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了……秦思俏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好消息……


    “秦思俏……”宋子昭想出言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他心裏也非常不好受,每每想到楊續生死未卜,師傅下落不明,都愁悶不已。秦思俏昏迷的這段日子,他派出宋府幾乎所有人手去找楊續,因為自己不能露麵,隻好在府裏枯坐幹等,借酒澆愁,然而,喝再多酒也沒法入眠,一閉眼就會想到那日在蒼鬆崖的情景,備受煎熬。


    “是……誰救了我們?”秦思俏問。


    “後來,我府上的人來了……你還記得楊續讓我寫家書的事吧,真讓他算到了……是他救了我們。”可惜卻沒能救他自己。


    “你先休息吧……等你稍微好些,我再一一說與你聽,楊續……我是不會放棄的!父親已經向陛下求得赦令,假意調我回京,很快我就能在京城中行動自如!”宋子昭握緊了拳頭,堅決地看著秦思俏。


    秦思俏閉了閉眼,想說話卻喉頭一緊,一陣酸澀浮上心頭,隻能抓緊身下的錦被,強忍住淚水。


    待宋子昭離開後,秦思俏又陷入昏睡中,偶爾睜開眼,看著青色的幔帳,就會立刻清醒過來,她知道這一切不是在做夢,楊續是真的不在她身邊了……


    一名婢女一直在秦思俏身邊照料著,一日三回地喂她喝湯藥,擦洗身子換衣被,每次一聞到濃濃的藥味,秦思俏都會無聲地落淚,湯藥的苦味哪及她心中的痛苦,再沒有人看著她喝藥了,也不會有人給她酸甜的果子了……宋子昭每日都會來看望她,隻是站一會兒就急著要走,見他欲言又止,臉色一天比一天差,秦思俏心裏很明白,他們的奢望又落空了。


    這樣又過了大約十多天,秦思俏終於可以不用依靠婢女的攙扶在宋府裏走動了。“小姐的臉色一天好過一天了,臉也圓了!”叫做阿初的婢女長著一張桃心臉,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很機靈。阿初本是宋子昭的貼身侍女,手腳勤快、心思細膩,將秦思俏照顧得很好。


    “阿初……為何從未在宋府裏見過宋大人和夫人?”秦思俏坐在窗前看著蔚藍的天空。


    “回小姐的話,大人和夫人早前來看過小姐一回,不過小姐昏睡著,近日大人早出晚歸十分忙碌,而夫人又回了娘家,所以才未得碰麵。”


    秦思俏點點頭,這樣反倒讓她鬆了口氣,自己在宋府麻煩了別人那麽久,總要表達謝意的,隻是她現在萬念俱灰,什麽人也不想見,什麽話也不想說。


    “小姐累了嗎?”阿初見秦思俏情緒低落,小心地問道。


    “你為何總稱呼我為小姐?”


    阿初笑了笑說:“因為小姐是咱們府裏的小姐啊!”


    秦思俏疑惑地皺起眉頭看向阿初。


    “小姐被大人收為義女,便是公子的義妹,也是宋府的小姐啊!”阿初笑眯眯地說道。


    秦思俏心想:怎麽突然變成了大理寺卿義女,宋子昭這樣做一定有其用意,隻是不知道究竟為何。


    “阿初。”


    “小姐有何吩咐?”


    “宋子昭在哪兒?我想見他。”秦思俏正問著,宋子昭趕巧地從外邊進來。


    “你找我?”


    秦思俏點了點頭,“我有話問你。”


    宋子昭在秦思俏旁邊坐下,“阿初,你先下去吧!”


    “是,公子。”


    ……


    秦思俏看著宋子昭,隻見他一臉疲憊,下巴上滿是青色的胡茬,鬢發也不同往日的一絲不苟,略顯淩亂地垂在耳邊,衣擺上滿是灰塵,衣袖上也沾了不少汙漬,這一身青白便服,已經穿了有四五天了。


    “還沒……消息嗎?”秦思俏看宋子昭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隻是忍不住去問。


    宋子昭點點頭,“是……據我所知,太後的人也在找楊續……”其實是在找楊續的屍身,不過他當然不敢當著秦思俏的麵說。


    “我怎麽變成了宋大人的義女?”


    “是我向父親求來的,隻有這樣才能保護你。”宋子昭蹙眉道,“太後既沒有得到黃泉劍,也沒有得到鳴冤鼓,楊續又……你在我府上的消息,太後和楊相想必已經知曉,如果沒有靠山,你在京城將危機重重、寸步難行。如今,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他們想著要動你時,也該掂量掂量傷害宋府千金的後果。”


    “這樣豈不是害你們得罪了太後和宰相。”


    “嗬……”宋子昭冷笑一聲,怒道:“他們一路圍追堵截、趕盡殺絕,早就與我宋家勢不兩立了,隻不過大家明麵上還要擺出和和氣氣的樣子。你不用擔憂,現在無論仁壽宮還是宰相府,都不會與我們撕破臉皮來硬的,隻會極力拉攏,好在他們二人的博弈中增添勝算。太後要顧慮她的秘密,不敢明目張膽以地位壓人,宋家三代在朝為官,我父親深得陛下倚重,更無懼宰相大人的權勢。”


    秦思俏點點頭,沒想到宋子昭考慮得那麽周全……她猛然間想起另一件事,“鳴冤鼓……”秦思俏下意識地摸上腰間,“我……我……對了!鳴冤鼓在蘇兔那裏,蘇兔怎麽樣了?”


