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佐抬起手, 舔了一口正在融化的冰淇淋。


    洛梔從口袋裏翻出一包麵紙給他擦手, 嘀咕道:“小黑?你也是小黑嗎?不對呀,小黑不是個係統嗎……”


    “是, 也不是。”烏佐還是那副表情,說著模棱兩可的話。


    洛梔一臉呆萌地看著他。


    從烏佐假裝不認識她開始, 她就應該猜到的。


    這一切哪兒有這麽簡單?


    烏佐——或者說是小黑——他恢複了幾乎所有的記憶, 也找回了自己丟失的靈魂碎片。


    丟失自我的人找回了自我。


    他會回憶起之前幾個世界的點點滴滴,如果他是小黑的話, 自然也知道她是帶著怎麽樣的心情去接近他們的。


    雖然從克裏斯汀開始, 她漸漸地對每一個任務目標都付出真心。


    可他們在他眼裏, 也確實隻是任務目標而已。


    就像巫師不再需要肋骨。


    完整版的小黑,麵前這個溫柔地笑著的烏佐——還會需要她嗎?


    洛梔難免有些失落。


    就連手裏的冰淇淋都好像不甜了。


    洛梔拿著冰淇淋,趴在欄杆上, 透過窗戶看見了波瀾壯闊的大海。


    茫茫的海麵一眼望過去, 什麽都看不到,隻有遠處的一道地平線,分割了大海和逐漸暗下的天。


    就像她的心情一樣, 空落落的。


    洛梔問他:“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烏佐不再看著她, 視線垂落在她手中的冰淇淋上:“嗯。”


    洛梔:“小黑之前對我說的是,阻止任務目標殺人,收集靈魂碎片。等攢到了足夠的積分,就能讓我回到現實世界。對嗎?”


    烏佐的視線逐漸變得深沉:“對。”


    洛梔沒發現他的變化, 自顧自地問道:“這一段話, 有多少是真的?”


    “都是真的。”烏佐這麽回答。


    洛梔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那是不是代表, 再收集了秦燃的碎片,我就可以回家了?”


    烏佐的視線終於再次回到了洛梔的臉上。


    比起之前幾個世界,這張臉跟洛梔原本的臉相似度低一些。由於受到這個世界“法則”的限製,巫師的能力在這裏也完全無法使用。


    烏佐看著這張臉,笑容漸漸收斂。


    眼神也變得冰冷。


    “阿梔,想回家?”他捏起洛梔的手腕,聲音溫和,卻讓洛梔身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她就像小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一樣,開始感到危險。


    這種感覺,曾經在任務目標身上感到過好幾次。


    卻沒有一次這麽強烈過。


    大概是幾倍的偏執疊加到了一起,在烏佐溫和平靜的偽裝之下,是壓抑在眼底更為深刻的瘋狂。


    洛梔直覺要避開這個問題,她的手上也沾了冰淇淋,於是便低下頭去,用沒被烏佐捏著的手,去拿剛剛在口袋裏找到的那包麵紙。


    烏佐捏緊了她的手,低下頭,從她的指縫間舔過。


    明明做著這樣色氣的事情,他的表情卻是無比的虔誠。


    舌尖卷著海藍色的冰淇淋入口,烏佐的臉上浮現了一層淺淡的紅暈,聲音微啞:“阿梔……別問太多。”


    洛梔一怔:“什麽?”


    指尖酥麻的感覺讓她根本沒辦法好好思考,而烏佐那副沉醉的表情又讓她更加迷茫。


    “這其中的事情,我不太好跟你解釋。”烏佐這麽說著,“我會找到帶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而阿梔,你隻要離那個秦燃遠一點就好。”


    他本不想在洛梔麵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身份敗露,就意味著他必須給洛梔一個解釋,可很多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明。


    而讓他驚喜又憂心的是,洛梔可能自己就對他的靈魂碎片有所感知。


    所以,如果不主動站出來,他沒有把握讓洛梔放棄秦燃。


    洛梔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秦燃不也是你的碎片之一嗎?你不想要找回所有的記憶嗎?”


    “……我不需要。”


    烏佐臉色沉了沉,笑容再也保持不住,低聲詢問:“阿梔,你覺得是失去部分記憶讓我更加痛苦,還是失去……”失去你?


    他竟是沒有勇氣說完這後半句了。


    洛梔不明白為什麽烏佐會有這種想法,現在在她的眼中,他們都是同一個人。


    既然來自同樣的靈魂。


    那就同樣都會感到不安、迷茫和痛苦。


    她沒辦法徹底地偏頗誰。


    烏佐誘哄般開口:“阿梔,時間已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記得我的話,離秦燃遠一點。”


    洛梔無奈道:“那你呢?”


