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給表哥的藥嗎?”阿寶拉著淺絲的裙擺,發出小聲的疑惑,同時不免擔憂薑堰的身子。


    淺絲頷首,壓低聲音回答:“回寶小姐的話,正是給少爺準備的。”


    “啊?”阿寶皺著眉頭,幫淺絲推開書房門,讓她先一步進去,垂頭在淺絲後麵,慢吞吞地移動著。


    薑堰聞聲抬頭,見淺絲端著藥碗進來,將筆放置在青瓷筆擱之上,準備喝藥,誰知他又聽聞後頭鞋子拖地的聲音。


    淺絲走在阿寶前頭,薑堰被她擋住視線,這才未在第一時間見到阿寶。


    薑堰收回視線,今日阿寶一身杏紅色,頭上簪著三朵粉色絹花,簡簡單單卻也好看。他手往後一動,手肘一下子就碰到椅把,薑堰好似乎想到什麽,嘴角不自覺抽了抽,感覺自己又要頭疼了。


    阿寶剛在得知薑堰生病在喝藥,心情鬱悶到不敢怎麽看他,察覺到薑堰的視線,又忍不住看他,一見薑堰的容顏,阿寶適才陰鬱的情緒一掃而淨。這一抬頭,她便打算如同上次一般,坐到薑堰旁邊。


    薑堰在阿寶打量之下,麵色如常的端坐著,隻是偶爾眸光微微閃動,再加上案桌下被細花紋桌布擋住的腳尖不自覺移動罷了。


    阿寶走近一看,被眼前所見震住,整個人愣怔在原地,烏溜溜的大眼睛先是瞅了眼桌子,又抬頭瞅了眼薑堰。


    良久過後,阿寶還是不敢肯定自己眼前所見。但手提著食盒著實累人,阿寶當即決定,先將食盒放下在找薑堰算賬。


    薑堰案桌比阿寶要高,她把手抻長外還要踮起腳尖,才能將食盒放到桌麵上,放妥當後,阿寶的腦袋從食盒旁伸出來,小臉半露在薑堰眼前,“這裏麵放著阿寶從外祖母家,特地帶給表哥的軟糖,可香可甜了。”


    言畢,阿寶突然想起自己還要找薑堰算賬,連忙緊緊抿著唇,臉上笑意消失殆盡。小手背在背後,抬腿,繞薑堰走了一圈。


    最後總算確定,自己眼前這一幕乃真實存在,噘著小嘴,站在薑堰麵前,眼睛純粹幹淨的看著他,喃喃問道:“表哥是不是討厭阿寶,連位置都不給阿寶留?”


    淺絲剛把藥放置桌上,準備離開,耳中就傳來阿寶又氣又委屈的聲音。出去的動作一頓,幹脆就停下腳步,轉而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薑堰清咳一聲,那次她與他同坐之後,他便命人將桌椅換了,明明做這個決定時,不認為自己有錯。麵對她的眼神與質問,他竟然心懷愧疚,不知怎麽回答。


    阿寶久久不曾聽見薑堰的回答,原本七分做戲三分真,一下子變成十分真,眼眶如同兔子眼睛紅彤彤的,順帶著肩膀還一聳一聳。


    眼見阿寶眼淚要決堤,薑堰忙抬手掌心對向阿寶,開口道:“沒有,這樣我坐著舒服。”


    阿寶硬生生將眼淚逼回去,聲音哽咽地開口,指著薑堰身下的座椅,“你騙人,明明就是不想我和你坐一塊。酸棗木單人椅,哪有黑漆鈿檀木長椅好,別以為我不識貨。”


    因著沈原靈走南闖北見得多,歸家後,又愛與阿寶將自己所見所聞,甚至為讓阿寶深有體會,時常將他所說的東西帶回來。是以,阿寶在同齡人之中,見識算頂頂的廣,張嘴就能說出座椅名頭來。


    薑堰單手撐著額頭,不知如何回答。


    他自來沈家之後,總是閉門不出,甚至不沈家任何人,有一部分是因為他不愛熱鬧,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正跟沈秋衾習‘家國天下’。這事暗地裏進行,沈家眾人無從得知,連他院中伺候的人也緊緊的瞞著。


    平日讀書費盡他心神,對於其它事,他疲於應對,都交於其他人。甚至,除了第一晚之後,他到如今都再沒有任何悲傷的時間。


    阿寶瞧出薑堰的無奈,她靈機一動,自認為想到一個絕妙的法子,立即指著下方一豎排座椅中第一把椅子,道:“淺絲姐姐,你幫阿寶搬了那把紅酸木椅子放到這裏好不好?”


