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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顧清寧是想回院子裏去的,畢竟當初他們出來, 也隻是為了個陶氏一個獨處的環境, 如今陶氏看著已經從傷心中緩過神了,他們回去也無礙了。


    隻是顧澤慕不知道為什麽不願意離開, 顧清寧想著兩人聯手對“敵”的默契,勉強決定留下來陪他一起。然後,她就被柳子驥抓了壯丁, 讓她給他和顧澤浩做裁判。


    柳子驥不頑皮搗蛋的時候, 看著還像模像樣的, 畢竟柳家人皮相好, 從柳太傅開始,那張臉就讓不少宮女春心萌動。


    顧清寧突然就想起了她初見到柳太傅時的場景, 那時候的柳太傅還不是太傅, 隻是一個名叫柳栩的翰林院小官。他少年中舉, 隔年便中了探花, 進了翰林院, 然後便在翰林院待了整整六年, 縱然有學識,但他寒門出身沒有背景, 隻能在翰林院苦熬日子。


    恰好當時蕭胤在替太子選擇老師, 他告訴奉皇後,滿朝大儒論學識, 誰都可以教太子, 但他們想要替太子找的老師, 卻並不僅僅限於學識。


    於是蕭胤當時給翰林院發了一道題,論何為師?——以此作為第一道考核。


    當時眾人都知道這是為了給太子選老師,對於這些在翰林院苦熬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一步登天的捷徑,他們一個個都卯足了勁,文章恨不得做的花團錦簇,更有引聖人之言隱晦表忠心的,或者另辟蹊徑分析要如何教導太子的,無一而足。


    可蕭胤一個都不滿意,直到他看到了柳栩的文章。


    那篇文章奉皇後也看過,說起來那篇文章十分樸實,似乎隻講了一個“因材施教”的道理,文辭也是偏簡潔平實,並不晦澀,唯有那一筆漂亮飄逸的字,讓人隱約窺得當年探花郎的真容。


    後來,帝後二人在禦花園召見他的時候,奉皇後見到那張過於年輕的麵孔,還擔心不已,隻是柳栩進退得當寵辱不驚,才讓她又對這個人有了些許信心。


    隻是即便如此,在他給太子上第一堂課的時候,奉皇後還是不放心地坐在屏風後頭,聽他究竟會教太子什麽。


    當時的太子蕭湛才八歲,大約是因為父母都太過強勢的緣故,他自小就脾氣極好,便是跟自己宮裏的宮女太監都很少發火。他很乖巧也很孝順,又溫厚有禮,滿朝文武都對他讚譽有加。


    但奉皇後卻一直很擔心,畢竟若他不是太子,這樣的性格再好不過,他這一輩子都能過得很好。


    可他偏偏是太子,是這個國家未來的主人。而作為帝王,他缺少了最重要的,就是魄力。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柳栩第一堂課既沒有講四書五經,也沒有大談人品道德,他隻是問了太子一個問題。


    “殿下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蕭湛想了許久,才道:“我想成為父皇那樣的人。”


    “那殿下覺得自己能成為陛下那樣的人嗎?”


    這一次蕭湛想了更久,似乎有一些不太肯定:“我有時候會聽母後說起父皇以前的事跡,父皇八歲就已經學完了四書五經,才思敏捷,讓滿朝文武都為之讚揚,可我現在還差得遠呢,更別說旁的了。我有時候會很沮喪,為何自己不夠聰明,沒法做到父皇母後心目中的兒子……”


    柳栩靜靜地聽著,直到蕭湛自己停下來,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先生,我是不是挺笨,挺沒用的?”


    柳栩卻隻是微微一笑:“在臣看來,殿下比那些自詡聰明人的人要通透得多,如陛下那般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人,滿天下都找不出幾個,然而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做一件事,或許用更笨的辦法,花上更久的時間,但隻要事情做到了,又何必在意過程呢?”


    “先生的意思是,隻要在乎結果,不需要在意過程嗎?”


