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如此這般, 忙到焦頭爛額的戴醫生終於想起來自己把晉昕給忘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天, 等他找到晉昕時看見的便是警局裏的眾人圍在一起難得放鬆聊天和吃東西的模樣, 晉昕就站在一邊偶爾插上兩句話順便幫大家處理食材。還有不少年輕的警員跟在晉昕身後幫忙打下手, 仿佛這些瑣碎的事情能夠讓他們感到非常開心和光榮。
總之……這是一片和樂融融的場麵。
突然推門而入的戴醫生讓熱鬧的場麵瞬間凝滯了一秒鍾。
感受到環境變化的晉昕扭頭看去便看見了饅頭亂發眼睛裏還有些血絲完全沒有好好休息的戴醫生，也不知道這兩天他跟miss李都談論了哪些話題，又跟王茶餘等人如何解除, 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可跟那個總是掛著和善笑容，有著成年人固有從容的戴醫生完全不像。
看來戴醫生這幾天真的有非常努力的幫助常警官呢。
晉昕微微揚起唇角喊了一聲：“戴醫生，你來了。”
戴醫生慢半拍的應了一聲，然後整個凝滯起來的空氣再次變得活潑熱鬧起來, 大家再次發出哈哈大笑的聲音快活的聊了起來。
晉昕擦了擦手, 將圍裙脫了下來遞給一旁的小哥, 走到戴醫生跟前將他引入一旁坐下。
因為有晉昕領著，熱鬧聊天的大家並沒有任何排斥的接受了戴醫生，甚至還有一個警員小妹一臉笑容的湊過頭來小聲同戴醫生說：“原來您就是戴醫生啊！晉昕跟我們說過你呢，說你特別好, 是一個非常盡職的醫生，這幾天可累壞了吧？快來喝點飲料啊。”
這邊警員小妹的話才說完，立刻就又滿臉通紅的警員大哥坐了過來特別熟稔的拍著戴醫生的肩膀，“哎呀～真的是失敬失敬，原來您就是晉昕說的戴醫生啊！剛才可嚇到我們了, 還以為是常警官來了呢哈哈哈哈！來來來, 我們先喝一杯！”說著這邊又給戴醫生斟了一杯小酒。
一臉懵逼的戴醫生有些不知所措, 晉昕麵上倒是帶著三分笑意, “不用擔心戴醫生，這裏不是警局，大家現在也都不是上班的時候，各自也有分寸不會出什麽事。”
有了晉昕這門一句話，戴醫生倒是放了心，他跟那位警員大哥喝了杯酒，又同警員小妹說了兩句話，之後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晉昕身上。
這裏的氛圍真的非常熱鬧，其樂融融猶如一個和樂的大家庭，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再找到晉昕時會看見這樣的一幅畫麵，可要想想又覺得似乎是理所當然。
也不見晉昕多說什麽話或者多做什麽吸引大家注意力的事情，但她就是這麽自然的存在於此，從這些人的反應中也能看得出來他們對晉昕的信任感。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戴醫生不由想到晉昕剛到仁愛精神病院那會，她也是以這種非同一般的速度融入了仁愛精神病院的“大家庭”之中，真的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小姑娘啊。
這樣想著，原本有不少話想要說的戴醫生也被周圍的氣氛所感染，跟著一起好好的吃喝起來。
不得不說對於接連忙碌了四十八小時後的人來說，除了好好休息以外，能夠好好吃上一頓也是一件讓人感覺快樂的事情。
又因為這裏的氛圍著實太好，戴醫生不知不覺就吃的比平常還多了。
這可是自從邱飛離開精神病院後很少會出現的情況了。
事實證明，除了極致的美食以外，對於“吃”來說，氛圍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況且這裏的飯菜也確實不錯——晉昕隻是負責處理食材，並不負責烹飪。
等到大家吃好吃喝，原本在一起快樂聊天的人們一個個整理好自己、穿戴整齊，就這麽恢複了平日裏的嚴謹認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
被留在這裏的戴醫生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看著晉昕和幾個警員小妹、警員小哥把現場收拾幹淨後笑著同晉昕說：“看來你這兩天在這裏過的還不錯。”
晉昕對此隻是微微一笑，戴醫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那邊的情況有些著急，這忙起來太認真就沒有顧及到你。”
