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親王原來震驚, 但是突然又品出味來,他想“教育兒子”不能讓王妃看見。王妃出身名將之家, 從前就個性爽直, 還養了一隊紅衣女衛,但是她心中的彎彎道道反應速度就遠不如英親王了。


    徐昀道:“父王要打就打,但我的決心是不會變的!”


    英親王罵道:“什麽決心, 你以為老子會怕你?等我們給你娶進如花似玉的媳婦, 體貼溫柔,你還想那寡/婦嗎?”


    徐昀說:“她不是寡/婦,她是和離了, 父王。”


    “都一樣!”英親王罵道:“你要娶個寡婦, 我的老臉往哪擱?要是已經不能生了,我就沒嫡孫了, 要是能生,嘿嘿也寡婦生的!還有她有孩子, 你去白撿個爹當是吧,老子這麽快成爺爺了?”


    徐昀想了想說:“父王, 您沒見過她,你不要這麽有偏見。她通古博今,又有己見,孩兒與她在一起, 才有滋味。當年沈俊一心科考, 她能料理一切家務, 十分賢惠。”


    英親王罵道:“你這個傻小子, 你當我沒聽說過沈俊的事嗎?觀她所作所為,這是一個絕不遵守三從四德的女人。要和丈夫鬧到開封府去和離,將丈夫的醜事捅開以自保,一朝反目絕不念舊情,這是個狠女人吧?兒呀,你要是娶了她,她不是也要這樣對你?”


    徐昀說:“我又沒有醜事。”


    英親王道:“沒有嗎?李笑那小王八蛋在你十五歲時帶你去青樓看花魁,你回答了三道問題當了入幕之賓……”


    徐昀滿臉的尷尬,說:“父王,小時候不懂事你也拿來說。”


    這事倒是真的,東京此時是世界最繁華的地方,文人墨客詩酒美人是不能少的,如徐昀這樣的出身,少年中二又好奇時和哥們兒去那些地方也是正常的。


    在這個時代,這事對貴族或文人就像現代少女在房裏帖偶像男明星的海報一樣平常。徐昀過了那年紀也對那些沒有什麽興趣了。


    英親王道:“將來再過幾年,你也會覺得現在的自己荒唐,人總是這麽過來的。”


    徐昀道:“決計不會,我喜歡了她,便不會喜歡別人了。”


    英親王說:“你是要和老子強是吧?你以為老子怕你?”


    徐昀抿著唇,沒有想到自己的計謀在老狐狸麵前一關都通不過。說實在的,他家裏最難的就是父親,對母親一哭二鬧三上吊,母親勉勉強強也會如他意。


    徐昀把心一橫,說:“父親,既然如此,你也不要阻止我向佛之心,我去做完晚課!”說著起身來拍拍塵土,往回走。


    英親王看著兒子背影,又是好一通的鬱悶。


    第二天,卻是有四個極是俏麗的丫鬟送到了徐昀身邊,徐昀起床時,看到一排四個能掐出水來的青蔥少女,不禁嚇了一跳。


    “世子,奴婢為您更衣……”


    說著也不等徐昀回答就過來拉扶他,小手在觸及他時似有婆娑,幽香侵入鼻間,轉頭看她們,這才發現不對之處了。大冬天的,穿的也太少了吧,還有那衣著,胸前也開得太低了。


    徐昀自己起身跳開,說:“你們哪來的給我回哪去!”


    四個丫鬟齊齊盈盈跪倒,梨花帶雨般哭起來。


    “世子爺,讓奴婢服侍你吧。”


    “世子爺不要驅逐我等,若是那樣,我們便要被送去做娼,任人作踐。”


    “世子爺,我們不求別的,隻求在世子爺身邊做個端茶送水的丫鬟。”


    徐昀披上袍子,看過去,又是一片白頸酥胸,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徐昀說:“你們去侍候王爺吧。就說,他收兩個為侍妾,我就留下兩個當丫鬟,旁的情況是不成的。”


    四個丫鬟麵麵相覷,給王爺當侍妾也是誘人的條件,但是聽說王妃很厲害,府中連側妃都沒有,就有早年的兩個侍妾,也是一點都不敢做妖。


    徐昀說:“不願意?那好,留下就留下,但留下就由我做主了。我身邊剛好有四個小廝還沒媳婦,一人一個,今晚一起成親,洞房花燭。”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唉,該去做早課了。


    四個美婢顧不上梨花帶雨,真的嚎陶大哭了。


    英親王知道後,心狠不動聲色,不收回美婢。


    結果晚上,四個買來的未出道的瘦馬美婢分給了他院中的四個一等小廝,當晚成親,洞房花燭沒有商量。四個一等小廝感受到主子通天恩典,發誓要一生忠心耿耿、誓死追隨了。


    那臭小子還和二等未婚奴仆說:“不用著急,等王爺再發善心送來,就輪到你們了。”


    英親王暗罵:這個敗家子,那花了他幾千兩銀子呢!


