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俏心裏稍定,“那為何突然如此顛簸?”


    “俠關是滬江第三險,關口處有兩座高山相對而出,它們就像兩個門神把持著俠關,江麵至此變窄,僅容一船勉強通過,江水流過此處往往回旋激蕩,有風時還會掀起巨浪,秦思俏,你可要抓緊了。”


    “嗯!”秦思俏心想:這艘“飛雲號”如此龐大,竟然能從這樣的天險中穿過,著實不簡單。


    沒過多久,月光漸漸從崇山峻嶺之間溢出,飛雲號依舊破浪前行,已經恢複了平穩。秦思俏借著月光看向楊續,“已經出關了?”


    楊續點點頭道:“沒錯。”


    秦思俏驚覺自己還牽著楊續的手,趕緊抽了回來,好在天黑,看不見她臉上緋紅一片。楊續手上突然落了空,隨即握拳背到了身後,“快些回船艙吧,估計他兩等急了。”神色語氣皆很自然平常。


    “對對對!我出門時也沒給蘇兔打招呼。”秦思俏說著就大步流星地往船艙走,楊續緊隨其後。


    秦思俏回到船艙裏卻發現蘇兔並不在裏麵,正納悶,就聽隔壁宋子昭嚷嚷的聲音:“你怎麽才回來……”


    秦思俏推開門跑到隔壁,見蘇兔、宋子昭、楊續都在,宋子昭火冒三丈的樣子,蘇兔也沒好臉色。楊續則自知理虧地訕笑著,秦思俏見狀趕緊說:“抱歉,都是我瞎溜達,忘記了時間……楊續來找我,聊了會兒……又碰上過俠關,這才耽誤到這個時辰。”秦思俏滿臉歉意。


    “留在船艙內,飛雲號不安全。”蘇兔言簡意賅,雖未說明,但一定是發現了些異常。


    “你們聊什麽聊得那麽久?”宋子昭衝他倆擠擠眼,興趣都在楊續和秦思俏身上,果然糟了蘇兔白眼。


    “我先回了。”蘇兔說。秦思俏抓住機會立馬跟著蘇兔溜了出去。


    “喂!別走啊!”宋子昭待二人出去,迅速關上艙門,挨近楊續,輕聲道:“這夜黑風高的,楊大人好雅興啊!”宋子昭話中有話,挑著眉看向楊續。


    楊續脫去外袍,坐在床塌上,反問道:“蘇兔為何在此?”


    “自是無處尋你們,又怕走岔了,隻好在這兒等著,本以為你倆是去找我們了,沒想到……”宋子昭語氣曖昧。


    “豹子嶺遇襲,秦思俏心中必定疑雲重重,有些事早晚要向她交代。”楊續一板一眼地開口道,眼神裏看不出一絲情緒。


    “你都同她說了些什麽?”


    楊續便一五一十地把前後說了一遍,宋子昭皺眉道:“她雖沒什麽心眼,卻也是個明白人,你說一半藏一半,她早晚得悟出來,以她的性子,你倒不如把話挑明了說。”


    “或許沒有那個必要……”燈火在楊續俊朗的麵龐上跳動,“隻要找出背後那隻黑手!早日結了這件事。”


    “楊續……黃泉劍之於你就像鳴冤鼓之於秦思俏,你、我,包括師父,都為之所累,秦思俏一個弱女子又會如何?”


    “隻要我護得她周全。”楊續語氣堅定,有勢不可擋的氣魄。


    “事情遠比我們當初料想的要複雜,世事皆有萬一,當初隨我們離開清水縣是她自己的決定,你也無需攬責。”宋子昭委婉地提醒楊續,對秦思俏,楊續他似乎太上心了。


    ……


    “啊!!!!!死人啦!”一個女子尖利的叫聲劃破夜空,在“飛雲號”上格外刺耳,楊續和宋子昭都被嚇了一跳,起身打開艙門,正好和隔壁聽到動靜跑出來的蘇兔、秦思俏打了個照麵。


    蘇兔凝神半晌,開口道:“在東麵。”


    四人立即往東麵走,行至一間船艙處,隻見有四五人圍在那裏躊躇不前,艙門大開著,地上散落了一些火柴盒,一個婦人臥倒在門前,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想必那驚天的一嗓子就是出自她之口。秦思俏扒開人群往裏看去,裏麵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怎麽回事?”秦思俏扶起癱軟在地的婦人。


    “死……死人了!”那婦人四十上下,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一手指著艙門內,不住地顫抖。


    兩個船工扶起那婦人,勸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自己站穩了。秦思俏提著油燈往艙內走卻被一位老者攔住,“公子,還是等官爺來了再看吧。”


    秦思俏拿出腰牌在那老者麵前晃了晃,那人一見是捕快,立馬同周圍人說:“是官差,官差到了!”周圍的旅客也紛紛從恐慌中鎮定下來。


    秦思俏走進去,將油燈放置在桌上,這是一間上等船艙,構造和她住的那一間差不多,一個男子仰躺在地上,身材中等,已經沒氣了。秦思俏蹲下身來仔細查看,發現離死者不遠的地上散落了一些紅色的藥丸,還有一些破碎的瓷片。秦思俏舉起油燈照向那人的臉,一頭銀絲,絡腮胡子,飽經風霜的臉上溝壑縱橫,看似已年逾花甲。


    “爹啊!爹!”突然一陣哭喊聲傳來,隻見一男一女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跪倒在屍體旁邊,秦思俏慌忙攔住兩人,“你們是何人?”