晉昕看了戴醫生一眼：“你知道我對這些並不在意，隻是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哎！”戴醫生笑了起來，這幾日的神經緊繃在此刻好像全都放鬆了下來。
一放鬆下來就有些犯困，可現在並不是休息的時候，戴醫生隻好去洗了臉讓自己強行打起精神，然後就跟晉昕說起了自己這兩日以來的情況。
“我和miss李用了很多方法，但效果都不太明顯。”實際上說起來，一些比較“溫和”的誘導方式根本沒有多少效果，“不過有一件事情倒是能夠確定了，王茶餘他們幾個精神方麵問題不大，想要給他們判刑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這幾人到底是不管他人說了什麽都“油鹽不進”的樣子，對於常警官來說還是挺麻煩，特別是這幾人同許多重大案件都有關聯，從他們口中能夠套出不少擁有信息。
戴醫生就這麽把問題一個個全都說了出來，最後歎了一口氣，“以前對這些東西都沒有接觸過，隻是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去看，很多地方不知道就不理解，看網上那些人不少還對此頗有怨言，如今接觸了才知道，幹警察這一行也很難啊，還要嚴格按照法律程序和規定來走才行，要我說把他們抓起來狠狠打一頓什麽也都說了。”
晉昕一聽這話就笑了，“這不是怕屈打成招嗎？”不過她也知道戴醫生後麵那句也隻是抱怨罷了。
戴醫生又歎了口氣：“一會你跟我一起去看看王茶餘他們幾個吧，說不定你能有些辦法幫上忙。”晉昕的腦子挺好使，跟病人們的關係也總比其他人好些，這麽長的時間相處下來，不得不說戴醫生對晉昕也有一點兒盲目的信任，雖然他也想不出來晉昕能夠有什麽方法讓王茶餘幾人開口。
等戴醫生休息好，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帶晉昕一起去了監控審訊室。
監控審訊室晉昕來過不少次了，都是跟在戴醫生還有常警官身後，這兩天更是幫常警官跑了不少腿，所以她同戴醫生來時完全可以說是熟門熟路。
隻是這一次同往日不同。
以往晉昕隻是呆在監控審訊室中，通過玻璃牆觀察另一側的王茶餘等人接受審訊，這一次晉昕卻來到了玻璃牆這邊的審訊室。
審訊室裏的牆壁非常光潔，隻是沒有任何窗戶。
明明外麵是豔豔高照，審訊室中卻沒有辦法分清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隻有頭頂的白熾燈散發著刺眼的光芒。
黑色的木桌極為厚實，觸手光滑，力氣小的還真推不動。
晉昕走進審訊室後也沒有著急做什麽，隻是將整個審訊室打量了一圈。
原本低著頭的王茶餘在等待良久也不見來人開口後，終於抬起頭來，然後他的瞳孔在一瞬間緊縮了一下。
監控審訊室那邊的常警官發現了這個細節，他立刻矮下身湊近了玻璃牆，同玻璃牆邊的一個警員道，“將這個電腦畫麵切換到王茶餘的眼睛。”
玻璃牆下這邊有不少用作監控的電腦屏幕，常警官的話音剛剛落下，這邊的警員就已經將其中一個電腦屏幕的畫麵切換到了王茶餘的臉上。
而在審訊室中的晉昕已經坐在了王茶餘的對麵。
晉昕身上的氣質雖然有些清冷卻沒有多少攻擊性，她隻是看著王茶餘，就像是看著一個普通的在路上相見的有些麵熟的陌生人，“好久不見。”晉昕在王茶餘盯著自己半晌後緩緩開口。
王茶餘的眉頭忍不住跳了跳，額角有細密的汗珠冒了出來，但他還是憑借自己的老江湖隱藏起了所有的情緒，他把眼睛垂了下來。
這幾日以來，王茶餘幾人就是用這樣的態度“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別人跟他們說了什麽又威脅了什麽，硬是讓常警官等人拿他們沒有辦法。
這些事情戴醫生都跟晉昕說過，晉昕也沒有想要讓他們有特別反應的想法，隻是在這裏坐了一會，突然開始給王茶餘“說故事”，說那些自己同仁愛精神病院裏的病人們接觸後了解的“故事”。
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大概就是……
晉昕說的全都是那天參與了“聚會”的病人們的“故事”，帶頭的慕辰、天蘭、甘名、康方等人更是不可能落下。
然後大家就發現，這幾天完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的王茶餘終於有了反應。
雖然這些反應真的很微小，他也極力控製了，但在高清攝像頭的觀察下，王茶餘身上的所有反應還是真實的被拍攝下來，然後被播放了出來。
