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承認,她對趙元辰的初始好感度很高,可是,她不認為自己該答應他的請求。趙元辰身居高位,能夠解決世界上大部分的問題,他覺得麻煩的事肯定不簡單。


    她隻是個學生狗,有她自己要解決的難題,欠著百萬貸款沒有還,明天的生活費沒有著落,柴米油鹽七件事,樣樣要發愁。宮鬥、政鬥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生活……沒能力摻和。


    再說了,有什麽麻煩不能找別人解決,非要找她?


    然而,趙元辰微微笑:“如果我為你解決你的問題,你能不能幫我解決我的問題呢?”


    白黎問:“怎麽解決,繼續扮太子妃嗎?”


    “是。”


    “這不科學啊。”白黎費解,“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越多的人見過我,謊話就越難圓,我又不是和朱莎長得一模一樣,到時候她回來了,你要怎麽把這件事圓過去?”


    趙元辰道:“改變樣貌很正常。”


    打個tag,星際時代,整容是非常簡單、容易、普遍的事了喲。白黎忘記了這茬,想了想,又問:“你覺得我是個意誌堅定、安貧樂道、不慕富貴、堅守本心的人嗎?”


    不等趙元辰回答,她就鏗鏘有力道:“顯然不是啊!我做夢都想變成有錢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讓我過了幾天麻雀變鳳凰的日子,正主來了以後就要一腳把我踢開,我心裏會有多大落差你知道嗎?”


    趙元辰沉吟道:“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足夠你衣食無憂的生活。”


    有錢就是任性啊,說得真輕鬆。白黎痛心疾首道:“不,我的心不僅貪財,還少女,我最喜歡仙度瑞拉的故事了,做夢都想有白馬王子駕著五彩祥雲來娶我。”


    趙元辰:“……”


    “我這種替身最容易產生錯覺,覺得自己不輸給正主什麽,她行我也行,有什麽不行的,我也是人啊。”白黎語重心長地說,“就算講的再清楚,人心是會變的。你說你,有權有勢有顏值,希望我一直恪守底線當個替身,你是不是把我當機器人了?”


    趙元辰沒有聽過這麽清新脫俗(奇葩離奇)的理由,罕見地接不上話。


    白黎對替身的劇情信手拈來:“和你相處久了,我一定會愛上你,想取而代之成為你正直的老婆。然而,真太子妃回來了,要我挪位,我一時想不開,黑化成惡毒女配,捏著這個把柄要求你不許拋棄我,或者挑撥離間栽贓嫁禍。


    “當然,陰謀最後肯定會被你發現,你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如此的善良美好,而我披了張清純無害的皮,心裏壞透了。你懲罰了我這個惡毒的女人,讓我流落街頭,在一個下雪天凍死在了路邊,而你們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趙元辰沉默了會兒:“我收回剛才的話,吃過早飯就送你走。”


    “你都不再勸一勸,果然是隨便說說。”白黎挺失望的,“男人果然都是騙子。”


    趙元辰:“……”


    白黎跳下床,趿上拖鞋:“你看,人心都是經不起考驗的,你是這樣,我也是這樣。與其找什麽替身,不如早點把你老婆找回來吧。”


    趙元辰側過頭瞧她一眼,若有所思道:“說的是。”


    白黎沒有留意,興致勃勃地借用了一下衛生間裏的各種黑科技,以最晚沒睡好為由,敷了張超級貴的麵膜,把小市民占便宜的心態展現得淋漓盡致。


    趙元辰叫出智能管家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飯。闊別多年,白黎又吃到了豆漿油條小籠包燒麥煎餃,開心到飛起。


    “你可以都帶走。”趙元辰沒有計較她的吃相,甚至讓麗碧準備了甜品禮盒讓她帶走。


    白黎抱住甜點盒子,十分糾結地看著他:“我覺得……”


    “嗯?”


