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崇的手上已經接到了陳明晚的密報。福豆可能會隱瞞自己, 但陳明晚卻不會,他一五一十,一字一句地都寫在了密報上。


    看完密報的柳崇,隨即便坐上馬車去了晉王府。


    ……


    福豆緊跟著皇帝去宣和殿吃宴, 皇後及二皇子陪侍, 叫了教坊司連番兒唱曲兒表演, 三人都喝得滿麵紅光。


    二皇子一直盯著福豆瞧, 皇帝便嘲他,“你這混小子,不是還打福豆的主意吧?”


    二皇子微醺, 對著福豆傻笑。


    福豆本來站在皇帝邊兒上, 為了避開二皇子的目光,隻好換了一頭, 但二皇子的目光就好死誇父似的追在她身上,叫她整個人也臉紅了。


    總歸被這麽灼灼注視都會臉紅的。


    胡皇後給皇帝倒酒, 一邊倒一邊說,“開京就是這性子, 依妾身看,便擇個教坊女給他便是了。”


    皇帝也覺得,他這兒子就是個色胚,福豆和教坊美人又有什麽區別?現如今福豆已經是旁人的了,自己親自賜的婚, 這是不能讓兒子再破壞的。有教坊女陪他更好。便說, “那你安排就是了。”


    二皇子坐在原處喝酒, 見福豆幾次閃躲他目光後,歎了口氣,又猛灌了幾口悶酒。


    皇帝此時已經喝累了,胡皇後將他扶起來,由自己的內侍送他回福寧宮去。


    福豆正要跟上,青樹卻攔住了她,“福豆,皇後聖人交待你做件事。”


    福豆早已經知道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麽,她一直都在耐著性子等著。


    等著柳崇來救她。


    可已經此時了,還不見柳崇過來。難不成柳崇覺得,她能在這侍衛內侍包圍的宣和殿上獨自逃跑麽?


    說到侍衛,福豆瞧見今日有熟悉的班直,但他們的押班頭子卻不見林衝。驀然間,她望見跟隨皇帝回福寧宮的幾人,恰恰便是那日想在宮中毆打自己的四人!


    皇帝的福寧宮由誰跟隨陪護,福豆每日跟著怎會不熟悉呢,這四人絕對不在其列!


    而此時胡皇後正在輦轎旁,督促著內侍將皇帝扶上去。胡皇後自己則坐上另一輦轎,往自己的寧和宮去了。


    看上去一應平常,隻是,皇帝身邊的人都換了。


    福豆一緊張,立即便要跑去帝輦旁邊去,但青樹卻一把拉住她,另外兩個宣和殿的內侍也上前來堵著她,笑嘻嘻地說,“姑娘,您怎麽還想亂跑呢?”


    青樹哼一聲,“這個教坊女真是沒規矩,竟然想換上內監衣裳亂闖宮禁,這是二皇子要的人,你們快去替她換妝梳洗罷!”


    福豆驚怒,撕扯著啞嗓說,“你瞎說什麽,我幹爹可是柳崇,你們誰敢動我!”那兩內侍聞若未聞,將她雙臂壓上,便向偏殿去。


    青樹將帕子堵在嘴上,“都這嗓子了還叫呢,就我這麽近都聽不見你說什麽。”


    宣和殿的內侍猶疑了一下,“青樹姐姐,這真真兒是教坊女?”


    青樹白眼,“你們進去自己瞧瞧她是不是女的,難不成還有內侍是男的?”


    內侍們相互一覷,“那我們便帶她下去了。”


    “我幹爹是柳崇!幹爹!你快來救我啊!”福豆大喊著,可惜內侍們依然聽不清楚,隻說,“姑娘,您怎麽還不願伺候二大王呢。得了二大王的幸,您也能脫了教坊籍,這是天大的美事!”


    福豆大喊:“我不願,我不願!”


