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又到了悲慘的喝藥時刻,隻是這一次她沒有推脫,直接將藥碗放到嘴邊,與她同坐在床上,穿著蔥綠色褙子的小姑娘正捂嘴偷笑。


    “八姐姐今日喝藥真是幹脆。”她見識過八姐姐喝藥時的難纏程度,這次喝藥算是八姐姐有史以來最乖巧的一次。


    阿寶不停的吃著蜜煎沒有回答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是阿寶這位九妹妹沈安福,兩人因年紀相仿,相差不過一歲,平日裏走得近些。


    前幾日怕將病氣過給人家,一直到今天,她的病好得差不多時才相見。


    就在剛才,她從九妹妹口中套出家中最近繁忙,準備迎接一位表少爺。還未有人告訴過她這件事情,估計是怕她的熱情讓人家無地自處。而阿寶素來喜愛熱鬧,自然不想錯過。


    那廂薑堰一行人終於是來到江寧城外。


    因著劉西衛是江寧府巡撫,城門侍衛的檢查也沒有花去多少時間。可是一進城,一行人就分成兩部分,劉西衛往自己的巡撫府去,薑堰一群人往沈府方向去。


    分開之後,劉西衛頭也不回,走的毫無留戀。


    他受人之托將薑堰安全帶到江寧,並未說將其送往沈府,想來那人也知道若是他親自送薑堰到沈府,屆時不僅僅江寧會引起轟動,此事傳到京城,也會引人懷疑。畢竟江寧是江南的重中之重,一群懷有狼子野心之人緊緊盯著這塊肉。


    薑堰動作優雅的端起一杯茶盞,借此掩蓋他緊張的心情。薑堰猜不透那人打的是何種主意,雷霆大怒是真,掩蓋真相也是真,如今命人將他帶到遠離京城的江寧也是真,他不明白。薑堰的腦子裏不斷閃過自己母親的音容相貌,對那人的恨意便愈發的深厚。


    又不知行了多久,各色聲音紛紛傳入耳中,打斷了薑堰的回憶,薑堰順勢透過紗窗往外看,馬車外頭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沈家側門大開,一旁站著一位約莫五十來歲穿著深藍色袍子,兩鬢斑白的老人,不停的四處張望,似是在等什麽人。


    等到三架馬車停在沈家兩座石獅子處時,後麵兩架黑青色蓬馬車內下來三男三女一共六人,走到最前頭的鑲銅軸青蓬馬車旁垂首而立。


    如此,肯定是來沈家之人,兩鬢斑白的老人原本想一個小廝前去查看,左右思量一番還是自己親自去了。


    隻見,細布車簾被馬車外一穿著墨色直綴的男子打開,一位年歲十一二歲的小公子從馬車上下來,墨色長發用一根白玉簪簪著,清華尊貴,眉如遠山不描而黛,唇似施脂不點而朱,正所謂是公子如玉,無瑕佻佻。


    兩鬢斑白的老人當下一愣,在江寧他見過不少人,可如這位一般猶如完美無缺之人隻怕是絕無僅有,這位老人收斂心思,不留痕跡,似是剛才的一切都不存在。


    他上前詢問道:“可是表少爺薑堰?”


    這句話似是對薑堰詢問,也似是對薑堰身邊所帶之人詢問。他跟在老太爺身邊四十餘年,從未聽老太爺說過老夫人那邊有此等後輩,這些年來他雖然不再管府內事物,可該有的謹慎小心半點不少。


    薑堰在下車之後強忍著身子的不適,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府,除了外頭的石獅子不似平常人家的凶狠,而是慵懶的立在門口以外,其它的乍一看上去平平無奇。


    如沈老管家所想,小公子身邊一穿著墨綠色衣裳的丫鬟上前一步回答了他,“正是,敢問您是?”