    英親王才想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都沒有見過那妖婦的厲害,冒然對兒子出手,失敗也是正常。


    於是他恢複了道貌岸然,不,謙謙君子的風度。


    英親王派人打聽趙家的事,過了一天,貼身小廝徐德回來說:“王爺,有個好機會,你可以進去探探虛實,隻是麻煩一點。”


    “什麽機會?”


    徐德說:“趙府要重金聘個進士或舉人當孩子西席。”趙懷方一生不過止於秀才,若不是遇上沈俊那樣的讀書料子,那是很難教出狀元來的。


    徐德是跟隨王爺的老人了,英親王雖然有時挺傲氣霸道的,但是他為人卻是正直磊落,從不仗勢欺人。英親王喜歡微服私訪,徐德是清楚的,連李王妃都是他微服時不打不相識娶來的。那時李王妃剛跟她父親從邊關回來,帶著一幫紅衣女衛,神氣得不得了,與東京其她女子是絕不相同的。


    “王爺我還要裝窮書生去當西席?不幹!”英親王卻大搖其頭。


    徐德說:“是王爺你說想個辦法混進去,那比當他們管家李升的親戚總強些吧,好歹能安排上房給王爺。”


    李升一家是李王妃莊子中的佃戶出身,徐德過去和他說有個親戚借住幾宿,李升還是能安排的。他不能不給徐德麵子。


    英親王覺得有道理,雖說隻探聽幾天,但能吃住得好些,當然最好。等抓到那妖婦的把柄,展露到兒子麵前,看他還真愛不真愛。小孩子家家,敢跟他老子叫板,那是沒有見過他老子的厲害。


    還是先去禮部衙門交代一些事再說,和王妃也說好來,省得她擔心。


    ……


    “許先生,請用茶。”趙懷方坐於主位,看著這個許舉人,心生三分好感,雖然衣飾樸素,卻麵如冠玉,三縷青須,目光湛然。


    “趙老爺,請。”


    兩人喝了口茶,趙懷方再問他何方人士,哪年舉人,又為何而來。英親王一一作答,說是東京城三十裏外許家莊人士,崇德二十七年舉人,後春闈兩回不第,家道艱難雲雲。


    趙懷方道:“許先生身為舉人,又是東京附近的學子,怕是有諸多親眷攜地來附才是,怎麽會家道艱難?”


    英親王不禁訝然,暗想這趙懷方也不是個書呆子,舉人是免田賦的,民間很多人為了逃稅就攜地依附,所以如果不是外地舉子久在京中,或是因職務犯罪被罷官不用的人,那舉人進士是不可能窮的揭不開鍋的。英親王不過是因為一口標準東京話,裝不了外地人,隻能裝郊區人。


    “趙老爺果然世事通達,不瞞趙老爺,先師乃是已故大儒張謙,崇德二十九年秋闈有場弊案,先師難洗嫌疑便含恨自盡。之後,原來依附在下的那些人紛紛離去,便是知縣也待我不似從前。家道才日益艱難,不然,我是……”


    趙懷方道:“原來先生竟是張大人的弟子,失敬失敬!老夫早年也有幸拜讀過張大人的文章,真乃天人也!”


    英親王不禁麵露悲色,直欲落下淚來。就說這演技,常人哪是他的對手?