    柳崇依然沒來。她的嗓子已經成了這樣,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而那便殿裏的教坊女數個,早已經準備好,等內侍們一將她推入,就開始拽著她,脫去她身上的衣裳。


    兩手兩腳被牢牢地扣住,福豆想,下一刻柳崇一定會來的,自己隻要多拖一拖時間就好。她始終相信這一點。


    但是就算再拖,再掙紮,最後還是被換上了一件杏色珍珠肚兜,外照幾乎透明可見的蟬紗褙子,裏麵再沒有別的了。下麵一條褲子都沒有,就是為了讓二皇子這個男人可以輕易地進入。最後,為她穿衣的教坊女,將一根細細的銷金線圍繞在她的腰間。


    穿上這樣誘人的衣裳還不算,教坊女們摘下自己的頭飾為她梳妝,豎起遠山髻,再用螺黛給她畫點了細長的眉,臉上塗抹粉和胭脂,將她的嘴唇抹得比紅燈籠還要紅。


    青樹就在門外等著檢查,此時敲了敲門問,“二大王的妓兒好了嗎?”


    教坊女們道,“好了。”


    妓兒……福豆苦笑。二皇子對她的定位可真是明確呢。


    宣和殿內侍為青樹打開門,青樹上下打量著福豆,隨後說,“你們幹嘛給她還穿一件肚兜?讓那裏麵兩座山峰若隱若現得,不更勾魂麽?”


    教坊女們哄笑幾聲,“您不知呢,這肚兜隻有脖頸兒後一個鬆扣,男人最喜歡解開了,這比直截了當地看到,更讓他們神魂顛倒呢。”


    青樹輕蔑一笑,“那便聽你們的,總歸你們才是行家。”她可鄙夷這些輕賤的人,瞧了一眼,便也就挪開,讓那兩個強壯的宣和殿內侍架著福豆出來,送去二皇子那裏了。


    ……


    福豆被推著走,心裏卻默念著,是時候了,不要再藏了,好麽,柳崇,我的夫君,你不要再藏了好麽!你說過來接我的,我在等你呢……


    穿過門廊,偏殿的門被緩慢打開,內侍將她無情地推進去,關上門。


    裏麵沒有點燈,漆黑一片,但福豆聽得到另一個人的喘息聲。


    福豆也說不出話來,而對方也不說話,想來也是二皇子無疑了。他們兩個今日都中了啞巴毒,隻能在黑夜裏互相聽著呼吸判斷對方的存在。


    福豆感覺呼吸越來越近,一個黑影向她走來,福豆猛地一懼,開始向後退,直到退到牆根裏,那人最終站在了她麵前。


    “福豆,我想跟你說會兒話。”沙啞的聲音,粗得真成鴨子了。


    “二大王。”福豆也勉強地哈氣說,她環抱著自己的身軀,蹲下。


    二皇子靠在他身邊兒坐在地上,左腿膝蓋屈起,他將手放在上麵,不停地摸索自己的膝蓋,好似上麵有汗。


    “是我滅了燈的。他們說,你換了好看衣裳,我肯定喜歡,但我還是滅了燈。”二皇子摸了半天手,又開始摸臉,微醺的酒味散出來,“本大王能想到,你現在多好看。”


    福豆緊抱著身軀,“二大王,我幹爹肯定會來接我的。”


    二皇子半天沒說話,似乎是調整呼吸,半天扭過頭來,在黑黢黢裏麵看著她的模樣,“福豆,你說你幹爹要是不來,你就跟我吧,好麽?”


    福豆咽口唾沫,“二大王,你又不缺女人,何必非要跟我過不去呢?你就當我是小內監不好麽?”


    二皇子撓頭幾下,大聲吼,“你當本大王是什麽人,我是什麽女人也能要,但我現在就隻想著你,既然旁人都願意跟我,為什麽就你偏偏不願意跟我,本大王是哪裏不如個閹狗了?”


