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俏腦子飛速轉動,她發現楊續的親人她個個都認識,當朝宰相楊延她是知道的,先皇封賞的第一位誥命夫人她也是有所耳聞的,至於常年鎮守邊疆,屢建奇功的定遠將軍楊暉,可是她兒時敬仰萬分的英雄楷模……秦思俏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這麽說來,楊續是宰相嫡子,有個拿高俸的娘,有個將軍哥哥,還是太子同門……天哪!秦思俏還聽說過,宰相家兩個兒子一個能文一個能武,次子四歲誦文、五歲成詩……原來說得就是楊續啊!


    “秦思俏?你睡了?”


    “沒,沒……我聽著呢!”


    “……直到七歲遇到了師傅。”楊續說到此處語調輕快了些,似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師傅精通奇術,探了我的氣,發現我命格特異,便主動要求收我為徒,家父自然應允,我便成了太子太傅的徒兒,還多了一個師兄一個師弟。”


    “原來如此……”


    “過了拜師禮,家嚴親自用馬車將我送至太傅府,從此我便……長伴於師傅左右,學習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也同宋子昭、太子殿下一同修習四書五經六藝。”


    “你沒回過宰相府嗎?”秦思俏好奇地問,宰相大人竟然把親兒子送到別人家養著,真是匪夷所思。


    楊續頓了頓開口道:“每月頭尾向雙親請安,逢年過節也需在家宴上露臉。”


    秦思俏覺得楊續似乎不願談及宰相府,“宰相府和太傅府離得遠嗎?”


    “步行大約一炷香吧……”


    秦思俏再問不出口,離得那樣近卻一年也難見親人幾麵,要麽是他自己不樂意,要麽是家裏人不待見他,亦或……二者都有……


    楊續談及身世一直語氣平平,但秦思俏卻能夠想象到他幼年沒有夥伴、沒有自由、沒人疼愛、沒人理解的孤獨痛苦,還要整日因為鬼魂擔驚受怕。一個小孩子獨自承受這些……楊續他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怪不得……”秦思俏心疼極了,“你受了那麽多苦……”才練就了如今的不懼生死。


    楊續卻反而出言寬慰道:“其實也沒那麽難捱,晚上被鎖在屋裏時,奶娘都在外邊陪著我,給我說些有趣的故事,哄著我,而且我本就不是愛動的性子,不能出門便在家中讀書,也能自得其樂,那些個麵目猙獰的鬼魂來得多了,便也司空見慣了。”


    秦思俏聞言愈加心酸,別的公子小姐都在父母膝下撒著嬌,他卻……


    楊續看不見秦思俏的表情,繼續回憶道:“師傅用法術封住了我的陰陽眼,我在太傅府裏一待就是好幾年,師傅嚴厲卻也慈愛,我與宋子昭、太子殿下相處得極好,後來做了太子左衛率,我……”楊續說到一半突然被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打斷,秦思俏的手輕輕地撫上楊續的臉頰,無言的安慰……楊續喉頭一緊,伸手覆上秦思俏的手,摩挲著……汲取著令他神魂顛倒的溫暖。


    秦思俏想到楊續那雙白淨修長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回縮,生怕他摸到她手上的粗糙。


    楊續抓著她的手不放,緊貼在自己臉上。


    “我……我手上有繭子……”


    “我喜歡。”


    ……


    陽光灑進山洞,秦思俏呢喃著睜開了眼睛,入目便是楊續熟睡中的俊美容顏,兩人就這麽手牽著手睡了一夜。秦思俏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楊續的額頭,不燒了,再聽他呼吸勻緩,便放心地枕著手臂盯著楊續瞧。眉毛真濃密……鼻子真挺拔……嘴唇真……秦思俏腦海中閃現出一些畫麵來,頓時羞臊不已。


    “有什麽開心的事叫你笑成這樣?”楊續突然睜眼,好整以暇地看著紅透臉的秦思俏,唇邊掛著笑。


    秦思俏一下子彈了起來,慌裏慌張地說:“快起來!不早了!該上路了!”


    ……


    收拾好出了山洞,楊續回頭戀戀不舍地望了眼,心想:若是能再待上一晚就好了……在秦思俏的催促下,兩人在溪水邊洗了把臉就往山上走,楊續背上腰上腿上都有傷,秦思俏也有些體力不支,隻能走走停停,兼要時刻提防著追殺,更無心領略玉衡山的美好風光。


    “楊續……玉衡山上的飛禽走獸是否有別於其他地方?”秦思俏坐在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上啃著果子。


    “何出此言?”楊續在她對麵草地上坐著休息。


    “你想啊,猛獸都是晝伏夜出,昨天那隻大白虎卻是大早上的跑出來吃人,實在有些奇怪。”


    楊續點頭道:“那隻白虎本身就不像普通野獸,多虧了它,否則我兩怕是要成那蒙麵人的刀下亡魂了。”


    “啊!楊續!你說蘇兔和宋子昭會不會碰上那隻白虎?”秦思俏擔心道。


    楊續緩緩起身,麵色嚴峻地盯著秦思俏身後,“你別擔心他們了,還是擔心咱們自己吧。”說著將手伸進衣袖。


    秦思俏見他這舉動分明是要拿出折扇來,正欲回頭,楊續輕聲道:“別動,趴下……”


