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支持正版!晉江文學城  語音一落,周遭視線立刻圍了上來, 晏清源眼角微微一掃, 眾人又都識相偏過頭去, 而那羅延則見機把幾件留有歡、愛痕跡的褻衣全都給揉作一團,交給信使:“聽見了沒?世子爺的每一個字都得帶到!”


    信使高聲應了話,胸有成竹地去了。


    魏平一時還不能回神, 眼見信使所擎的旗子遠去, 才堪堪大悟道:“大將軍是想不費一兵一卒破了壽春城?!這個是陸士衡的女兒!”說著大喜看向那羅延:“大將軍妙計啊!”


    那羅延得意一笑,嘻嘻答了句“自然!魏將軍是聰明人呐!”


    四下一顧,正迎上已然呆住的晏九雲, 見他眉頭越鎖越緊, 一張俊臉, 渾然沒半點高興的意思, 倒也沒半點難過的樣子, 竟是茫茫然不太懂的模樣, 忙瞪了瞪他, 又努努嘴看向晏清源。


    晏清源此刻沒工夫搭理他們, 正籠著歸菀,不讓她張牙舞爪地掙紮扭動, 咬上耳垂冷笑道:


    “我的好菀兒,你再敢動一動, 馬上把你扔男人堆裏去, 到時看你還動不動得了?”


    歸菀身子一僵, 猶如被一股巨力拋到了空中又狠狠摔下,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幾時知道的自己身份!他定是要拿自己要挾爹爹!她腦子飛速旋轉起來,身子卻顫得厲害,不知是冷是怕,是驚是恨,晏清源將她箍緊了,此刻仍不忘抵著她粉致光滑的肩頭,還沒啟口,忽聽晏九雲弱弱提了一句:


    “大將軍,末將覺得,覺得這樣拿一個弱女子……”他一時尋不出合適措辭,隻覺不大對,尤其看到歸菀一截粉瑩瑩肌膚還露在外頭。


    晏清源無謂一笑,眯了眼朝壽春城頭望去,估摸著信使差不多該到了,這才掉頭看晏九雲,目光猶如鋒銳無比的薄刃:


    “接著說。”


    晏九雲聞聲背上過了遍冷子,訕訕看他:“末將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晏清源厲喝一聲,“不準你到前頭來,回中軍大帳!”見他登時換作委屈麵孔,也不理會,仍聚精會神等著壽春城動靜。


    等了半日,城頭陸士衡似乎居然還能沉得住氣,晏清源皺了皺眉,提起歸菀雙肩,往那羅延懷中一擲:


    “把她給我綁在陣前,離她爹再近些,叫她爹務必看得一清二楚!”


    那羅延利索應了句,扛起歸菀便往前去了,到了三軍最前方,三兩下給綁了起來,女孩身上肌膚嬌嫩無比,立刻勒出了道道紅痕,一時間兩軍對峙的空檔處,眾目睽睽之下,就獨一個孤零零身上隻著片縷的陸歸菀立在那,歸菀要死不能,要逃不能,眼中幾欲滴出血來,一時再也覺不到寒風襲背,整個人泥塑一般。


    看著少女顫巍巍被北方吹得要倒不倒,男人們的目光無不迅速聚攏在她身上,晏清源唇角彎彎,像是自言自語:“我不信陸士衡這樣還能穩如泰山?”


    正如他所料,信使果真到了城下,喊完話,便被牆頭一記冷箭射得死透。女牆上一眾副將已是火冒三丈,簡直奇恥大辱,實在不忍往下探看,已有人請命願作先鋒,無論如何也要同晏清源一戰!救回歸菀!


    陸士衡放下千裏眼,一言不發,手死死扣死了牒磚,鮮血順著磚縫慢慢淌了下去,好半日,才靜靜道:


    “晏清源意在激將,你們就這麽沉不住氣了?”


    “將軍,咱們好端端的孩子,你看看菀兒,這是遭了多大的罪……”有人忽而哽咽,餘者亦是黯然,因歸菀一直隨軍,溫柔懂事,是幾個侍從看著長大的,此刻眾人心頭隻覺悲慟,還要掙上一掙,陸士衡則雙眉緊鎖,心中一陣陣絞痛不息,忽摘弓搭箭,在副將們的驚呼聲中,那枝利箭攜裹勁風,流星一般朝歸菀射去了。


    這邊晏清源早識破他動作,因有些射程,且是逆風,他不信陸士衡有如此臂力,卻見那利箭,竟一下射中歸菀胸口,她身子一歪,便軟軟倒了下去,陸士衡的舉動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晏清源亦是眉頭亂跳,殺機頓起,高聲叫道:


    “那羅延,把她弄回來,快送醫官救治!”


