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毓抬眼看去……突然間,瞳孔猛地收緊,定睛在王府的方向,她看到了自家的院子、自己的繡樓,還有院子裏那架她最喜歡的秋千……


    “從這裏依稀可見王府一隅,在下猜想,是郡主的住所吧。在此處遠遠遙望,或許常能看見郡主的身影……”雖然隻是一個米粒般大。


    南毓呆愣在原地,這麽多年來。她無數次坐在秋千上朝著善因寺的方向看,思念著他,有沒有那麽一兩回,他也正好在看著她,想著她呢……他怎麽可以隱瞞那麽久,他為什麽總是那樣冷淡地對她,他為什麽從不袒露心聲……南羽有太多的問題想當麵問他,可是斯人已去,她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郡主!”秦思俏眼疾手快地扶住倒下的郡主,伸手要去掐南羽的人中,發現她並未暈死過去,隻是雙眼無神,無聲地落著淚。


    蘇兔和秦思俏將南羽扶坐在鬆樹下,“郡主莫要太過心傷,澄觀師傅心裏一直有郡主,他不會恨郡主的,郡主該保重身體才是,這樣……這樣澄觀師傅才能夠安息啊!”秦思俏的安慰此刻顯得那麽無力,她心裏此時也震顫著,更別說郡主此刻的心情了。


    “不……不可能,他怎麽可能對我……”南羽喃喃自語道。


    “秦思俏,我們先去下邊等著吧,讓郡主單獨待一會兒。”楊續輕聲道。


    “可是……”秦思俏擔憂地看著失了魂的南毓。


    楊續點點頭,“走吧……”


    四人走下高地,秦思俏不時抬頭張望,“郡主不會出什麽事吧!一個人沒問題嗎?”秦思俏真擔心郡主會想不開。


    “不會的,她心裏還有很多疑問沒有解決,待她慢慢想通,自然會好的。”


    秦思俏埋怨道:“楊續!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都不和我們商量就說給郡主了!”


    “說了又能如何?也是徒增煩惱。”


    “咱們可以循序漸進地,一點兒一點兒讓郡主意識到澄觀師傅的心意啊!而且……真的有必要讓郡主知曉嗎,我覺得這樣一來,她更可憐、更傷心了。”


    “沒時間慢慢來了,他昨夜又來過了,我能感覺得到,他比之前更加急迫。”


    “他?”秦思俏愣住,“你是說澄觀!昨夜又找上你了?”


    楊續點點頭,“如此一來,他一定能夠了無牽掛地去了。”


    “澄觀是被孟乾看穿了才選擇自盡的吧,說不定孟乾威脅他了!”宋子昭思索道,“郡主要是想到這一點,豈不是要和孟乾拚命!”


    “後麵的事就不歸咱們管了。”楊續開口道。


    “郡主來了!”蘇兔小聲道,果然,南毓已經從高地上踉踉蹌蹌地走了下來。


    楊續迎上前,“郡主……”


    南毓看似已經恢複了神智,“我終於明白了,孟乾為何會用憐憫的眼神看我,為何要說他是虛偽的人……為什麽一個不相幹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我卻十幾年也沒看出一絲一毫……”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何況澄觀師傅有意瞞著郡主呢……”楊續回應道,“澄觀師傅也是為了郡主著想……郡主應該想開些。”


    “我要去找孟乾問個清楚!他究竟是怎麽逼死澄觀的!”南羽語氣決絕。


    楊續想了想,勸阻道:“問孟校尉倒不如去問王爺。”


    “父王?為何?”


    “聽聞昨日王爺隻身一人吊唁澄觀師傅,哭得肝腸寸斷。”


    南羽聞言皺起了眉頭,“自他走後,父王並未流露出過分傷感……”


    “這……在下便幫不上忙了。”


    南毓看向四人,鄭重地彎腰一拜,“多謝諸位了……”


    “使不得……”四人慌忙回禮。


    南毓抬頭時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兒摔倒。


    “郡主快請回經堂歇著吧。”秦思俏開口道。


    南毓點點頭,五人走回經堂,小桃子小跑著迎了上來,滿臉的焦灼,“郡主的臉色怎麽那麽差呀!”


    “無妨,我們回府吧。”


    “郡主還是暫且歇一會兒,喝口熱茶再動身也不遲。”宋子昭說,這要是半路上暈倒可就麻煩了。


    “不了,請問那些畫……我可以帶走嗎?”


    楊續思索片刻,垂首道:“自然,本就該物歸原主!”


