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嘿, 重複了吧  像是某種儀式或者強迫症, 三年前在島上時用過的東西,不僅是這件外套,就連畫架和行李箱,隻要是能找來的, 她一並都帶了過來。


    其實想想挺可笑,但是剛發現破了的那瞬,倪萊盯著那個大口, 覺得這是個預兆, 她此次前來畫畫失敗的預兆。


    似乎能看見自己腦門上“廢物本廢”四個大字,被王家死死釘上去的四個燙金大字。


    夏毅凡不怵撒潑打滾張牙舞爪的女人, 起碼情緒是外泄的,他應付得了。但是倪萊這種麵無表情把自己情緒全部掩藏起來的人,他打心眼裏害怕。


    這種人往往是最狠厲的角色,不定憋到什麽時候給你背後來一刀。


    小時候他出遠海時, 在船上見識過這類人。


    夏毅凡打量著倪萊,不由從心底打了個哆嗦, 主動說:“多少錢?我賠你。”


    “我就要這件。”倪萊凜他一眼, “破之前的這件。”


    “……”夏毅凡趴在欄杆上勾著腦袋看了半晌, 小聲bb, “這個破口不像是滾個樓梯就能爛了的,再者說, 又不是我推你下來的, 跟我有個毛關係。”


    倪萊坐在台階上, 拎著外套盯了半晌,突然說:“今早被人抓破的。”


    夏毅凡:“啊?”


    倪萊:“今早讓金毛給你送菜的那個人。”


    夏毅凡猛地一拍欄杆,驚喜道:“我知道這人!”


    用力過大,欄杆上的朽木掉下來一塊。我得救了!


    夏毅凡腳下抹油溜出去給季隨打了一通電話。


    *


    季隨沒衝澡,也懶得換衣服,直接把那件濕透了的滿是汗臭味和黑汙泥的t恤套回身上,跨上那輛二八式自行車騎出基地。


    十五分鍾後,夏毅凡站在老房子院門口朝他招手:“季爺,還沒吃飯吧?”


    “吃你個頭。”季隨騎到他跟前,把自行車隨手撂到牆根,“衣服在哪兒?”


    “在裏麵。”夏毅凡衝著院裏努了努嘴,腳往後挪,“我就不進去了,那啥,晚飯在我那裏吃啊,我這就去給你備菜。”


    “滾吧。”季隨在院門口站了會兒,跨步走進去。


    倪萊剛看見季隨的時候,沒有認出來他就是把自己摜在草叢裏的裸男,看裝扮,還以為他是夏毅凡請來修房子的工人。


    “這房子不用再修了,我要退租。”


    “我來給你修衣服。”季隨大步走到樓梯口,拿起搭在扶梯上的外套,扯著看了看。


    牌子不認識,但是從做工和手感上來看,一定不便宜。


    不像雜貨攤上的衣服,要買件一模一樣的都是在難為人。既然有牌子,就能買得到。


    目前這樣,隻有兩種情況——手工訂製或者物主難纏。


    如果單是錢的問題,夏毅凡自己就能解決。


    那麽就是——物主難纏。


    季隨抬臉,迎上倪萊審視的目光。


    他開口說話時,倪萊已經認出來——裸男。


    沒想到他會主動過來,被他這樣銳利的眼睛一掃,倪萊呼吸一滯,頓覺壓迫感十足。


    “抱歉。”季隨先道歉,看著她的眼睛,“怎麽個賠法?”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說過要賠。


    倪萊稍稍想了下,差不多猜出夏毅凡在中間說了什麽,她保持平靜,同樣看著他,重複了句對夏毅凡說過的話:“我就要這件,破之前的這件。”


    “這衣服手工訂製?”


    “是。”


    “行,你等著。”季隨撈起外套走出去。


    幹脆利落,沒有多餘口舌。


    倪萊:“……”有種這人會整幺蛾子的錯覺。


    季隨走出院門,扶起牆根的自行車,把外套搭在車把上,長腿跨上去,一圈蹬到底,向吳大娘裁縫鋪騎去。


    吳大娘手藝挺好,島上附近人的衣服床單破了都會來找她。


    季隨到的時候,吳大娘正在吃飯,吳大娘的女兒餘歡瞧見他,從屋裏跑出來,笑道:“季哥哥。”


    季隨單腿支地,撈起車把上的外套:“這個口能縫上嗎?”