    答話的人是薑堰身邊第二個淺輩字丫鬟,如果說淺絲是因為醫術好,而照看薑堰的生活起居,那淺秋就是因為擅於與人交際。


    “老奴是沈老太爺身邊的人,奉老太爺之命前來接表少爺。”一個遠房表少爺,即便是自京城而來,也當不得老太爺親自出來接,派個跟著自己身邊多年的老人出來已是了不得。


    沈老管家說完之後,便領著一群人來到側門處。沈老管家私心裏覺得這位表少爺尊貴非凡,不似常人,可老太爺再三囑咐無論發生何事隻開側門,他自然不會違背老太爺的命令。


    從側門而入,薑堰抿唇,清楚如今自己的處境,終是未說什麽,跟在沈老管家身後進了沈府。


    淺絲與墨笙對視一眼,兩人均是鬆了一口氣,就怕小公子嬌生慣養慣了,不肯屈尊入側門。


    入了沈府之後,薑堰發現沈府內有乾坤,或許正是外麵的平實無奇越發襯托得內裏精美細致。


    江寧有許多沈姓人家,可是名聲遠播京城的隻有一家,薑堰在來之前隻知道是要來沈家。


    進城之後,帶路來沈家的小廝是劉西衛安排的人,此刻,薑堰心中隱隱有些猜測。


    一行人停在了一處幽靜的地方,偶爾可以看見有兩三個下人在走動。


    沈老管家指著道:“這便是替表少爺安排的院子。”


    “不先去見老太爺?”這是薑堰下馬車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沈老管家和藹的笑了笑,“老太爺有吩咐,等表少爺安排妥當再去見他也不遲。”


    薑堰不再說話,轉而抬頭,看了一眼匾額龍飛鳳舞的幾個字。旋即,嘴角掛起一抹嘲諷的笑,轉瞬即逝。


    ‘扶雲院’三字取的不錯,寫的確實亦是氣度不凡,可惜住錯了人,一個被厭棄丟至外頭任其自身自滅的人,還有何資本扶青雲而直上?


    沈老管家似是沒有看見薑堰自嘲的笑容,看著自院內一排而站的下人道:“先前不知道表少爺會帶人過來,扶雲院便安排了人,若是表少爺用不慣可以告知老奴,老奴將人調走。”沈老管家說這話是想表明,扶雲院裏安排的人,目地不在於監視薑堰。如果薑堰不喜,可以隨時將人交給他處置。


    薑堰笑了笑,微微頷首,沒有將沈府安排的下人,讓沈老管家調走。他出來乍到,沈家的情形並不了解,留著他們也無妨。


    隻是薑堰身邊原本帶了六個人,這六人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日後近身伺候,自然是用他帶過來的人。


    待薑堰的東西整理妥當,沈老管家帶著薑堰來見沈老太爺――沈秋衾。


    薑堰試圖掩蓋的頹廢情緒,在麵對上方老人之時,頓時無所遁形。


    沈秋衾接過信件,封口處完好無整,毫無打開過的痕跡,一雙混濁而又犀利的眼神落在坐在下方的薑堰身上。


    如今他所見的人,正是有‘德厚流光’之稱的沈秋衾。上頭的目光越是犀利,薑堰的姿態便越是放鬆,他如今是個燙手山芋,誰接誰倒黴。


    沈秋衾眼中忽的閃過一絲笑意,收回視線,落在信封之上,將其拆開,從裏麵拿出信並半塊青龍白紋玉佩。


    銳利的目光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薑堰的手鬆了鬆,看向上座精神矍鑠的老人。


    沈秋衾麵色一直不變,自薑堰從京城出發之時,他就已經收到消息。如今隻是大致交代一些事情,讓他無後顧之憂。


    他不欲摻合朝堂之事,更何況現今局勢不太穩定,可終究這個天下是他與一眾好友,同先皇一起打拚下來,若是先皇得知他看著江山混亂而不作為,他日在九泉相遇,隻怕也會怨憎他。


    看完之後,沈秋衾按照信件要求將信件燒毀,而信件當中的半塊青龍白紋玉佩卻被沈秋衾收起來。


    他手中有著另一半青龍白紋玉佩,是在他退居江寧時,先帝留給他算作紀念,如今另外半塊也來到他手中,整好湊齊一塊玉佩。


    沈秋衾不再是年輕氣盛的小子,而是有妻有家,三代同堂。最怕費盡力氣不過炊沙作糜,更怕共登高樓,卻上屋抽梯。算是一種承諾,也是給沈家人的一個保障。


    在沈秋衾燃燒信件的時候,薑堰也跟著站了起來,沈秋衾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須,“別的話我就不多說,隻一點,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說完,恢複了初見時慈祥可親模樣。


    至於沈秋衾口中的這個身份是沈家表少爺,還是旁的,又或者兩者皆是,沈秋衾並未多言。


    兩人談論了許久,薑堰發現沈秋衾身上沒有半點讀書人的迂腐與頑固,更多的是隨意。


    薑堰自沈秋衾書房出來,已經是夜深人靜,回到扶雲院時,他看了一眼離他扶雲院不過一牆之隔的世安院,大紅燈籠高高掛著特別喜慶。薑堰雙眸一凝,他不太喜歡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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