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後門,進到院子,葉傾顏一眼便望到了躺在竹席上的男人。


    他裙袂如血,像是盛開在地獄中的曼珠沙華。蒼白的麵容,刀削的輪廓,緊抿著眸,高挺的鼻,性感涼薄的唇瓣。


    正如,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睛若秋波。


    隻一眼便足以令天地使了顏色。


    不是司徒墨還能是誰……


    葉傾顏快速的走過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還沒探到脈搏,葉傾顏便被他身體散發出的溫度燙住了。


    葉傾顏又看了他的眼睛和口舌,心立即沉了。


    是瘟疫。


    按理來說以司徒墨抵抗力來說,是不容易染上瘟疫這種病的。除非……


    葉傾顏立即扒開他的衣裳,果然在他的胸口處發出了箭傷。


    傷口泛白,帶著腥臭味,看起來時日不短,周圍的肉也已開始腐爛。


    若不是他體格強健,此刻怕早已命喪黃泉。


    葉傾顏狠咬著牙,站起來,對著一旁驚慌失措的少女說了藥方:“快去抓藥。”


    少女見葉傾顏開始拿刀出來割司徒墨的身上的腐肉,顯然還沒有過神來了。“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葉傾顏一記淩厲的眼神掃過去,“沒看到我現在救人嗎?”


    少女眼底湧起一抹委屈,這才想起又給葉傾顏抓藥,提起裙袂跑了出去。


    葉傾顏抽出撲克,飛快的一刷,手邊便多了很多醫用的工具。鑷子,止血鉗,酒精,紗布,止血藥……


    葉傾顏將他身上的髒衣脫掉,幹淨利落的替司徒墨處理好傷口,直到纏上紗布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係列的動作下來,司徒墨雖然沒有醒過來,但是眉頭緊緊的蹙著,似乎能感覺到痛苦。


    葉傾顏集中精神,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毛球悄悄的露出兩隻眼睛,看見司徒墨這蒼白虛弱的模樣,嚇了一跳。“他好像要死了。”


    葉傾顏一巴掌將毛球捏到手心,搓圓捏扁好一會,才冷冷的發聲,“他不會死的。我也不會讓他死的。”


    毛球齜牙咧嘴了好一會,才恢複原樣。


    它跳到司徒墨的身上,抖了抖身上的金毛,戲謔地看著葉傾顏道:“剛才那個小姑娘好像對司徒墨不一般啊。”


    葉傾顏斜眼睨著它:“你什麽意思?”


    毛球連忙捂住了嘴巴,嘿嘿一笑:“其實也不怪人小姑娘,若我是女的,看見這麽個美人兒也會忍不住動心的……”


    毛球話還沒說話,便被葉傾顏用手指給提了起來,然後一甩,直接丟到了犄角旮旯裏。


    接著便是一陣細微的慘叫。


    葉傾顏掏了掏耳朵,隻當沒聽見。


    恰好,此時門外響起了一串腳步聲,是那個小姑娘回來了。


    她手裏拿著藥,看著葉傾顏依舊帶著幾分懼怕。“藥,藥拿回來了。”


    葉傾顏蹙眉,“你是結巴?”


    小姑娘臉騰的一下紅了,連忙搖頭,“不,不是。”


    “……”


    還說不是,沒有一句話是順溜的。


    不過葉傾顏也不跟她計較那麽多,直接從她手上接過藥,又自顧自找了藥罐,開始煎藥。


    小姑娘就立在她的身後,時不時向後院看過去,眼底帶著隱隱的擔憂。


    葉傾顏忽然想到這姑娘隻是普通人的體質,遞了一顆藥過去。“這是預防疫病的藥,吃吧。”


    小姑娘抿著唇,看了葉傾顏好一會,才將藥接過去吞了。


    吞下藥之後,她確定自己沒有任何異樣之後,道:“我叫薑悅。”


    葉傾顏聞言彎唇一笑,“薑姑娘你好,在下姓葉。”


    薑悅見葉傾顏笑了,也放鬆了下來,輕輕的笑了聲,靦腆地道:“葉公子好。”


    葉傾顏將一個小木凳拉到身邊坐下,一邊看著火,一邊跟她套話。


    “薑姑娘一個人住?”


    薑悅點點頭:“薑悅自幼父母雙亡,一直奶奶住在一起,前些年,奶奶也去世了,便隻剩我一人。”


    “抱歉。”葉傾顏朝她歉意的笑了笑,“薑姑娘是怎麽遇到我朋友的?”


    薑悅此時已經確定了葉傾顏不是歹人,也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問三不知,而是開口道:“我是在路邊撿到他的。那時候,我還以為他要死了,沒想到他還有呼吸。”


    葉傾顏眉頭蹙了蹙。


    司徒墨武功有多高她自是最清楚不過,能讓他受如此重的傷,對方該有多強大。


    不過也幸好他長得夠好看,不然人家小姑娘也不願意把他撿回來。


    葉傾顏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又道:“你可知道他得了瘟疫,你救他回來就不怕他連累你?”


