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院會客廳裏的氣氛依然凝重, 顧煙琳的反應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朝重孝,即使父母和離, 也很少有子女敢跟父親叫板的。


    當然這還是要感謝小安氏的,她對自己女兒疼愛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也時常嫌棄, 母女倆吵架是常事,這也就造成了顧煙琳有些混不吝。


    再加上,顧煙琳被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嚇住了,小安氏在她心裏一直是強勢的, 這樣的遭遇她怎麽能忍受的了。她可不管這是不是她的父親,自小, 不管是在安慶還是保定,一直都是母親陪著她的。


    此時的蝴蝶還是躲在顧國平身後瑟瑟發抖, 更是顯得無助。


    顧煙琳最是看不上這樣的女人,手再次揮了過去, 不過半路就被顧國平攔住了,“就是因為跟著你娘,才養成了你這種性子。”


    顧煙琳甩了幾下,都沒能掙脫開。


    顧國平麵色冷峻, 緊緊抓住顧煙琳的胳膊。


    “怎麽, 這麽些年, 長本事了, 你今天還想當著我和你爹的麵兒把她們母女倆就地正法嗎?”安氏好不容易緩過勁來, 這麽些年, 在整個顧家,最是得她喜歡的就是二兒媳婦了。且不論她是她娘家侄女,就是日常相處,也是陪著她最多的。


    就是這幾年在保定,離著這些距離,小安氏也是時常來信關心她的。而且在這些個孫子孫女中,也隻有顧啟陵和顧煙琳得她的眼。就是沒想到,她引以為傲的次子,今日竟然演出了這麽一場鬧劇,要是普通的女子,又生下了兒子,進門也尚可,可是這樣的出身,怎麽能進她顧家的家門。這還什麽都不一定呢,就已經攪得她家宅不寧了。


    安氏一說話,顧國平就反應了過來,鬆開了顧煙琳的手,今日這事兒恐怕不能善了了。


    顧煙琳還想再鬧,已經被顧啟陵抓住了臂膀,半摟半抱的把她拉了出去。顧煙琳在這沒有任何好處,二叔薄情,也不會在乎這妻女,以顧煙琳的性子,在這兒也隻是添亂。


    顧煙琳出去以後,安氏用手指了指顧國平,這個人都是顫抖的,嘴裏說道:“你這不孝子,你爹娘可還沒死呢。”安氏實在是恨極了,這話都說出來了,要知道,平時她最是信這些,不吉利的話都不會沾邊兒說的。


    “兒子不孝,”顧國平重新跪下,請罪。安氏已經把‘不孝’這樣的詞語都說出來了,他自然也是有些惶恐的。再有,他本也沒有想把小安氏怎麽樣的,看到小安氏那個樣子,他也有些接受不能。


    “讓她進門,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也不知道這狐媚子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你還記得自己姓什麽嗎?”安氏質問,她實在是不大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做了這樣的事情。


    “阿娘,”顧國平心裏一咯噔。


    “我顧家傳承百年,從沒有德行敗壞之人,阿川,做人不能隻想到自己。”顧雍歎了一口氣,說道。


    “阿爹,”顧國平喚道。


    蝴蝶緊緊的攥住顧國平的衣袍一角,指節發白。


    顧國安拍拍朱氏的手,示意她帶著人出去,有些事父母兄弟之間可以說,卻不宜讓女人知道,算是全了他最後的顏麵。


    朱氏站起身,向邵氏使眼色,邵氏自然會意,兩人領著顧啟汀顧啟澤出了會客廳。


    這下,整個會客廳,是剩下顧國安,二老爺顧國平,四老爺顧國寧,顧雍安氏夫婦,以及從剛剛開始就沒有講話的蝴蝶。


    “如果這事兒,不是被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就準備瞞的死死的。”顧國安啟唇,如若不是幼子派人通知他,他是萬萬想不到的,怎麽想到去監視自己弟弟的私事,他也想不到,這看似穩重的二弟會通了這麽大一個簍子。


    顧國平沒講話。


    “分家吧。”顧國安輕聲說道,雖然是短短三個字,卻令廳裏的所有人把目光都轉向了他。


    顧雍更是氣的站了起來,安氏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分家,在這個時候,她是萬萬不會同意的,這顧氏五門,現在可隻有大房,二房支撐門楣,現在老二又這樣。


    顧國安完全不理會上座兩個老人的怒目相向。


    “看你這樣子,是現在還不覺得自己有錯,或者說你覺得這都不是大問題。你拿自己家怎樣我都不管,但是顧家其餘四房不能。”


    “大哥……”顧國平想反駁。


    “顧國平,我現在並不想和你說此事應該怎麽解決,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但是你做不到,這十幾年的時間,你敢說自己沒想過此事被發現了要怎麽辦。”顧國安沉聲說道。


