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牢房門口,幾個獄卒迎上來,領頭一人,約四十來歲,施禮道:“大人有何吩咐?”


    “現在顧清風如何?”楊續雙手背在身後,雲淡風輕地問道。


    “回大人的話,顧清風已單獨收押至一間地牢中,杜老爺,也就是顧清風老丈人剛到,在衙門外候著。”


    “好,你領我們先下去,不要讓顧清風發現即可。”


    “這個好辦,大人放心。”這位獄卒說話做事還挺幹練,是個能幹的人。


    那獄卒帶著他們下了地牢,地牢裏翻騰著一股難聞的味道,酸腐味夾雜著腥臭味,令人作惡。那獄卒倒是考慮得周全,預備了幾塊帕子以遮口鼻,但這三位京城來的大人似乎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嬌貴,根本沒有用到那些帕子,臉上也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嫌惡之色。他們的知縣大人可是從不踏足此處的,今日早早地吩咐了他在此等候幾位大人物,反複叮囑交代,他心裏以為這些大官一定架子端得更大,卻沒想是這樣的。他帶著三人在地牢裏繞來繞去,進了一間空牢房指了指右方的一麵牆。楊續隨即了然地點點頭,顧清風就在隔壁了。那獄卒拱了拱手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這是要去把杜老爺帶過來。


    三人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楊續閉上雙眼,正欲運功探聽隔壁的動靜,卻遇到兩股強勁的內力前後夾擊,硬生生把體內正欲運轉的真氣給壓住了。楊續睜開眼氣惱地看著蘇兔和宋子昭,這兩人此刻默契地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礙於隔壁的顧清風,楊續也不好發作,隻得放棄調動內力,老老實實地等著杜老爺前來。


    沒過多久,寂靜的地牢中響起了一串腳步聲,隻聽一人出聲道:“有勞官爺,有勞官爺。”


    “杜老爺客氣了!你們長話短說,我一會兒過來接您。”獄卒客氣地說道,看樣子杜老爺在金良城中的地位不低。


    “好的,好的。”


    那獄卒走了出去,地牢裏就剩下杜老爺的腳步聲……


    “嶽父。”顧清風的聲音響起。


    “清風,你……你這是怎麽了?”聽得出十分慌張。


    “您別急,沒事的,不過是有人眼紅顧家的生意想要陷害我。”顧清風信手拈來,謊話連篇。


    “可他們怎麽把你關起來了?大街小巷都貼著緝捕文綁,說你殺了人!”


    “小萱知道嗎?”顧清風語帶擔憂。


    “哪兒敢讓她知道啊,上次朱細細那事還沒過多久呢,我們都瞞著她,說朱細細在治瘋病,好不容易身體才好些。”


    顧清風沉默了一會兒,“朱細細死了!”


    “你真的把她打死了?”聽得出杜老爺的驚訝和難以置信,“哎!你怎麽那麽糊塗呢!那可畢竟是一條人命呐!”


    顧清風歎了口氣,“是我大意了,那個趙前不分輕重,下手太狠了!嶽父大人放心,沒那麽嚴重,死了一個丫鬟,也不是什麽大罪。”


    杜老爺也長歎一聲,“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隻怕你平日樹敵太多,今日會招來落井下石啊……知縣大人怎麽說?什麽時候放你出來?”


    “隻要湊夠五十兩銀子便可。”


    “五十兩!”杜老爺也沒想到要這麽多,嘴上的胡子都抖了三抖。他想了一會兒無奈地說:“看來隻有破財消災了,人先出來再說吧。你把銀子放哪兒啦?我給你取。”


    “嶽父,我……現在沒有那麽多銀子,還請……請嶽父大人先借給我,等出去了我馬上還給您。”


    “哦?好……”杜老爺似乎沒料到顧清風會拿不出錢來。“我這裏能拿出來的大概有三十幾兩,剩下的我去錢莊取來,不過要費些時候,你且先等著。”


    “多謝嶽父!”


    “哎!一家人說什麽謝。阿萱快生了,你可要平平安安的啊!”


    “嶽父放心,此事一定不能告訴小萱。”


    “這我明白。”


    ………


    “顧老板可都交代好了?”獄卒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下來帶人了。


    “好了、好了,勞煩官爺了。”杜老爺說。


    “那我們走吧!”


    杜老爺跟著獄卒走出地牢,隔壁偷聽的三人悄悄地跟在後邊也走了出去。


    “此事結束後,顧家就完了,杜家估計也不會好過。”出了地牢,宋子昭不勝唏噓。


    “杜老爺有眼無珠、引狼入室。”蘇兔心想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也有杜老爺的責任,誰讓他看上別人家的雨竹樓了,現在自然該為他的虛榮貪婪付出代價。


    “冷血!”


    “哼!”