    白黎掂了掂紙盒,覺得應該不至於成為自己背叛的最後一根稻草,遂屈服於甜品誘人的香氣之下:“沒事,謝謝。”


    趙元辰言出必行,吃過早飯之後,就叫艾倫將她送離東宮。


    艾倫問她住哪裏,白黎道:“我住下城區,你把我放在市中心就行,我搭公交回去。”


    星際時代的公共交通類似地鐵,不允許私人占用車道,按照既定的路線行駛,不堵車,速度快,出行是非常便利的事。


    艾倫依照她所說的,把她放在了帝都星的一個大型交通樞紐:“再見,白小姐。”


    “謝謝。”白黎揮了揮手,環抱著甜品盒奔向了公共懸浮車。


    *


    另一頭,趙元辰打開了智腦,調出了視頻,映入眼簾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鏡頭時而平穩,時而晃動,不久,一輛公共懸浮列車停泊在麵前,鏡頭進入,畫麵終於保持了穩定。


    鏡頭的角落裏,甜品盒子存在感十足。


    不錯,他現在所看的不是別的,正是白黎的行動路線。她的智腦便宜且廉價,與過去的手機沒有什麽區別,不能隱藏信息,安全係數極低,趁她熟睡時,趙元辰黑掉了她的智腦,在裏麵裝入了監控的程序。


    他沒有什麽特殊的嗜好,此舉隻是想要驗證白黎的身份究竟有無問題。


    一個小時後,白黎下了車,站點是下城區。在這裏,上下城區不是概念位置,而是地理位置——上城區,是指地表之上的區域,有錢人才能居住,下城區,是指地下城區,普通人家和貧民區皆在此列。


    白黎坐上電梯,從地表沉入地底。電梯很大很穩,四周各有一排椅子,如果不是透過電梯的窗口看到通道上的廣告,還以為自己就在原地沒有變化。


    十五分鍾後,白黎到達了地下城區。


    下城區並不黑暗可怕,無數明亮的白色燈光將地下城市照得宛若白晝。馬路上,有小學生手牽著手過天橋,街道兩側開著各式各樣的店鋪,除了建築比地表矮上許多之外,乍看上去並無太大的區別。


    白黎走到公交站點處,又開始等車。


    地下城區共分為三層,最上層與地麵相接,有些公共場所的頂上是玻璃,自然光可以投射下來,以政府大樓及商業區為主,隻有少數住宅區,價格昂貴。


    第二層是價格不貴也不便宜的住宅區與工廠,環境不好不壞,是大多數民眾的居住之地;第三層則是最底層,屬於貧民區,住在那裏的是實打實的“底層人口”。


    白黎這麽一個貧民窟少女,住得自然是第三層。興許是位於地底深處,這裏的燈光比其他地方弱許多,昏暗的光線籠罩著低矮的建築,地上暗影憧憧,似乎躲了無數惡鬼,隨時隨地會跳出來把人拖進地獄裏。


    好在現在是早高峰,人流如織,多少衝淡了些許恐怖。白黎東彎西拐,走進了一棟破舊房子,小心翼翼地踏上樓梯,在二樓的一個房間外敲了敲門。


    “誰?”裏麵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是我,白黎。”


    哢噠,門開了,裏麵的女孩謹慎地往外看了一眼,見到是白黎才把門打開了一條縫:“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昨天加班。”白黎捧起手裏的盒子,“看,皇宮的點心!”


    女孩尖叫:“啊啊啊!!!”


    白黎打開盒子:“快吃吧,可好吃了。”說著,已經迫不及待地把一塊布丁塞進口中。


    女孩子顧不得敷著的麵膜,一口吃掉一個杯子蛋糕:“哇!這是天然奶油誒!我從來沒有吃過天然食物!!!”


    “超好吃。”白黎早上吃過了早飯,這會兒又忍不住吃了起來,“真的食物超級棒對不對?”


    女孩拚命點頭:“太幸福了,你太幸福了,天啊,他們居然給你吃這個!”


    白黎麵不改色地扯謊:“畢竟是皇室,手筆大咯,婚禮上吃不掉的就被我們分了,這些是我偷偷藏起來的,你可不能和別人說。”


    “我發誓。”女孩口齒不清地舉起手指,“我任朵絕不會出賣白黎,把她偷偷藏了食物的事告訴別人。”


    白黎:“……”為了口吃的,大家都不容易。


    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雖然地球上大部分的食物種類都被保存了下來,可是,人太多了啊啊啊!


