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支持正版!晉江文學城  “你就是想我們死了你才好受是不是?”


    晏九雲很是不滿地回望著她:“你這個人, 跟我小叔叔說話溫柔的很, 跟我就凶, ”他忽漲紅了臉,指了指歸菀,“你是不是和小啞巴一樣,都喜歡我小叔叔啊!”


    “放屁!”媛華頓時怒道,一下聽呆了晏九雲:“你, 你怎麽也會罵粗話呀?你們不是詩書世家的姑娘呀?”


    嘖嘖稱奇的樣子, 媛華輕蔑看他一眼:“聽懂了?跟你們陽春白雪也是對牛彈琴啊!你,”她揚手戳指他鼻間, “能聽懂什麽呀?”


    晏九雲亦覺受辱, 不服氣道:“我也是讀過書的!你們可別瞧不起人,我小叔叔讀書就很厲害,你們漢人的典籍我小叔叔都熟悉得很。”說著見媛華匪夷所思的眼神投過來,立時泄了底氣,“隻不過,隻不過可能沒你們讀的多罷了,我回去會好好讀書的!”


    “什麽叫我們漢人?”媛華聽了頓時來氣,“晏清源祖上可是出仕前朝的正經漢人, 是你們自甘墮落, 覺得當鮮卑人更高貴,數典忘祖, ”她揶揄撇嘴, 連珠炮地轟他, “你是不是在鄴城也嘰裏呱啦說鮮卑語啊?很好聽是不是?”


    晏氏確秉持鮮卑習俗,大相國晏垂平日多說鮮卑語,唯有用人之際,方同漢人世家大族講起漢話,晏九雲因自小跟著晏清源,鮮卑語漢話皆說的流暢,因晏清源素愛讀書寫字結交北方世家子弟,耳濡目染的,晏九雲跟著學了點皮毛,此刻被媛華搶白了一頓,無話可說,隻得悶悶答道:


    “我也會說漢話,我要是不會說漢話,你能這麽編排我?我說鮮卑話,你還聽不懂哩!等打完了仗我回去自會再多讀書,別老瞧不起人!”


    說著眼中閃爍起希望之光,眼巴巴看著媛華,笑的討好:“等回了鄴城,你教我讀書行不行?我,”他看媛華因方才的那陣激動,一小撮碎發搭了下來,特別想給她撫平了,忍了忍,還是換成口中的話:


    “我覺得你們學問肯定好。”


    簡直癡人說夢,媛華像看怪物一樣瞪著他:“你愛讀不讀,跟我們沒關係,你要是放了我們……”


    媛華看他眼睛,似藏不舍,她雖是閨中少女,這樣閃閃躲躲的心思,多日來已看出端倪,便緩了語氣,非常溫柔地望著晏九雲:


    “小晏將軍,破了壽春城,我們真的會隨時死在你小叔叔手裏,他雖然現在喜歡我妹妹,可你也說過,他妻妾成群,圖的不過一時新鮮,等膩了,定是要殺我們的。”


    說著順勢滴下兩顆淚來。


    晏九雲第一回見她哭,不知女孩子流眼淚也是頂好看的,心中一時無措,忽瞥見帳上有人影過來,倒也機敏,忙提了聲音嗬斥:


    “叫你們來教我讀書,還委屈你們了不成?”


    邊說邊給媛華狠命遞了眼色,媛華一扭頭,心口登時砰砰急跳,順著他話,趕緊回道:


    “這本艱澀,小晏將軍真想求學的話,不如先讀了毛詩打底罷!”


    一時話音落了,帳上那身影卻又晃晃的去了,難道不是晏清源?媛華存疑,又想他不可能這麽快回來,畢竟朱叔叔是勇將,不纏個……正想著,帳簾掀開,進來一人,指向一直沉默的歸菀道:


    “大將軍請陸姑娘過去。”


    歸菀渾身登時僵了,眼淚奪眶而出,轉頭撲進媛華懷中攥緊了她前襟:“姊姊,他又要……我真是生不如死,不想活了,姊姊,我快受不住了……”


    媛華一時無言以對,也隻是淚流不止,抱住歸菀:“菀妹妹,姊姊太沒用……你再忍一忍,倘我們兩個女孩子都不誠心服他,即便他破了壽春,百姓會服他麽?他做的事,任誰也瞧不起的!”


