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蘇兔和宋子昭商量了一番就趁夜色出發了。秦思俏在屋子裏打轉,想象著各種可能性,不停地往窗外張望,希望快點看到蘇兔和宋子昭的身影。楊續走到秦思俏屋子前,看著燭火中閃爍的身影,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這時,一個府裏的丫頭提著一壺熱水往這邊走來,楊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留步,很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水壺。那丫頭一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楊續衝她微微一笑,那丫頭臉上一紅,瞥了一眼秦思俏的房間,慌忙低頭退了下去。楊續準備好的說辭都沒派上用場,照這種情形,似乎是會錯意了,楊續想了想,算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於是伸手敲門。


    “誰?”


    “我。”


    “嘩啦!”秦思俏幾乎是一個箭步衝過來打開了房門。


    楊續還沒看清她人,就聽見秦思俏焦急的聲音,“有消息了?”


    楊續搖搖頭,“哪兒有這麽快!”語氣很是無奈,真是一點定力都沒有。


    秦思俏臉上立刻寫滿了失望,這才發現門外站著的人手上還拿著東西。


    “你這是?”


    “給你送水來了。”楊續坦然地回答道,好像這事理所應當是他來做的。


    秦思俏睜大眼睛一臉疑問地看著楊續,他不是在夢遊吧。


    “你不是要我這樣一直站著吧。”楊續勾了勾嘴角。


    秦思俏心想,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點兒不避嫌地找來一定是有要事商量,於是了然地接下水壺,楊續自然而然地進了屋裏,居然還順手關上了房門。


    秦思俏見他神神秘秘的,不禁有些心跳加速,不會是朱細細的事情又生出什麽變故了吧,遂兩隻眼睛一直緊盯著楊續,隻等他發話。楊續老先生倒好,絲毫沒在意秦思俏眼裏的焦灼,自顧自坐下倒了杯水喝起來。隻等得秦思俏快要拍桌子了才緩緩開口。


    “你這麽盯著我看做什麽?莫不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秦思俏差點沒暈倒,這人真是真是莫名其妙!秦思俏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道:“大人!你到底有什麽事情就直說吧。”這大半夜的不要嚇人好嗎。


    “沒什麽要緊的,門口碰見送水的,到你這兒來討口水喝。”


    “那楊大人可喝飽了?我再給您泡一壺茶?”騙誰呢!


    “莫急,莫慌”楊續老神在在地又添了杯水。


    “我沒著急啊,我……”秦思俏說一半沒吭聲了,原來是為了說這話來的……這是算出來她現在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了,不愧是神棍啊。秦思俏閉了閉眼,好吧,算你狠,一屁股坐在楊續旁邊的椅子上,有個人說話總比幹著急強。


    “楊大人,蘇兔和宋子昭會不會有危險?”秦思俏幹脆地問道。


    楊續終於抬起眼正視秦思俏了。


    “放心,這裏還找不到他兩的對手。”楊續眼裏滿是信任,連帶著秦思俏的心情也稍微平複了些。


    “那如果真的是朱細細,他們能把她救出來嗎?”秦思俏皺眉道。


    “這個難說。”


    秦思俏心裏又是一緊,總覺得和楊續說話都要一驚一乍的,不禁斜著身子靠近了問:“怎麽說?”


    “唔……顧清風想必早有防備,不會輕易地暴露了朱細細的藏身之處,可能要花些時間。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我們暫且按兵不動。”


    秦思俏想了想,的確如此,沒想到楊續已經考慮得很周全了,今晚不請自來應該不是要和她商量對策,那是為了……


    楊續見她用探尋的眼光看著自己,還以為她心存疑慮,接著輕聲細語地解釋道:“你莫擔心,就算被捉的真是朱細細,你也無需自責,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再說顧清風也不會立刻把她怎麽樣,他一定會想到利用朱細細把我們這些同夥一網打盡,畢竟他和我打過交道,深信朱細細一定有同夥與她裏應外合。”


    楊續說的這些話秦思俏也都想到了,如今隻要安心等消息就好,不過經由楊續的嘴巴說出來就不一樣了,秦思俏剛剛還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是好好地揣回肚子裏了。


    秦思俏低頭沉思,不過想的和案件無關,她在想楊續今晚來她這裏好像不為別的,貌似、大概、好想、也許、可能……是特意來安慰她的?不然的話……就是因為太無聊了?


