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腔哭聲, 奔進來的,還有醫娘,頂頭見到個男人活生生地立在眼前,嚇得她“曖呦”一聲就朝後退,嘴巴張的老大,一定神, 看清楚眼前人皮相生的極是英俊,老臉一紅, 倒沒了主意, 好在歸菀在裏頭已經把孩子抱了出來,一麵輕晃哄他,滿含憂色地望著醫娘:


    “他怎麽老是哭呢?”


    她一張臉上,頗有些懵懂無措, 醫娘沒回神, 兩隻眼依舊定在晏清源身上,歸菀忽覺難堪,提醒道:


    “你看看阿寶怎麽了?”


    醫娘不大好意思地趕緊把孩子接過, 按下那顆好奇的心, 衝歸菀堆起個模糊的笑來:


    “小孩子嘛, 總是要哭的。”


    說完,裝作無心的,又瞄一眼晏清源, 拍著小郎君的屁股蛋兒, 忙不迭朝隔壁去了。


    一室內, 又隻剩他兩個,歸菀久不同他相處,分外不適,垂著眼簾徑自朝榻邊走去,方才想問的,被這麽一打斷,覺得索然無味,也不想再問了。


    晏清源看她半晌了,在對麵坐下,托起腮,一手輕輕撫著額頭,像是很頭疼:“你起的乳名?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


    歸菀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毫無興趣的意思,晏清源則興致盎然地盯著她,也不生氣,目光這麽一轉,落在她分明更顯輪廓的胸部,瞧得久了,被歸菀發覺,臊得她隻能朝前聳了下肩,起身就想走。


    “啊!”一聲驚呼,身子跟著打旋兒,眨眼間,人落到了晏清源的懷裏,他那慣作惡的手終於也不肯再閑著,順著領口,這麽朝裏一探,立刻把歸菀揉出了半句嚶嚀,她著實惱了,一拳頭砸在晏清源肩頭:


    “你下流!”


    說這句時,他那隻手更肆無忌憚,一下把歸菀逼出了淚花子。


    “哎,別扭來扭去了,我忍不住的。”晏清源這一陣得逞,見她呼吸陡然紊亂,那雙眼睛裏,又成了欲說還休的一股子羞憤,兩人幾月不相見,晏清源一下找回了初相識時逗弄她的樂趣,手指一彎,勾起她一縷青絲,一下下的,纏在自己指間,慢悠悠說道:


    “就是為了阿寶,你也該回東柏堂,過不了兩年,就該請師傅了,啟蒙很要緊。”


    歸菀見他抽回了手,方顫顫透上口氣,一張臉,粉色含春,誘人無限,盈盈的淚光還粼粼的在眼眶子底下沒褪幹淨,整個人嬌媚更甚以往,晏清源跟她說著話,早心猿意馬,天熱,兩人這麽抱作一團,歸菀脖頸間的幽香猶如浪頭,一陣陣的打過來,晏清源情不自禁地就朝那兒蹭過去,埋著不肯出,嘬起肌膚,也懶得再跟她說話。


    他箍得鐵緊,歸菀動不了,隻得任由久違的輕薄在頸窩那麻麻地滾過了一層又一層。


    那隻手,悄然無息地就滑到腰肢,再往下,靈巧地朝襦裙底下一鑽,歸菀正被他吻得煩躁,猛地一個激靈,她攥住了他:


    “我不要!”


    晏清源低笑:“別怕,我看看你我幾時再能共赴雲雨,嗯?”


    一起身,把歸菀托住了,抱到床上就要解她羅裳,歸菀知道他的性子最是拗不過,興致來時,誰也阻不住,她難為地哭了:


    “我不要,你能不能不要一見我就隻想著這樣?”


    晏清源慢條斯理去剝她上襦,露出半邊雪肩,見歸菀顫得如風中飛絮,別有飄零味道,這才咬噬起她肩頭,笑吟吟地故意問,含糊著:


    “我想哪樣?”


    他的臉近在遲尺,厚顏無恥,歸菀含淚把他推搡了一把:“你女人多的是,何苦還來找我?”