王茶餘在隱藏情緒方麵確實是一個老江湖，隻要他願意，沒有人能夠看穿他的想法，可有些讓他“驚心動魄”的話題卻還是會讓他的身體產生反應，不停流下的冷汗便是證據。
等晉昕把故事說到康方的時候，王茶餘的反應就更加明顯了。
“康方……是一個非常熱愛世界的人。”晉昕這般來形容康方，“他一直在為了拯救這個世界作出巨大的努力。你知道有很多在未來罪大惡極的人，最開始的時候也隻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孩子而已。他們會因為一些人生中的經曆或者天生的神經方麵的問題，造成心理上的疾病，從而在思想上同普通人產生極大的偏差。比如說有一些天才般的犯罪分子，他們天生就沒有辦法感受到什麽是痛苦、什麽是愛，因為他們的身體沒有辦法分泌出刺激他們各種情緒的激素……”
晉昕緩緩的為王茶餘訴說這些東西，好像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交談，“因為這些各種不同的因由，最後這些人都變成了可能會毀滅世界的人，不要覺得這樣的話太過危言聳聽，康方一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也為此做了很多事情……”
“他還殺了很多人。”多日以來沒有開口說話的王茶餘突然就開了口，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幹啞，那雙眼睛裏的光芒有畏懼也有說不清的憎恨，還有某種類似被背叛的惱怒，那樣的眼神真的太過複雜，可以肉眼看見的王茶餘眼中透露出來的憤怒，以及逐漸加強的呼吸，那呼吸太重幾乎像是在喘氣了。
這樣的王茶餘看著非常有攻擊性，監控審訊室這邊的常警官等人立刻戒備了起來，隻要裏麵的王茶餘有什麽過激的行為，他們就會立刻衝進去將王茶餘製服，不過坐在王茶餘對麵的晉昕卻表現的非常平靜，對王茶餘的激動一點兒都沒有害怕的感覺，她隻是向後靠在椅背上，姿態極為放鬆的說：“你看起來對康方好像有所了解。”
王茶餘又不說話了。
他當然對康方有所了解，並且在被康方欺騙後，對康方的了解更加深刻了許多。
如果當時康方沒有欺騙他的話，他也不會跟狗子他們幾個一樣被帶到那樣的地方去，還跟一個渾身都是肌肉的女人打了一架，之後更是被眼前的女孩廢了行動能力，最後又被警察給帶走了。
如果不是他一開始被康方抓住了的話……
哦對了……康方在抓住他之後還給他說了不少關於“如果沒有我，這個世界早沒了”的想法。
真tm的是瘋子，難怪會被關在精神病院裏麵。
王茶餘真的非常生氣，可他卻不能夠將自己的憤怒發泄出來，於是他再次低下頭沉默下去不去理會晉昕的言語。
這邊的王茶餘不再有反應，外麵的常警官又讓人去把康方的資料拿了出來進行查閱。
而坐在王茶餘對麵的晉昕也沒有著急之類的情緒，隻是繼續往下說著那些故事。
她說的這些故事當然是經過處理的，並且是站在病人自己的角度來形容他們眼中的世界和心中的想法，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說下去。
之後雖然還有一些人讓王茶餘表現出了一點兒特別的反應，餘下的那些可能是王茶餘根本沒有辦法將姓名和人臉對上——畢竟王茶餘對仁愛精神病院裏的那些人並不認識——所以他也沒有多少反應。
直到晉昕說到了齊鵬。
“齊鵬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男孩。”說到齊鵬的時候，晉昕麵上自然帶上了笑容，“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能夠看見很多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到我們病院來的時間也不是很久。”
隨著晉昕的描述，坐在對麵的王茶餘麵色卻一點點變得雪白起來，因為他一直低著頭，就連監控審訊室裏的攝像頭也沒有辦法再拍到他的臉，故而並沒有誰發現這一點。
等到晉昕察覺到哪裏不對時，她突然伸手摸向王茶餘的臉，觸手冰涼和滑膩，這滑膩自然都是王茶餘身上的冷汗，那些冷汗都已經多到順著他的麵頰一路滑落，衣服都被浸濕了。
晉昕再把他額前的頭發撩開，隻看見王茶餘瞪大了兩隻眼睛，似乎陷在了某種無法掙脫的情緒當中，那張臉上過於驚恐的表情簡直可怖。
監控審訊室中的常警官等人全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戴醫生更是第一個喊了出來，“快進去看看他。”
接下來便是一通混亂。