    “臣的意思是,當殿下決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您所想的便是要如何做好這一件事情,不需要太在意旁人的評價,隻要殿下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那就行。”


    奉皇後聽到這裏,便沒有再聽下去,她有點兒明白蕭胤為什麽會選擇柳栩作為太子的老師,因為他並未將自己當成帝師,而隻是將自己當成是一個孩子的老師,他的這番話不僅是說給太子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奉皇後一生好強,對於長子柔和的性子頗有那麽一點恨鐵不成鋼,滿心想要改變兒子的性格,卻不知秉性天定,她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奉皇後離開的有些早,所以她並沒有聽見之後蕭湛說的那句話。


    年幼的太子臉上已經透出一抹與他秉性不符的堅定:“但是先生,我還是想要成為父皇那樣的人。”


    柳栩一愣。


    “在我看來,這便是一條正確的路。”


    -


    皇宮之中,曾經的太子經過了這麽多年的磨礪,依然保持著那種溫潤的性子,他坐在坤寧宮的軟榻上,正在教導自己的嫡子。


    三皇子蕭恒雖然隻有五歲,但生的聰明伶俐,一向頗得他的寵愛。


    蕭湛先是考了他最近學的知識,蕭恒都順利地回答出來了,答完題的蕭恒又纏著父皇陪自己玩了一會雙陸,蕭湛也好脾氣地答應了。


    父子倆玩得開心,一旁的宮女太監也不敢打擾,若不是陳皇後過來,他們大概都會玩得忘記用膳。


    陳皇後性子溫婉和善,雖說容貌並不出色,但那平和的氣質讓人在她身邊十分舒服。


    蕭湛與陳皇後夫妻多年,一向對她十分尊重,而每回蕭湛過來,陳皇後都會親自下廚做一道菜。


    坤寧宮的餐桌是個不大的圓桌,桌上隻擺了六菜一湯,且幾乎都是素菜,雖說也是禦廚精心烹調的,但作為帝後的膳食,未免顯得有些簡陋了。


    蕭湛看著便道:“皇後的手藝越發精湛了,這一桌子,朕竟看不出哪道是皇後所做,哪道是禦廚所做。”


    陳皇後笑道:“陛下是在打趣臣妾呢。”


    但凡在陳皇後這邊用膳,他們就不會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再加上蕭恒在旁邊童言稚語惹人發笑,讓蕭湛心情十分放鬆。


    不過今日,陳皇後發現蕭湛的心情似乎比往日更好一些,便問道:“臣妾瞧陛下今日興致高漲,可是有什麽喜事嗎?”


    蕭湛笑道:“朕剛剛收到前線的捷報,威國公前些日子小勝一場,斬首兩百餘人,這不是喜事嗎?”


    “這自然是喜事,還是大喜事,臣妾恭喜陛下。”


    蕭湛擺了擺手:“外族這麽多年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父皇在位時便一直想要鏟除外族,隻可惜功虧一簣,朕自幼便見他在此事上殫精竭慮,登基之後,朕便決定一定要替父皇完成夙願。”他頓了頓,“隻是就算朕做到了,父皇母後也見不到了。”


    陳皇後連忙安慰他。


    “朕沒事,隻是來了你這坤寧宮,看到你這兒還保留著當初母後在的時候的樣子,這才突然想起母後了。”


    陳皇後與蕭湛結縭十載,對於奉太後既尊敬又害怕,但也不得不承認,進宮之初多虧奉太後悉心教導,這才在東宮站穩腳跟,於是對於奉太後十分感激,後來遷宮,她也依然保留坤寧宮原來的樣子,並沒有做太多改動。


    蕭湛重情,陳皇後這一舉動恰恰熨帖了他的心,讓他的語氣也軟了下來:“我雖身為九五之尊,卻也是為人子,一夕父母雙亡,旁人卻隻慶賀我登臨帝位,隻有你還記得孝道,不僅保留坤寧宮的樣子,還記得讓禦膳房準備素菜,這些年……是我委屈你了。”