    說著親了親歸菀臉頰淚水,勉強笑道:“隻要活著,誰知道幾十年後什麽模樣?幾十年前還沒有他北魏呢!若是死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看不見了,就是要死,也不能白白死了!”


    她二人便像被自己初次帶來那日一樣,小腦袋湊在一處,活像兩隻可憐的青雀兒,晏九雲看得怔住,心底掠過無限內疚,可不知怎的,又覺慶幸,甚至有些欣喜:她倆當著自己的麵,什麽體己話都說,是信任自己呀!


    此刻卻也不敢看她二人,有點兒心虛,隻提醒媛華:


    “我小叔叔脾氣可不好,趕緊讓你……”


    媛華轉頭看他一眼,晏九雲徹底愣了,話也咽回去了,其實那眼神裏什麽也沒有,無愛無恨,無嗔無怒,隻是像死了一般。


    “你想的什麽破借口,正打著仗,晏清源信你有心思讀書?沒腦子的家夥。”媛華冷漠甩他一句,擁著歸菀出去了。


    帳子裏隻剩愣愣的晏九雲,好半日,才喃喃道:“我是好心給你們解圍的,怎麽還罵我?”


    如霧的雨絲打在臉上,歸菀打了個寒噤,指甲在衣帶上一下下掐著,逼自己清醒些。


    秋雨是涼的,不知是冷是懼,歸菀很快抖個不住。


    她頭發淋得一片濕漉漉,打簾進來,瑟瑟往邊上立著了,這一切,被晏清源看在眼中,笑著問她:“下雨了?”


    歸菀無聲點頭,晏清源衝她勾了勾手:“你過來。”見她赴死一般,半日才挪到眼前,他捉了烏金馬鞭,一伸手便探到她白玉般的脖頸間,逗貓逗狗似的,左拂右掃,鞭底傳來清晰無比的陣陣戰栗,他淡淡開口:


    “以後我問話,不許搖頭點頭,要說話,聽明白了麽?”


    “是。”歸菀聲音細不可聞。


    晏清源這才丟了馬鞭,起身展臂:“給我卸甲。”歸菀腳下生根,晏清源等得不耐,一把給撈到眼前,低首警告:


    “抬起頭來!再裝死人,我一會在榻上弄死你!”


    見她麵上又沒了血色,晏清源目光卻移到她胸前,算算日子,再重的傷也該好了,一通熱流便自腹底直直躥上來,這些日子,因為她,實在忍得辛苦,本想看她為自己卸甲逗弄的心思頃刻散了。


    歸菀隻覺眼前一黑,接著便是天旋地轉。她失聲叫出,但驚呼聲隨即被他灼灼的唇給堵了回去……許久許久以後,她的脊背方才重重地摔在了褥上。


    他身上的血腥味未散,甚至沒有清洗,手上半幹的血漬混著汗水化作深色汙跡,滾得兩人身上全是,晏清源頭就枕在她腰間,喘息聲沉如野獸,好半日,方慢慢平息下去。


    一側眸,往下就可見花露點點,豔冶得很,晏清源頓時惡意地笑了,手指自叢間一過,勾抹出來,起身便往歸菀口中送了進去。


    歸菀猶在失神,一時受驚,雖不知何物,卻掙紮著就要吐出來,晏清源不讓,捏著她紅唇,曖昧調笑:


    “好孩子,禮尚往來而已,嚐嚐罷。”


    這一來一回,便耽誤了近十日下去,再兵臨城下,見魏軍重重包圍,實難突破,無奈隻得打算趁夜色衝入城圍,方近了城郭,卻見四下火把通明,一騎突兀地立於前方高處,那人一身甲胄,馬槊斜斜在手,正隨著駿馬微微晃動。


    朱八定睛看了看,見這人十分年輕,兜鏊同高聳的眉峰一道遮住了他又深又暗的眸子,腦中忽劃過一道亮光,直覺告訴他,這人就當是魏軍主帥晏清源了!