    ……


    ————————————————


    “哎……”送走南毓,秦思俏感歎道:“澄觀師傅對郡主這份心意真是令人感動,可惜就這麽錯過了,往後,恐怕任何人也再難入郡主的眼了……”


    楊續深深地看向秦思俏,“人生在世,總有那麽多顧慮,到死才悔恨該說的沒說,該做的沒做,才發現那些顧慮遠沒有那麽重要……”自己當初麵對感情也是躊躇不前、瞻前顧後,好在……這丫頭看得明白通透,又強勢直接,否則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了。秦思俏垂著頭沉思,沒有看見楊續眼中不輕易流露的熾烈的情意。


    “咕咕……”一隻信鴿落在蘇兔肩頭。


    “殿下來信了!”宋子昭眼睛一亮。


    蘇兔將信鴿腳上綁著的一張字條解了下來交給楊續,楊續有些不安地看看宋子昭又看看手中的字條。


    “你愣著幹什麽!快打開看啊!”宋子昭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臉上卻也浮現出緊張的神色。


    楊續展開字條一看……平靜地抬起頭對宋子昭說:“沒有師傅的消息。”宋子昭失望地垂下眼眸,也鬆了口氣,畢竟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上麵還說了什麽。”


    “查到一個人——郎元庭,當年給孕中太後看診的,就是這位太醫。”


    “郎元庭……這名字沒聽過啊!”宋子昭苦思冥想,奈何一點兒印象也無。


    “太後生產沒多久後,因病辭去了官職……就這麽多消息了。”


    “有問題!”宋子昭挑眉道,“肯定是見勢不妙開溜了!與那秘密有關的人死的死、瘋的瘋!這個郎元庭算是個聰明人!”


    秦思俏歎了口氣,“那就是找不到咯……”一籌莫展地看著楊續。


    “可要回信給主上?”蘇兔問。


    楊續沉思道:“不,等我們回京麵見殿下,再做決定。”


    “我都能猜到殿下會做什麽決定!”宋子昭看著楊續,“一定拿楊相開刀,太後誰敢動啊?那可是殿下嫡嫡親的祖母!陛下親娘!”


    蘇兔沉聲道:“楊相也不比太後好對付,如果對楊相出手,主上多年來韜光養晦,暗中培植的勢力恐毀於一旦。”


    秦思俏看向楊續,楊續麵無表情,沉默許久開口道:“你們的意思是……不要把殿下牽扯進去。”


    宋子昭看了看蘇兔,對楊續說:“我私以為,還是盡量避免把事情弄複雜,我們隻要救出師父,不需要到黨派之爭中插一腳。”


    楊續猶豫不決地將目光移向秦思俏。若是在以前,他絕不會要求太子殿下插手,一定會義無反顧地依靠自己的力量救回師傅,不留一點退路,拚上性命。可如今不同了,他現在有了一根軟肋,有了一個他無論如何也想要好好保護的人,更有了對生的奢求、對死的恐懼。麵對強敵,他沒有自信能護秦思俏周全,唯獨這件事不能冒險,不能有萬一……


    秦思俏被楊續盯得心裏發毛,這眼神著實複雜難懂,“那個……我……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楊續收回視線,沉聲道:“此事容我考慮考慮。”


    “是。”蘇兔抬眼看著楊續,“主上臨行前交代過,萬事皆由楊續決斷。”言下之意是無論楊續做出什麽決定,她蘇兔都會二話不說地服從。


    “怎麽殿下就沒說要聽聽我的意見嗎?”宋子昭彎下腰湊到蘇兔麵前,近得都快鼻子碰鼻子了,“你確定你沒漏掉什麽話?”


    蘇兔伸手就是一巴掌,可惜宋子昭早有防備,閃得比飛梭還快。


    “別鬧了,去收拾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向彌光法師辭行。”楊續撩下話便撫著額頭往屋裏走。


    ……


    “你臉色很差,哪裏不舒服?”秦思俏收拾好東西就來找楊續了,方才看他一臉疲憊之色,放心不下。


    楊續坐在床沿上,笑眯眯地拍了拍身側的床榻,“過來。”


    秦思俏走過去坐下,伸手就撩起楊續衣袖……還好,黑線還停在那兒。


    “慶幸啊!”楊續突然開口道,臉上掛著一抹壞笑。


    秦思俏知道有圈套,卻又忍不住問道:“慶幸什麽?”


    “慶幸我這條黑線在手臂上啊,這要是藏得深點兒……”楊續朝自己衣襟口瞟了瞟,“我可要吃不少虧啊!”


    “去你的!”秦思俏怒瞪著楊續,伸手裝做要打,拳頭卻遲疑著,最後還是沒落在他身上。


    “我娘子心疼相公了!”楊續得寸進尺道。


    “你再說胡話我可不理你了!”


    “別生氣啊!我說得又沒錯!”


    “你正經點!我問你話!”


    “秦捕頭請示下。”楊續正襟危坐道。


    “你們方才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如果太子不插手,僅憑我們幾人怎麽可能和楊相以及太後匹敵呢?再說,太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將我們攔在京城外的!”


    楊續伸出手,用手背輕撫著秦思俏的臉龐,“隻要能夠避開那些耳目,偷偷進京,到了東宮便安全了。不要太擔心,我需要點時間好好想想怎麽甩開那些追蹤的殺手。”溫潤的手指順著臉頰滑落在光潔的脖子上,“秦思俏……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秦思俏有些驚訝地看著楊續,他眼裏竟有一絲哀求的神色。


    “你走吧……”楊續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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