“看來王茶餘幾個在我們精神病院被嚇到的事情不是空穴來風啊。”從監控審訊室中出來後，戴醫生的手裏捧著一杯熱茶一臉感歎的說，“還以為他們這些窮凶極惡的家夥很難會被嚇到呢，畢竟他們都做過那麽多可怕的事情了，要是害怕自己會遭報應不應該早就不做了嗎？”
大道理大家都能說出來不少，但要真的去一個個分析，又因為人類個體差異性沒有辦法一概而論，所以晉昕隻是坐在戴醫生的旁邊垂眸沉思。
等到常警官等人來了又去，戴醫生也帶著晉昕又見了狗子、大虎和楊福後。
晉昕突然跟戴醫生道：“那件事情發生後，小鵬曾經跟我說過一些話。”
戴醫生轉過頭來看著晉昕，並沒有因為齊鵬年紀小而有所輕忽，況且他們對齊鵬的治療還關係到仁愛精神病院資金周轉的問題，“小鵬說了什麽？”
晉昕略微斟酌後說：“小鵬跟我說，大虎應該額頭中彈而死，楊福……可能會被四分五裂而死，或者更加嚴重……”因為齊鵬本身知識的限製，站在齊鵬本身的角度來說，雖然有很多東西他能看見，卻不能夠完全分析出來或者進行理解，“還有狗子和王茶餘兩人，死相都不太好看。”
戴醫生沉默了好一會。
作為一個治療精神病患者的醫生，戴醫生當然非常堅定自己的科學唯物價值觀，隻是吧……隻是有的時候患者們說的話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事實依據，或者說完全不可信，而且這一次在晉昕跟這四個人見麵後，每次說到齊鵬時四人太過明顯的反應都說明了一點問題。
“你說是不是齊鵬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跟他們四個接觸過？”戴醫生突然就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晉昕：“……可能吧。”
晉昕對於病院裏的病人們大多數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可是這麽長時間接觸下來，病人們總是會做些狀況外的事情，或者突然跑到奇怪的地方去的情況，晉昕都已經深有領悟。
其實在晉昕的內心中偶爾也會有這樣的一個疑問。
如果是其他精神病院的病人們，他們能夠做出這種把匪徒抓起來開聚會的事情嗎？她甚至懷疑，要是這幾個匪徒的身上沒有綁火乍弓單的話，是不是都要被……玩壞了？
不過這些事情晉昕也就是想想而已，並沒有往深處考慮，主要是最喜歡搞事情的慕辰，晉昕還沒有想要要怎麽跟他說才行。
你總不能夠用世俗的那些道理和想法去約束一個精神病人吧？
雖說到如今，晉昕也會產生“這些人可能並沒有生病，隻有他們才活在真實的世界中，而我們才是病了的那一個”這樣的想法。
在跟晉昕進行過交談後，戴醫生同常警官談了許久，等到了第二天應該在仁愛精神病院裏帶著，跟在天蘭身後到處跑鍛煉身體的齊鵬就來到了這裏。
在病院裏呆這麽一段時間，齊鵬整個人都胖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也回來了，精神也不錯，再穿上可愛的小衣服戴上貝雷帽，整一個小王子似的格外可愛。
他剛一出現在警局裏麵，就讓不少警員小妹喜歡得不得了，圍在周圍給他偷偷遞糖果。
齊鵬也非常有禮貌，就算在他的眼中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可怕，接近他的這些“可愛”的小姐姐和“帥氣”的大哥哥們也都跟死屍沒兩樣，但他如今卻能夠做到麵不改色的“正視”他們。
因為齊鵬的乖巧，讓大家更喜歡他了。
乖巧的孩子總是招人疼的不是嗎？
晉昕遠遠看著被大家圍起來的齊鵬心裏略微有些擔憂，可看齊鵬“應對自如”的樣子，有些心疼的同時又感到欣慰，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齊鵬那副太過鎮定的樣子，簡直就像是漫畫裏麵的反派大boss一般。
如果這些圍著齊鵬的哥哥姐姐們知道在齊鵬的眼中，自己都是死狀各異的屍體，也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想法。
一臉鎮定自若的齊鵬以乖巧的麵容從容應對著周圍的哥哥姐姐們，直到他看見晉昕，那雙眼睛裏麵才透露出了放鬆的情緒。
也不再管周圍的人，他突然就喊著“昕姐姐”，邁開雙腿朝著晉昕衝了過來。
那跑起來的樣子可讓人有些擔心他會被周圍的東西給絆倒，不過齊鵬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就這樣一路快速跑到了晉昕跟前，然後一頭撞進了晉昕的懷裏，把臉埋在晉昕的衣服裏麵，用悶悶的聲音說：“昕姐姐，你離開病院好幾天了，我們大家都很想你。”