    楊續見他倆又有鬧事的趨勢,趕緊岔開話題,“正如我所料,知縣那邊不知部署得如何了……”


    “我去看看吧。”宋子昭說。


    “不用,都先回房休息吧,那顧清風既進來了,就再沒可能出去了。”


    “說的是,你可要好好睡上一覺,否則……”


    “我心中有數,你怎麽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楊續說完就沉著臉自顧自往內宅走。


    宋子昭氣得想揍人,衝楊續的背影喊道:“不要隨便用內力!”


    奈何楊續裝聾作啞,頭都不回地走了。


    “哎!”宋子昭看看旁白置身事外的蘇兔,氣惱地說:“你也看著他點啊!出了什麽事你怎麽交代啊!”


    “無能為力!”蘇兔看都不看宋子昭,留下冷漠的背影走向內宅。


    “喂!”


    ……


    “喂!”


    “好好好!就你們累了!我不用休息!我婆媽!行了吧!”宋子昭鼻子都要氣歪了。


    ————————————————


    楊續走到離自己屋子門口三步遠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神一下子淩厲起來。房門被打開了一半。他明明記得走時叮囑過下人不要進去打掃,會是誰擅自進了他的房間呢……楊續放輕了腳步往門口走,透過半開的房門往裏掃了一眼,停駐在一個嬌小的身影上,楊續一愣,眼波中翻騰的寒光瞬間消失殆盡。


    “秦捕頭迷路了?”楊續故意擺出一副不悅的神色。


    “啊!”秦思俏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你怎麽走路都沒聲音的!”


    “我在自己屋裏!”楊續說著也不看秦思俏,推門進去,自顧自開始脫衣服。


    “咳咳。”秦思俏自知理虧,便討好地扯著嘴角解釋道:“我回來時你們一個人影也沒有,知縣也不在,所以才來你這裏看看有沒有留字條什麽的……”


    楊續將脫下的一身粗布麻衣搭在椅背上,“見到朱細細了?”


    秦思俏聽到這三個字,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朱細細很不好,大夫說……很難好起來了。”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都像是夢裏的呢喃了。


    坐在椅子上換靴子的楊續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眸微動,“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活著對她來說也許比死亡更痛苦。”


    秦思俏忍住差點兒就要落下的眼淚,“這話說得還真不像你。”一個天命作對的人竟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大概是在寬慰她吧。


    ……


    “喂!楊續!你在幹什麽啊!”秦思俏一張臉“唰”的一下通紅。


    秦思俏從悲傷中回過神來時看到的是楊續坐在她麵前脫衣服,她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語氣裏滿滿的慌張。不是秦思俏她矯情,雖然楊續一進門就毫無避諱地開始脫衣服、脫靴子,但秦思俏以為他隻是換身幹淨外套,怎麽一不留神就脫得隻剩褻衣了呢!領口大片胸脯露在外麵,看他那動作,接下來是準備脫褲子還是怎麽著!


    “怎麽了?”楊續不明就裏地看著秦思俏,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


    秦思俏又氣又惱,趕緊背過身去,“你!你!你還不快把衣服穿好!”這人是不是瘋了。


    楊續看了看自己身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走到床榻邊拿起方枕上一套幹淨的衣服,很利索地穿上,“好了。”然後一臉無辜地看著秦思俏。


    秦思俏回過頭,臉上表情很是精彩,羞惱、吃驚、鬱悶……


    可楊續站在那兒一副“我做錯了什麽”的表情。


    “你怎麽能在這裏換衣服!”秦思俏可不信他不懂男女有別。


    楊續看看四周又看看秦思俏,“這裏是我臥房。”


    秦思俏隻覺得當頭一棒,心想:你就裝吧!不要臉!流氓!


    “我換身衣服而已。”楊續看著她要吃人的樣子解釋道,可秦思俏的臉色並沒有變好。


    楊續心裏琢磨,秦思俏是個不拘小節之人,上回在墓地裏,他越矩碰了她都沒有這麽大反應,這會兒脫個外衣竟如此生氣,他委屈得很呐。原來隻聽說過女人心海底針,這回卻真切地感受了一番。


    “我……”楊續還想繼續解釋,可根本摸不準秦思俏為了什麽生氣,擔心越描越黑,話到嘴邊也是詞窮。


    “抱歉,我……可能是一晚沒合眼,有些……恍神了,冒犯了你,對不住了。”楊續語氣和神情皆是十二萬分的誠懇。


    秦思俏橫了楊續一眼,正準備發火,卻想到蘇兔之前和她說過的事情,心想這種奇怪的行為難不成是使用秘術的反噬……


    楊續見秦思俏突然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竟一時間有些緊張起來,怎麽會這樣,他楊續可是見了鬼都平靜如常的人啊!


    “算了,不和你計較!”秦思俏很不甘心地丟下一句話。


    秦思俏話一出口,楊續竟油然而生劫後餘生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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