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村裏許久未敲響的鍾突然響了。


    張興美嘟嘟囔囔道:“這又是咋回事, 吵死了。”


    陳氏皺著眉, 這一整天陸不易等人都沒來,她心裏很不踏實。她聽著鍾聲心裏卻想著為何早不響晚不響非得是陸不易等人來的時候響。


    “娘,我出去了。”等不來人,張興財有些無趣,打算去找幾個好友玩樂。


    還未等出門,村裏二狗推門進來了, “陸大嬸兒,族長讓你們都去祠堂。”


    陳氏一驚:“不是光興財去?”


    二狗暗地裏撇撇嘴, 心道一個姓張的還想去祠堂。


    “族長是讓您過去,順便興美和興財也一道去。”二狗曾經和陸不易關係不錯, 這幾年瞧著陳氏對陸嘉卉的做法很是不恥, 但不是他家的事他也插不了嘴, 但不妨礙他對這娘三個沒好感。


    “有說什麽事嗎?”陳氏心裏一緊,突然覺得這事跟陸不易有關係。但村裏村長管村裏的事, 族裏的事卻是聽族長的,這些年族長都是裝聾作啞不管事,怎麽突然就要開祠堂了?還點名讓她去?往日祠堂可是不許女人去的。


    二狗搖頭:“不知道,陸大嬸還是快些吧。”


    陳氏忐忑不安的叫住還要出門的張興財道:“既然讓咱們都去就都去。”


    張興財有些不耐煩, 但無可奈何隻能和陳氏一起去了祠堂。


    十裏溝子村窮, 落後。就是祠堂也不過是三間破舊的茅屋,裏麵供奉著陸氏祖先, 往日也就逢年過節的開門燒香拜拜。


    此時祠堂裏人都到齊了, 陳氏近前一看更加心驚, 因為除了她和興美,其他的都是村裏的當家男人。


    而陸不易和魚朗則坐在族長跟前,兩人正說著什麽。


    眾人見陳氏娘三個過來了,都靜了靜。


    族長捋著胡子睜著渾濁的眼瞧著陳氏慢悠悠道:“陳氏,你可知錯!”


    陳氏茫然又委屈,“族長,我哪裏錯了?”


    族長見她不肯知錯,失望的搖頭:“當初慶林要娶你做繼室我就該勸阻,否則也不會發生這樣敗壞祖宗的事。”


    “族長,您說明白些,我沒聽明白。”陳氏一聽這頓時極了,“我如何敗壞祖宗了呀。”


    族長搖搖頭瞥了眼陸不易,陸不易卻眼觀鼻鼻觀心不肯接話。族長無奈,直接道:“你貪了慶林留給嘉卉的嫁妝銀子,還將她賣給富戶,更不供奉李氏,這些還不是錯嗎?”


    陳氏瞅了眼陸不易便知這是陸不易捅給族長的了,就是不知道許了什麽好處給族長讓族長替他出頭。她如何,族長其實一清二楚,就當初她將陸嘉卉賣給趙家也不見族長出麵阻攔啊。而且她不供奉李氏,但凡去過家裏的都知道,族長更不可能不知道,怎的好好的就提出來了,定是陸不易找她算賬了。


    枉費她昨日還勸服自己跟他們服軟說好話,卻不想人家根本不領情,別說給他們點銀子了,就是最起碼將她將母親看都做不到的,人家這次回來就是要給親妹子做主給他娘報仇來了。


    若是早知這樣的結果,她就該和他們進門時候的態度一樣,直接別給好臉色看了,沒的委屈自己還讓人不將她看在眼裏。


    陳氏抬頭,對著族長哭訴:“族長,您可得評評理啊,我這都嫁過來多少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當初慶林沒的時候我也是床前伺候了的,他沒了又守了孝,怎的這沒盡過孝道的人回來了,您不懲罰他反倒說起我的不是了。”


    陸不易聞言哼了聲:“嫁入陸家,便是陸家婦,我父親打獵養著你們娘三個,你伺候他難道不是應當的?”他不願與這等婦人多糾纏,對族長道,“族長爺爺,陳氏不慈不愛,又不敬我母親,實在不能在我陸家待下去敗壞我們陸家門風。我爹沒了,但陸家還有我與妹妹,我希望能夠將陳氏休出陸家去。”


    他話音一落,就聽陳氏尖著嗓子喊道:“憑什麽休我?”


    族長嚇了一跳,將拐杖敲的噔噔作響:“反了你了陳氏!”


