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前院書房


    顧國安坐在書桌後麵的太師椅上, 顧啟珪恭敬地站在書桌前。


    顧啟珪說著今日他和安玨然遇到兩位皇子的事情。


    “今日什麽情形?”顧國安左手扣著案幾, 沉吟道。


    “我和安表弟去了‘櫞閣’,被叫上了二樓, 和二位皇子說了會兒話。”顧啟珪簡短的把事情講清楚。


    “今日怎麽想起去‘櫞閣’了?”顧國安沒有繼續接著往下問,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聽說今日‘櫞閣’將出手一副三木先生的字兒, 想著我還欠安表弟一幅呢, 想拿來還他。”顧啟珪實話實說,要說他對三木先生的字有多喜歡從來都是沒有的, 小時候的惡作劇也隻是想讓安玨然買個教訓,要不然那熊孩子不知道會怎樣呢。他是真的這麽想的,誰知道竟然是仿品。不過今日, 也算是得償所願了,那把劍就當是遲來的回禮吧。


    顧國安立刻就想起來了幼子所提之事, 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難為孩子現在還記得“那想來,今日也沒有把回禮送過去。”


    “雖然不是三木先生的字, 不過玨然倒是在‘櫞閣’得了把好劍,本應是屬於二皇子的, 不過到底是我出錢拿下的。”顧啟珪說道。


    “二皇子的劍?”顧國安低語。


    “是, 二皇子親口說劍跟了他很多年,是季太傅著人專門打治的。”


    “二皇子小時落過水,雖外在不顯, 但太醫診斷一生不能習武。”顧國安緩緩說道, “在皇子館, 他是連平時的射禦課都不會去上的。”言下之意,這樣的人怎麽會藏劍,難道僅僅為了留個念想,那為何在此時把劍送出?


    “不過至於他們為什麽在那,應該真是個巧合。”顧國安繼續說道,“二皇子尤其欣賞林甫先生的字,說愛字成癡也不為過。三木先生作品存於世的不多,十之八九在二皇子處。”顧國安知道這個還是暫任太子太師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沐灃的字跡,與前朝三木先生的字真的是形神均相似,要不是對三木先生的字熟悉的,真的很難分辨出真假與否。


    後來經了解,他才知道,這位太子自開始蒙學,就一直摹李三木的字,雖然現在已經可以寫出自己的風格了,卻還是習慣性寫出李三木的字跡。


    顧啟珪現在才終於知道四皇子那揶揄的口氣是為何了,原來二皇子竟是這麽喜歡三木先生嗎,這麽說難道置於‘櫞閣’的那副仿本是二皇子寫的?顧啟珪不是很肯定。難道就是因為他和安玨然隻看了幾眼就沒再有興趣,才會被叫到雅間?


    “二皇子和四皇子似乎很是親近,尤其二皇子對四皇子很是包容。”顧啟珪斟酌著用詞。


    “……”顧國安沒再說話。


    書房裏靜了一會兒。


    “此事就到此為止。”顧國安扣著案幾,沉聲說道。


    “嗯,我知道了。”顧啟珪沒再多問,爹爹既然沒有立刻回答他,此事應是事關重大。


    顧國安點點頭,站起來,走到茶幾前坐下,示意顧啟珪來煮茶。


    顧啟珪本是靜靜的跟在顧國安身後,明白爹爹的意思也不推辭。


    顧啟珪慢慢的拿出茶具,開始煮茶,他的煮茶功夫一般,還是在國子監學到的基本手法,也隻是能把茶水煮熟的水平,像他大姐那樣的技術他是沒有的。


    待水沸騰,父子倆中間升起一團團的熱氣。


    顧啟珪替自家爹爹斟上一碗茶,遞過去:“爹爹。”


    “此去江南,是曆練,也是挑戰。”顧國安接過茶碗,卻並沒有飲下,而是放在了手邊,慢慢開了口。


    顧啟珪坐正身體,聆聽教誨,他已經很久都不曾聽爹爹這樣說話了。


    “其實你還小,本應該再等兩年的,奈何你自己好像著急了。”顧國安頓了一下。“你娘親就總怕你不快樂,活得太累,以後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你自小聰穎,懂事也早,不知不覺已經長這麽大了。”顧國安說著,頗有感觸,抬眼看向他兒子。


    隻見顧啟珪正小心地撚著茶葉,“爹爹,這茶葉是不是不好,我嚐著這茶味道是太淡了點。”顧啟珪最是受不了聽爹娘講這些,回憶過去什麽的不適合他。


    顧國安笑了笑,“這茶倒還湊合吧。”他這小兒子聽不得這些話,他就是故意的,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事兒,他原本就沒有想讓幼子這麽早摻和進來,他現在還是不應該關心這些事的時候。


    顧國安端起茶水來,抿了一口,又不著痕跡的放下了,嗯……這麽幾年過去了,他這幼子的煮茶水平還是這麽的……嗯……一言難盡。


    “此去江南,必定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你隻管呆著,多看,多聽,多學,但不要多管。”顧國安叮囑道。


    “是,我知道,爹爹。”聽到自家爹爹終於不抒發感情了,顧啟珪鬆了口氣。


    “我挑了幾個人給你,他們都是我顧家世代的守護者,這幾人今後就跟在你身邊兒。”他當然不會讓幼子隻領著顧擎一個人去江南,其實就算明麵上安排上這些人,背地裏他也要派人的,這大概就是做父親的覺悟吧。