如此這般, 忙到焦頭爛額的戴醫生終於想起來自己把晉昕給忘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天, 等他找到晉昕時看見的便是警局裏的眾人圍在一起難得放鬆聊天和吃東西的模樣, 晉昕就站在一邊偶爾插上兩句話順便幫大家處理食材。還有不少年輕的警員跟在晉昕身後幫忙打下手, 仿佛這些瑣碎的事情能夠讓他們感到非常開心和光榮。
總之……這是一片和樂融融的場麵。
突然推門而入的戴醫生讓熱鬧的場麵瞬間凝滯了一秒鍾。
感受到環境變化的晉昕扭頭看去便看見了饅頭亂發眼睛裏還有些血絲完全沒有好好休息的戴醫生，也不知道這兩天他跟miss李都談論了哪些話題，又跟王茶餘等人如何解除, 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可跟那個總是掛著和善笑容，有著成年人固有從容的戴醫生完全不像。
看來戴醫生這幾天真的有非常努力的幫助常警官呢。
晉昕微微揚起唇角喊了一聲：“戴醫生，你來了。”
戴醫生慢半拍的應了一聲，然後整個凝滯起來的空氣再次變得活潑熱鬧起來, 大家再次發出哈哈大笑的聲音快活的聊了起來。
晉昕擦了擦手, 將圍裙脫了下來遞給一旁的小哥, 走到戴醫生跟前將他引入一旁坐下。
因為有晉昕領著，熱鬧聊天的大家並沒有任何排斥的接受了戴醫生，甚至還有一個警員小妹一臉笑容的湊過頭來小聲同戴醫生說：“原來您就是戴醫生啊！晉昕跟我們說過你呢，說你特別好, 是一個非常盡職的醫生，這幾天可累壞了吧？快來喝點飲料啊。”
這邊警員小妹的話才說完，立刻就又滿臉通紅的警員大哥坐了過來特別熟稔的拍著戴醫生的肩膀，“哎呀～真的是失敬失敬，原來您就是晉昕說的戴醫生啊！剛才可嚇到我們了, 還以為是常警官來了呢哈哈哈哈！來來來, 我們先喝一杯！”說著這邊又給戴醫生斟了一杯小酒。
一臉懵逼的戴醫生有些不知所措, 晉昕麵上倒是帶著三分笑意, “不用擔心戴醫生，這裏不是警局，大家現在也都不是上班的時候，各自也有分寸不會出什麽事。”
有了晉昕這門一句話，戴醫生倒是放了心，他跟那位警員大哥喝了杯酒，又同警員小妹說了兩句話，之後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晉昕身上。
這裏的氛圍真的非常熱鬧，其樂融融猶如一個和樂的大家庭，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再找到晉昕時會看見這樣的一幅畫麵，可要想想又覺得似乎是理所當然。
也不見晉昕多說什麽話或者多做什麽吸引大家注意力的事情，但她就是這麽自然的存在於此，從這些人的反應中也能看得出來他們對晉昕的信任感。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戴醫生不由想到晉昕剛到仁愛精神病院那會，她也是以這種非同一般的速度融入了仁愛精神病院的“大家庭”之中，真的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小姑娘啊。
這樣想著，原本有不少話想要說的戴醫生也被周圍的氣氛所感染，跟著一起好好的吃喝起來。
不得不說對於接連忙碌了四十八小時後的人來說，除了好好休息以外，能夠好好吃上一頓也是一件讓人感覺快樂的事情。
又因為這裏的氛圍著實太好，戴醫生不知不覺就吃的比平常還多了。
這可是自從邱飛離開精神病院後很少會出現的情況了。
事實證明，除了極致的美食以外，對於“吃”來說，氛圍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況且這裏的飯菜也確實不錯——晉昕隻是負責處理食材，並不負責烹飪。
等到大家吃好吃喝，原本在一起快樂聊天的人們一個個整理好自己、穿戴整齊，就這麽恢複了平日裏的嚴謹認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
被留在這裏的戴醫生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看著晉昕和幾個警員小妹、警員小哥把現場收拾幹淨後笑著同晉昕說：“看來你這兩天在這裏過的還不錯。”
晉昕對此隻是微微一笑，戴醫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那邊的情況有些著急，這忙起來太認真就沒有顧及到你。”
晉昕看了戴醫生一眼：“你知道我對這些並不在意，隻是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哎！”戴醫生笑了起來，這幾日的神經緊繃在此刻好像全都放鬆了下來。