    陳氏瑟縮一下委屈的直哭:“族長,他憑什麽要休了我,他不過是個被趕出家門的逆子罷了,早就算不得我們家的人了,有什麽權利休了我。”


    “哼,你說我是被趕出家門的逆子就是了?證據呢?”陸不易冷聲責問。


    陳氏一噎,證據上哪找去,她隻是聽到村裏傳言罷了。況且陸獵戶當初沒死的時候說起兒子還甚是懷念,尤其是她嫁過來卻生不出孩子的時候更是想念。


    “你若拿出我被趕出家門的證據,我二話不說立即走人。否則,今日你和你的兩個兒女一起滾出陸家去。”陸不易絲毫不覺得自己冷血,這個女人鳩占鵲巢進了他們家禍害他的妹妹,貪了她的嫁妝還將她賣給趙家,若不是有魚朗可能他的妹妹這輩子都在趙家出不來了。


    “哪裏需要什麽證據!”張興美也怕被趕出去,他們兄妹跟著他娘在原先村子裏的時候過的就不好,後來還因為她娘改嫁被族裏厭惡,離開陸家他們可就真的沒地方可去了,她跳出來瞪著陸不易也顧不上去勾引魚朗了,當即道,“爹病了的時候你在哪裏?姐姐出嫁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娘,有什麽資格休了我娘。你算個什麽東西!”


    張興財也陰陽怪氣道:“就是啊,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爹沒了你又來假惺惺,也不嫌丟人。”


    聽著這兄妹倆口口聲聲說爹啊爹的,就好像陸獵戶真的是他們爹一般,魚朗看好戲是的看著,嗤笑一聲對陸不易道,“跟他們這種人費這麽多話幹什麽,直接丟休書將他們攆出去就是了。”


    陳氏娘三個一聽頓時氣炸了,“憑什麽趕我們?誰都別想趕我們出去!”


    陸不易似笑非笑,對隨從道:“張家莊的族長來了沒?”


    陳氏一驚,張家莊族長?她額頭突突的沒料到陸不易竟然將張家族長找來了,若是張家族長讓他們回去,她還有什麽理由拒絕。


    畢竟張興財和張興美是姓張不是姓毛的!


    仆人答道:“到門口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身穿粗布麻衣的男人被人扶著從外麵進來。


    陳氏和張興美兄妹皆露出驚恐之色。


    張族長跟陸族長打了聲招呼瞥向陳氏罵道:“賤婦!”


    陳氏一抖,當即祈求的看向陸不易,陸不易隻當看不見,起身對張族長行了一禮道:“張族長,在下多年未歸,奈何歸來爹娘俱都不在,但從舍妹處和鄉親們口中卻得知陳氏罪行,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他看了一眼陳氏接著道:“若她安分守己倒也罷了,在下小有餘錢也不是不能容忍他們。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將在下唯一的妹妹賣了趙家做衝喜新娘子。張族長或許不知,趙家雖為大戶,但那人卻是將死之人,我妹妹嫁過去當日人便沒了。我妹妹若不是遇上我現在的妹夫,現在恐怕連命都沒了。她貪下我爹給舍妹的嫁妝銀子我也不說了,隻她在我爹沒了後將我娘牌位都扔了,讓人氣憤難當。張族長,此婦我今日定要代我父親休了不可。”


    陸不易的話擲地有聲,滿屋子的人除了張族長等人都是村裏的人,對陸家的事也都清楚一二,此時聽陸不易陳述,頓時開始說著陳氏的罪行。


    有人說她苛待繼女,有人說她不給繼女飯吃。


    指責的話紛紛入耳。


    張興美又羞又臊,眼睛瞥見魚朗,頓時找到依靠,她趁人不注意靠近他,扯住他的袖子哀求道:“魚大哥,幫幫我。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您。”


    魚朗驚恐的將袖子扯回,高聲道:“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本因陸不易的話氣的夠嗆的張族長聽見這話差點暈過去,一拐杖過去敲在張興美身上。


    別看張興美跋扈,到了張族長跟前卻老實的很,當年他們娘三個在張家莊可沒少受苦。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張族長氣的直哆嗦。


    陸不易很滿意,將事先寫好的休書取出連帶一袋碎銀子遞給張族長,“張族長,在下也不是不知恩之人,念在陳氏當初照顧我爹的份上,這些銀子算是在下和舍妹給她的補償了。”


    嚇傻了的陳氏突然撲過來將休書和銀子撞到地上,堅定道:“你不能替你爹休了我,你爹都沒休我,你憑什麽,你憑什麽!”說到最後竟有些癲狂。


    “哼。”陸不易不理她,蹲下將休書和錢袋撿起來遞給張族長,“勞煩張族長了。”