    帝國有十大星區,星區裏有無數個星球,宜居的星球被定為居住星,人口繁多,不宜居的星球若有其他價值(比如礦產),也會有不少人生活,於是整個帝國的人口加起來……嗬嗬嗬嗬。


    偏偏適宜地球農作物生長的星球很少,人多粥少,隻能開發新食譜。幾個世紀以來,人類陸續發現了不少可以食用的“外星作物”(相當於地球而言的外星),除了口感差點,營養價值卻不低。


    考慮到星際運輸的成本昂貴,這些作物收獲後,會直接被加工成了便於儲存的營養劑原液,然後進行星際運輸。


    到達新的星球後,當地的工廠按照每日人體所需的營養,調試出分量適宜的營養劑,運往星球各地進行售賣。


    可以說,正是營養劑的發明,才使得像白黎、任朵這樣的底層人口能夠順利地生存下去。至於有錢人?他們當然可以從小到大都吃天然食物,而且經過培育後的農作物,口感比地球上時更好哦。


    貧富差距真是提起來就讓人心酸的話題呢。


    任朵一口氣吃了三塊蛋糕,直到撐不下才想起來別的事:“你是被分配到了哪裏?婚禮現場?你見到皇太子和太子妃了嗎?”


    “見到啦。”白黎舔著手指上的奶油,“皇太子超級超級超級帥啊,真人比全息投影帥一百倍!”


    任朵捂著胸口,看樣子是快暈過去了:“真的嗎?比布魯克還要帥嗎?”布魯克是現今最當紅的男偶像,帥得簡直不像真人,是所有少女心目中的偶像,沒有之一。


    “單純說臉的話不好說。”白黎中肯道,“但是太子殿下氣質超級好,絕對秒殺布魯克。”


    任朵激動壞了:“真的?你看得這麽清楚?難道你和殿下說上話了?”


    白黎:“……”我和他睡了一晚上,你信嗎?


    任朵誤會了她無言的表情,忙道:“沒關係,一般人是不可能和殿下說上話,你能親眼看到他就很幸運了!”


    白黎點頭表示同意。


    任朵又問:“太子妃怎麽樣?美嗎?直播上一直沒有給她正臉啊,到現在都不知道她長得好不好看,配得上殿下嗎?”


    白黎撒謊:“沒看清。”


    任朵也不失望,又追問了許多婚禮的細節:“真的有好多蛋糕嗎?聽說還有香檳?全部都是天然食物,這得花多少錢啊?”


    “好多好多錢。”白黎想及昨天的奇遇,有感而發,“有錢人的世界不是我們能理解的。”


    任朵幽幽道:“我想嫁給有錢人,再也不用喝營養劑。”


    “我也是。”


    兩個貧困少女對視一眼,莫名心酸。任朵長歎了口氣:“算了,夢就別做了,我該去上班了,你今天還去嗎?”


    “不去了,有點事。”白黎道,“有人給了我小費,我把這周的房租付給你。”


    說著,她轉了100星幣給任朵。


    任朵收了錢,臉上露出笑來:“看來你這次運氣不錯嘛,不是做白工。”


    “我幹到今天的義務勞動,就這次拿了小費。”白黎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等開了學,我又要欠二十萬了,五年一共一百萬,我可能要還到白發蒼蒼吧。”


    任朵疑惑:“以你的高考成績,如果不去帝國大學的話,獎學金就夠了吧?”


    “我想讀的專業隻有帝大有,不然誰想欠錢?”


    “也是。”任朵不再多問了,“那我走了,你早點休息吧。”


    “拜拜。”


    任朵風風火火地走了,白黎在沙發上癱坐了會兒,換下東宮提供的衣服(可貴了),套上自己的舊裙子,從角落裏翻出枕頭和被子,在沙發上躺下,又睡了個回籠覺。


    智腦的另一端,趙元辰打量著這個不足四十平的小屋子,除了客廳之外,裏麵隻有一間狹小的臥室和一個衛生間,沒有廚房——喝營養劑的貧困家庭早就舍棄了這項需求——而白黎就睡在沙發上。


    她是個沙發客,也就是租不起正經房間,租用別人家沙發過夜的人。


    趙元辰是帝國大學畢業的不假,然而以前從不在意這種事,特地去查了查才知道,原來帝大的寒暑假是不開放宿舍的,學生必須從宿舍中搬離。


    對於白黎這樣的貧困學子而言,回家的艙票是絕對買不起的,隻能自己想辦法度過寒暑假的時間。


    這一刻,趙元辰真真切切地意識到,白黎說的心理落差是怎麽一回事:從逼仄陳舊的別人家沙發,到寬敞明亮的東宮寢屋,從每天一支廉價的營養劑,到頓頓由天然食材製成的飯食……這樣的生活,得到了又失去,誰能受得了呢。


    在東宮度過一夜後,能堅持回到自己的世界裏,恐怕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自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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