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薑堰見阿寶一直傻笑, 偏是不肯邁腿曾進來, 開了口, “站在外頭做甚?等下又暗自埋怨我不準你入內。”


    阿寶嘻嘻一笑, 鬆開扒著門沿的小手,步伐輕盈地走入書房,“表哥怎地也這般小氣了?阿寶戲言當不得真。”


    薑堰垂頭,眼底添了幾分無奈之色, 將習字的帖子收起來,“無論我說何話,你總有辦法辯駁。”


    阿寶不置可否,笑出兩隻酒窩嵌在嘴角,“看來你當真不曾騙我。”


    書房中此刻仍舊擺在檀木書桌,配上黑漆鈿檀木長椅子。阿寶走近一瞧,薑堰不僅依言換回桌椅, 長椅上還細心的鋪了碧霞雲紋聯珠坐墊。阿寶從心底漫出欣喜,她爬上長椅坐於薑堰身邊。


    “這話說的, 你可是不信我?”薑堰側頭, 又想拿宣紙給阿寶練字,阿寶連忙按住。


    阿寶揚起頭,有些苦惱的蹙眉,“我已經練過字了,暫時不想再練, 這次表哥你且先放過我行不行?”


    薑堰見狀點頭, 依了阿寶所言, 卻還是嚇唬她,“我不曾騙你,但若是你騙了我,往後再要來我扶雲院不僅得習字,還得背誦文章,這可還公平?”


    聞言,阿寶小臉一垮,嘴角下壓,泄氣道:“行吧,如你所說。”大不了往後她不來這兒了。


    剛坐穩不多時,阿寶便不安分了,偷瞄一眼正看書的薑堰,嘴巴又張又合好幾次,最後實在憋不住了,直言問道,“我聽聞你這兒最近又得了一簍子櫻桃?”


    如今吃櫻桃的時節已過,家中有送來櫻桃,最先緊著的是祖母房中,其次便是薑堰表哥這裏。


    她上次三姐姐過來要櫻桃,她全將櫻桃送予三姐姐。後來一想,哥哥說過的不能厚此薄彼,送了三姐姐,不能忽略了四姐姐。這次她得的櫻桃,隻留了一部分給相宜姐姐,餘下的便讓人送到四姐姐所在的蘭風閣去了。


    她肚子裏的饞蟲正可勁兒鬧騰,世安院又沒啥子櫻桃可吃,扶雲院離世安院最近近,阿寶便率先考慮了這裏。


    薑堰讓淺秋下去準備一碗酪澆櫻桃進來,淺秋福了福身領命退下,自從那日薑堰一番警告之後,下麵的人相處時便安靜了許多,不敢什麽事情都斤斤計較拿出來說,世安院內裏安寧得很。


    淺月即便是對阿寶再不滿,表麵上也表現得滴水不漏,主要是她不敢不從,她終究是個下人,還是個沒什麽依靠的下人。


    阿寶耐著性子等淺月將酪澆櫻桃端上來,再見到的那一刻,阿寶眸子的光亮突然一暗。


    淺月端上來的是三多果紋蓮花底座式銅碗,碗看上去比上會裝酪澆櫻桃的描金刻花藍琉璃盤小上太多,盛放的櫻桃總感覺屈指可數。


    阿寶端著銅碗左瞧瞧右看看,一邊舀著櫻桃放入口中,一邊歎息道:“表哥莫不是怕阿寶將你這兒的櫻桃全吃了,才將盤子換成碗?”


    薑堰一愣,“你還真是敢說,嘴裏吃著我世安院的東西,還要說我這兒不好,那兒不好。”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阿寶看著越來越少的櫻桃,一狠心舀了一顆遞到薑堰嘴邊,安撫著他,“這是鍾嬤嬤經常說的一句話,我覺得挺有道理。”直到今天,阿寶要用這句話搪塞薑堰時,才覺得這句話說得對,往日裏對鍾嬤嬤所言,表麵上聽了,背地裏該如何還是如何。


    薑堰微斂眉目,在阿寶忍痛的表情下,湊近匙子將櫻桃納入嘴中,“味道不錯,難怪你這般愛吃。”


    酪澆櫻桃乃淺秋所做,但是得了薑堰誇獎,她心中所感並不是歡喜,而是震驚。她清楚主子說不錯是真心實意,但指的不單單隻有酪澆櫻桃。


    算起來這是淺秋第一次真正見主子與沈家八小姐相處。自那日薑堰動怒所言,淺秋便開始揣測薑堰是不是因著突逢變故,性子扭曲得殘暴狠厲。如今一見,竟是從未有過的鮮活。


    薑堰淡然地瞥了一眼驚掉下巴的淺秋,淺秋趕緊將頭垂得更低。如今她早比之前更加謹慎,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把握得極好。


    阿寶剛被薑堰吃掉顆櫻桃,隻要他不再打她櫻桃的主意,阿寶才不管他接下來要幹嘛。還是自己低頭吃櫻桃為好,免得到時候忍不住多嘴多說一句話,她又得用櫻桃來抵罪。


    薑堰收回視線,就見阿寶握住銅碗的蓮花底座,頭都要快埋到碗中去了,笑道:“端著吃的感覺如何?”