    張族長覺得一張老臉都丟盡了,這寡婦年輕時候有些姿色,當初在村裏就不安份,被人家婆娘抓住了好一頓打,誰知後來陸獵戶求娶嫁到這邊來了。誰承想這過了多少年了又被休回去。


    陳氏沒有娘家,作為替張家生了一兒一女的女人,張族長即便是不想來都得來。


    “這,唉。”張族長也是老實巴交的人,被陸不易說的啞口無言,他轉身衝門外喊了兩聲,進來幾個汗子,囑咐道,“你們幫著他們將東西搬回去吧。”


    “我不!”張興美高聲尖叫,“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昨日碰見魚朗還幻想著過好日子,今日竟然就被趕出陸家了。她不樂意不樂意!


    張興財也傻眼了,跟著張興美一陣鬧騰。


    陳氏哭著跪下哀求陸不易,“我今後改了,我改了行嗎,別休了我呀,回去我可怎麽活呀。”


    陸不易冷聲道:“我給你的銀子有五十兩,夠你們過活一陣子了。”說完和魚朗對視一眼又和兩位族長說了聲走了。


    魚朗站起來跟著出去,到了門口又轉身對陸族長道:“族長,修路的事兒,明日你找人與舅兄商議,一定將路修到縣城,修到鎮上。”


    一聽這話,陸族長頓時又高興起來。


    陸不易也轉身對張族長道:“張家莊雖然比十裏溝子村路好些但到縣城的路也很是難行,到時一並修了就是。”


    要想富先修路。


    張族長哪裏還有不悅,完全興奮起來。


    人一興奮,辦事就麻利,當即讓人快速將陳氏娘三個之物搬離陸家。


    陳氏娘三個哭哭啼啼想打感情牌,但沒人買賬,加上張家莊的族長和族人親自押著,當天便搬離了陸家。


    魚朗很滿意,對陸不易道:“舅兄好魄力。”這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將陳氏三個清出了陸家,對這樣的舅兄他沒有不滿的道理。


    陸不易笑笑,將陸嘉卉懷裏的小山子接過來逗著,漫不經心道:“聽聞京城權貴頗多,生意也多,我打算過幾個月去京城試試。”


    陸嘉卉驚喜抬頭,笑了。


    有個兄長撐腰似乎也不錯。雖然這兄長認的莫名其妙,但是血緣關係就這麽奇妙,有心親近有心信任。


    晚上張滿堂又整治了一桌子飯菜,這次將山裏的野菜野味都上來了。魚朗與陸不易因為陳氏解決心情甚好,兩人相談甚歡,約定到了京城後再聚。


    小山子早就被春環抱去睡了,陸嘉卉坐在一旁陪著。陸不易瞧著她滿是疼愛,“竟想不到原先那個小丫頭都這麽大了,還將我給忘了。”


    陸不易離家的時候,陸嘉卉不過兩三歲,對自己有哥哥這事不記得也情有可原。


    魚朗聞言卻酸道:“昨日娘子可就深信不疑了,還沒等驗證就將兄長叫上了,也不怕被騙。”


    陸不易嗬嗬一笑,抬起手指戳在自己臉上,挑眉笑道:“端看這張臉就做不了假。”


    的確,兩人長相相似,任誰都不會懷疑,若隻是相貌魚朗尚且不能相信,隻舉手投足間的舉動也頗為神似。


    他無奈點點頭:“來,大舅子,妹夫敬你一杯。”


    喝到夜深,陸不易被仆人扶著離去,陸嘉卉也與魚朗歇下。


    魚朗趁著酒意湊近陸嘉卉,將腦袋埋在她的胸前,甕聲甕氣道:“娘子疼疼我。”


    “多大了,還疼疼你。”陸嘉卉失笑。


    魚朗說白了是瞧著她對陸不易挺傷心吃醋了罷了,雖然這醋吃的怪異,但她心裏還是很熨貼的。


    “小魚兒都餓了。”魚朗將腦袋在柔軟裏拱來拱去,不要臉道。


    陸嘉卉噌的紅了臉。小魚兒是她情動時被逼著說的,卻不想魚朗就此記住了,有時候使壞了就說出來。


    魚朗感覺到她身子一僵,心裏一喜,大手襲向那處水草豐美之地。


    陸嘉卉軟成一灘水,在他懷裏潰不成軍。


    夜深了,粗喘聲終於停歇,魚朗滿足的喟歎一聲:“憋死我了。”