    語畢,阿寶還在她站的地方蹦了蹦,示意淺絲就是那裏,而她所選的方寸之地,正好與薑堰麵對麵,屬於真正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薑堰遲遲未曾應允,淺絲左右為難。


    阿寶腦袋一揚,悶哼出聲,準備自己搬椅子。她那小身板,有時坐上椅子都需要人扶著,自己搬隻怕要被壓。淺絲思忖著,反正主子沒有出言反對,順手幫阿寶一把。


    等阿寶爬上紅酸木椅,坐到薑堰麵前,雙手撐著案桌桌麵,腦袋湊近薑堰,“我已經在做讓步了,你就別扶著額頭,想得太多老得快。”阿寶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如今得了薑堰解釋,口裏說著不相信,實際上不管真假,她都將其當作真的對待。


    淺絲垂頭,緩緩從書房退出來,順手帶關房門。


    她帶著阿寶一同進去書房,出來時孤身一人。反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淺月對此倒沒什麽感覺,倒是一旁的淺秋眸色一沉,憤憤不滿地對著淺月道:“主子壓根不喜人接近,就她不懂眼色,整日裏往我們扶雲院跑。”


    淺秋說這話時,嘴角掛著濃濃笑意,甚至歡快地向淺絲揮手,示意她到這邊來。


    淺絲轉身時恰好瞥見,不緊不慢的別過頭直視前方,明明瞅見淺秋的動作,卻硬是裝作沒看見,徑直往後頭廚房走。


    雖然幾人共同照顧主子,平日裏難免有些爭執摩擦,她還是不沾染是非,沒事在廚房待著,琢磨她的藥膳為好。反正她的作用是照顧主子身子,不是替主子打理事物。


    淺秋手握磕著瓜子,口中的瓜子殼被她泄憤似的,用力地吐到地上,“把自己當什麽人呐,那八小姐被整個沈家人供著,難不成她想巴結?要我說,她也就這般,小小年紀怎的總往男子院子跑。”第二個‘她’與第一個‘她’顯然所指並非一人。


    淺月不言不語,左右環顧一周,見阿寶的丫鬟未近院子,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好在扶雲院全是自己人,若是讓沈府人聽了淺秋這番話,再傳出去,大家都莫想好過。


    淺秋得不到淺月迎合,繼續不停地說著:“你是沒見她瞧著少爺那幅表情,活像是。”


    “淺秋,主子們對事自有分寸,我們這些做下人能夠指摘的。”淺月從旁好心提醒淺秋,讓她說話做事好歹注意分寸。


    剛來沈家的一段時間,淺秋脾氣收斂得挺,任何事情處理起來井井有條。如今怕是日子過得安逸,倒越發鬆懈,口無遮攔起來。淺月麵上不顯,心中是不由擔憂,哪日淺秋會膽大到泄露身份。


    淺秋將話聽在耳中,隻是卻變了個味,一臉訓斥的模樣看向淺月,“她是沈家的主子,不是我的主子。你也最好記著,我們的主子隻有一個人。”


    淺月低頭沒再開口,隻是輕歎一口氣後轉身進屋,獨留淺秋一人在外麵待著。


    淺字輩與墨字輩原總共是八人,八人一起長大,被一起培養,但所學東西皆不同。為保安全起見,如今露在外麵的隻有六人。


    單說淺字輩的人,如:淺秋學的如何照顧主子飲食起居;淺絲學的是治病救人;淺月學的是武功,因著武功略遜淺影一籌,所以才是淺月在明,淺影在暗。


    雖說淺月進入屋內,但她放心不下淺秋,站在窗柩望著淺秋,見到淺秋視線一直落在薑堰書房門口,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的任務原是等著主子封王,再與主子一同前往封地,讓主子能做個瀟灑肆意的王爺。可誰知其中突生變故,讓他們來了遠離京都的江寧府,隻是這路還是該走下去他們才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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