    阿寶將頭從碗中抬起來,“還不錯,用盤子確實不太方便。”上一次盤中最後兩顆,她怎麽舀都舀不起來,還是用手拿起來塞到嘴中。


    經過薑堰的提醒,阿寶想起之前的事情,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我知道表哥的好意啦,阿寶在此謝謝表哥可好?”


    薑堰視線落在書上,手下翻動一頁書,幾不可聞地答了阿寶一句,“嗯。”阿寶正同櫻桃戰鬥,也不知到底聽沒聽見。


    等一碗櫻桃落入肚中,阿寶爬下長椅,直直地站在薑堰眼前,嚴肅認真地道:“今日家中會在萱草堂準備晚宴,我奉祖母之命過來請你,到時候你一定要去。”


    雖說她饞吃,可今日她來表哥可不僅僅為了蹭吃的而來,是有要緊事要辦。隻是辦正經事兒,要有個正經樣子,得先吃完再說。


    “為何?”薑堰道。


    語畢,阿寶又跑回去坐到薑堰身邊,聽薑堰的疑惑,阿寶蹙眉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這是慣例,每月都會有一次。你一定要去,祖母囑咐我好幾次,一定要讓你去。”


    薑堰一思量,便道:“好。”能得沈老夫人再三叮囑,恐是尋他有事,派人過來請他,又怕他出言推諉,這才讓阿寶過來特意同他說。


    葉氏與阿寶坐上前往葉家的馬車,氣氛頗有些沉悶,“與表哥相處,可是開心?”


    盡管阿寶因著一大早被喚起收拾整理,前往外祖母家而悶悶不樂,但葉氏一提到薑堰,阿寶還是點了點頭,“開心啊,表哥待我不錯,讓我同他一起看書。”吃櫻桃一事,阿寶絕口不提,倘使讓母親知道她貪了幾口吃的,每日一小碟子豌豆黃就會被沒收。


    不過阿寶與表哥相處甚歡,隻是阿寶單方麵這麽認為。


    薑堰自阿寶離開之後,一直尋思著,如何將檀木椅子換掉,甚至認為案桌也得換個小的,畢竟一個人用,案桌太大了點,不怎的方便。


    “看書?”葉氏一笑,阿寶如今識得幾個字,遠達不到看懂書的地步,“看的何書?可否給母親說叨?”


    “《水經》……”阿寶不識得最後一字,即便薑堰告訴她一番,她還是不曾記住,便幹脆將後頭兩字一齊省略。


    葉氏凝神忖量,“阿寶說的是《水經注疏》?”


    話出口良久,都沒有等到阿寶的應答,葉氏垂首一看,阿寶已躺在她懷中,昏昏睡過去。


    大清晨的起來,阿寶睡的時間不夠,犯困也一直強忍著,剛剛實在捱不過去,竟然睡著在馬車上。


    在一旁候著的念與起身,準備從葉氏懷中接過阿寶。


    葉氏帶到沈家陪嫁的丫鬟,均在年紀到的時候,給其一筆還算豐厚的嫁妝,尋了不錯的人家許配了出去。


    如今在身旁伺候的念與念兮,是葉氏手把手教導,又提拔上來,當了身邊的大丫鬟。最主要的是,念兮、念與都是沈家家生子。


    葉氏將念與念兮提拔上去時,沈老夫人將她們,連同她們家人的契約,皆給了葉氏,也算是奠定了葉氏在沈家發地位。


    葉氏略一抬手,阻止念與地動作,心疼地替阿寶捋了捋她額前碎發。她都不知母親喚她回來所謂何事,隻命人傳一句想她了,她就必須帶著阿寶回葉家。


    這麽多年來,母親想演慈母,她就得在她跟前陪著,還必須要扮個孝兒。真是苦了阿寶這孩子,跟著她一起遭罪。


    馬車剛停在葉府門外,阿寶便醒了過來,她迷蒙的看了眼葉氏,打著哈欠揉了揉眼睛。


    “娘親~”阿寶主動的伸出手牽葉氏,今日她穿了件草綠色柿蒂紋刻絲褙子,湖綠色褲子,胸前戴著刻有長命百歲的金鎖,頭上頂著一個歪歪斜斜的衝天小鬏鬏,她腦袋一動,小鬏鬏就停的晃蕩。


    “等下不許胡鬧,乖乖坐著就好。”葉氏喃喃道。


    等得了阿寶點頭,葉氏才邁動腿,兩人大手握著小手走在葉府大道上,清晨的露珠在陽光下漸漸散去。


    葉氏牽著阿寶走進廳堂,在中央駐足,廳堂裏頭泱泱的坐著一群人,葉氏環視廳堂一番,葉府一家子媳婦孫兒都在這兒,當真好大的陣勢。


    她恭敬的向著首座滿頭銀發,卻顯得精神抖擻的老人,行了一禮,“女兒拜見母親。”


    “阿寶拜見外祖母。”阿寶尚未學習禮儀,隻會依葫蘆畫瓢學著葉氏,動作倒是學得有模有樣。


    葉老夫人抬了抬手,免了二人的禮,笑著道:“不急著回去的話,今日就留下來用飯。”


    今日葉氏穿著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衣裙,煞是好看,一番行禮動作挑不出半點兒錯。葉家一群小媳婦兒眼露羨慕,葉氏最不喜這種目光,她回葉家又不是來特意炫耀,也沒覺得自己身上穿著的衣物有多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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