    那羅延不得已,冒著陸士衡還在嗖嗖放冷箭的風險,一麵持劍左擋右擋,顛顛又再把歸菀搶了回來,往鼻間一探,這才哼哼撇了嘴:“你親爹也太心狠啦,願意殺你都不願投降,跟著這樣的爹還過個什麽趣兒啊,還是跟咱們大世子回鄴城算了!”


    “魏平!搭雲梯!”晏清源忽斷喝一聲,驚得那羅延身子一抖,回首張望,魏平正忙著布陣,雲梯也已拖了出來,再等片刻,震天的鼓點“咚咚咚”敲了起來,皮盾陣蓄勢待發,護城河上兩邊隨即開始箭雨往來。


    魏軍的皮盾陣,幾無缺口,有條不紊掩護著雲梯一點一點朝前移動,逼近城下,偶有人中箭倒地,立時有人接應上來補齊缺口,隊伍不見絲毫騷亂。魏平黑袍明甲,馬槊在手,衣角隨風掀翻舞動,指揮聲遒勁有力,聲聲震耳,晏清源就立於不遠處觀戰,見士兵們終踩著同袍的屍首,近了護城河。


    頭上箭雨勢微,二百精兵便在重重掩護下抬著那乘雲梯一頭紮進了護城河,泅了過去,雲梯上圓下尖,上部搭城頭,精兵們一躍而下即能搶占先機,眼見這幾百人近了城牆,雲梯忽動也不動,竟再不能朝前近一步!


    晏清源心頭一緊,忙拿起千裏眼,看了半日,臉色已變得鐵青,魏平覷了覷他,也連忙探去,亦漸漸看出苗頭:


    魏軍的雲梯方至城下,忽從三個地道口伸出了幾具大木樁!有兩根皆上了鐵鉤,竟定住雲梯前進不得,後退不得,很顯然,陸士衡早有對策!上頭二百精兵見狀不對,領頭的大叫一聲“不好!快下!”


    語音剛落,一叢火苗猛然躥了上來,原來底下有一根木樁末端竟點了火爐,裏頭熱油燒得火勢一起,便熊熊不可遏,直直舔上身來,城頭箭雨再度傾瀉而下,很快,晏清源瞳孔間不斷映著一團團人形火球間或墜落,綿延不絕的淒厲慘叫,如刮在耳膜上一般。


    “大將軍!陸士衡這個老狐狸,我們中計了!”魏平頗為急切地扯了扯韁繩,再投目看去,魏軍的這二百精兵片刻功夫便損失殆盡,壽春牆頭已爆出陣陣歡呼,席天卷地的,晏清源雙目覆霜,冷笑一聲:


    “不愧是陸士衡,但魏軍是他二十倍兵力,壽春城中缺糧,我就是耗也要耗死他!”說著四顧斟酌,少頃又下了命令:


    “還有十架尋常雲梯,換位置再攻!”


    魏平聽言為之一振,知道晏清源這是要本著無論死多少人也要強攻的態度了,隨即雙手一拱:“末將這一回親自去!”


    他上雲梯攻城向來經驗豐富,身材雖不高大,卻靈敏得很,晏清源倒也沒猶豫,隻把腰間寶刀拋給他:“小心點,見好就收!”


    又有雲梯搭了過去,這一回卻往東南牆頭,隻見魏平腰間別刀,長猿一般靈巧,雙足在梯上攀緣地極快,身形猶如閃電,一道掠過,便上了大半,城頭見勢放箭,魏平拔出寶刀揮得光芒煞煞,猶如雪龍亂舞,那利箭竟完全近不得身,後麵的士兵見殿中將軍身先士卒,勇猛無匹,士氣頓漲,連二連三地一路跟進而上。


    震天的鼓聲再度響起,魏平眼前閃出一道黑影,原是到了城頭,同梁軍守城士卒陡然碰上目光,對方怔忪間便被他伸手扭斷了脖頸,直直栽落下去。


    魏平一躍而下,拔劍便砍,他殺人自與別個不同,最初跟著大相國上戰場,是單負責砍馬腿的,如今砍人仍是這個習慣,腰身一塌,劍光一閃,先截了兩腿再說,沒有人能看得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待一聲聲不似人聲的嚎叫爆出,再倏地起來,朝矮下去的人身直劈下去,直濺得血肉紛飛,腦漿四射。


    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護城河漸漸飄起層層屍首,日頭照過來,折射出一圈圈鮮豔波光,像極了秋日裏的紅楓。


    十架雲梯已全靠上東南、東北兩個牆頭,魏平率的一部正在城頭鏖戰,卻也不得久留,隻得來來回回往返於雲梯上下,如此糾纏了數個時辰,眼前一抹熟悉身影近了,是陸士衡!