    二人談了一會兒,趙懷方帶著化為許弘的英親王前往府中的學生教室。現在,正是趙清漪給孩子們授課。而又有李升的小兒子、府中的幾個丫鬟現在也擠在後頭旁聽。


    幾個主子的孩子已經粗讀過一遍《孟子》了。但其文微言大義,孩子們也是一知半解,而趙清漪則對《孟子》教授新解白話。


    趙懷方帶著英親王走了進去,就看前排坐著四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少女在聽課,他們的進度能聽得懂《孟子》;後頭有一個小廝、四個小丫鬟在習字,他們還是學三百千時期。


    英親王看著站在台上的一名年輕女子,似隻二十出頭,但氣度沉穩又不像,皮膚白皙,也不是說是有多麽國色天香,但看一眼就難以一時移開眼睛。


    她的目光像星辰一樣明亮堅定,鼻梁高挺,讓她文秀的容貌帶了一絲清豔的高冷。


    一身青衣裹著纖合有度卻絕不是病弱的身材,一頭青絲簡單在頭頂梳了髻,插了一支玉簪。時下無論男女還如前宋一樣愛在頭上簪花,她頭上簪著一朵淡粉色的芙蓉花,卻不見俗,反有一種風流瀟灑之態。


    這就是那個妖婦?


    她看到趙懷方微微頷首,再繼續講《孟子》。


    “孟子主張‘君權神授,施行仁政’,先講‘君權神授’,君王統領天下的神意,一千多年以來都有一種誤解,卻是忽略了孟子早在他的文章中點明了。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天聽自民’,所以民意就是神意!‘神’授君王以統禦之權,就是天下萬民授君王以統禦之權,其曰:‘得民心者得天下!’而得民心的方法也是君王必然推行的就是‘仁政’,如若天子不仁,民心盡失,天子等於失了神意,會出現各種問題,顯示氣數散盡,致使朝代更疊。那麽‘仁政’是怎麽樣的呢?我們再回想一下‘井田製’……請野九而一助……卿以下必有圭田……就是說在十稅一的基礎上實現‘按勞分配,各盡其能’……其實不論是‘天聽自民’還是‘井田製’,我們用白話可以概括,就是‘民權’和‘民生’,所以說‘君權’和‘民權’是共生的。不然,我們再回顧一下曆史……”


    趙懷方也常和女兒論學,這時聽到女兒的引經論述不禁深思,英親王從原來的“我終於見到妖婦”了,而又不禁去聽她的講課。


    她的講課方式與尋常學堂的先生拿著書本讓學生背不同,在學生們還沒有完全背下來時,她先講理解和縱橫的擴展,並且做一做啟發的引導。當然,這些都是她第一回穿越,後來成為教授做過一些新式國學的講演。因為是全國有名的美女教授和籃球巨星的姐姐,除了資料研究和帶學生之外,所以她受邀過各種客座講習。


    “民間疾苦就是孟子的民生主義沒有得到實現,而民生主義沒有實現的原因是因民權主義沒有實現。剛才講了因為民意產生的‘君權’,可權在君,當然實現‘君生主義’,但是曆代君王有明君昏君,甚至有時便是有惜民之心的君王,但一個用人不當,惡官就能造成‘民不聊生’。‘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民生又何在呢?民失其生,君亡其國,自古有之,不可不敬畏。沒有‘民權’就難以實現‘民生’,是以‘民權’,有維護和實現的必要性。”


    其實她是一點都不想為皇帝做開解,但是如若是那樣,教他們的在這個時代是無法適應的。


    英親王也不知是應該大罵妖言禍眾還是擊掌附和,細細深思,她思維流暢,也是有理有據,絕非言之無物者。


    她必是將《孟子》通讀,又通讀曆史,才能有這樣的一家之言。但是這也是她女子純讀書的理想,官場之事哪裏能這麽簡單,現實是皇帝要是反腐過甚,那些號稱忠君愛國的官員集體造反都有可能。


    但是,孟子又何嚐不是理想狀態的追求呢?這樣看來,以理想狀態去解讀孟子的理想,也就不算錯了。


    她又布置作業,再細讀一遍《孟子》,才下課。


    “清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許弘許先生,乃是崇德二十五年舉人,是為父給純兒他們新請的先生。”


    “許先生好。”趙清漪歎感這人氣度非凡,一生藍色麻衣還穿得這麽有氣質。


    “小姐好。許某聞小姐解析《孟子》當直耳目一新呀,不知師從何人?”