    薑悅聽到這裏,粉白的麵龐染上了淡淡的紅暈,仿若桃花初綻。“沒什麽連累的,我並不知道他得了什麽病,也不敢將他帶出去見人,隻能將他帶到後院,每天送些飯菜和水。”


    葉傾顏笑不及眼底,見藥已經開了,便將其倒在了碗裏。


    她將藥端進後院的時候,又看了薑悅一眼,“薑姑娘的確人美心善。”


    薑悅立即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葉傾顏看著她的神情怎能猜不到這個小美人是動了凡心,隻可惜啊,她的這一番心意怕是要錯付了。


    葉傾顏將藥碗放到一邊,將司徒墨給抬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將藥喂進他的口中。


    誰想到司徒墨這廝竟然那麽不配合,才喂進去又吐了出來,再喂,嘴巴便閉的緊緊的了。


    葉傾顏看著昏迷不醒的人,無奈地道:“乖一點可好?”


    司徒墨依然沒有張開嘴。


    葉傾顏歎了一口氣,將苦澀的藥灌了一大口到嘴裏,又慢慢的貼上他的唇,舌頭一翹,便將那藥渡了過去。


    司徒墨本能反應便要拒絕,牙關卻被葉傾顏狠狠頂著,最後不得不吞了下去。


    見他不在吐出來,葉傾顏便繼續用這個方法,將一碗藥全部渡了進去。


    恰好這一幕被站在身後的薑悅看到了。


    她呆呆的看著葉傾顏將嘴將藥一口一口的喂到司徒墨嘴裏,不由自主的捂上了嘴巴。


    這怎麽可能……難道說,這個葉大夫有龍陽之好。


    葉傾顏放下藥碗,轉身便看到了薑悅一臉驚慌失措,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並沒有解釋。


    不得不說,毛球本身雖然不太靠譜,但是它開出的藥方子效果卻是極好的。


    沒過多久,司徒墨的高燒便退了下去,整張臉也沒有之前那般蒼白了。


    確定司徒墨這條命保住了,葉傾顏頓時鬆了一口氣,向著薑悅走去。


    薑悅從剛開始便一直站在後門處,此時見到葉傾顏靠過來,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她低著頭,麵上還帶著一絲羞赫,“你們……你們……”


    葉傾顏低低笑了兩聲,惡趣味地道:“正如你所看到的。”


    薑悅頭猛地抬起來,迷蒙的眼睛裏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俏麗的臉龐變得蒼白,似乎受到了極重的打擊。


    怎麽可能,那個好看的公子怎麽會是有著龍陽之癖的人。


    葉傾顏不再看她,找到角落暈死過去的毛球,塞到了荷包裏。


    薑悅還在門邊癡癡的看著昏迷的司徒墨,眼眶裏蓄著淚水,緊咬著唇瓣。


    看著她這般不堪打擊的模樣,葉傾顏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絲罪惡感。


    不過,她是不可能因為這個姑娘救了司徒墨,就讓司徒墨以身相許的。


    葉傾顏想了想,將裝著銀錢的荷包遞給薑悅,“這幾日多謝姑娘照看墨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薑悅看了眼葉傾顏遞過來荷包,並沒有去接。她咬著唇,倔強地道:“我要等他醒來親自給我道謝。”


    葉傾顏聞言挑了挑眉,看來這個姑娘還沒死心。


    也罷,那就讓司徒墨親自對她說好了。


    葉傾顏重新將荷包收起來,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周身帶著些吊兒郎當的氣勢,“不知道姑娘這裏可有什麽吃食。”


    薑悅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子,沒多一會便拿了幾個大饅頭出來。


    是粗糧饅頭。或許是對葉傾顏不滿,她連碟鹹菜都沒有給,看著葉傾顏的眼神有著一絲絲的嫌惡。


    葉傾顏表示很無奈,其實男人之間也是有真愛的啊。


    不過顯然這個姑娘不太能接受。


    罷了,粗糧饅頭就粗糧饅頭,偶爾吃一次,還對身體有好處呢。


    葉傾顏和著水,很快便將饅頭吃完了。


    接下來便一直與薑悅在大眼瞪小眼。


    這個姑娘可能是怕自己會趁司徒墨在昏迷的時候做些什麽,那眼神裏帶著濃濃的警惕,手邊不遠處就是一根大木棒子。


    葉傾顏無奈的撇了撇嘴,就當沒看見一般,直接閉上眸子。


    “咳咳……”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都已經昏暗的時候,一聲氣短沉悶的咳嗽在院中響起。


    葉傾顏身子一僵,抬眼,便看到了司徒墨那雙深邃迷離的眸子。


    她鼻頭一酸,整個人直接撲到了他的身上,又恐壓住他的傷口,身上的力道又放輕了許多。


    司徒墨顯然還沒反應過來,身上的人是誰,身體緊繃,下一秒就要一掌拍下去。


    葉傾顏低啞地輕喚:“墨。”


    司徒墨停在半空中的手像是暫停了一般,好一會,他才小心翼翼的將葉傾顏的臉龐拉到近前,不確定地道:“顏兒?”


    葉傾顏眼中早已含滿了淚水,“是我。”


    眼前的人雖然是男人模樣,但身上的氣息的確是葉傾顏無疑。


    司徒墨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將葉傾顏重新擁入懷中,喟歎道:“你怎麽來了。還……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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