    “前麵的可是晏清源!”朱八忽一聲怒吼,手中一段長矛,已握得滾燙,猶如烙鐵。


    今晚無星無月,似要布雨的前兆。


    有人替晏清源高聲回道:“大將軍名諱豈是你亂叫的?今日,我大將軍就來會一會你!”


    朱八暴喝一聲,一馬當先,即刻衝進了魏軍鐵騎之中,一路衝殺過去,竟生生將圍上的魏騎一分為二劈開,直逼晏清源眼前!


    蘧然抬目間,一雙寒星似的眸子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他是如此地醒目,簡直令月光也要失色,魏軍的主帥竟生了這樣的一雙眼睛!


    朱八有一刹的錯愕,很快奮力揮起長矛,直撲晏清源胸口。


    這一出手,熟極而流,本以為晏清源會錯身避開,卻隻聽一聲巨響,槊與矛死死地架在了一處,兩人一時誰也動彈不得,朱八一愣,晏清源反手一轉,馬槊宛如金蛇出洞,極其靈巧地自腋下穿過,幾是倒逼過去一記便深深刺進朱八臂間,朱八一時吃痛,底下駿馬亦是猛地尥了蹶子,本能回殺過去,晏清源仰倒鞍上,長矛呼嘯著掠胸而過,他就勢避開,極快地掠了一眼,窺到朱八此刻胸前失防,再一錯身,整個人斜掛馬背,猛地抽出寶刀,就勁朝朱八坐騎腿間狠狠削去!


    聽得駿馬一聲淒厲長嘶,朱八應聲栽了下來,尚未立穩,晏清源已對準他喉下破綻,槍尖徑直一挑,從他護心鏡上方錯過,自前甲邊側刺進,血便如注噴出,似葡萄美酒,似美人胭脂,頓時浸滿了身經百戰的那副鎧甲。


    是了,他比自己快太多,他也比自己年輕太多,朱八眼睛瞪得極大,似不願相信,恍惚間見那晏清源忽然就笑了,年輕的主帥再使一槍,筆直出擊,徹底將他貫頂刺透,他軟綿綿倒下,很快有馬蹄從他柔軟的屍首上踩踏奔馳而過。


    廝殺聲卻沒有中斷。


    見主帥幾未費力氣便殺了陸士衡手底大將,魏軍士氣頓渾不可擋,不到半個時辰,便將援軍三千人絞殺得幹幹淨淨,滾金的“魏”字軍旗,仍立於高地,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張牙舞爪的,晏清源抬首,習慣性眯了眯眼,那羅延已屁顛屁顛來到身邊:


    “世子爺親自出馬就是不一樣!世子爺是霍去病再世!”


    看他奉承得沒邊沒際,四六不著調,晏清源乜他一眼,那羅延麵上卻換作正色:


    “屬下這話不虛!世子爺的功業可不是坐享其成,這些年,不也都是血裏沙裏一刀一槍掙出來的?”


    晏清源卻毫無興致,皺眉冷笑:“那又如何?鄴城那群老家夥,很難服氣的。”


    早年追隨大相國起事的一幫勳貴,大都出自六鎮,那時晏清源尚年幼,自難隨父征伐,等到大業初定,晏清源方成長起來,大相國也更重其吏才,而非軍事,這一次來打淮南,一為拓展疆土,一為軍功加身好立威……晏清源想著鄴中那四位論情份要喚叔伯的故舊勳貴,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便沒了言語,嘴角重新掛起淡淡的笑意。


    那羅延暗中打量他半天,這才見機變了一臉的笑容愉快:


    “世子爺英明神武,日後收服西邊,再攻下南梁,北麵柔然同大相國又有姻親,看到時誰還敢不服氣?”