    晏清源更忍不住笑了,刮了下她鼻端:“這話,是吃味呢?”歸菀哽咽搖首,“你知道我不是。”


    晏清源頓時露出個不悅的表情,一閃而過,他冷笑一聲,直接把人壓倒,三兩下把襦裙撕扯扔開,光溜溜的兩腿一分,給摁住了,歸菀這下被激得心頭又悶又痛,隻覺恥辱至極,她立下哭得厲害,絕望地捂住了臉:


    “別這麽待我!我不要!”


    晏清源不耐煩地瞥她一眼,幽暗的眸子裏往底下探究半日,壞心使夠了,手一鬆,終於把人放開。


    春、色無邊,他已經一覽無餘收到眼睛裏頭了。


    歸菀抽抽噎噎爬起,裙子被他糟蹋壞了,她無助一看,隻能把被衾朝身上扯了扯,晏清源笑她:


    “傻姑娘,在你心裏,我就這麽沒輕沒重?”


    他起開身,從衣櫥裏給她翻出條海棠紅羅裙,直接朝歸菀臉上一丟:


    “穿這個,風流婉轉,我喜歡。”


    歸菀恨恨地把裙子從臉上拿開,當著他的麵,還是害羞,不願直接撩開了被子,便背過身去,裹著被衾,披在肩頭,窸窸窣窣一陣過去,穿好了裙子。


    晏清源無聊把玩著桌上一尊喜鵲鬧梅的綠翡翠,見她好了,下了床,果然是個鮮亮亮水靈靈能掐出水的好顏色,歸菀晃了一下,分明腿軟,又引來晏清源一陣笑:


    “沒怎麽著你呢,這就站不住了?”


    他忽曖昧甜蜜地盯住她:“日後,有你腿酸站不住的時候,這會兒,陸娘子就別裝了。”


    這其間,隔壁醫娘坐的是個寢食難安,躡手躡腳過來,偷聽下牆角,立在窗子邊上,隻聞得了歸菀嬌弱弱的一聲低呼,那聲音,在早經人事醫娘的耳朵裏,自然想當然地立下會意,目瞪口呆,暗道這公子生的年輕英俊,氣表脫俗,定是鄴城世家子弟,真是叫人忍不住多瞧上幾眼,難不成,他就是那個……醫娘咽了咽唾液,這麽一想,簡直是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青天白日的,就這麽……小娘子還沒出月子呐!忽聽得裏頭歸菀又是幾聲嬌呼,醫娘都替她臉紅,忙不迭抬腳溜了回去。


    晏清源早瞥見了窗子底下閃過的一角衣袂,笑看歸菀:


    “你不回去也沒關係,我來的勤些,隻怕,你住久了,難免讓人嚼舌頭。”


    說完,把袍子一抖,好整以暇地準備走人,也不管歸菀是個什麽表情,輕快邁出門,先來到隔壁,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兩個腦袋湊一塊正唧唧噥噥的婦人頓時嚇了個麵無人色。


    他和氣一笑,走上前,把小郎君又抱了起來,端詳片刻,遞給了乳娘:


    “好好照顧我兒。”


    這麽個秀挺身影遠去了,兩人才猛地回神,不由自主對視一眼,醫娘再忍不住,趕緊來了歸菀這裏,第一眼瞧見的便是還沒來得及收起的一條襦裙,明目張膽地在地上躺著,撕扯得不成體統,醫娘頓時睜大了眼,再一瞧,呀,床上被褥淩亂,金鉤鬆落……


    “小娘子,”醫娘尷尬不已,訕訕提醒,“你可留意身子呀,這還沒出月子哩!”


    歸菀見她自打進來,兩隻眼就沒閑著,此刻會意,臉上倏地一紅,也不解釋,默默把裙子撿拾起來,坐到榻邊,問了兩句小郎君如何,便默默縫補去了。


    方才那一幕,跟做夢一般,他人雖走了,可滿屋子似乎留的還都是他的氣息,歸菀心神不寧的,手底半日不動,腦子裏回想的卻是他那幾句和爹爹有關的話語,一陣悸動,但他這個人,如何教人能輕信呢?