    趙清漪道:“少時跟著父親讀書,而之後自己多讀多想多看,得些淺見。”


    英親王至少是認為這個“妖婦”道行比他想的要深得多,原來聽說她有才學,他還以為她和京中的那些才女一樣會寫幾首詩詞,會絲竹之聲亂耳,讓兒子迷了心。


    她讀的卻是正經的《四書五經》和史書,並且見微知卓,便是他所見的儒生,也難有一人達她的流暢思維和口才,且她見地實是不凡。


    英親王又麵上誇上一句,趙清漪又請他去東院的小客廳奉茶,趙懷方當然也是一起。


    趙清漪又在接待中,以經史文章試探他的才學,英親王暗道:妖婦好深的城府,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難住本王了嗎?本王雖不是舉人,但是幼年和皇兄一起由太師教導,現在管著禮部,下頭別說是進士了,狀元都有兩個,天天和他呆在一起,耳濡目染。


    老狐狸裝得連趙清漪這樣的人精都沒有瞧出他是個假舉人。


    趙清漪試探完畢,就叫孩子們來拜見先生,英親王暗想雖然等我抓住把柄揭穿妖婦麵目,讓兒子心服口服,他以後能乖乖娶妻生子,我自然就再不來這地方。


    此時我堂堂親王,受幾個草民的兒女磕頭拜見也完全受得起。


    於是他大大方方的受了。


    趙純現在也不是當初那個鄉下小子了,白白嫩嫩,目色清正,眉目俊秀,倒讓人見之生喜。趙悅也不可能是絕色美女,麵容隻是清秀,不過穿著打扮起來也好看不少。趙清波兩個兒子,一個敦厚,一個憨厚,靈性不足,卻不讓人討厭。


    趙家還分配了一個小廝貼身照料他,在正院安排了一間套房給他住。英親王就在趙家當起了假先生,趙懷方也有個伴。


    英親王當了一天的先生,第三天與趙懷言喝茶,忽假意試探,問起趙清漪的丈夫,趙懷方隻忍不住擦了擦眼淚,說她是和離在家,其它不願多提。


    “我觀小姐年紀輕輕,品貌不凡,何不再覓佳婿?我倒是也認識些個未成婚的舉子……”


    趙懷方道:“先生不必提此事。”


    “這是何故?小姐不再嫁豈不太過孤單?”


    趙懷方道:“小女已有一子,又收一義女,兩個孩子都乖巧孝順,如今他們都過著好日子。小女能順當和離、保得性命已存僥幸,再來一回,卻是不行了。這世間男子多有薄幸,老夫也實不願讓她再吃那苦頭,小女自己也不願再嫁。”


    英親王道:“何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情有義的男子也是不少,家師有一小師弟如今也是郎當二十八喪偶,其品貌很是出眾。”


    英親王也非虛言,他部門裏的一個探花出身的主事喪偶未娶,他要是做這個媒未必不成,其實還有大把黃花閨女願嫁。讓趙氏嫁給別人,這要釜底抽薪之計。


    趙懷方不禁心動,卻終又搖了搖頭,說:“非我要誤了小女,而是小女自有主意。與你說說無防。小女正是所遇非人,被誤了十年青春,如今過得日子全由她自己做主,不愁吃穿,去嫁人做什麽?一嫁人,便難得自在,便丈夫欺她、婆母不喜,她也隻得受著。丈夫若是不肖之徒,以妻告夫,還要收押三年。而天下才學能與小女相當之子,早已身在士途,這樣人家婆母又怎麽會看上小女二嫁之身,豈能好相與?小女便是低嫁,尋個鄉裏農人,兩相對望,言之牛頭不對馬嘴,又有何滋味?姻緣天注定,世事難盡善盡美,不可強求,不若珍惜現在。閑時養花弄草、彈琴賦詩,忙時教養孩兒、著書立說,又能春踏青、夏采蓮、秋賞月、冬賞雪,神仙日子也。”


    英親王不禁愕然,沉默半晌,說:“也許,小姐也有心上人了呢?”


    趙懷方搖了搖頭,說:“沒有。我答應過她不強求她再嫁,而她也答應過我,真有心上人,便坦言相告,這回我會好好看清楚。”


    英親王不禁暗惱:那我兒子算什麽呀?單戀呐?