一放鬆下來就有些犯困，可現在並不是休息的時候，戴醫生隻好去洗了臉讓自己強行打起精神，然後就跟晉昕說起了自己這兩日以來的情況。
“我和miss李用了很多方法，但效果都不太明顯。”實際上說起來，一些比較“溫和”的誘導方式根本沒有多少效果，“不過有一件事情倒是能夠確定了，王茶餘他們幾個精神方麵問題不大，想要給他們判刑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這幾人到底是不管他人說了什麽都“油鹽不進”的樣子，對於常警官來說還是挺麻煩，特別是這幾人同許多重大案件都有關聯，從他們口中能夠套出不少擁有信息。
戴醫生就這麽把問題一個個全都說了出來，最後歎了一口氣，“以前對這些東西都沒有接觸過，隻是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去看，很多地方不知道就不理解，看網上那些人不少還對此頗有怨言，如今接觸了才知道，幹警察這一行也很難啊，還要嚴格按照法律程序和規定來走才行，要我說把他們抓起來狠狠打一頓什麽也都說了。”
晉昕一聽這話就笑了，“這不是怕屈打成招嗎？”不過她也知道戴醫生後麵那句也隻是抱怨罷了。
戴醫生又歎了口氣：“一會你跟我一起去看看王茶餘他們幾個吧，說不定你能有些辦法幫上忙。”晉昕的腦子挺好使，跟病人們的關係也總比其他人好些，這麽長的時間相處下來，不得不說戴醫生對晉昕也有一點兒盲目的信任，雖然他也想不出來晉昕能夠有什麽方法讓王茶餘幾人開口。
等戴醫生休息好，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帶晉昕一起去了監控審訊室。
監控審訊室晉昕來過不少次了，都是跟在戴醫生還有常警官身後，這兩天更是幫常警官跑了不少腿，所以她同戴醫生來時完全可以說是熟門熟路。
隻是這一次同往日不同。
以往晉昕隻是呆在監控審訊室中，通過玻璃牆觀察另一側的王茶餘等人接受審訊，這一次晉昕卻來到了玻璃牆這邊的審訊室。
審訊室裏的牆壁非常光潔，隻是沒有任何窗戶。
明明外麵是豔豔高照，審訊室中卻沒有辦法分清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隻有頭頂的白熾燈散發著刺眼的光芒。
黑色的木桌極為厚實，觸手光滑，力氣小的還真推不動。
晉昕走進審訊室後也沒有著急做什麽，隻是將整個審訊室打量了一圈。
原本低著頭的王茶餘在等待良久也不見來人開口後，終於抬起頭來，然後他的瞳孔在一瞬間緊縮了一下。
監控審訊室那邊的常警官發現了這個細節，他立刻矮下身湊近了玻璃牆，同玻璃牆邊的一個警員道，“將這個電腦畫麵切換到王茶餘的眼睛。”
玻璃牆下這邊有不少用作監控的電腦屏幕，常警官的話音剛剛落下，這邊的警員就已經將其中一個電腦屏幕的畫麵切換到了王茶餘的臉上。
而在審訊室中的晉昕已經坐在了王茶餘的對麵。
晉昕身上的氣質雖然有些清冷卻沒有多少攻擊性，她隻是看著王茶餘，就像是看著一個普通的在路上相見的有些麵熟的陌生人，“好久不見。”晉昕在王茶餘盯著自己半晌後緩緩開口。
王茶餘的眉頭忍不住跳了跳，額角有細密的汗珠冒了出來，但他還是憑借自己的老江湖隱藏起了所有的情緒，他把眼睛垂了下來。
這幾日以來，王茶餘幾人就是用這樣的態度“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別人跟他們說了什麽又威脅了什麽，硬是讓常警官等人拿他們沒有辦法。
這些事情戴醫生都跟晉昕說過，晉昕也沒有想要讓他們有特別反應的想法，隻是在這裏坐了一會，突然開始給王茶餘“說故事”，說那些自己同仁愛精神病院裏的病人們接觸後了解的“故事”。
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大概就是……
晉昕說的全都是那天參與了“聚會”的病人們的“故事”，帶頭的慕辰、天蘭、甘名、康方等人更是不可能落下。
然後大家就發現，這幾天完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的王茶餘終於有了反應。
雖然這些反應真的很微小，他也極力控製了，但在高清攝像頭的觀察下，王茶餘身上的所有反應還是真實的被拍攝下來，然後被播放了出來。
王茶餘在隱藏情緒方麵確實是一個老江湖，隻要他願意，沒有人能夠看穿他的想法，可有些讓他“驚心動魄”的話題卻還是會讓他的身體產生反應，不停流下的冷汗便是證據。
