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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鴛鴦抿嘴笑:“二奶奶真正詼諧!”


    平兒這裏迎住鴛鴦往裏讓,健婦卻把東西奉上。


    平兒瞧這禦稻米, 甚是高興:“我就說嘛, 老太太與珍大奶奶最疼奶奶了,這不, 我們奶奶剛說沒胃口,老太太珍大奶奶就趕緊忙的送來禦稻米。”


    尤氏笑道:“我們這樣皮糙肉厚, 吃那些精細的東西作甚呢, 哦, 我可不是心疼你這個鳳辣子, 我是心疼我那小侄兒呢。”


    鴛鴦接話道:“老太太也說,餓著誰也不能餓著小主子呢。”


    尤氏與鴛鴦可卿三人都是一鬥, 三下裏加起來共一石禦稻米。


    平兒興高采烈:“奶奶, 這裏約莫百斤禦稻米, 足夠奶奶吃上三五月了,咱們太太聽了消息,肯定也要贈送,二爺真正會辦事呢。”


    賈璉為了鳳姐四處去賣乖,雖然都是親戚,也要他肯放下麵子去求人。雖然賈璉沒有她哥哥們厲害,大把大把的晶玉寶器贈送, 卻肯為了鳳姐去求人。


    鳳姐心裏很甜蜜:這個男人還不錯!


    下半晌, 王家二夫人, 鳳姐的母親親自來了。


    鳳姐懷孕尚不及通知王家,賈璉借口去報喜,順口說鳳姐除了禦稻米,其他食物一概咽不下。


    王子勝夫人一聽鳳姐懷孕,頓時歡喜不跌,聞聽鳳姐愛吃禦稻米,忙著把家來的禦稻米舀出來一多半。


    皇宮賞賜兩石米,王家自己也有門路,過年請客之後還剩下三石禦稻米。


    王子勝夫人足足給鳳姐送了兩石禦稻米。若非顧及王子騰夫人與兩個小女兒,她會把三石米全部給鳳姐搬過來。


    鳳姐因寒宮,子嗣艱難,邢氏每每拿話壓她,還放風要替賈璉娶良妾。


    如今鳳姐懷孕,狠狠扇了她的臉。


    王子勝夫人這回進府,那是抬頭挺胸,威儀十足。


    她坐著豪華的馬車,禮物拉了一馬車。身後婆子、丫頭,人人手裏都不空,浩浩蕩蕩給他們姑娘送禮來了。


    除了禦稻米,金銀器皿,布匹玩具,各色小吃點心,門門俱全。


    她縣拜見了賈母,直奔鳳姐處,笑盈盈拉著鳳姐問東問西,問長問短,關愛不跌。


    鳳姐在王子勝夫人身上似乎嗅著自己母親的味道,想著媽媽若是知道自己懷孕,肯定也會大包小包送來了,頓時眼圈有些紅,隻要落淚。


    王子勝夫人倒笑了:“這是好事兒,哭什麽呢,都做了母親了,還這麽孩子氣,叫人看見笑話。”


    鳳姐挽著王子勝夫人的胳膊:“女兒是高興,自從懷孕,吃不好睡不眠,我便日日思念娘親,養兒真是不易啊。”


    這話一說,王子勝夫人眼圈也紅了:“還是你這個丫頭貼心啊,你哥哥嫂子,哎,我真是一顆心都操碎了。”


    說著話,王子勝夫人壓低聲音:“聽說你讓丫頭去天齊廟點了兩盞長明燈,可是知道了那兩個丫頭的事情了?”


    鳳姐頷首。


    王子勝夫人訝異:“我們一直瞞著你,你是打哪兒聽說呢?”