    這一番宏圖大業說的輕巧,卻十分誘人。晏清源笑而不語,那羅延頓時來了精神,上前湊了兩步:“正事還沒說呢,再跟世子爺匯報探馬最新得來的消息,城中能吃的都吃光了,陸士衡殺了仆從,當作軍食,顧知卿也殺掉愛妾,煮成肉膏,給將士們充饑。”


    晏清源微微一笑,略帶譏諷:“看來陸士衡不光要敗,還要敗得留千古罵名。”


    “他們最講究這個,世子爺叔伯的仇也總算報了!虧得世子爺搶回了那個嬌小姐,要不然,這會子肯定被她狠心老爹也煮了當軍糧啦!”那羅延接得無比順暢,想起那個嬌嬌弱弱的陸歸菀,心底卻疑惑:


    世子爺該不會真要把她弄回鄴城罷?鄴城大將軍後院的女人,已經不少了……


    晏清源哼哼一笑:“隻怕她寧肯被她爹煮了,也不願跟我。”


    那羅延笑得越發賊氣:“屬下不信!鄴城也好,晉陽也罷,有多少小媳婦大姑娘貴婦閨秀都等著大將軍凱旋呐!一個陸歸菀,大將軍不早就手到擒來了麽?”


    “越是這樣家世清白讀了聖人書的小姑娘,越難馴服,”晏清源的笑意深了,興頭十足,“你看陸士衡那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架勢,再有顧知卿,比茅房石頭還臭還硬,你覺得,他們能教出什麽樣的姑娘家?”


    說罷撇開不提,看了看身後,魏平等人正清點戰場,將兜鏊往那羅延懷中一塞,大步往營帳去了。


    親衛行至晏九雲帳中時,見他正氣鼓鼓滿麵陰沉坐著,一旁站著的正是媛華,遂笑嘻嘻對晏九雲道:“小晏將軍,大將軍吩咐了,讓這個姑娘把她們隨身帶的細軟包裹取來,找件幹淨衣裳給那位姑娘換上,過來伺候。”


    媛華身子一僵,顫聲問道:“我妹妹怎麽了?”晏九雲一麵吩咐人取包裹,一麵幸災樂禍道:“還能怎樣?你那妹妹我雖沒大看清,也知生的比你美,肯定是叫我小叔叔睡了!”


    他少年人說話不大顧忌,尤其跟媛華在這鬥了半日嘴,她一身正氣,滿口典故,盡說些他聽都未聽過,懂也不大懂的,隻憋得一張臉成豬肝色,此刻逮著機會,想起南朝皇帝專事所謂衣冠禮樂,梁國女子定看重這名節,遂痛痛快快睨著媛華,見她人呆若木雞立在那,並未歇斯底裏鬼哭狼嚎,心頭莫名發虛,不等她說話,自己已轉了口:


    “你們女人都是要叫人睡的,不過我可不像大將軍,我從來不睡……”


    話未盡,忽見媛華側首怒目而視,那雙眼幾欲滴出血來一般,駭人得很,晏九雲似被那雙眼睛攝住魂魄,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句:


    “要不等仗一打完,你跟你妹妹跟我們回鄴城,大將軍後院有妻有妾,多你妹妹一個想必也行的。”


    “我殺了你們!”


    晏九雲猛得聽媛華一聲尖叫,就見她朝自己撲來,躲閃不及時,臉上已被她指甲給剮蹭了一道,真他媽的疼,再看她眼神狂亂,果真能殺人一般,隻是她一個弱質女流,手中又沒有武器,不過亂抓亂撓,晏九雲被她鬧得無法,眼見她癲狂失智,正猶豫是否給她一記手刀,方作出架勢,在這當口,媛華兩齒一張,突然咬住了他胳臂,晏九雲登時痛極而呼,反手就給了一巴掌,把媛華打得直趔趄,退了幾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哎……”晏九雲伸手欲攔,不尷不尬懸於半空,複又落了下來,訥訥道,“我不是真想打你,你咬得實在是疼……”


    說著見媛華竟突然又沒了聲音,隻是呆呆流淚,遲疑朝她眼前走了兩步,揉了揉鼻子,抱肩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告訴你啊,你在我眼前發瘋便算了,可別在我小叔叔跟前不知死活,他可是真能一劍捅死了你,到時你那妹妹也不要活了。”


    “誰要活?”媛華冷冷啟口,極傲氣的口吻,“我們何時該自己了斷,比你清楚。”說著迅速站了起來,晏九雲一驚:“好端端的,你可別尋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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