    英親王教了五天的書,他也輪到休沐日,暗想也該回王府去,免得家裏擔心。下午授完課就要離趙家,趙王氏見了,忙拎著一個包裹,身後廚娘拎一袋的包子和一盒的蛋糕過來。


    “許先生,知道你今天要回家,公公吩咐給你準備些東西帶回去。”


    英親王拎著大包小包出了趙府,早有徐德帶著另一個小廝假扮車夫在附近,就接走了自家王爺。


    “王爺辛苦了!王爺親自出馬,想必已經解決了問題……”


    英親王道:“閉嘴!”他說著拿出一個包子咬了一口,這綿軟有韌性,火候恰道,麥香醇厚,肉香四溢,真是奇妙滋味呀。


    怎麽趙家的包子就是比王府的點心好吃?小孩子上課、或煆練,上午九點半、下午三點都能吃點心,通常是包子,也有可能是蛋糕,配上一杯溫羊奶或豆漿。


    他們的醬菜和鹵味也是一絕。追究其原因,竟然是趙清漪貪戀美食,孩子們正長身體,學習勞累容易餓,教了在家當主婦的嫂子和老娘好些方法,天天弄好吃的。


    自己在趙家教書還能吃豐盛午飯和點心,在禮衙門卻是沒有,除非下衙,所以還是教書輕鬆。


    唉,晚上想吃酸菜魚,想吃老湯底的火鍋,或者佛跳牆也行。


    ……


    “這糕點真是稀奇,怎麽做出來的,又香又甜又綿,上頭這水果也好吃……”李王妃正用奇怪的叉子吃著一塊蛋糕。


    英親王說:“是他們家婆婆媳婦整天沒事做,就帶著廚娘研究這些了。這糕點要是那婦人做,比這個還好吃些,不過她忙著寫書。”


    李王妃道:“老爺,你說過要釜底抽薪的,現在到底如何了,抓住人家把柄了沒有?或者讓人家另配良人,昀兒也就死心了。不然,他是個認死理的性子。”


    英親王說:“我才剛去,哪那麽容易?那婦人道行高著呢!”


    李王妃說:“要不,能不能將人送走?”


    “你兒子惦念一輩子怎麽辦?人家靠著太子,是你想送就送的?”


    “這都怪我,當初怎麽就招人進來一見,這不又見著了太子,明霞也常往來,昀兒這就放不下了。”


    “昀兒怎麽樣了?”


    “天天念經,能怎麽樣?都開始茹素了。”


    第二天,英親王又去徐昀的禪房拍打了兒子一通,徐昀道:“父王見了我煩心,那我去相國寺剃度出家去。”


    “你這個不孝子!”英親王將兒子按在地上打屁股,小時有多寵,現在就打多痛。人前風雅雍容的英親王,教訓兒子就忍不住關起門來親自出手。


    “父王啊……”


    英親王也頹然坐在地上,無奈地嚎了幾聲,徐昀才揉著屁股爬起來。


    “父王,你隻依兒子這一回,以後兒子都孝順您。”


    ……


    英親王教到臘月十四,禮部實在事多,就以兒子病重為由告假,趙懷方是不疑有他,還贈了買藥銀子。


    趙懷方自己頂上隻教他們讀通經典是行的,趙清漪也能教兩節課。


    臘月二十,徐昀親自托了個假名來求見趙清漪,她可不想聲張此事,便和他出門去說。


    她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畢竟一個多月了,他沒了下文。


    聽說他已經稟明父母,趙清漪差點暈倒,說:“這……這叫我再如何見人?”以前和英親王府關係好,現在豈不要相看兩厭。


    徐昀說:“你且放心,天塌下來,由我頂著。”


    “等等!”她擺出手,“我思維被你帶著走了。首先得弄清楚,我跟你根本沒有什麽,為什麽弄得好像有什麽似的?我說了我不適合你呀。”


    “你不用想你適不適合我,我適合你就好了!”


    “男女之間,當然是彼此適合,哪有你這種說法?”


    “子淨,我覺得我適合你,你也適合我。我喜歡你,你也會喜歡我的。我們可以一起過想過的日子,你要施展才學,一定要有一個立足點,不然你畢竟是女子,你會身不由己。我欣賞你,你也能是我的賢內助。所以,咱們合則兩利。”


    趙清漪轉過身,說:“因為利益而在一起嗎?”她的任務畢竟不是造反,她拖家帶口的,家人全是普通人,依附於她,家人現在過習慣了安穩富足的日子,她此時去做那亡命之徒也太晚了一點。


    徐昀說:“不是為因利益在一起,而是在一起必然有共同利益,我們有同一個家呀。”