    鳳姐道:“我說了也不知媽媽信不信,就在我暈厥那日夜半,兩個丫頭的鬼魂尋著我哭訴,我驚醒了,想著兄長年前忽然離京,猜測大約她們說的不錯,遂給她們化了紙錢點了燈,求個心安。”


    鳳姐說的輕巧,王子勝夫人卻嚇得不輕。握住鳳姐的手隻是顫栗:“我的兒,我的兒啊,你那兄嫂真是禍害啊,差點害了我兒的性命啊。那個毒婦,自己生不出兒子,卻又不許別人生,這是要斷絕王家的香火啊。不成,回去我就給兄長抬一房良妾,這一回我倒要看看她如何作耗。”


    鳳姐也膩味她嫂子,囂張又貪財,小姑子的嫁妝也要惦記。卻也同情那個女人,她哥哥實在不是個好夫君。遂道:“媽媽也別操心,橫豎他是肩挑三房,三叔三嬸自有安排,沒得壞了您的名聲。”


    王子勝夫人頓時落淚:“人人都說養兒防老,我這條命不被他們氣死了,也算是我修造的好了。”


    鳳姐嫂子是甄家的側枝,甄家的老姑奶奶如今在宮裏做太後。故而,她嫂子如何作耗,王家也要遮掩一二,不敢貿然去打甄家的臉。


    鳳姐不由歎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王子勝夫人這時記起,女兒是為了元春的事情才累病了,因問:“你姑媽可曾來瞧過你?”


    鳳姐搖頭:“她忙得很,聽平兒說,天天忙著巴結北王府與東王府,希望兩位太妃能夠提攜大妹妹。”


    王子勝又問道:“你公婆呢?那個邢氏,我看著她就來氣,不知道當初你們老太太怎麽瞧上她?”


    鳳姐看著她這個便宜娘,不由蹙眉,難道她母親一點都不覺得二太太霸占大房的府邸不合規矩?


    王子勝夫人做了多年的掌家太太,很快發覺女兒的神色不對,頓時眼神犀利起來:“可是你姑母對你不好?她若敢對你不好,你隻管告訴娘,為娘絕不饒她!”


    鳳姐凝眉:“咱們家除了跟二太太聯手輔助大妹妹,還定下了別的契約不成?”


    王子勝太太聞言麵色訕訕,卻是遲疑著沒有說話。


    鳳姐催促道:“女兒與娘親是嫡親母女,難道您還信不過女兒?”


    賈璉心裏直拱火:“我沒時間仔細瞧,你指給我看?”


    鳳姐便一一指出幾筆欠債的入庫記載,又指出幾筆錢的支取日期。


    賈璉額上冷汗涔涔:“入庫出庫的時間僅僅相隔三日,每次都是十萬二十萬的支取,祖父要這大一筆錢幹什麽?”


    鳳姐敲擊桌子:“可以肯定一點,咱們府裏不可能一次性花費這些銀子。二爺您看這日期,這是十幾年前的日子,那時候還是祖父當家,我仔細推算一下,這銀子分別是嘉和十八年、二十年、二十一年、二十三年、二十四年,分五筆借貸。出去卻是分作十筆,這二十三年,二十四年的兩筆款項都是三十萬,入賬三十萬,出賬也是三十萬,這可是大花費,祖父幹什麽了,需要這樣大的花費?”


    賈璉雙眉緊皺:“是啊,二十三年,二十四年,那時候我才三歲,或許父親應該知道……”


    賈璉猛地抓起賬簿子往懷裏一揣:“我去問問父親去。”旋即又安慰道:“你放心,我會派人去王家送信!”


    賈璉去後,鳳姐好生後悔,不該那樣快的超度了焦耳,不然問問他,或許能夠知道這些銀子的去向。


    午膳十分,賈璉回家,神情沮喪:“父親也不知道這些銀錢做了什麽,他甚至不知道府裏有欠債。不過父親誇讚了你,說是幸虧你提醒,不然,明日分家,隻怕就被祖母糊弄了。二房分銀子,卻讓我們背負巨額欠債。”


    鳳姐的用意正在於此,因問:“父親準備怎麽應對?”