    “啊?”秦思俏疑惑地看著楊續,隻聽見背後傳來“呼嚕嚕……呼嚕嚕”的聲響……


    楊續緩緩向秦思俏靠近,秦思俏終於是從楊續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看見了——那隻大白虎!真是倒黴,偌大一座山,竟又狹路相逢!秦思俏兩腿發軟,順勢聽話地趴下身子,心裏想著,究竟是白虎的利爪快還是楊續的折扇快呢……楊續劍拔弩張地看著白虎藍色的眼睛,心裏也在考慮著同樣一個問題。而白虎卻趴在地上掃著尾巴懶洋洋地打著嗬欠。


    “別怕,它好像不餓……”楊續安慰著瑟瑟發抖的秦思俏。


    “你別被它騙了。”


    “這樣……我數到三,你就往右邊跑,我會用折扇攔住它。”


    “好……”秦思俏咬咬牙道。


    “一……”


    “二……”


    “啊呀呀!兩位小友這是在做什麽遊戲呢?”一陣笑聲回蕩在山林間,打破了這緊張萬分的氣氛。


    那隻白虎聽了這聲音居然扭頭就走,楊續趕忙拉過秦思俏擋在她身前。兩人均望向天空,尋找著聲音的來源處。


    “楊續……這是千裏傳音嗎?”秦思俏不由自主地抓住楊續的胳膊,來人內功奇高,若是殺手可就麻煩了,但聽他說的話卻又不像。


    楊續思忖片刻,朗聲道:“可是淳於子老前輩?”,亦用了些內力。


    半晌沒有回應,秦思俏低聲問:“楊續,你是說司馬大人的好友淳於子老先生?”


    楊續點點頭正欲開口,卻聽林中傳來“嘩啦啦”的聲音,有什麽東西正朝著他們這邊狂奔而來,腳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震顫,兩人手持兵器嚴陣以待,沒想到來的還是那隻白虎,更沒想到白虎上還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那白虎跑到楊續他們跟前就停了下來,那老者身形輕快地從虎背上一躍而下,一點兒不見老態,笑吟吟地看著楊續和秦思俏,那白虎臥在一邊舔著自己的爪子。


    “你們認得司馬老兒?”那老者鶴發童顏,身長不滿六尺,白胡子一直垂至腳麵,兩道白眉蕩在耳邊,眼睛卻十分有神,在二人身上來回逡巡。手持一根龍頭拐杖,身上穿著滿是口袋的破布衣。


    “果真是淳於子老前輩,晚輩楊續,特來拜會!”楊續欣喜地拉著秦思俏行了個大禮。


    秦思俏沒想到突然就轉了運,竟在半路遇上了淳於子,好奇地打量起被稱為老頑童的隱者。


    “楊續……”淳於子捋著胡子費力地想著什,眼珠子在眼眶裏滴溜溜的直打轉兒,“這名字挺起來有點耳熟啊……你可是司馬老兒的徒弟?”


    “正是!”楊續恭敬地應道,“晚輩約莫十多年前曾隨師傅來過翡翠穀。”


    淳於子眼中突然精光一閃,“我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哈哈哈哈!原來是你小子!”說著竟然手舞足蹈起來,神態宛如孩童。


    “你又是何人?”淳於子突然止住了笑盯著秦思俏看。


    “晚輩秦思俏,拜見前輩。”


    “好水靈的女娃娃!你這個傻小子都娶小媳婦兒啦!”


    “呃……”秦思俏啞口無言地看著楊續,傻小子?小媳婦兒?


    “我們……尚未成親。”楊續不好意思地笑道。


    淳於子似乎並不在意他們說了些什麽,東張西望著,像是在找些什麽,“咦?上回同你一起來的還有個漂亮娃娃呀!他怎麽沒來?”


    “前輩說的可是宋子昭?”


    “沒錯沒錯!”淳於子朝秦思俏和楊續走近了幾步,咧著嘴道:“那個搗蛋鬼在哪兒呢?”


    “他也一同來了,隻是我們路上走散了,也不知身在何處。”


    “那好辦,你們隨我入穀等他就是了!”淳於子說著將拐杖提起來在地上敲了三下。一旁舔著爪子的白虎倏地站了起來,乖順地走到淳於子跟前伏下了身子。秦思俏不可思議地看著這猛獸變得猶如家貓一般溫順,在淳於子腳邊親熱地磨蹭著。


    “來來來!”淳於子向秦思俏和楊續招招手,“來和小雪球打個招呼!”說著拍了拍白虎的頭。


    “小雪球?”秦思俏呆呆地看著一人一虎,忍不住出了聲。這……實在是名不副實!


    “沒錯!沒錯!快上來,讓小雪球駝你們上去!”淳於子催促道。


    楊續和秦思俏看看“虎視眈眈”的白虎又看看盛情難卻的淳於子都沒有上前,“還是前輩乘騎,我倆步行上山即可。”楊續開口道。


    “嘖嘖!傻小子你怎麽還怕小雪球呢!你們從前玩得可好了!”


    “從前?”楊續微微皺起眉頭。


    “小雪球啊小雪球,瞧瞧你長得太快傻小子都不認得你咯!”淳於子愁眉苦臉地看著白虎,“我說讓你少吃點你偏不聽!”


    “它……它莫非是……”楊續猛然回想起十六年前在翡翠穀撿到的一隻受傷的小白貓……


    “是是是!它就是你撿的那隻小奶貓!”淳於子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小雪球,快跟你救命恩人打個招呼!”那白虎似乎聽懂了淳於子的話,衝楊續和秦思俏張開血盆大口就是一聲咆哮。二人隻覺得一陣勁風撲麵而來,臉上多了些黏糊糊、臭烘烘的液體,耳鳴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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