等晉昕把故事說到康方的時候，王茶餘的反應就更加明顯了。
“康方……是一個非常熱愛世界的人。”晉昕這般來形容康方，“他一直在為了拯救這個世界作出巨大的努力。你知道有很多在未來罪大惡極的人，最開始的時候也隻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孩子而已。他們會因為一些人生中的經曆或者天生的神經方麵的問題，造成心理上的疾病，從而在思想上同普通人產生極大的偏差。比如說有一些天才般的犯罪分子，他們天生就沒有辦法感受到什麽是痛苦、什麽是愛，因為他們的身體沒有辦法分泌出刺激他們各種情緒的激素……”
晉昕緩緩的為王茶餘訴說這些東西，好像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交談，“因為這些各種不同的因由，最後這些人都變成了可能會毀滅世界的人，不要覺得這樣的話太過危言聳聽，康方一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也為此做了很多事情……”
“他還殺了很多人。”多日以來沒有開口說話的王茶餘突然就開了口，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幹啞，那雙眼睛裏的光芒有畏懼也有說不清的憎恨，還有某種類似被背叛的惱怒，那樣的眼神真的太過複雜，可以肉眼看見的王茶餘眼中透露出來的憤怒，以及逐漸加強的呼吸，那呼吸太重幾乎像是在喘氣了。
這樣的王茶餘看著非常有攻擊性，監控審訊室這邊的常警官等人立刻戒備了起來，隻要裏麵的王茶餘有什麽過激的行為，他們就會立刻衝進去將王茶餘製服，不過坐在王茶餘對麵的晉昕卻表現的非常平靜，對王茶餘的激動一點兒都沒有害怕的感覺，她隻是向後靠在椅背上，姿態極為放鬆的說：“你看起來對康方好像有所了解。”
王茶餘又不說話了。
他當然對康方有所了解，並且在被康方欺騙後，對康方的了解更加深刻了許多。
如果當時康方沒有欺騙他的話，他也不會跟狗子他們幾個一樣被帶到那樣的地方去，還跟一個渾身都是肌肉的女人打了一架，之後更是被眼前的女孩廢了行動能力，最後又被警察給帶走了。
如果不是他一開始被康方抓住了的話……
哦對了……康方在抓住他之後還給他說了不少關於“如果沒有我，這個世界早沒了”的想法。
真tm的是瘋子，難怪會被關在精神病院裏麵。
王茶餘真的非常生氣，可他卻不能夠將自己的憤怒發泄出來，於是他再次低下頭沉默下去不去理會晉昕的言語。
這邊的王茶餘不再有反應，外麵的常警官又讓人去把康方的資料拿了出來進行查閱。
而坐在王茶餘對麵的晉昕也沒有著急之類的情緒，隻是繼續往下說著那些故事。
她說的這些故事當然是經過處理的，並且是站在病人自己的角度來形容他們眼中的世界和心中的想法，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說下去。
之後雖然還有一些人讓王茶餘表現出了一點兒特別的反應，餘下的那些可能是王茶餘根本沒有辦法將姓名和人臉對上——畢竟王茶餘對仁愛精神病院裏的那些人並不認識——所以他也沒有多少反應。
直到晉昕說到了齊鵬。
“齊鵬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男孩。”說到齊鵬的時候，晉昕麵上自然帶上了笑容，“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能夠看見很多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到我們病院來的時間也不是很久。”
隨著晉昕的描述，坐在對麵的王茶餘麵色卻一點點變得雪白起來，因為他一直低著頭，就連監控審訊室裏的攝像頭也沒有辦法再拍到他的臉，故而並沒有誰發現這一點。
等到晉昕察覺到哪裏不對時，她突然伸手摸向王茶餘的臉，觸手冰涼和滑膩，這滑膩自然都是王茶餘身上的冷汗，那些冷汗都已經多到順著他的麵頰一路滑落，衣服都被浸濕了。
晉昕再把他額前的頭發撩開，隻看見王茶餘瞪大了兩隻眼睛，似乎陷在了某種無法掙脫的情緒當中，那張臉上過於驚恐的表情簡直可怖。
監控審訊室中的常警官等人全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戴醫生更是第一個喊了出來，“快進去看看他。”
接下來便是一通混亂。
“看來王茶餘幾個在我們精神病院被嚇到的事情不是空穴來風啊。”從監控審訊室中出來後，戴醫生的手裏捧著一杯熱茶一臉感歎的說，“還以為他們這些窮凶極惡的家夥很難會被嚇到呢，畢竟他們都做過那麽多可怕的事情了，要是害怕自己會遭報應不應該早就不做了嗎？”