    福豆抱著腿,“二大王,我不想當妾室,同別人分享夫君,我的夫君隻能是我一個人的,永永遠遠都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二大王哼一聲,“我就不信柳大耳他能做到。”就算是閹人,也有妻妾的。不過的確,柳崇那出身是能娶她當正室,可是自己不行。如果福豆說她想做自己的王妃,做將來的皇後,那是會讓母親和薛琦甚至爹爹都笑掉大牙的。


    至於他自己……他也一衝動,還想拉著她私奔了事,但那也隻是衝動。他不小了,十七了……


    要別的他都能給,但隻這個,不能夠。


    二皇子聞著她身上的脂粉香味,當真是想一親芳澤,身體也滾燙發麻了。若是平時,他早就放任地將身邊的女人占為己有了,可就這回,他不能。眼看就要忍不下去,怕腦袋一懵就將她強了,隻能捶了兩下腦袋,定了定神,偏頭說,“你滾吧,給本大王滾得越遠越好。你不給我睡,我興頭到了,也不能不睡。快點滾出去,我好叫教坊女來陪我!”


    福豆被他吼得渾身一抖,顫顫起身,朝門口奔去。


    二皇子看她竟真的毫不遲疑地跑來,打開了門,風裹挾著星光入門,他依稀看清了福豆的身影,皎然美好,動人心魄。


    如果她回頭看自己一眼……二皇子心道,她但凡回頭看顧他一眼,就代表心裏有他,他便立即不顧一切將她抱上床榻。


    但是期待的事情沒有發生,福豆身上蟬紗掠過門框,再也看不見了。


    二皇子盯著門口愣了半天。


    青樹和內侍還在門口等著,見福豆出來,便現身要攔住,二皇子大罵:“一群狗東西,本大王讓她走,誰敢阻攔全都殺了!”


    青樹等人不敢不從,眼看著福豆向黑暗的宮道上越跑越遠了。


    眼看著福豆跑了,青樹連忙掌燈走了進來,隻見二皇子在角落裏頹然坐著,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青樹坐過去問,“二大王,您……成事了?”


    二皇子搖搖頭,有氣無力,“本大王不喜歡她。”


    青樹想到,皇後讓她拖延二皇子的時間,務必要哄他盡興,絕對不能讓他出宮禁影響皇後大計,於是說,“二大王,近日的教坊女您看上了哪個,我叫過來,若不然,就都叫來一同伺候您?”


    二皇子冷淡看過來,“滾。”


    青樹奇了怪了,這二皇子怎的突然就對女人沒了興致,也不知和福豆發生了什麽。這很不像過去那個二皇子啊。


    青樹在他身邊待了一會兒,她自己也從來沒有與男人獨處過。二皇子身上的男子氣概,讓她也有些動容,“二皇子,我可以陪您……”


    “滾,滾啊!”二皇子大吼一聲,青樹顫抖著退了出去,再一回頭,這一個十七歲的七尺少年,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


    福豆沒等到柳崇,漫無目的在宮道上走了一遭,突然覺得今夜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有點像五年前她順著宮外的下水口爬起來的那天。


    眼前到處都是侍衛,紛紛亂亂,原先隻有帶禦器械官職才可帶刀,現在那刀就在星光下,明晃晃地閃爍在他們腰上。


    福豆下意識地藏了起來。


    今日的宮裏和往常不同,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剛才出來宣和殿時,便除了幾名內侍和青樹就無人阻攔了,大約就是全都調動了起來,看他們的方向是福寧宮。


    皇帝才剛剛喝醉了酒,這麽多侍衛去福寧宮是做什麽,是救駕護衛?還是,弑君?!


    福豆越想越怕,一退再退,順著熟悉的路一直退到後苑去,正要突然有人攥住她的手,將她拉向身後。


    “幹爹……”福豆仰頭看著他,他卻沒說話,帶著她走到梅渚邊上。他望著水麵,福豆也望過去,水麵早已經又被大片蓮葉侵占。


    水聲一動,突然有人從蓮葉底下鑽出來,順杆爬上來,到了柳崇身前道,“大官,龍神軍四廂都在這裏,聽候差遣。晉王帶領禦營道人在內東門等著救駕。”


    福豆聽他聲音,竟是林衝。他說龍神軍的人都在這裏,在哪?福豆仔細瞧那水麵,似乎在蓮葉邊上,布滿了一個個的蘆管。


    柳崇嗯了一聲,握住福豆的右手緊了緊,“咱們去福寧宮看看官家。”


    林衝隨即叫上岸一小隊,裝成巡邏隊伍,護送柳崇與福豆往福寧宮去。但他們都無法靠近,隻能在福寧宮外樹叢裏等待著。


    突然,福寧宮中的周明朗跑了出來,卻轉瞬就被侍衛扣下。遠遠地聽見周明朗喊了一句,“快叫太醫!”卻被侍衛直接一刀了斷!


