啊。”小販想趕她走。誰知道這小宦官犯了什麽事兒呢, 可別惹禍上身。福豆冒頭瞧了瞧,柳崇就站在攤子前。


    小販弓著身子賠笑, “軍爺, 人在這兒呢。”說著指了指福豆。


    柳崇一身板正的軍中大員氣質, 若是不吊著嗓子來兩句, 沒人會覺得他是宦官。他走到福豆跟前,習慣性吊嗓子道,“藏什麽藏, 誰敢窩藏你?”


    福豆蹲著不起來。


    那小販被他這魁梧身體裏發出的尖細聲音嚇了一跳, 愣愣地瞧著他們倆,柳崇見狀, 斜眼看他, “你這攤子咱家買了。”說著丟出去一個金葉子。


    就這賣涼水的攤子, 一竹筒的荔枝水也就十文錢, 這小販就賣上幾年也沒有個金葉子, 當下就高興地扣頭叫,“大爺爺!您是我的大爺爺!”


    爺在這會兒是尊稱,諸天神佛比如財神爺,或者像嶽飛那等次的名將,才會叫爺的。叫了爺,小販千恩萬謝地跑了。


    柳崇懶得理她,隻指著裝滿一車荔枝水的板車,“你將這些都喝了,咱家就原諒了你。”說著,他便坐在板車邊上,敲著二郎腿抱著臂,眯縫這眼等她喝。


    福豆看著這麽多荔枝水,心裏想起來過去喝的洗腳水了。死太監。可當真是無路走,什麽都能叫他給抓了正著。福豆便拿起竹筒,一筒一筒往嘴裏灌,絲毫不遲疑。


    柳崇又是驚著了,本正等著她再求饒,卻發覺她那執拗性子上來,死活也不跟他低頭了!


    柳崇拔了她在喝的竹筒,“你也不解釋?”


    福豆耷拉著腦袋,“你都看見了,我有什麽好說的。陽奉陰違,曲意逢迎,仔細想想,說得對啊……人在屋簷下,還能不低頭?你還不知道二皇子那性子,我不答應他,他還不打死我?”


    柳崇哼一聲,“那你方才說了,不就不用喝了?”


    福豆噘嘴,“挺好喝的幹嘛不喝。”


    柳崇沒脾氣了,但福豆還要拿著喝,柳崇伸手擋住,“荔枝水兒喝多了會醉。”


    荔枝含酒精,吃多了開車上路都會被查出來酒駕的,福豆也覺得有點恍惚,臉麵發熱,看見眼前的柳崇,越看便越覺得呼吸短促。


    柳崇看她這微醺之態,便抱住她腰隻下橋去,到了自己馬車邊上。馮均順正和李彎在那裏不明所以呢,柳崇說,“走吧。”


    馮均順看橋上那荔枝水攤子,“那一攤東西如何收拾?”仰頭一看柳崇,隻是斜眼瞪他一眼,他就咽了口唾沫沒說出來。


    “你腦子笨。隻消一炷香不在,信不信早有人搶空了。”李彎耿直說了一句。


    果然,就扶柳崇和福豆上馬車這一功夫,那攤子便像馬蜂窩一樣紮進了一堆人,全在搶竹筒了。


    馬車在路上一癲一晃,福豆借著酒勁就在柳崇脖子胸膛亂抓亂摸,口裏喃喃些聽不懂的話,也不知道是真醉假醉。


    給她拉扯了一通,那劈絲的衣裳都被扯壞了,馬車猛顛一下,她朝著他胸前又是吐了一大口。


    柳崇“哎呀!”一聲尖叫,這可是多年養成的、發自肺腑的細聲大叫,氣鼓鼓地掀開前簾,“還沒到?”


    李彎充當著馬夫,回答,“還差著些距離。”


    “這簡直沒法活了!”柳崇又重重一甩簾子坐回來,再看福豆,已經滾在地上四仰八叉睡去了。


    這小東西,到底哪兒值得他這麽上心了?


    一回宅,柳崇跳下來,馮均順用火折子點上燈籠往他胸前看見一大片水澤和抓痕,便說,“這,這是您最喜歡的一件常服……”


    “那你還不把她給我背下來?”柳崇氣得不行,心疼瞧了瞧衣裳,直想殺人,但一轉頭瞧見馮均順真去抓著福豆要背,那肌膚相親,他立刻醋了,“滾開滾開。”


    馮均順裏也不是外也不是,隻能委屈地退出來。


    柳崇抱住她腰就把她扛回去了,一回去扔床榻上,福豆倒是醒了,柳崇將她頭摁在胸口,“起來幹什麽,睡唄。”


    福豆迷迷糊糊湊到他耳邊,神秘兮兮地說,“三哥兒,你就同意了吧,我告訴你個秘密,你可別告訴別人哦,我幹爹可不是閹人,我幹爹可大了……”


    柳崇:“……”但是又很受用啊!