    陳皇後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哽咽道:“臣妾……臣妾……”


    蕭湛拉著她的手:“走吧,咱們去院子裏走走。”


    帝後二人走大殿,此時已經暮色低垂,院子裏燈火通明,各色花木嬌豔舒展,唯有角落裏有一棵葡萄藤,看著實在與這院子不搭。


    沒想到蕭湛看到了那葡萄藤,竟徑直走了過去,在綠葉之中,隱約能看到掛著一串一串紫黑色的葡萄,聞著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蕭湛目露懷念,摘了一串下來,洗也沒洗,就這麽吃進了嘴裏,陳皇後嚇了一跳:“陛下!”


    蕭湛竟還笑著道:“這葡萄還挺甜的。”說著,好似起了談興,緩聲道,“說來這株葡萄藤還是我和元嘉一起種的呢。”


    陳皇後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內幕,不由得一怔。


    “元嘉小時候很愛聽宮女講宮外的故事,有一次聽一個小宮女說她家鄉的事情,不知怎麽就說要種葡萄了,當時我陪著她胡鬧,將母後院子裏那些珍貴的花木給拔了,又把葡萄籽埋進土裏,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它們發芽,後來元嘉都忘記這檔子事了,卻是這院子裏掌管花木的太監發現了一株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出來的葡萄藤。”


    “那麽多葡萄籽,也就這一株活下來了,母後縱容我們,還讓花匠給搭了架子,每年葡萄成熟的時候,她都會把那些葡萄摘下來,給我和元嘉吃,其實並不好吃,酸得很,我每回都是忍著才吃掉了。沒想到後來母後自閉宮門,她不再見父皇,甚至也不再見我和元嘉。我再想吃這上麵的葡萄也吃不到了。”


    “如今,這葡萄甜了,可惜,母後卻已經不在了。”


    即便是有了威國公等人即將出征的事情,周歲宴也並未因此受到影響。


    待到出了國孝,官府發了除服令之後,各家各戶才將門前的燈籠換成新的,把白幡也收起來。威國公府的下人早早就將府中打掃一新,在門廊下掛上了弓箭和桃枝。


    大周很重視周歲宴,禮儀更是繁多。比如說,家中若有男孩就掛上弓箭,若有女孩就掛上桃枝,以此作為孩子的替身來阻擋災禍,待到周歲宴結束之後,弓箭和桃枝都要燒掉,代表災禍離身,從此平平安安。


    威國公和閔夫人坐在中堂,而世子顧永暄帶著兩個弟弟在前麵招呼賓客,朱氏和柳氏更是忙得團團轉。


    陶氏和奶娘抱著兩個孩子走了出來。


    兩兄妹被打扮一新,承襲自父母的好容貌讓他們倆得到了一眾夫人小姐的喜愛,哪怕是顧澤慕緊緊地皺著眉頭堅決不許別人抱,也沒有影響一群人在旁邊叫著可愛。


    陶氏笑容滿麵地抱著女兒,顧清寧小小地打了個嗬欠,小腦袋搭在陶氏的肩膀上,聞著熟悉的香味有些昏昏欲睡。比起一直冷著臉的哥哥,看起來乖巧多了的她自然沒法逃脫夫人們的魔爪,為了抗爭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好不容易被陶氏解救出來,自然累了。


    陶氏摸了摸她的臉蛋,發現體溫是正常的,便任由她去睡了。


    到了吉時,顧永翰才和陶氏一人抱著一個孩子,端端正正地走到中堂,開始周歲禮。


    周歲禮主要就是家中長輩對孩子的祝福和期盼。


    顧永翰和陶氏先抱著孩子見過父母,威國公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頂,沉聲道:“我顧家的兒女,這一輩子隻需要記住兩件事,第一是忠君愛國,第二是抱誠守真。我顧家蒙受皇恩,位列國公,有多大的榮耀就有多大的責任,但身為長輩,我隻希望你們健康平安就好了。”