大道理大家都能說出來不少，但要真的去一個個分析，又因為人類個體差異性沒有辦法一概而論，所以晉昕隻是坐在戴醫生的旁邊垂眸沉思。
等到常警官等人來了又去，戴醫生也帶著晉昕又見了狗子、大虎和楊福後。
晉昕突然跟戴醫生道：“那件事情發生後，小鵬曾經跟我說過一些話。”
戴醫生轉過頭來看著晉昕，並沒有因為齊鵬年紀小而有所輕忽，況且他們對齊鵬的治療還關係到仁愛精神病院資金周轉的問題，“小鵬說了什麽？”
晉昕略微斟酌後說：“小鵬跟我說，大虎應該額頭中彈而死，楊福……可能會被四分五裂而死，或者更加嚴重……”因為齊鵬本身知識的限製，站在齊鵬本身的角度來說，雖然有很多東西他能看見，卻不能夠完全分析出來或者進行理解，“還有狗子和王茶餘兩人，死相都不太好看。”
戴醫生沉默了好一會。
作為一個治療精神病患者的醫生，戴醫生當然非常堅定自己的科學唯物價值觀，隻是吧……隻是有的時候患者們說的話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事實依據，或者說完全不可信，而且這一次在晉昕跟這四個人見麵後，每次說到齊鵬時四人太過明顯的反應都說明了一點問題。
“你說是不是齊鵬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跟他們四個接觸過？”戴醫生突然就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晉昕：“……可能吧。”
晉昕對於病院裏的病人們大多數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可是這麽長時間接觸下來，病人們總是會做些狀況外的事情，或者突然跑到奇怪的地方去的情況，晉昕都已經深有領悟。
其實在晉昕的內心中偶爾也會有這樣的一個疑問。
如果是其他精神病院的病人們，他們能夠做出這種把匪徒抓起來開聚會的事情嗎？她甚至懷疑，要是這幾個匪徒的身上沒有綁火乍弓單的話，是不是都要被……玩壞了？
不過這些事情晉昕也就是想想而已，並沒有往深處考慮，主要是最喜歡搞事情的慕辰，晉昕還沒有想要要怎麽跟他說才行。
你總不能夠用世俗的那些道理和想法去約束一個精神病人吧？
雖說到如今，晉昕也會產生“這些人可能並沒有生病，隻有他們才活在真實的世界中，而我們才是病了的那一個”這樣的想法。
在跟晉昕進行過交談後，戴醫生同常警官談了許久，等到了第二天應該在仁愛精神病院裏帶著，跟在天蘭身後到處跑鍛煉身體的齊鵬就來到了這裏。
在病院裏呆這麽一段時間，齊鵬整個人都胖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也回來了，精神也不錯，再穿上可愛的小衣服戴上貝雷帽，整一個小王子似的格外可愛。
他剛一出現在警局裏麵，就讓不少警員小妹喜歡得不得了，圍在周圍給他偷偷遞糖果。
齊鵬也非常有禮貌，就算在他的眼中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可怕，接近他的這些“可愛”的小姐姐和“帥氣”的大哥哥們也都跟死屍沒兩樣，但他如今卻能夠做到麵不改色的“正視”他們。
因為齊鵬的乖巧，讓大家更喜歡他了。
乖巧的孩子總是招人疼的不是嗎？
晉昕遠遠看著被大家圍起來的齊鵬心裏略微有些擔憂，可看齊鵬“應對自如”的樣子，有些心疼的同時又感到欣慰，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齊鵬那副太過鎮定的樣子，簡直就像是漫畫裏麵的反派大boss一般。
如果這些圍著齊鵬的哥哥姐姐們知道在齊鵬的眼中，自己都是死狀各異的屍體，也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想法。
一臉鎮定自若的齊鵬以乖巧的麵容從容應對著周圍的哥哥姐姐們，直到他看見晉昕，那雙眼睛裏麵才透露出了放鬆的情緒。
也不再管周圍的人，他突然就喊著“昕姐姐”，邁開雙腿朝著晉昕衝了過來。
那跑起來的樣子可讓人有些擔心他會被周圍的東西給絆倒，不過齊鵬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就這樣一路快速跑到了晉昕跟前，然後一頭撞進了晉昕的懷裏，把臉埋在晉昕的衣服裏麵，用悶悶的聲音說：“昕姐姐，你離開病院好幾天了，我們大家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