    福豆渾身一震,握住柳崇的手,“官家,快去看看官家吧幹爹。”


    柳崇皺眉,“現在還不能去。若是今夜官家出事,必為皇後毒害,那麽一聽到官家有恙,皇後一定會來這裏親自查看,如果官家駕崩,她便會第一時間讓人去宣和殿叫二皇子和內侍省的人過來,這樣二皇子就可以在內侍省內臣麵前,名正言順繼任儲君。”


    福豆說,“可是現在官家或許還有救啊,幹爹,你快以晉王名義救駕吧!”


    柳崇強拉住她,“你錯了,如果先於皇後過去,我們便會被皇後指認為毒害官家之凶手,百口莫辯。眼下皇後有鄭氏殿前副都點檢的禦前侍衛親軍,而我有龍神軍窩藏在宮裏,都可被指認為謀反。誰先出現在福寧宮,誰就輸了。”


    福豆問,“晉王知道嗎?他現在在宮外等候你的消息,是不是說,他也不管官家的死活了?就等著官家遇害,自己好以救駕的理由,帶兵入主,再假惺惺地在官家已經涼透的身體前,哭兩眼‘弟弟來遲了?’”


    柳崇回頭盯著她,慢悠悠地說,“咱家是不是把你慣壞了?”


    福豆看到他眼裏的漠然,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冷血。都快忘了他是什麽人,什麽身份了。


    他方才沒有出現在宣和殿,若是二皇子真起了色心,那此刻她早就已經被占了身子了。柳崇就在宮裏,可是他沒出現,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吧?


    福豆覺得渾身都涼得厲害。她隻穿了這麽薄薄的一件蟬衣,能不冷麽。索性夜晚漆黑,柳崇等人在暗處躲避,因此別人看不到她那若隱若現的曲線。她就是這麽和二皇子關在一起的,眼前的柳崇,好像絲毫沒有在意這一點。


    或許她這點小心思在這等大勢麵前不值一提吧。


    皇後的輦駕率先出現,柳崇鬆了一口氣。但此時他依舊按兵不動,看著皇後走入內裏,派了身邊內侍幾人,分別跑向後宮、宣和殿、內侍省、侍衛親軍衙門、內東門幾個地方。


    後宮是去叫各宮嬪妃,宣和殿是去請二皇子,內侍省是請諸內官,侍衛親軍是請殿前諸統領,內東門是要出宮請薛琦等大臣。


    這些人同時到場,二皇子才能順利即位。


    柳崇和晉王同樣需要這些人在場,這樣便於晉王在眾人麵前一舉戳破其謀反的外衣。


    柳崇偏頭對林衝說,“可以了。”


    一聲令下,後苑梅渚的水中出現一支軍隊,好似是向地府借了陰兵一般升騰出來,竄上岸,向宮中四麵包圍堵截。


    二皇子剛受了情傷,為了自己拱手把福豆相讓而吃醉,拉著青樹笑話自己是個孬種。


    青樹卻一顆心懸著,等著來人告訴她們舉事成功的消息。


    很快,鄭太尉親自前來請二皇子,口中絕口不提皇帝中毒奄奄一息之事,隻說,“恭喜官家。”


    二皇子正酒醉呢,“官家什麽官家,你腦子不好使了還是眼神不好了?本大王你認不得?拖出去打!”


    鄭太尉陪笑,“皇太後聖人在福寧宮等著您呢。”


    二皇子噗嗤一笑,“是我喝多了,還是你糊塗?皇太後早就作古了!”


    眾人把他推上輦,二皇子摸著這輦座,突然覺得好像比他平日的皇子製式大了許多。


    涼風一吹,酒些微醒,二皇子糊裏糊塗地望見福寧宮裏殿前跪了一地的嬪妃、內侍,一個個哭哭啼啼,但在他到來之後,全都大喊著:“官家,官家萬歲!”