    賈璉言道:“父親想把賬務錢財統統一分為二,兩家分攤債務!哼,我倒要看看,明日祖母怎樣分家!”


    鳳姐心中為公公的智商捉急,忙著提醒:“祖母可是說了,內分外不分,若是二房把錢財花費了,債務卻不還呢?”


    賈璉聞言驚愕,片刻又抱著賬簿子去了東院:“不成,我得去跟父親仔細商議商議。”


    賈璉這日一去東院便是足足半日,夜半也沒回家。


    鳳姐這裏忙命金桂打探消息。


    稍後,金桂回報,卻說賈赦與賈璉正在爭論,賈赦想要即刻捉拿賴大抄家。賈赦覺得,縱然賴大這些年掌控賈府幹淨如水,他父親賴昌十萬二十萬的銀錢花費出去,必定賺的盆滿缽滿,抄了他家,賈府隻怕足夠幾年的開銷了。


    恰如鳳姐的擔憂,賈赦可沒想過要還債,他隻想著他的私庫能夠增加多少銀子,能買幾個小妾,幾把扇子!


    賈璉卻想明日當場發作,拋出賬簿,當眾打臉。


    鳳姐無所謂,無論是抄家賴家,還是明日當場發作,總之,二房與賴大在榮府的好日子到頭了。


    翌日,賈母讓人請了賈珍尤氏過府,賈珍是族長,榮府分家,賈珍身為族長理應到場。


    賈珍也要上朝。


    他這裏前腳進了榮府榮慶堂,剛剛拜過賈母落座。


    張家王家的人也到了榮府。


    張家人知道個中隱情。


    王家人卻是一頭霧水。


    鳳姐並未透露個中蹊蹺,她雖然是分家事情的幕後推手,表麵上卻要做出一副懵懂之態。


    分家的事情涉及到府中兩房的切身利益,之前又是王氏與鳳姐掌管中饋,故而,賈母一並把邢氏王氏鳳姐都叫上了。


    整個府裏隻缺了寡母子李紈母子。


    他們母子屬於二房,不存在單獨的利益分割,故而,被排斥在外。


    鳳姐也沒提起邀請李紈,這其中涉及到債務,李紈寡母養兒,賈府再是窮困,也不會動用寡母子的活命錢。


    鳳姐賈母祖孫可算是心照不宣,誰也沒提起邀請李紈。


    卻說張家這日來了張家老太太、張家大舅大舅母,王家來的是王子騰王子勝兩兄弟,再有王家兩位夫人。


    王家人不知端的,兩位夫人不時拿眼神詢問鳳姐。


    鳳姐卻隻是親熱的寒暄,並不敢吐露實情。


    一時茶水滿上,賈母起了開場白:“今日勞煩兩門貴親,卻是老身有事相求,還請兩位貴親多多擔待。”


    賈母說著話,起身作揖。


    張家王氏的親眷都是賈母的晚輩,張家舅舅舅母聞言,隻是起身還禮。


    王家的兩對夫妻就熱情多了。


    “老祖宗說什麽勞煩,親戚之間理當相互幫襯,隻怕我們能力有限幫不上!”


    賈母笑了笑:“自然是你們力所能及之事。”言罷一揮手,賴大帶領一溜的小廝,人人手裏捧著個托盤,托盤放著賬簿子。


    小廝們將賬簿子擺放在大廳中間的案幾上,垂手耳立。


    賈母言道:“這些是我賈府幾輩子積攢的財富,今日當著兩門貴親,就替他們兄弟分一分,日後,他們各自過各自的日子。不過老婆子有一句話說在頭裏,今日之所以請了兩門貴親上門,皆因為你們是小輩的舅舅家,今日特特請你們做個見證,為的是咱們賈府分家是內分外不分,兄弟們各自開火,各立門戶,外麵卻還是親兄熱弟一家親。”


    “我就是這些話,兩位親家若有異議可以說一說,咱們商議著來。”


    賈珍聞言大吃一驚:“老祖宗……”


    賈母卻擺手示意。


    賈珍覺得眼下正是元春的關鍵時刻,分家不妥,無奈賈母堅持,他也隻好遵從!