    餘歡不到二十歲,自小跟著母親學裁衣,一般的針線活她都會。她接過外套,扒著肩膀上三指長的開口看了看,把握十足:“沒問題。”


    吳大娘看見季隨過來,放下碗筷要起身:“歡歡,你季哥哥拿過來的衣服你別動,放著我來。”


    “這個我也會。”餘歡拿著這件一看就是女式外套的衣服,心裏有點兒不爽。


    “縫上就行,不打緊。”季隨衝著裏屋喊了聲,“大娘您接著吃飯,不是要緊的衣服。”


    餘歡聽季隨這樣說,抓著外套溜進平房裏。


    “別毛手毛腳。”吳大娘其實對女兒的手藝還挺放心,也就沒再硬著親自去縫補,招呼季隨道,“還沒吃飯吧,過來吃口飯。”


    “不了,我得馬上走。”季隨把自行車支好,跟著走進平房裏。


    餘歡已經坐在縫紉機前,正在鋪外套:“季哥哥,這是遊客的衣服?”


    季隨:“嗯。”


    餘歡:“現在的遊客越來越囂張,救了她的命不但覺得理所當然,還賴著賠東賠西,讓我說就應該讓他們在海裏多嗆嗆水……”


    救援隊確實遇見不少這種情況,緊急情況下,救援過程中最注重的是人命,難免會損壞被救助人的財物,大多數被救助者表示理解,但也有部分人吵著賴著要救援隊賠償。


    自兩年前島上有了救援隊,餘歡常年在島上生活,見過不少這種事情,憤慨起來就沒個完。


    季隨沒在聽她說話,而是眯眼瞅著縫紉機上的外套看了會兒,冒出來句:“用白線直接縫上就行?”


    “哦。”餘歡拿著白線穿好縫紉機上的針,“沿著這個縫砸上去,保證看不出來,和以前一樣。”


    “你給我找根針,穿上白線。”


    “啊?”


    季隨上前一把抓起縫紉機上的外套:“不縫了。”


    餘歡納悶:“怎麽了?”


    “這人要求純手工。”季隨從線筒上揪了根大頭針。


    “那是大頭針,針眼太粗,得用這個。”餘歡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繡花針,揪出來一根,又找了專門的白線穿好,嘴裏嘟囔著,“縫紉機也是手工。”


    “謝了。”季隨接過針線,紮在自己大腿外側的褲邊上,撈著外套走出去,蹬上自行車離開。


    “哎哎季哥哥。”餘歡追出去,望著他的背影,跺了跺腳。


    *


    倪萊正坐在桌前整理畫筆,眼前壓過來一道陰影。


    季隨拿著外套往她跟前一靠,一屁股坐在桌上,從褲子上揪下來一根針,說:“你看著,純手工。”


    倪萊被他的騷操作震驚了。


    她想了無數個可能,也沒想到他會拿著針線坐在自己跟前親自縫衣服,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太過震驚,忘了桌邊支著的畫架,畫架正麵朝著他們這個方向。


    她瞄了眼畫架,季隨跟著也瞄了眼。


    再抽象,也能看出來是個裸男。


    雖然是個背麵,但是臀部清晰,背上的那道刀疤尤其明顯。


    倪萊為了突出刀疤,還特意上了色,逼真到刀疤裏翻出來的肉令人觸目驚心。


    倪萊的雙手在膝頭握成拳,竭力保持鎮定,反正她是麵癱,從臉上看不出她的尷尬。有這個底氣在,她幹脆大大方方抬起臉,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誰先低頭誰尷尬。


    然後,她看見季隨拿著針往那副畫上戳了戳,戳的地方是右半邊屁股,他說:“你今早沒看清,這裏有顆痣。”


    右半邊臀部上被他戳出個洞。


    常年在海邊的人,身體被曬黑沒錯,但是屁股不應該是……白的……嗎?


    就跟剝大蒜一樣,正確的剝開方式不應該是剝掉皮,露出白白白色的蒜瓣嗎?!


    他身上的古銅色很均勻,不科學。


    太過震驚,倪萊在草叢中坐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身體的痛覺和石頭縫裏男人的衣服和鞋襪告訴她,她沒有出現幻覺。


    此人在裸泳。


    臀部不像大蒜瓣一樣白好像有了那麽點兒科學。


    背麵是古銅色,正麵……呢?


    倪萊費了半天勁才把臀部從腦袋裏甩出去,身體正麵的胸肌腹肌什麽肌的爭前恐後往腦袋裏擠。


    真是……太陽了藏獒。


    倪萊坐在石頭上回想了半晌,確定人魚線下麵的那啥啥她沒看到。


    那啥啥究竟是什麽顏色?!


    古銅色?蒜白色?還是肉粉色?


    登島以來,這是第一件有點兒意思的事情。


    雖然沒看到,但是她看到了男人的臉。有棱有角,很有辨識度,適合畫進畫裏。


    太陽完全升起來,被海水托住,像個熟透的番茄。海水開始漲潮,一浪高過一浪,始終不見男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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