    美滋滋兒地抱著她睡到了天亮,得意地哼著宮調起了床,坐在前邊堂裏吃早飯喝團茶。


    福豆這時候才起來,發現天不早了,連忙便要向他告辭趕回宮去,柳崇挑著眉叫住她,“若要入宮,過來跟我喝了茶一起走。”


    福豆看他望著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但又沒時間深究,著急說,“幹爹,此時都已經五更了,官家今天上朝的文書我還沒整好呢!”


    柳崇也不唱了,將二郎腿放下來,起身拍拍袍子,“行了,咱家今日心情不錯,就騎馬送你去。”


    說著便讓李彎牽來最好的一匹馬,抱著福豆上去,兩人共騎衝了出去。


    柳崇前胸貼她後背,磋磨來磋磨去,福豆覺得馬是真震的,這震法兒一定比車震更撩人。


    到了宮門,福豆便不能再與他同行了,且本來官員和小宦官也不是進的同個門。福豆一溜煙趕回去垂拱殿,跑步將文書給崇政殿送過去,崇政殿的明黔今日都等她等得差點吐了血,惡狠狠地提醒她,“你是找了對食了?晚上折騰得起不來?”


    福豆隻能唯唯答,“小的知道錯了。”站在崇政殿裏麵瞧見柳崇慢悠悠地進來了,昂首挺胸,麵頰紅潤,明黔感歎道,“瞧柳大官的這滿麵紅光,恐怕也是吃了女人香才有的,不會是你們幹父子兩個昨夜一起吃花酒了吧?”


    福豆跺腳,“明大官!您這樣成何體統,殿前的威儀呢!”


    福豆腦子也亂,昨天喝荔枝水兒能喝醉,也是奇葩,難不成那小販為了賣荔枝水兒,在裏邊摻和了雜酒?也有可能,因為荔枝太貴,雜酒便宜,若真榨荔枝,那十文錢可賺不回來,兌著酒水隻要一丁點兒荔枝味便算了。自己昨天幹什麽了,還是自己昨天□□什麽了,怎麽柳崇一看見她,就好像占了便宜一般?


    ……


    早朝過後,皇帝灰頭土臉地走出來。福豆已經問過明黔了,聽說是被禦史懟得體無完膚,找不到詞兒懟回去,因此心情不爽。


    福豆於是更得加小心了,陪同在皇帝身邊,皇帝突然停下來,問她,“福豆,朕今日不想看那些個奏折了。”


    福豆賠笑,“官家先歇一歇,奴婢叫下麵做幾道開胃的豆酪、乳食、冰水送過來給您消消暑。”


    皇帝想了想,“說到冰水,是鄭妃處的好,你陪我過去罷。”


    福豆一聽,鄭妃,不是才被皇後罰了麽。鄭妃和她可不對付,但是沒辦法,皇帝想自己的女人了,還有她置喙的份兒麽。隻能是笑著跟去了。


    到了鄭妃的萃芳閣,鄭妃都才剛起床,倉促中妝容都不整地便出來迎接。


    皇帝卻沒嫌棄她憔悴,坐下來便添油加醋地說,“福豆跟朕提到冰水,朕便想著你這裏的私廚是最好的,快快,給朕來兩盅!”


    鄭妃可不信,狐疑地瞧了一眼福豆,福豆說,“官家記掛著您……這裏的好吃的呢,還不麻利讓下人去拿?”


    鄭妃連忙讓宮女去盛,福豆便又對著鄭妃說,“奴婢在這兒陪著官家先喝,鄭娘娘可還不去上妝呢?”


    鄭妃方才都愣住了,一聽提醒,這才醒神,忙叫三個宮女進去幫她梳妝去了。


    進了臥房內,她便疑惑地問自己宮女,“這柳福豆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宮女道,“哎,您就別管他賣什麽藥了,總之他是將官家給您招來了,您就感恩戴德吧。現在柳崇是樞密使,官家把晉王的兵權都給他了,他們柳家隻手遮天了,您可別跟他們對著幹了!”


    “可我那重恩表哥……”


    宮女一聽,她還惦記那不中用的鄭重恩呢,“娘娘啊,您惦記著他幹什麽,重要的是您自個兒!官家歲數漸長了,您膝下還無兒女,若官家大行之後,您隻能青燈伴古佛了。”


    這話說得悄悄的,但卻震得鄭妃腦子嗡嗡響,“所以,我必須得抓住福豆和柳崇,讓他們給我機會,讓我多多侍寢?”


    宮女說,“對啊,瞧著吧,不止是您,這滿宮上下,從位分最低的紅霞披,到吳婕妤之流,都會不停給柳福豆送禮的。咱們呀,就不能落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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