    歸菀胸口滯悶非常,她抬首呆呆望了望窗外,外頭鳥語繚繞,花香芬芳,日頭沒那麽毒了,忽把裙子一擱,暗道我不要再為他不痛快,我還有小郎君要教導,他想做什麽,隨他去吧。


    事情並非能天遂人意,晏清源此刻也並不是想做什麽,便能做什麽。


    南下攻陳一事提上日程之後,反對的浪潮不歇,就連李元之,身為晏清源第一心腹重臣,態度也不明朗,晏清源拿定主意的事,向來不容更改,這個時候,晉陽軍方也是不肯表態,一時間,情勢絞著,頗為棘手。


    晏清源在習射堂呆了半日,再出來時,一身的汗,先沐浴了,等見到李元之,李元之是抱著滿懷的彈章進來的。


    幾尺高,李元之隻露了兩隻眼睛擱在上頭,和晏清源這麽一碰目光,他笑了:“錄公,怎麽這麽多奏章?”


    李元之哼哧哼哧把奏章一放,抹了把汗:“都是彈劾臣的。”


    晏清源眉頭一挑,戲笑他一句:“唔,好啊,夠你砌個墳頭。”


    李元之無心聽他玩笑,近來主持修史,忽成攻訐對象,其間不乏有遠道而彈自晉陽來的奏章,罪名清晰:李元之無所避諱,宣揚國惡,令主上蒙羞。晏清源把奏章一一看了,心知肚明,秉筆直書,是李元之照自己的吩咐,風起於青萍之末,他嗅出苗頭來了。


    “啪啦”一聲,晏清源丟了奏呈,對上李元之一張惶惶無奈的臉,見他苦笑道:


    “陛下曾問臣伐吳之事,昔日,拓跋氏一統北方大地用了一百三十餘年,今陛下承神武遺誌,幾載便成不世功業,已是登峰造極,今軍民疲憊,北方初定,臣以為,陛下當休養生息,陳為遠憂……”


    話到這,精明地打住,晏清源犀利的目光頓時朝他臉上一掃:


    “錄公,近慮呢?”


    李元之幹笑兩聲,把奏呈給他收拾好:“請陛下明察。”


    晏清源不置可否,凝神想了片刻,心平氣和說道:“容我再考慮。”他忽又一笑,“我為百姓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不拯之乎?”


    李元之立刻答說:“陛下確為百姓父母,隻是,不急於這一時去解民倒懸。”


    晏清源眯起眼,目光極淡,落在他好半日,李元之垂眸生生受著忽頭一次生出伴君如伴虎的感覺來,這是以往沒有的,他拿不準晏清源會不會聽自己的建議,但晉陽軍方,顯然是已經蠢蠢欲動,跟鄴城的齟齬伴隨著王朝新立而漸漸浮出水麵。


    “錄公憂思過慮了,我平陳國,以伐罪吊人,非欲誇誕取威天下,陳霸先同南梁舊將幾無淵源,號令所及,難能服人,這正是良機,”他意味深長一頓,“陸士衡曾為南梁力主北伐的悍將,他戰死壽春,江東是有人替他扼腕的,這其間,就不乏王僧辯諸人,眼下,王僧辯雖被殺,可南梁殘餘勢力依然是陳霸先的威脅,我主意已定,先去壽春正式拜祭陸士衡,六路大軍齊發,天時地利人和俱在,我要一鼓作氣拿下建康。”


    李元之愣住,眼見他都想到這層上去了,知道再勸無益,又聽他陡然提起陸士衡,是要拿死人再做一做文章,卻也表示讚同:


    “江東向來易動難安,南北混戰三百餘年,風俗製度,早多與北地不同,還請陛下因地製宜,莫要太過激進了。”


    “自然,我心裏有數。”晏清源微微一笑,重新捏起奏呈,眸子裏,一時間,又湧上了一道晦暗的風暴,他沉思良久,對李元之說:


    “無論晉陽,還是鄴城,我絕不會讓國家在毫無意義的內鬥中耗損元氣,你先去吧。”


    李元之這才深深鬆了一口氣,拱手道:“我主聖明,臣告退。”


    屋裏靜下來,晏清源命人研墨抻紙,在案前思量許久,挽袖提筆,舔了舔墨,開始親自手書《右衛將軍陸公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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