    好啊,老狐狸親自來殺敵了!魏平陰森森一笑,麵上早殺得猙獰,一時技癢難耐,又恨得咬牙,陸士衡是南梁數一數二名將,山陽一戰,乃北魏大恥,他魏平的父兄也是死於此役,倘此刻能殺了陸士衡……魏平被這個想法激得渾身一顫,下手便又狠了幾分,一時血水似潑,劍光全泄,胸臆幾要炸開!


    晏清源已透過千裏眼看得清清楚楚,掂量片刻局勢,對趕來的那羅延道:


    “魏平想殺陸士衡,快,鳴金收兵!”


    明晃晃的鎧甲在空中一劃,那羅延不由大驚:“他會摔死的!”


    再定睛時,卻見魏平在底下死人堆上打了幾滾,一個骨碌起身,幾步跳進了護城河,泅了一身血水,滿身腥氣地朝晏清源方向跑了過來。


    身後一記記冷箭要麽射進了河水,要麽射在了河中屍首身上。


    “受傷沒有?”晏清源已迎了上來,魏平微喘搖首,將那寶刀在腰間蹭幹淨了才還給晏清源。


    晏清源皺眉收了,一拳打在他胸前:“誰許你走的險招?!”


    魏平滿不在乎又蹭了蹭兩手血跡:“末將就是想看看殺我父兄的到底長什麽樣!還能多殺幾個人,何樂不為?”


    晏清源氣極反笑:“看清了麽?”


    魏平點了點頭,忽奇怪地看向晏清源:“差不多看清了,和大將軍一樣,看著都不像武將!”


    “他都半截子入土的老頭子了,怎能跟我們年輕英俊的大將軍相比!”那羅延見機不忘拍馬,晏清源乜他一眼,吩咐魏平:


    “回營,看今日損傷多少。”


    一行人回去,那羅延乘機揶揄魏平:“你當武將都長成你這麽又黑又醜的啊!”因他幾人素日關係親密,開幾句玩笑無傷大雅,魏平懶得反駁,卻笑道:


    “也不是公子哥都長得英俊瀟灑!”


    那羅延立刻清楚他話外之音,這是說的大相國家中的二公子晏清河了,拿胳肘碰了碰魏平:“這你都不明白,世子爺的娘親是鮮卑有名的美人,二公子的母親雖是什麽柔然郡主,”說著壓低了聲音,開始比劃,“胳膊那麽粗,大腿這麽粗,我都沒她壯實,整天帶著一群婢子亂砍亂殺的,一個月都不願洗澡,也不學漢話,也不學鮮卑語,能生養出什麽好兒子來?不過她近來身子不是很好,那麽壯實的人,嘖嘖,也會生病呐!”


    “你說的是郡主,大相國後來娶的小茹茹公主如何?”魏平聽他說的繪聲繪色,全然忘了上一刻還在生死關頭,好奇多問一句,那羅延聳了聳肩:“年輕是年輕,十五六歲的樣子,隻是柔然的那個習俗,你也知道,”忽地想起歸菀媛華兩個,賤兮兮地笑了,“陸士衡那兩個女兒才是姊妹花……”說著頓了一頓,自語道,“不對,另一個不是……”


    到了營裏,部屬很快來報清點結果:除卻被燒死的二百精兵,魏軍損傷不大,左右兩軍加一起不過折了百餘人。對方損失粗粗一算,比之魏軍,嚴重多了,光魏平一人,便殺了百餘人。


    幾位副將商議了一陣,大都覺得壽春城易守難攻,確實不易一蹴而就,今日損傷也在情理,不過好在魏軍器械精新,士馬強盛,糧草也算充裕,跟陸士衡完全耗得起,隻是對於這段時日能征善戰的大將軍晏清源來說,是否駁了顏麵,眾人難能從他麵上窺探一二,大而化之議論紛紛,等了半日,才見晏清源丟了馬鞭:


    “整頓一下,準備日夜圍攻,連戰個十天二十天,陸士衡再有奇招,也扛不住持久戰。”


    壽春城四周被圍堵得嚴嚴實實,陸士衡再無從續上糧草,他們已守城兩個月,上奏要糧要兵支援,建康朝廷忙於內鬥一直遲遲未能兌現,傳言說陸士衡乃東宮一黨,其他皇子想進辦法掣肘,好似丟了淮河一線並非多大要緊的事,橫豎尚有長江天塹,魏軍不擅水戰,總不能插翅飛渡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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