    胡皇後站在寢殿前,親自迎他下輦,哭泣著道,“從今日起,一切托付於官家了!”


    二皇子莫名其妙,“本大王是做了夢?”東倒西歪幾下,胡皇後才說,“你爹爹,暴斃了,為娘也是剛剛趕過來。”


    “你說甚麽!”二皇子一慌,酒徹底醒了。


    “酒喝多了,被那周明朗扶著進去,又喂吃了口果子噎住,便就沒了……”皇後哭道。


    二皇子推開他娘便闖了進去。


    裏麵掌燈的內侍是皇後的人,皇後站在床前,看到那個渾身發紫的皇帝身軀,眼睛瞪著,臉部猙獰,也有一絲悲涼掠過。


    酒裏的藥是慢發的,本他就吃了幾年丹藥,再給他激一激便能見效,讓他腎髒在不多時就衰亡下去。


    喂他吃的水果,卻是方才內侍塞進去皇帝喉嚨的,造成個意外。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隻是為了兒子。這個優柔寡斷的老男人,若是早立儲,不就什麽事都沒了?


    她沒細看那猙獰麵目,隻是吩咐內侍,“快給他把臉擦淨,眼睛閉上,弄個安詳模樣出來。”


    “爹!”二皇子撲將上去,數名內侍將他拉扯住,滿宮都能聽到他的嚎哭。


    福豆在外麵聽得清楚。那悲涼是真的,二皇子是不知情的。若他知情,就不會還能麵對自己滾燙地說出那些情話來。福豆就算知道他是個混小子,但也清楚他不是能籌謀這種事的人,若他有這心機,能動這個手,恐怕早不等到今日了!


    皇後分明知道他不會同意這麽做,也不想將他卷進來,才故意將自己當成誘餌,目的隻是為了等她動手之後,二皇子能夠最快趕來。


    在曆代都有這樣的傳統,皇帝若無傳位就駕崩,最先守候在靈前的就是儲君。但皇後或許想不到,整件事情的籌謀,壞就壞在一個陳明晚上,這個陳明晚看似和誰都無關,卻偏偏成了告密的中心人物。若不是他被賞了三十板子,走窗口聽到二皇子要上了福豆,他也就不會告訴了福豆,福豆也就不會告訴柳崇夜宴的事,柳崇也就不會和晉王籌謀守株待兔。


    什麽都不知道的二皇子,伏哭在他爹的身上,而此時的福寧宮裏,所有人都在一邊哭,一邊呼著新皇萬歲。


    而也就此時,外麵響起了刀劍聲,激烈的兵鬥就在福寧宮裏越來越近。


    從後苑和內東門進來的所有士兵,都高喊著“皇後、二皇子謀反”的口號,福寧宮裏的一眾嬪妃內官聽到,瞬間變了顏色,開始交頭接耳。


    二皇子還在哭,但哭著哭著,卻也聽到了這口號,轉頭瞧皇後,“孃孃,他們在叫什麽?謀反?”


    “別、別聽他們瞎說!”


    “真的是意外?”二皇子自都懷疑皇後,但他們已經沒工夫爭辯,因為福寧宮外,已經燈火通明了。


    ……


    火把跟著晉王和身邊將領一齊走進來,天色一亮,柳崇終於看到福豆那蟬衣下呼之欲出的身形。


    他立即脫下外袍,給他罩上。


    福豆的臉色發黑,眼前的情景,無論穿上多少層衣裳,她都會瑟瑟發抖。皇帝對她是一向很好的,每天她都守在皇帝身邊,何曾想到他會這樣遭到暗害?


    二皇子,也隻是被可怕愚蠢的母親帶到了陰溝裏,他,他要就這樣折了?


    至於柳崇沒有救她,這件事在這慘狀麵前,也真的是微不足道。


    晉王下了馬,卻倒是不主動,反而是他身邊的將領身著鎧甲,率先走了過來,望見柳崇,負手停住,頂起啤酒肚,“柳卿啊,今日多虧了你。”


    福豆聽到熟悉的聲音,露出驚愕的目光。


    火把下仔細一瞧,這,這……不是皇帝又是誰!