    陸嘉卉推她,聲音也有些虛弱,“就兩日沒有你竟有臉說出這話來。”


    魚朗將人抱進懷裏也不嫌熱,壞笑:“為夫恨不能夜夜笙簫。”


    “真壞。”陸嘉卉嘟囔一聲翻身睡了。


    魚朗仰躺在鄉下粗糙的土炕上盯著黑暗的屋頂,覺得真是不可思議,昨日不過魚裕偶然間碰見這麽一個和娘子長得相似的男人,竟然就是娘子的兄長。


    早先還為娘子沒有親人遺憾,現在也不用遺憾了,而且這大舅子似乎還挺有錢。


    第二日一早魚朗等人起來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十裏溝子村。


    陸不易將一行人送出村口,然後將陸嘉卉叫到一旁瞥了眼魚朗道:“他姓氏特別,應是皇族中人,你隨他進京一定要小心謹慎,不日我便處理好廣州之事帶上你嫂嫂和侄兒前去京城與你團聚,在此期間定要注意安全。”


    陸嘉卉感動,當下答應,“他的事,我都清楚,等大哥進京便知了。另外大哥代我向大嫂問好,等進京後我再親自上門見見大嫂。”


    陸不易笑了笑,“本要帶著他們上路的,但臨行前你大嫂得了病,我不放心她便讓你大侄兒在家看著了。你小侄兒今年不過一歲,便也沒帶來。”


    他解釋的清楚,陸嘉卉一下便明白了。但她也看到陸不易身旁是有侍女服侍的,瞧著模樣,該是通房之類的,但這事不是她該管的便不問。


    陸不易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遞給陸嘉卉,鄭重道:“京城居不易,你該明白大戶人家打點關係也缺不得銀子,請人辦事也離不得銀子,所以你也不要與我推辭,就當是大哥給妹妹的見麵禮。”


    他一番作為讓陸嘉卉驚訝不已,連連推辭不肯接受,“大哥,這可使不得,我不缺銀子的。”雖然都是魚朗的。


    “我知你之前吃了不少苦,幸好以後不會再有那樣的日子。但銀兩還是自己的用起來舒服,夫君的再如何那是他的,這些銀子你留著傍身吧。”陸不易板著臉不容拒絕,“再推拒就是不想與我相認了。”


    陸嘉卉笑了笑,想了想便接下了,“多謝大哥。”


    陸不易摸摸她的頭,“去吧。”


    陸嘉卉點點頭走向魚朗,魚朗問她,“大哥給你銀子了?”


    陸嘉卉驚訝,“你瞧見了?”


    魚朗哼哼,“瞧他平日用度我猜測他應該富有的很,剛還想這摳門大哥竟然不給你些花花呢。”


    昨日陸不易隨手給小山子的見麵禮是塊暖玉,通身碧綠卻又溫潤的很。魚朗好東西見過不少,一瞧便知不便宜。


    隻是他的不要臉讓陸嘉卉也震驚了,“你,他有是他的呀。”憑什麽給我呀。


    魚朗走出馬車去外麵騎馬,不肯說話了。


    他當然不缺銀子,當他娘子也不缺銀子,但自己有是自己的,別人給不給是心意問題。


    好在這大舅子還不錯。


    剛想打馬上前就聽見陸嘉卉在馬車內驚呼一聲和春環的震驚聲。


    “何事?”魚朗夾緊馬腹詢問。


    馬車內一直哄著小山子當鵪鶉的春環瞪大眼睛,捂著嘴道:“夫人,您,您好有錢啊。”


    陸嘉卉手裏捏著銀票心裏也被自己以後是有錢人震驚不已。


    “春環,剛才我沒數錯吧?”陸嘉卉一臉懵逼的瞧著春環。


    春環板著臉搖頭,“沒數錯。”


    陸嘉卉愣愣的點頭,陸不易居然給了她八萬兩銀票!


    八萬兩!


    她雖然說魚朗有錢,但他們一直在山上做土匪,搶的二皇子的銀兩雖然也很多,但還要負責眾多土匪的開銷,能供他們使用的並不多。卻不想剛認的便宜大哥竟然如此大方。


    這八萬兩就是放在現代她都成富婆了。


    “如....”魚朗沒得到回答又回到馬車,一進來便瞧見那一疊銀票上麵的金額,一萬兩。


    魚朗尷尬笑笑,“大舅哥還真大方啊。”


    能將八萬兩當見麵禮,可不是大方嘛!


    一下子變成了有錢人,陸嘉卉生活並沒什麽改變,依然是坐在馬車裏往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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