    “蘇兔!”宋子昭似乎特別驚訝。


    “沒錯……我擔心自己護不住鳴冤鼓,在石林將它交給蘇兔代為保管了,她人呢?”秦思俏有種不好的預感。


    宋子昭神色複雜,“蘇兔沒事,她是東宮的人,自然在東宮了。我原以為鳴冤鼓在打鬥中丟失了,沒想到竟然在蘇兔那兒……”


    秦思俏覺得宋子昭語氣有些奇怪,追問道:“太子那邊……怎麽樣了?”


    宋子昭抬眼看向秦思俏,“我們的事情都已經稟報了殿下,東宮也派了人手找尋楊續,隻是……很奇怪!殿下竟然問我鳴冤鼓的下落……”


    “蘇兔還未交給太子殿下嗎?”秦思俏心裏一沉,“難不成丟了……或者……毀了?”秦思俏想到這兒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如果救不了司馬大人,就太對不住楊續了,她躺在床上的這麽多天裏,已經想好了,無論楊續是生是死,都要替他救出司馬大人。


    “秦思俏!”宋子昭扶住秦思俏的肩膀,“你別急,蘇兔重傷,東宮密探來報說她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一直昏迷不醒,等她醒來,一定能找到鳴冤鼓,她從不輕易許下諾言,既然答應了你,她一定會保護好鳴冤鼓的!”


    秦思俏捂著心口勉強開口道:“我相信蘇兔。”


    宋子昭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目光堅定,“我也相信她……”


    “相府呢?宰相大人那邊就沒有動靜嗎?”秦思俏想到了覬覦神器的另一個人。宋子昭頗為不安地搖了搖頭,“一點動靜也無,真叫人看不透……倒是太子殿下差人來過幾次,想把你接到東宮去,我皆以你傷重為由回絕了。東宮守衛更強,你會更安全,但是我答應過楊續……他不在時,一定護你周全,絕不假他人之手!”


    秦思俏聞言渾身一震,原來他都安排好了,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秦思俏眼前一片模糊,氣血上湧,嘴裏彌漫開一股血腥味,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心痛


    到麻木,兩條胳膊也不聽使喚地微微抽搐起來。


    “秦思俏!秦思俏!你可別嚇我啊!”宋子昭喊叫聲仿佛離得很遠,秦思俏根本聽不真切。


    ……


    秦思俏再次醒來時,周圍光線昏暗,燭火的影子在牆上跳動,“阿初……”秦思俏隨口叫了一聲,沒想到立刻收到了回應。


    “小姐醒啦!”


    “現在……什麽時辰?”


    “回小姐,已經亥時了,奴婢這就去叫公子來。”


    “別……不要打擾……他休息……”


    “是,小姐……小姐肚子餓嗎?”


    秦思俏搖搖頭。


    “小姐渴嗎?”


    秦思俏還是搖搖頭,阿初低著頭向了一會兒開口道:“朱大夫說小姐是吃得太少才會那樣的,還囑咐奴婢要給小姐多喝點糖水,奴婢以為,小姐再有什麽解不開的心結也該保重身體才是,公子最近一直愁眉不展,以後還要仰仗小姐替公子分憂呢!”


    秦思俏沉默了半晌,“我要吃東西……”


    阿初大喜,“好嘞!小姐!奴婢這兒什麽都有!”自那夜之後,秦思俏將痛苦與思念封藏,即使沒有一點兒胃口也硬往肚子裏塞東西,逼著自己把身體盡快養好,她要盡早恢複,找回鳴冤鼓,救出司馬大人,揭露太後的秘密!


    宋子昭這幾日卻尤為難捱,蘇兔一直沒有露麵讓他心中起疑,麵對太子幾次追問,他都沒說出蘇兔與鳴冤鼓的下落有關,宋子昭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隱瞞這件事,隻覺得蘇兔是有意為之,沒有交出鳴冤鼓,一定有她的道理,再往深處,他便不敢想了……


    ————————————


    “宋子昭,今日我想出一趟門。”秦思俏站在宋子昭的書房門口。


    宋子昭抬頭看她已經穿好了衣裳、靴子,束好了頭發,一副“我就是來打聲招呼”的架勢,無奈地開口道:“換回女裝吧!你現在是大理寺卿之女,不需要遮遮掩掩,大搖大擺地坐轎子出門更為安全。”


    “女裝不方便,我想出去走走。”


    “哎……你等著,我多叫些隨從來,女裝可以不換,轎子還是要乘的。”宋子昭隻有讓步,秦思俏這倔脾氣連楊續都治不住,別說他了。


    ……


    秦思俏坐在一頂不起眼的轎子上出了宋府,抬轎子的都是宋府一等一的高手,一點也不覺得顛簸。走了一會兒,秦思俏掀開隻有人臉大的轎簾向外張望,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京城最為繁華的街道就在腳下,可秦思俏看著皇都的所有錦繡繁華都覺得索然無味、一片灰白,少了那一人,整個天地都失了顏色,再不能勾起她一絲一毫的好奇心……秦思俏心上又如針紮般疼了起來,她慢慢地放下轎簾,一陣風吹來,掀起簾子一角,秦思俏無意間朝那一角瞥了一眼,這一眼卻叫她心神大亂,她分明見到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麵容,隻是一個側顏,秦思俏便能斷定那人就是楊續,他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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