    “官家,萬事都在預料當中。”柳崇鞠躬。


    柳崇設下陷阱,就等著甕中捉鱉,但真的看皇帝被毒而不救,那他也枉為臣子。更何況晉王身在險境時,皇帝也動用國庫極力營救,晉王更不可能做出背信忘義的事。


    所以柳崇便將福寧宮中的皇帝偷梁換柱,用個相似的人換出皇帝,讓皇帝親眼見證他們的謀反。


    至於方才福豆質問他時,他隻是不想與她解釋罷了。


    不僅僅因為情勢緊張,還因為二皇子在宣和殿內,對著福豆那番推心置腹時,他就在漆黑的殿內,一直等著,聽著,借著熹微窗外星光瞧著他們兩人。


    若二皇子動強,那他會毫不猶豫得出現製止,痛打他一番,但偏生二皇子也情根深種似的待她,反而讓他嫉妒,不爽,還有憐憫。


    憐憫他成為了胡皇後謀反的一顆棋子,在今天之後,注定會被廢掉的命運。


    福豆是個善良且感情用事的傻女子,若是因為二皇子今後的慘狀,而對自己不憤,他又該怎麽辦呢。


    所以他沒法和她解釋。


    “官家,您沒事啊!”福豆哽咽地向前,仰頭瞧著這戎裝皇帝。


    皇帝愣了愣,異樣眼光打量了著她,這還是頭一次看到福豆如此嬌俏的女人打扮。不過,眼下沒空多想,隻笑一聲,拍拍她腦袋,“朕有這麽愚蠢,要成了旁人的藥簍子還不自知嗎?是他們太急了,連屍體也不好好看看清楚!”


    屍體不過是柳崇搜來的長相相似之人。皇帝在宣和殿所喝下的酒,吃下的東西,都已經是柳崇調換過的,無事送回福寧宮後,再由柳崇的人負責將喝下毒酒的假皇帝推進去,死在裏麵罷了。這一出順水推舟,將計就計,柳崇玩得真是極好啊。皇帝感慨萬千。


    皇帝深吸一口氣,要走出去,福豆趕忙跟上,大著膽子說,“官家,您一定要仔細審問,二皇子不像會做出這樣事情的,這事想必跟他沒有關係……”


    柳崇早知道她會衝出去求情了,心裏暗歎一聲。


    皇帝沉吟半晌,回頭睨她,“你個小女子懂什麽?朕死了,他就能就此登上皇位,就算他什麽都不知道,朕往後也不想看到他,因為一看到他,便想到那個可怕的毒婦!柳崇,你今夜也累了,帶她回去。朕等處置了這對母子,再行封賞。”


    “是,那咱家今日便先告退了。”柳崇當即答應,拉扯著福豆,向宮外走去。


    皇帝前去親自處置皇後等人了,倒是晉王一言未發,麵帶微笑遠遠觀望,坐收漁翁之利。


    ……


    柳崇拉著福豆往宮外去,福豆呆呆地跟隨著,時不時隻說一句,“二皇子會死麽?”


    柳崇無奈道,“他必不會死。官家眼下隻有他一個兒子,至多是將他軟禁,或者趕去馮地,也不會殺了他。”


    福豆鬆了口氣,“那便好了。”


    皇帝沒死,二皇子不會死,那麽眼下福豆便隻記掛一件事。


    柳崇沒有來救她。


    兩人上了馬車,相顧無言,福豆偷偷覷他,見他正往著窗外,也不對自己言語,登時更惱怒。


    柳崇明明知道,若依著二皇子本來的性子,她是絕對逃不出魔掌的。福豆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等於是柳崇拿她當棋子,換了晉王一個儲君之位,又為他自己的上位鋪平了道路!


    於是一回瑞皮坊的宅子,福豆便怒了,“柳長瑾,你不問問我現在如何麽?”


    “問什麽。”柳崇還拉著她的手,自然腳也不會停,拖著她便繼續前行。


    “那是不是二大王對我做了什麽,你都無所謂?”福豆蹲下來,不讓他拉著自己前走,但柳崇依然溜毛猴似地不停下。


    “是,無所謂。”柳崇淡淡。


    福豆的腳被拖著,大叫:“那我告訴你,我不是完璧了!我是二大王的人了,你信不信!”