    “顧家百年傳承,萬萬不能毀在你手裏,他們絕對不能踏進顧府的大門。分家吧,起碼,分家之後,他們也隻能是顧家一支。”顧國安說道。本朝分家分得比較清楚,分了家,嚴格意義上就不算是一家人了,罪不連坐。


    顧雍和安氏沒有講話,他們當然也知道顧國安說的有理,卻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成了老封君,正是子孫繞膝,兒女孝順的年紀,現在分家,這讓他們的臉往哪放。


    正是因為本朝分家較為清楚,所以,‘父母在不分家’這句話就被貫徹的較為徹底。一般也隻有父母都不在了之後,才會商量分家事宜,當然也有例外,但大都是子女極其不孝,在一起過不下去了,才會分家。


    這世家貴族更是講究,現在分家,讓他們的老臉怎麽見人。


    可若是不分家,對其他幾房……顧雍如是想著。


    安氏可沒有顧雍那樣鎮靜,“分家,怎麽可以分家?”


    “那母親覺得此事怎麽辦?”顧國安低聲問道。


    “國平,你快和你哥說,怎麽可以現在分家。”安氏晃著顧國平的肩膀,長子向來不說空話,她隻能求次子說話。


    蝴蝶往顧國平身邊靠了靠,顧國平感受背後的無助,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顧雍坐在那裏也沒有動,初聽長子說分家,他也是氣憤的。但是男子總比女人理智,聽長子如此說來,他倒是可以接受,顧府不能在他手裏隕落。再有,顧府這些人絕對不能因為一個人兩個人而受無妄之災。


    “就我而言,此時並不是談分家的時候,父親母親不也知道嗎?啟珪剛踏上科舉之路,現在顧府分家,勢必要受到影響,可是比起這個,我更怕以後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顧國安說道。


    這下,安氏倒是安靜了些,她本來確實覺得是長子借此事要分家。可仔細想一想,倒也有道理,此時分家,受到影響最大的大概就是長房了,這倒是讓安氏不好開口了。


    顧國寧從頭至尾沒有發表意見,就是他說了也沒有用。他也是不甚讚同此事時分家的,對長房也太不力了,二房剛進京,就要分家,會讓全京城的人覺得是長房不能容人。但他還是沒有說話,一來他說了也不會有人聽,二來大哥向來睿智,既然下了這個決定,肯定已經想好了後路的。


    顧國平是沒有開口,他當然知道此事是沒有他開口的餘地的,隻是沒想到,大哥竟然是直接開口說了此事,在這個檔口。


    整個大廳裏再次沉默下來。


    吉城


    對於千裏迢迢之外的京城發生的事情,顧啟珪是萬萬想不到的,更不會想到他家英明神武的爹爹竟然直接提出了‘分家’這樣的要求。


    現在的他正在和二皇子下棋,經過這些日子相處,他也算是摸清楚了二皇子沐灃的實力,確實夠強,和這樣的人下棋倒也過癮,至少比他一個人下要有意思多了。


    “功課溫習的怎麽樣了,我記得後日就是縣試開考之日。”沐灃落下一子兒,拉著家常。


    “確實是在後日,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顧啟珪落下一子。


    “科舉之路本就艱辛,這才是剛剛開始。”沐灃放下一子兒,這一局平了。


    “是啊。”顧啟珪也算是體會到了,就說這一路從京城趕到江南就不容易。


    “我明日要離開一下,後日怕是趕不上送你進場了,”沐灃伸手從雀手裏拿過一個盒子,遞給顧啟珪,示意他接過去,“這個,就當禮物,旗開得勝。”


    顧啟珪站起來,俯身接過沐灃手裏的木盒,“那啟珪就謝過二爺了。”


    “趕緊忙去吧。”沐灃擺擺手,這小孩怎麽說都不聽,禮節還是這麽多,累。


    顧啟珪笑著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顧啟珪打開木盒看了一下,是一柄綠如意,這是想讓他萬事如意呢。伸手去拿,入手溫熱,顧啟珪啞然失笑,看來,他還是一個俗人,看見這如意的第一眼,腦子裏想的竟是肯定值錢。


    “主子,”顧擎進來,“後日事情已經基本準備妥當了。”


    顧啟珪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隨手把木盒放在手邊的桌子上,“十六那又傳來什麽消息了嗎?”


    “還沒有。”


    顧啟珪皺眉,從昨日到現在,顧十六都還沒有回來,他有些擔心,要知道,顧十六可最是守時的人。


    “再派人,發信號,務必盡快找到他。”


    “是,屬下去安排。”顧擎說著退了出去。


    顧啟珪若有所思,十六是去顧府打探消息,應該不存在什麽危險才是,隻是這一天不聯係的事情著實蹊蹺。


    依著顧十六的本事,應該隻是被什麽事兒絆住了,顧啟珪想著。


    顧啟珪轉頭向著房間裏的一個方向,命令道:“你也去吧,盡快找到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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