    秦思俏想到這兒抬頭看了看楊續,正好和他四目相視,楊續的眼睛裏有燭火在跳躍著,燭光把他的臉映照得一明一暗,屋子裏一下子好像安靜了很多,直到燭火發出了“劈啪”的聲響,秦思俏才驚覺自己已經很失禮地盯著楊續看了好久了,這會兒那顆不安分的小心髒又開始七上八下了,她忙站起身走到窗戶旁邊倚著,涼風吹在有些發燙的臉上讓她混沌的腦袋清醒了不少。聽到身後有倒水的聲音響起……秦思俏深吸一口氣又輕輕地吐出來。


    “他們怎麽還沒回來?”秦思俏望著窗外自言自語道。


    “你若累了就先休息吧,他們回來了會馬上來知會你的。”楊續說著走到窗口,站在秦思俏身側,眼睛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一隻手卻拿著瓷杯伸到了秦思俏眼前。秦思俏低頭看看楊續的手,又抬頭看看楊續的臉,最後小心翼翼地接下瓷杯。


    “多謝!”


    ……


    秦思俏突然發現楊續握著瓷杯的手十分好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在青白色的月光下比那瓷杯還要耐看幾分,忍不住再看看自己的手,因為常年練武、幹粗活,手心手背上有不少傷痕和老繭,真是相形見絀。


    楊續看著秦思俏把他遞過去的水一飲而盡,臉上浮現出少有的微笑,在月光朦朧下竟有一絲暖意。


    秦思俏以為她喝下水楊續就會走了,沒想到那人站在那裏跟個樁子似的,秦思俏沒辦法隻能假裝打嗬欠:“哎!真有點困了,我先睡了,他們回來了一定要叫醒我。”說著也不管楊續就直接往臥房走去。秦思俏坐在床沿上豎著耳朵聽到關門的聲音這才舒了一口氣,她躺倒在柔軟的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裏,拜楊續所賜,她現在一點兒也不心急了,但還是睡不著……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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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續回到屋裏也沒有睡覺,他坐在床上準備調息運功,可屢次靜不下心來,心裏莫名煩躁,他覺得胸口悶得慌,便起身走到窗前推開木窗,皎潔的月光便傾瀉而下,依舊美得如夢似幻,隻是比方才秦思俏屋裏的要清冷些。想起秦思俏臉上千變萬化、富有生氣的各種表情,楊續就覺得十分有趣,嘴角彎起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弧度。一個姑娘居然在男子麵前說要就寢,還把他當成空氣一般,是沒把他當成男人,還是沒把自己當成女人?這麽容易就信任別人,心思如此單純,也就是清水縣能養育出她這樣的人了……楊續無意中碰到腰間的黃泉劍,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緊緊地皺起。他拿起劍在月光下仔細端詳著,他的命運已經和這把劍密不可分了,那麽秦思俏呢?是不是和他一樣認命了,從此成為鳴冤鼓的主人,或者說成為鳴冤鼓永遠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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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微風透過窗戶吹進臥房,躺在床上的楊續睜眼看著打開的木窗,他記得……睡前明明關上了……哎……楊續起身穿衣,在黑暗中開口道:“說了多少遍,有門敲門,有窗敲窗。”語氣滿是無奈。


    “別院無任何異常。”黑暗中傳來蘇兔清冷的聲音。


    “哦?那就要看宋子昭的了。”


    蘇兔沉默了一會兒,“我現在便去顧宅。”


    “不用,他會見機行事的。”


    “是……秦思俏讓我回來了就去找她。”


    黑暗中又是一陣沉默,“等宋子昭回來,弄清楚情況再告訴她吧。”


    “是。”蘇兔一個旋身,又從窗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


    蘇兔回到房間點燃蠟燭,跳躍的燭火讓她一片沉寂的麵孔生動了起來,她解下佩劍坐在桌邊,在黑暗裏一動不動,一隻手附在劍鞘上,仿佛她和那把劍就是一個世界,誰也闖不進去,誰也聽不懂他們的語言。蘇兔周身凜冽的殺氣即使是在獨身一人時也難以散開,這種死亡的氣息已經長在她的身體裏,與她合為一體。不是所有人活在這世上都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有些人一生下來就被賦予了某種使命,有人很不幸,花了一輩子的時間,有人幸運地完成這些使命後再想回頭重新活一遍,卻發現已經被舊事烙上了深深的印記。蘇兔打從生下來就注定是一個殺手,她的使命就是殺人奪命,她從不考慮為何而做,隻會緊緊盯著她的目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以為這樣至少她也能成為最出色的殺手,不枉刀口上過此一生,可那人卻說她失去了做殺手的資格……嗬……這等於是宣判了她的死刑,她除了執行任務什麽都不會……做侍衛?一開始真是覺得好笑,一個殺手現在卻要保護別人的性命,太諷刺了……沒想到自己竟然也忍耐了這麽久了……顧清風這種如螻蟻般的存在隻需動動手指就能解決,何苦這麽麻煩,但行有行規,她既已是侍衛,就要按照侍衛的規矩來……服從命令這一點她一向做得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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