    烏佐終於移開了視線,墨色的眸子沉沉地看向大海,像是有說不完的心事:“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調查。”


    洛梔永遠不會知道碎片融合之後的事情。


    當一具身體,完全承載了幾個世界不同的記憶和思維模式之後——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明白哪一段記憶是真的。


    而每一段記憶裏,都有一個小姑娘。


    可隻有最初的記憶能看見真正的她。


    在她自己的世界裏,挽著頭發,一絲不苟地盯著電腦屏幕上亂七八糟的代碼。


    那段記憶斷斷續續的,同時還非常模糊。


    也許取回秦燃這塊碎片,就能夠解決關鍵的問題。


    可是他不願意,他寧願自己拖著殘缺不全的靈魂,也不想看著她再去攻略別人了。


    反正靈魂不全的感覺,身為巫師,在漫長歲月裏早已經習慣了。


    而看著她接近別人的感覺,身為小黑,他也曾體驗過。


    並且不想再忍受一次。


    *


    烏佐一路把洛梔送回了她的房間。


    他微笑著叮囑洛梔,今天晚上一定、絕對、千萬不準出來。


    洛梔老老實實答應了。


    烏佐剛走沒多久,唐樂蝶哭哭啼啼地打開了房門。


    她抽噎著,眼睛通紅,斷斷續續地說:“阿梔,阿梔,秦燃他、他——”


    洛梔拍拍唐樂蝶的後背,耐著性子哄她:“別急別急,你慢慢說,秦燃怎麽了?跟人打架了?”


    唐樂蝶道:“他、他把自己咬傷了,手上都是血,眼睛通紅,我,我……”


    秦燃把自己咬傷了?


    雖然記憶裏是有過類似的畫麵,可那個時候秦燃咬的是原主的胳膊啊。


    “他現在去哪裏了?”洛梔問道。


    唐樂蝶:“我不知道,我看到他進了電梯……”


    洛梔又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看看。”


    唐樂蝶倉皇拉住她的手:“秦燃他到底、嗝,到底怎麽了?”


    她已經哭得打嗝了。


    洛梔安撫道:“可能是他的舊疾犯了,沒帶藥。”


    “那為什麽他的手上都是血?眼睛也……”


    “可能是太痛了。”洛梔把唐樂蝶推回房間,“我去看他,你不要亂跑。”


    秦燃的眼睛會變紅,這一點在之前就已經有過預兆。


    洛梔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也預感到很危險,理智告訴她應該找烏佐來處理這件事,而不是自己莽撞地跑過去。


    可在看到電梯裏的血時,理智什麽的統統不見了。


    角落裏還掉了張房卡,上麵沾染了血跡。


    洛梔有些懼怕鮮血,不過不至於暈血。她忍著恐懼彎腰撿起了那張房卡,看到上麵的名字和房間號。


    是秦燃的。


    也幸好有這張卡,否則她都上不去第18層。


    秦燃的身體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他自己都沒有辦法控製的變化,所以他隻能進電梯,先回到自己的房間。


    當電梯在18層緩緩打開,一路蔓延的血跡,證實了洛梔的想法。


    秦燃的血流得不多,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融進暗紅色的地毯裏,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洛梔順著血跡,找到了秦燃的房間。


    秦燃倒在自己的房間門口。


    他聽見聲音,慢慢地轉過頭,和洛梔正麵對視著。


    洛梔吃了一驚,手裏的房卡差點沒抓穩掉下去。


    秦燃的模樣已經完全改變了。


    他的頭頂長出了兩個毛茸茸的耳朵,和頭發一樣是深灰色的。隨著他的動作,還能隱約看見他的身後,有個毛茸茸的大尾巴。


    他的眸子裏一片血紅,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中幽幽地發著光。


    秦燃晃了一下身子,“站”了起來。


    他用雙手和雙腳撐在地上,膝蓋彎曲著,離地麵僅幾公分的距離。


    看上去像隻野狼,冷眼看著自己的獵物,充滿了危險的感覺。


    洛梔稍稍後退了半步。


    秦燃立刻弓起了後背,尾巴警惕地豎起來,眼睛裏滿是警告。


    好像還夾雜著一些受傷和委屈。


    洛梔深吸一口氣,慢慢蹲下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地毯,柔聲喚他:“燃燃,別怕,是姐姐。”


    秦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因為練舞,他的身體十分柔軟,曲線美好。


    此時在洛梔的呼喚聲中,他慢慢朝著洛梔踱步過來。


    姿態優雅孤高。


    危險的感覺卻已經全數消失,這樣看上去,反倒像隻睥睨著主人的大貓。


    他在洛梔剛剛拍的位置停下來。


    唇角勾起一個魅惑又滿足的笑,低下頭,柔軟卷曲的頭發和新長出來的毛茸茸的耳朵一起,蹭到了洛梔的手邊。


    洛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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