    顧宗平的話讓顧澤慕和顧清寧的心中都受到了觸動。


    接著是閔夫人和孩子的伯父伯母的祝福,婢女端著的放禮物的托盤都快放滿了。


    等到周歲禮結束,就是今天的重頭戲——抓周了。


    對於大周人來說,抓周時孩子抓到了什麽就會預示他以後人生的道路,故而都十分重視。


    威國公府為了這一次抓周,所有東西都是特意定做的,十分精美,還特意請了整個京城最好的禮官,替孩子唱誦。因是龍鳳胎,所以按照習俗是同時抓周的,顧永翰夫妻連忙將孩子抱到了桌上。


    在兩人的周圍四散著木頭雕刻的小刀劍、筆墨、算盤、吃食、頭花等物,皆是精致小巧,而四周的賓客也都屏住了呼吸,等著兩個孩子究竟會抓到什麽。


    顧澤慕一如既往不動如山,而顧清寧看著眼前的情形,倒想起了上輩子聽母親說起自己抓周時的趣事。


    她當時是奉家那一輩的第一個孩子,周歲宴辦的極為盛大,在抓周時,父親還專門將他那枚隨身印章也放在了桌子上。據母親說,她當時看都不看那些胭脂水粉宮紗絹花一眼,徑直就朝著印章抓過去,結果父親喜不自勝,當即就將她從桌上抱了起來。


    後來,那枚印章伴隨著她長大,又伴隨著她入了宮,見證著她從太子妃變成了皇後又變成了太後,也見證著奉家從興旺一步步走向衰亡。


    顧清寧回過神,這才發現陶氏正在叫著自己和顧澤慕的名字,鼓勵他們去抓東西。


    顧清寧心有所感,環視四周,就看到在桌子的一角放著一枚青黃色的印章,她想也不想便朝著那枚印章爬去,誰知就在她要拿起印章的時候,另一隻胖乎乎的小手也從旁邊和她一起抓住了這枚印章。


    顧清寧疑惑地看過去,正好看見顧澤慕那雙黑黢黢的眼睛,她往回抽了抽手,沒想到顧澤慕卻一點也沒有放手的意思。


    兩人一時之間僵持住了,顧清寧對著顧澤慕眨巴了一下眼睛,誰知他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依然牢牢地抓住那枚印章,絲毫不讓。


    顧澤慕一向不太和妹妹計較的,換了平常,她要什麽給她便是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他對這枚印章似乎勢在必得。


    而顧清寧也不打算輕易放棄,便幹脆兩隻手一起上,同他爭搶起來。她身體向後一仰,想要借著這股力道將印章搶過來,誰知顧澤慕牢牢地把著印章,直接就朝她倒了過來,兩小隻像兩顆落到了鍋裏的團子,滴溜溜滾做了一團。


    圍觀的賓客們卻都傻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抓周禮。顧永翰一把捂住了額頭,陶氏又不敢打擾抓周,又怕兩人摔下去,隻得在一旁急得手足無措。


    倒是那禮官及時反應過來:“恭喜三爺三奶奶,兩個孩子都抓了印章,我們三少爺日後加官進爵,必然得天恩護佑,而我們四小姐抓到了印章,說明日後定然旺夫助子興家立業,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有了禮官的這句話,頓時就化解了尷尬,眾人連連附和,跟著讚歎孩子。


    隻是兩個孩子卻依然如烏眼雞一般瞪著對方,互相爭搶著那枚印章。


    最後反倒是威國公突然笑起來,走過去一把握住顧澤慕的手:“慕哥兒,你是哥哥,要讓著妹妹才是。”


    顧澤慕身子一頓,顧清寧立刻瞅準機會將印章搶走了,威國公隨手拿出另一個印章放到了顧澤慕手中,笑容溫和地看著他:“如今你跟妹妹一人一個了。”


    顧澤慕握著印章,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但好歹兩人是沒有再爭搶了,見此情形,顧永翰夫妻連忙將孩子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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