    ……


    在趙清漪自己也有些胡裏胡塗的時候,正式迎來了除夕和新年。


    大年初一,今上因身體原因退位,太子登基,改年號為“景元”,是為景元元年。


    普天同慶,大赦天下,並且聖旨言明要在景元元年開恩科取士。而鄉試在二月初舉行,會試則延到四月,以方便大多數當科舉子趕來會試,天下士子人人振奮。


    唯一不高興的就是沈俊,他要提前一年搬離狀元府。他現在還沒有別的職務,沒有定下官邸,去試探老丈人,老丈人也沒有給他開門路。


    王尚書為官老奸巨猾,知道徐晟要保趙氏,心中是十分忌憚,徐晟是儲君時他們就達成了默契,他不再追著趙氏不放,而徐晟也不提此事。


    王尚書也猜到趙清漪為徐晟辦廠的事,但他不知道方子是她獻的,王尚書看到的不過是這女子確有實幹之才。


    那麽,對徐晟有這樣大用的人,他就更不能動,除非神不知鬼不覺。


    最讓他生氣的是女婿的笑話,可女兒到底不能跟著女婿流落街頭,他還是運作了一番,想讓他去富庶州府去當知府。這事還是被徐晟知道了,說沈俊人品有瑕,未見知錯就改,為任一方怕給百姓帶去禍患。


    讓他當了鴻臚寺的一名主薄,在本朝還是六品,沒有升職,而鴻臚寺也不是油水多的衙門,最重要的是,他區區一名主薄,沒有官邸,也不能帶一大家子住衙門去。


    所以,必須要找房子了,沈俊派沈忠在東京城中找價錢合適、且又擠得下這麽多人的宅院,也真是巧了,沈忠找的宅院與趙家隔了一條小巷子。


    原來也是一個京中的小官一家住那,現在那小官外放,隻怕要在地方爬十幾年,急著甩賣才便宜一些。


    於是,沈家一大家子在二月下午,士子們剛剛考了鄉試放榜時,舉家搬進了那座屋子。


    今天英親王又來上課,順便贈吃,還有順便看趙清漪寫的《國富論》的稿子,他覺得她寫的這部書學問相當的深。但她隻有初稿,是不外借的,他隻有頂著先生的晃子過來了。


    趙清漪雖覺這西席私事太多,時常請假,但這個西席的格局非常高,又極是聰明,不見尋常書生的迂腐,讓趙清漪也不得不禮遇。


    這樣的先生可是難求,趙懷方看趙清漪都對他沒話說,也相信張大人的高徒是真才實學。


    問清哪得清如許,唯有源頭活水來,趙清漪覺得自己的學問不算低,但是很多對於古代的社會上至貴族官僚,下至民間百態,還是有所不如這個先生的。


    孩子們多一個好老師,學到得就更多。


    而趙清漪和他討論國富論的稿子,也修改了許多她在後世對於古代的一種推測性的描述,而又引入了聽他說起的很多本朝的例子。


    其實趙懷方看過她的稿子,給她的啟發遠不如許先生。


    趙清漪想象成這就是有名師的舉人和普通秀才的區別。


    至於沈俊那人,那是開了掛似的,另當別論。


    孩子們又輪到自習課,而趙清漪、英親王、趙懷方三人在院角亭子裏吃點心討論。


    忽見趙王氏風風火火過來,說:“公公,小姑,不好啦!你們知道旁邊那院子新搬進來的是誰嗎?”


    得知沈俊搬到了隔壁,趙清漪也暗道冤家路窄。


    當晚,趙李氏還提議搬家,他們手中有萬把兩的銀子,也能在東京別處置一處不錯的宅院了。


    趙懷方否決:“我們問心無愧,哪有我們躲著他們的道理!”


    趙清漪暗想:他們真住這麽近也好,係統說萬一那沈俊的十六個兒子,哪一個比趙純強,那她的任務就有礙了。


    她得看著點,可憐呀,她隻有一個兒子趙純,他要以一敵十六,古代人為什麽都要拚兒子呀。


    這天徐昀也得知此事,上午又來找趙清漪,府中人不知他是世子,隻當他是普通的有錢人家的公子,而趙清漪會搭理他。


    下人直接帶人來進東院,特來研究趙清漪那本巨著的英親王正和趙懷方一起在亭子裏討論,趙懷方雖靈性不足,但是在基層民間的一些閱曆卻比英親王要強多了。兩人倒都覺得對方的意見有價值,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東西。


    趙家院子不大,徐昀進來,正麵看到了趙懷方,走過來見禮。趙懷方雖然懷疑過這個第三次上門來的人,但是趙清漪說他是肥皂廠的一個大客戶,是個家財萬貫的富商。


    “趙伯父。”徐昀抱了抱拳。


    “徐公子不必多禮,現在小女正在授課,大約還有一盞茶功夫下課,徐公子不如坐下喝杯茶。”