    柳崇哼一聲,裝什麽裝。


    “你不是完璧,也是我的人。”將她拖行到了臥房,柳崇坐在外間玫瑰椅上長舒了一口氣。


    今夜他對皇後的謀逆毫不擔心,但他卻真正地在二皇子那房內擔心了一把。


    若他是女子,恐怕有人這樣對他表白,他便會心軟就範的吧?


    或許二皇子沒說那個“滾”字,連福豆自己也把持不住。若不是因為感動,她也不會在謀逆的當場,竟敢在皇帝麵前為二皇子求情了。


    他真無所謂?他嫉妒得要死!就算福豆隻是同情也不行!不管什麽情,都隻能對他一個人有!


    至於現在,哼哼。柳崇的左手掌冰涼僵硬,但右手卻是滾燙,他想做什麽不行!


    屋內一燈如豆,卻什麽都看得清楚,柳崇靜靜盯著福豆現在的女子模樣。


    “果真麽?”福豆盯著他說,“你想著,將我當個棋子用在政治鬥爭裏,你也不嫌棄一個已經被侵占的女人,但是這個女人,她不想被侵占,她不是為了你保留自我,而是為了她自己!難道女人的清白可以被你隨便拿來利用?”


    “脫了吧。”柳崇突然說,喉頭一動。


    福豆服氣。她在質問,在講道理,但是柳崇根本就是無視她。


    柳崇起了身,用右手摘掉她身上披著的袍子。袍子跌落,那薄透的蟬衣在燈下暴露出來,發亮的珍珠肚兜,還有那蟬衣下若隱若現的腰臀。


    福豆發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越來越色了,頓時便往後退,“我不要,你別想。你這般對我,你就是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福豆越說越怯,因為自己根本就沒底氣,這心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給了他了。


    越被他逼退,越是到了床榻那裏。福豆甚至懷疑自己的雙腿是淫/蕩了,怎麽就自己跑來了臥房呢!


    還要不要點兒臉了,眼前這人他沒來接你啊!福豆對自己說,要硬氣,於是便站直了,要推開他。


    柳崇的右臂順勢將她揉進身體,嘴唇覆上去,咬住她的下唇,呼吸急促。


    “我,我不給!”福豆要閃開,可是怕自己一動,嘴巴被他叼得發疼,隻好不動彈。


    柳崇的眼神卻變了,不像以前那樣溫柔,反倒像是色中惡鬼,單瘦提腰將她壓到在床榻上,猛地壓下便是猛烈地親吻,攻城戰地,寸土不留!


    福豆大聲叫喊,“你對我不好!”一邊喊叫,一邊推搡打他,腳也亂踢亂踹。


    柳崇在她耳邊吹起,“我待你還不好?你們兩個說了什麽,哪句我沒聽到?讓別的男人那樣說歡喜你,你當我還能忍得了?”


    福豆一愣怔,他便從下巴往脖頸兒裏去狂吻,穩得她渾身燥熱發癢。


    “你說,你說你在……”


    柳崇陰狠,“你在男人旁邊,便聞不到咱家身上的十八香了?”


    福豆仔細回想,好像確實有種熟悉的味道在那屋內,可自己身上也被脂粉覆蓋,又擔驚害怕,哪裏會跟狗似的伸著鼻子使勁聞呢……”


    這一想,脖頸兒的肚兜帶子便被解開,他單手便給她扯了去,胸前赤/裸粉嫩地露出來,他不由分說,用右手狠揉了一陣,福豆嚶嚀兩聲,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隻能羞殄地閉上眼睛,讓他玩弄、肆恣占有。


    柳崇將她蟬衣撕扯開,下身也全在他眼裏,他深吸一口氣,跪在床榻上,給自己寬衣解帶,扔到床榻下去。


    福豆閉著眼睛,也能聽見他扔下了什麽,靴子、革帶、褻衣,然後便感覺他滾燙的寬大身子貼過來,死死地把自己抵住,一個發狠便進來,使勁地打樁似的狂動,不知道的,還以為有誰給他注射了腎上腺素,讓他在那裏永動機似的,動個不停!