    “是,謝謝爹爹。”他自不會推辭。


    “對這些人,你隻能靠自己的本事得到他們的認可,你現在是他們的主子,也隻是因為我說你是他們的主子。等有一天,你得讓他們自己認為你就是他們的主子。”顧國安嚴肅說道。


    “是,爹爹。”顧啟珪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他們顧家的這些暗衛,還是曾祖父在時,誓死追隨顧家的將士或是將士們的後代,他們的忠誠不用懷疑,當然,他們也有他們的傲氣。父親是越過祖父親自從曾祖父手裏接下的傳承,所以,就連祖父顧雍也是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的。


    平時根本也看不見他們的人影,但其實他們在顧府無處不在。他也是這兩年,爹爹幹什麽事都不在避諱他,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府裏還有這麽些人,他從來沒見過。


    “江南局勢複雜,你此次過去,就安心做好你該做的事情。”顧國安站起身,再次叮囑。


    “我知道了。”顧啟珪答得幹脆,其實今日也是他想的太多,自昨日他的腦子就像是一鍋粥,現下倒是好了些。


    就如爹爹所說,他可以不必想太遙遠的未來,盡力做好眼下的事情就好了。京中事情根本不用他思慮過深,現在好戲才剛剛開鑼,遠遠沒到該他這個毛頭小子上場的時候。他還是安心準備縣試就好。


    顧國安走後,顧啟珪也回了“明璋院”。


    此時的安家,安意榮的書房燈也亮著。


    安意榮和安玨然坐在茶幾上,談論著今日的事情。不過相比顧家夫子稍顯正式的談話,這裏就顯得溫馨多了。


    因為,安玨然在用晚膳,安意榮就坐在一旁看著,怕自家孩子噎著,安意榮還間或給倒杯水。這在書房吃東西,本是極其不雅的事情,不過這父子倆不覺得就是了。


    “怎麽遇上的?”安意榮問,他初聽到自家兒子竟然在京城裏看見了二皇子,就很是驚訝。又聽聞二皇子和四皇子在一起相談甚歡,覺得這事兒有些奇妙。最重要的是,至今他沒有接到任何消息,說二皇子已經離開了慈恩寺。


    “今日,順寶和我‘櫞閣’看字兒,順寶喜歡這些,臨走的時候就被叫去了雅間。”安玨然吞下口中的事物,才回答自家阿爹。事情描述的極其簡略,但有關顧啟珪的習慣他還是說的極其清楚的。今日,他在外逛了一下午,回到府裏,已經過了晚膳的時辰,去找阿娘肯定也是給兩盒點心,就隻能來阿爹這蹭吃的。正好,他還記得順寶的叮嚀,要和阿爹說下午的事情。


    “對了,阿爹,我在‘櫞閣’看中一把劍,順寶買送我,後來才知道竟然是二皇子的。”安玨然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安意榮的眼神深了深,祖父去後,府裏大部分的情報網都在他這裏,二皇子沐灃可是個不能習武的。


    “二皇子給我的感覺有些像以後順寶。”安玨然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不過就是看了二皇子和四皇子相處以後的一種感覺。


    安意榮沒把這句話當回事,卻是捕捉到了‘順寶’這兩個字眼。他自是知道這孩子和顧啟珪相處的好,要說,血緣的牽絆也真是奇妙不是嗎?他從來不阻止他們的交流,一來,京城之中有他表哥,他討不到什麽好處;二來,養了這麽多年,他是真的把他當做親生的孩子教養的,自然希望他開心著長大。


    身為安家的孩子,壓力非常大,尤其玨然這一輩,更是身負重壓,本就是因為他的自私才把這個孩子拉到這樣的境地的,他怎麽可以讓他孤單的長大,剝奪他交友的權利。而且,啟珪那孩子還不錯。


    這幾年,不也證明了他所想的,小時候原本活潑靈動的孩子,越發的寡言,就連時常帶著笑意的臉上也是慢慢變得冰冷起來。在安家也隻有在麵對他的時候,還有些小時候的影子,就連在表妹麵前也是客氣居多的。他一直以為孩子在外麵都是這樣的,直到他看見孩子和顧啟珪在一起時候的狀態時,他才驚覺,原來一直在發生著改變的是他們才對。


    “啟珪怎麽說的?”安意榮低聲問道。


    “順寶說,和阿爹說清楚就行了,說是別萬一影響了阿爹的事,但對其他人要保密。”安玨然終於吃飽,可以好好地回答他阿爹的問題了。


    隻是沒想到,安意榮卻站了起來,說道:“啟珪說的不錯,此事阿爹知道了。玨兒就不必在想這件事了,好好當值就行了。”


    “好了,如果吃飽了,就趕緊回房去吧,書房阿爹叫人收拾。”安意榮說著走出了書房,顯然是要回後院。


    “好,我知道了,阿爹也早點休息。”安玨然行禮送自家阿爹離開。


    今日的事情就像是一顆小石頭被丟進浩瀚的大海裏,並沒有翻起很大的浪花,但它確確實實的發生了,也確實地在知情人的心裏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也許有一天,事情就是因為現在這顆小小的種子要生根發芽,才水落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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