    方才那個攔住她的老者走了進來,施了一禮,道:“官爺,這兩位是死者的兒子兒媳。”


    “爹啊!你這是怎麽了!你們快救救我爹啊!郎中!郎中在哪?”哭泣的男子手足無措地喊著。


    “我來瞧瞧!”一個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秦思俏覺得熟悉,借著燈光抬頭一看,黑暗中一個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是寧姑娘。


    “寧姑娘,你懂醫術?”秦思俏問道。


    “略知一二!”寧姑娘蹲下身,看了一眼,轉身對著死者的兒子、兒媳歎道:“二位請節哀!”


    “啊!爹啊!”


    “嗚嗚……你怎麽就這麽走啦!”


    兩人哭得更加悲痛,一陣哭天搶地中,秦思俏對寧姑娘說道:“寧姑娘,你可知他是什麽時辰斷氣的?”


    “不過半個時辰。”她肯定地回答道。


    “你看這裏!”秦思俏舉燈挨近死者的臉,隻見他口唇發紺,兩眼微腫,“這可是中毒的跡象?”


    寧姑娘搖搖頭,蹙眉道:“這一時還看不出,倒有些像是心痹症。”


    “我爹……我爹的確常有胸疼的毛病!”男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


    “地上這些東西你可認得?”秦思俏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藥丸和瓷片。


    男子撿起來看了看,哭喪著臉說:“這是我爹平時胸口疼吃的藥,這瓷瓶是裝藥的,我認得!”


    秦思俏暗忖,就眼前的情況看來是這位死者突發心痹症而死。


    此時,艙門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你一言我一語,十分吵鬧,秦思俏皺眉衝幾個船工喊道:“你們船上管事的呢?”


    “福叔!”一個船工叫了一聲,一人應聲而出,秦思俏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那位長者。


    “大人,小的是船幫雇來的管事,大人有何吩咐?”福叔謙卑地問道。


    “福叔,勞您讓外邊的人都回去吧。”


    “官爺,此人死因不明,船客們都惶惶不安,小人恐怕……”福叔麵露危難之色。


    秦思俏想想了說:“你便說是突發心痹症,讓他們散了吧。”


    “是。”


    ……


    “二位是死者的兒子、兒媳?”秦思俏見兩人哭累了,向他們問道。


    男子擤了擤鼻子,抽噎著說:“是的,官爺,小人姓李,名義,此乃拙荊王氏。”


    秦思俏看了看兩人,問道:“你們是哪裏人?”


    “小人是許官城人,這次和小人媳婦兒跟著咱爹走一趟鏢,沒想到……”說完又哭了起來。


    福叔這時走了過來,“官爺,門口有兩男一女,說是和您一道的。”


    秦思俏聞言回頭,隻見楊續、宋子昭、蘇兔還在那裏,“啊!沒錯,讓他們進來吧!”


    ……


    “秦捕頭,你不會是把咱們給忘了吧!”宋子昭大搖大擺地走進船艙。楊續和蘇兔跟在後邊,默不作聲。


    秦思俏的確是太過投入,沒注意到這三人,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宋子昭驚喜地開口道:“這不是寧姑娘嗎!”


    “宋公子、楊公子!”寧姑娘禮貌地點了點頭。


    “咱們還真是有緣啊!”


    “沒想到幾位是官差,小女子眼拙了。”


    秦思俏見他們又要開始客套,連忙插嘴道:“有船客身亡,應該是在過俠關時發生的。寧姑娘懂得醫術,說是看起來像心痹症……哦,對了,這兩位是死者的兒子和兒媳,他們說死者生前時常胸疼。”


    宋子昭搶白道:“豈止是懂得醫術,這位寧姑娘可是有女華佗之稱的寧小雪。”


    秦思俏驚訝地瞧了瞧寧小雪,女華佗的名號她是聽過的,傳言是一位懸壺濟世、救死扶傷、醫術高超的妙齡少女,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怪不得見到屍體一點兒也不害怕。


    楊續掃視了一番艙裏的情況,“看來是突發急症而死了?”


    秦思俏聽出了楊續語氣裏的疑問,沉吟了片刻,衝他點頭道:“應該沒錯,可能是被風浪驚醒,突然發病,來不及服藥。”


    楊續點點頭:“這樣就隻有等天亮飛雲號靠岸,請當地官府的前來處理了。先讓福叔看好這裏,咱們回船艙待著吧。”


    秦思俏聽楊續語氣有些不對勁,覺得奇怪,燈光太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燈要滅了,還不快走?”楊續見她無動於衷,音調提高了幾度。


    秦思俏這回聽出來了,楊續這是在生氣,語氣不善,雖然還有些問題沒弄明白,但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秦思俏慌忙站起身來,沒想到因為蹲著太久了,腿腳都有些發麻,一著急沒站起來,一下子跪坐在地上,身邊的寧小雪見狀伸手欲扶。


    “多謝寧姑娘,秦某站得起來。”秦思俏可沒忘記她現在是秦思,是個大男人,男女有別,怎麽能讓寧小雪扶她。


    “寧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楊續說完也不等她回應,邁開步子就往艙門外走去,一眨眼功夫便隱沒於夜色中。


    寧姑娘也不在意,客客氣氣地同剩下的三人道了晚安,還告知秦思俏她的住處,說是有需要隨時叫她,之後才施施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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