    英親王一聽兒子的聲音,就呆了。


    趙懷方道:“這位是徐昕初徐公子,這位是許先生,才學很是了得。”


    徐昀看向他,正要問禮,但看他的後腦勺,但是這樣也足夠他訝異了。


    英親王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微微道:“徐昕初公子是吧,在下許弘。”


    徐昀目瞪口呆,半晌回神,抱了抱拳,說:“失敬了,許先生。”


    趙懷方見有男人來找女兒,還怕許先生誤會,於是介紹說:“小女在外還有點生意,這位徐公子也是跑商的,剛好有生意上的往來。”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徐昀忽說:“今日見到許先生這樣的‘大才子’,三生有幸,不如許先生幫我看看,像我也打算讀書,有沒有可能考個功名?”


    英親王道:“閣下你儀表堂堂,衣飾不凡,出身富貴之家,怕是也不用考功名吧?”


    徐昀微微一笑,忽問道:“趙伯父,許先生才學真那麽了得嗎?他是幾時來府上的?”


    趙懷方撫須道:“許先生乃是原張謙大人門下高足,崇德二十七年舉人,才學我是遠遠不如,便是小女也是對先生推崇有加。許先生是去年十一月二十六來寒舍屈就,家中幾個孩子多賴先生細心教導……”


    徐昀眯著眼眯,嘴角一抹諷笑:“我竟然還不知道。許先生,你這樣,忙得過來嗎?”


    “徐昕初公子費心了,許某還能勉力支撐。”


    下人新上了點心雙皮奶,趙懷方也請他們用,英親王沒有客氣,徐昀捧起碗也覺奶香四溢。


    而孩子們也下課吃點心了,趙清漪才從二樓教室下來。


    看了徐昀,也是一臉的尷尬,他現在是學會上門來了。


    她也不知道是該接受還是拒絕。


    英親王道:“小姐,剛巧這位徐公子來訪,難得今日熱鬧,不如一起坐坐吧。”


    然後弄得大眼瞪小眼,英親王道:“春光正好,又見徐公子如此人物,不如各填詞一首,也附庸一下風雅如何?”


    趙懷方笑道:“好得很!說來可笑,在下在東京也識不得幾個友人,當初在江南,縣官也常邀我去赴個文會,還能填詞做樂。現今是生疏了。”


    英親王笑道:“東家何必過謙呢!”


    趙懷方讓人備了筆墨來,不禁感歎:“東京什麽都好,隻是這城中過於繁華,倒少了景致,鄙舍寒陋,倒不知以什麽為題好。”


    “便以春為題,與春有關皆可。”


    趙清漪不知為何心虛,腦子裏皆是空空,待道趙懷方和英親王先填寫出一首詩,輪到她時,她還有些發愣。


    徐昀也在她身旁提筆,看她一眼,甜蜜在心中。


    他們一同在桌上對著寫好詞後,四人再一同看。


    但見趙懷方作:


    功名利祿幾時休?思無痕,水自流,徒恨韶華,隻影為何憂?且笑我輩皆癡兒,縱使春在,知與誰求?


    來年深山牧青牛,把長簫,執念丟,竹影斜窗,星月沉濁酒。都說老莊出塵世,率性而悟,管它確謬!


    英親王作:


    花開花落春難駐,一刻千金。一刻千金,壯歲方知惜寸陰。少年不識愁滋味,一任玩心。一任玩心,了卻韶華白發侵。


    徐昀作:


    水岸萋萋碧草,人間別是春寒,辛夷飛墮似當年。這般煙雨色,相對已忘言。


    忍見雙雙燕子,依依掠過江南。落花風起漸闌珊。一彎清瘦月,幾點舊青山。


    趙清漪作:


    微雨輕煙殘夢,小樓古卷香茗。回頭簾下草青青,斯文半掩,煮酒踏歌行。誌遠恰如雲淡,心高正似風輕。逍遙何必博微名?三千詩句,指上與君聽。


    (注:詩詞來自網絡,非作者原創)


    四人一看,談及幾首詞的妙處,詞又透出填詞人身份和個性。


    四人都覺意趣,要品個高下,以投票決定。


    竟是趙氏父女投給了英親王,而英親王投給了“東家”,徐昀投給了趙懷方。英親王看了兒子一眼,像是能看穿他,徐昀窘迫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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