    福豆前麵還有些撕扯,到後麵,卻是麵紅耳赤地舒爽,不想叫停,口裏嗯嗯哼哼,都不知浪/叫成什麽樣了。


    也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福豆感覺他汗流浹背,便要伸手去用旁邊撕下的禪衣替他擦拭,一擦之下,卻看到上麵的血色。


    福豆登時心一顫,“你的手……”


    柳崇這時才發覺,但卻不停,更加發狠,讓她再忍不住地呻/吟數聲,抽將出來。等福豆一陣酥麻過去,再睜開眼睛,床榻邊,自己的手臂,身上,全都沾染著他手掌滲出的血!


    “怎麽會如此?”福豆顧不上穿衣裳,眼看他自己已經踱步去了淨房,福豆趕忙跟去。


    一進淨房,便見柳崇拚命在水缸裏舀水衝洗血液,可那處依然開始發潰,流血不止。


    “你別過來。”柳崇皺眉。


    福豆心急如焚,“你沒去瞧郭太醫麽?我現在去請他。”


    “不用……”


    柳崇覺得,大抵是自己太用力了,焉有不牽動傷口之理。再加上方才那物劇痛,自己隻好抓手掌來強忍,流血便也是常事。


    轉眼間,福豆已經從裏間取了兩件袍過來,自己穿上又給他披上,“跟我上去。”


    “上哪兒?”


    福豆不多餘給他解釋,隻為披好衣,粗粗係帶,拉著他便去柴袞那裏。


    柳崇哪知道她想做什麽,但自己方才用力過猛,實在是無力反抗,此時成了綿羊似的被扯來扯去,他倒像個男人了。


    福豆到了柴袞門前一通狠踹,柴袞在裏麵迷迷糊糊地嚷嚷,“起來了,誰這般煩人……”


    一看門,一高一矮兩個披散頭發的鬼,哆嗦著大叫,“救命啊!”


    福豆將柳崇扶著進來,“別鬼叫了,你這裏可有金創藥?別告訴我,你拌了春/藥的自製風油精都有,卻沒有金創藥!”


    柴袞一看是她,這才穩定了心神,“你好好敲門不成麽,你哥兒我已經是晉王身邊的人了,你若這般沒大沒小,我可不給你好過!”


    雖然口硬,心還是軟的,柴袞找到金創藥走出來,“咱們這種人過去沒人疼,有了兩個錢便都囤著藥了,給你拿去。”


    福豆拿了金創藥,便將柳崇的手掌撒上藥,重新包好了,又坐在裏頭瞧了一會兒,還真是好東西,不過多時便不流血了!


    當真是他牽動了身軀?福豆還是懷疑,這血總是凝結不了,又不是柳崇免疫係統有問題,那就一定是醫生用的藥不好。她於是說,“柳長瑾,你那郭太醫可不盡心,往後不用他了吧。”


    柳崇也有所懷疑,“嗯”了一聲,伸出右手揉她頭發。揉著揉著,兩人的喘息都重了起來。


    柴袞在一旁被攪了睡眠,又看兩人這互相之間春心萌動的樣兒,登時便怒了,道,“忘了告訴你們了,但凡我的那些藥,都是給恩客準備的,裏邊全都摻了催情的東西,每用一次,便催一次,難受不死你們。”


    柳崇咬了咬下唇,叫福豆先出去,隨後低低同柴袞說了一句話。


    柴袞見他這模樣,墨發披散著望向自己,竟然讓自己也春心一動。不行啊!


    “你可知道,有什麽藥,行那事時可讓我不疼?”


    “你疼?你……”柴袞瞪大雙眼,隨後便也想通了。當內監恢複可不容易,吃了不少催情的東西才能成的吧,那可時傷人呢。柴袞歎一聲,“你還真問對人了,我這兒還真有,讓恩客吃了做那,就隻感到痛快,不感到痛苦的東西。”


    柳崇微微邪笑,“那便謝謝大舅子了。”


    柴袞說,“得了,我看我那藥又催發了,快回去討好福豆去吧,怕今夜你折騰不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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