    這晚暮色四合,鳳姐這一天都沒好生修煉,故而心緒不寧,不準備超度鬼魂,卻是發令招來三桂訓話:“你們可曾見過我婆婆張氏老夫人?”


    三桂頷首:“見過!”


    鳳姐道:“這就好,從今日起,你們夜夜三更去入夢,驚擾老太太,扮作我婆婆朝她索命,記住了,驚醒之後,你們就隱形,一旦睡熟,你們就入夢驚嚇索命,雞鳴收兵。”


    三桂道:“我們這些天正跟二太太玩呢……”


    鳳姐道:“有你們報仇的機會,把老太太拿下再說,自有你們的好處,你們不想下輩子再做下人吧?”


    這日三更時分,傳說中鬼魂出沒之時,賈母夢魘了,她看見張氏蒼白著一張臉,穿著死前的衣衫,手裏抱著一個孩兒,目中流著血淚,朝她索命:“虎毒不食子,老毒婦,你還我母子性命!”


    賈母驚嚇而醒,忙著跪拜觀音。隨後,鬧了一個時辰再次入睡,剛入睡又遇鬼魂。


    賈母這次根本無法入睡,睜著眼睛熬到天明。


    白日間方才胡亂睡了。


    晚半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總覺得屋裏鬼影曈曈,不敢入睡。


    三更時分,賈母再次被張氏的鬼魂嚇醒了。


    之後,賈母抱著觀音佛像。


    這尊佛像高僧開過光,她以為這次鬼魂不敢近身了。


    結果,張氏自然入夢。


    如此三日,賈母終於頂不住了。


    這一日,正是二月二十八。賈母的榮慶堂忽然打開了,鴛鴦哭著來求賈璉鳳姐,說是賈母病重。


    賈璉這幾日其實日日不著家,每每夜半回家,淩晨而去。


    鳳姐知道,他去張家跪經去了,也不戳破。


    不料這日他剛要去給母親跪經,就聽鴛鴦前來哭訴。


    賈璉擰眉:“府裏的令牌不是二太太掌握嗎,叫她發令牌給賴大不就成了?”


    鴛鴦道:“賴大也有好些日子不來府裏了,說是賴嬤嬤病了要伺疾,二太太也病了,說是渾身疼痛,太醫也查不出病症。”


    鳳姐沒想到三桂對付賈母的時候,還在忙裏偷閑收拾王氏。


    這一遲疑,鴛鴦頓生誤會:“二奶奶,老太太平日最疼愛的就是您了,您可不能不管老太太啊。”


    鳳姐請了鴛鴦就坐,又遣散了丫頭,這才詢問鴛鴦:“姐姐確認,老太太答應了要請太醫嗎?”


    鴛鴦聞言頓時語塞,的確是她自作主張,老太太確實拒絕請太醫。


    鳳姐一看鴛鴦的神情,頓時明白關隘:“姐姐心疼老太太,我們也心疼,這麽大的歲數跟張家起了衝突。可是,姐姐想過沒有,老太太為什麽不願意讓外人知道,甚至連兒子孫子也要隱瞞?這說明老太太有難言之隱,不宜讓人知曉。或者,老太太自有主張,必定老天太一生經曆過大風大浪,不是我們可以比擬。我們一旦胡亂插手,會不會打亂老太太的部署,讓老太太陷入被動?”


    鴛鴦這些年來一心撲在老太太身上,已經把老太太當成親人了。


    如今老太太筋疲力竭,形容憔悴,她實在擔心的很:“這可怎麽好呢,難道不管老太太了嗎?”


    賈璉有些煩躁:“不是我們不管,是老太太不許我們管……”


    鳳姐怕賈璉露出端倪,忙著插話:“不如我們去看看老太太,問問清楚,就是不知鴛鴦姐姐敢不敢替我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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