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的人都睡下來, 楚波鴻抱著長劍, 纖長的眼睫微垂,遮住眸中暗沉沉的陰鬱。


    “殺。”宛如歎息的聲音沒於夜色之中。


    楚波鴻拿著軍中分配的長劍, 手指輕輕撫過鋒利的劍刃,像是撫摸著情人的長發, 鮮紅的血從指腹流出。


    月色冰涼, 灑在少年蒼白的臉上,他伸出手,手指拭過下唇,一抹猩紅出現在唇瓣上。


    冰冷的劍身映出那雙鳳眼,楚波鴻捧起劍,將沾了血的唇印在劍身, “是你叫我殺的嗎?”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楚波鴻抱著劍,靜靜地躺著,他不想閉眼,因為一旦閉上眼, 眼前就會出現一片猩紅,他病死的雙親,還有算命先生那句話。


    “他命中帶煞,主克父,偏克母。”


    盡是一語成讖。


    ……


    姬清一襲白衣,頭戴帷帽, 確定自己的貓耳沒有露出來, 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 轉頭看看衣服下有沒有可疑的凸出,毛茸茸的尾巴乖乖地藏好,並沒有折騰出什麽幺蛾子。


    修煉出三條尾巴確實可以變出人形,自己這個人形變得有些不合格,貓耳和貓尾居然還留著,可以說非常讓小貓貓生氣了。


    三條尾巴就是金丹期的修為,在凡間基本是孤獨求敗的級別,姬清隻盼早點找到少年版的楚波鴻,然後回去哄小貓咪。


    姬清確定了大概的方位後,就飛去楚波鴻所在的軍隊。


    現在是兩軍交戰,在黑壓壓的人海中找到楚波鴻簡直是難如登天,姬清飛在空中,急得不得了。


    而後,他突然感覺到一股衝天的煞氣,這股煞氣堪比魔修的威壓,無數血腥壓抑的氣勢瞬間從戰場的某一點爆發出來。


    姬清看著那個位置,麵色一沉,心中暗叫不好。


    姬清飛向楚波鴻,衣袂飄飄,他用靈氣擊退了楚波鴻身邊所有的人,彼時清風吹起了簷下的薄絹,露出姬清的麵容。


    宛如一朵白蓮於虛空中浮現,於是所有的血海滔天刀光劍影都就此失了顏色。


    楚波鴻已是兩眼血紅,神誌不清,但是當看到姬清的那一刻,眼中的狠辣煞氣盡是一淡,手中的劍掉落在地。


    姬清抱住楚波鴻飛離戰場。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後,姬清把楚波鴻放下。


    “你是誰?”楚波鴻怔怔地問道。


    雪白而修長的手從衣袖中探出,手指緩緩點向楚波鴻的眉心,冰涼的觸感像是觀音的柳枝沾了淨水瓶於眉心落下。


    楚波鴻的眼眸裏仍然有血絲,他睜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姬清。


    帽簷下的薄絹遮住了姬清的臉,可是之前的驚鴻一瞥早已印在楚波鴻的腦海裏。


    姬清還是保持著將手指按在眉心的姿勢,他突然覺得很有意思,貓咪版的楚波鴻眉心有一簇黑毛,像是濃到化不開的墨濺到純白的宣紙上。


    他現在明明看著的人是少年版的楚波鴻,腦海裏浮現出的卻是那哭哭啼啼的小貓咪。


    “你又是誰?”姬清開口問道。


    “我叫楚波鴻。”少年回道。


    姬清不語,他的手指溫柔地描繪著楚波鴻眉眼的輪廓,像是在作畫,“你為何煞氣如此之重?”


    楚波鴻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沉默了許久,才道:“……我不知曉,我一拿起劍,就覺得有一股鬱氣在心頭。”


    “它說,殺。”楚波鴻喃喃道。


    姬清將手收回,隔著一層薄絹,看到的楚波鴻的麵容並不真切,可是那種茫然無措卻盡入姬清的眼底。


    姬清突然想起在上一個試煉中楚波鴻曾經跟他說過的話。


    薄絹後,姬清的唇微微勾了勾,他輕聲道:“你日後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楚波鴻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


    “是不是無牽無掛,如閑雲野鶴般飄然出塵,又逍遙自在,一人執劍走天涯?”姬清捧起楚波鴻的臉,輕聲道:“不要被你的劍主宰了自己,不要被煞氣迷了眼。”


    清風拂麵,柔軟的薄絹吹到楚波鴻的臉上,他原本茫然的眼眸漸漸清明。


    下一刻,麵前那個蒙麵人就不見蹤影。


    “你是誰?”楚波鴻大聲喊道,卻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係統,我感覺我可能是做錯了。”姬清輕聲道:“我之前和貓咪版的楚波鴻走的太近了,和他的關係太親密了,我錯了。”


    “幻靈門渡的是心劫,少年版的楚波鴻的心結和他的天生煞氣有關。”


    “我一直和貓咪版的楚波鴻呆在一起,把他保護得太好,讓心劫連出現的機會都沒有又如何渡劫呢?”


    “如果我一直守在他的身旁,讓他一直都那麽開開心心的,他會不會沉迷於幻境,不願再醒來?”姬清自問自答道,“會的,他會不願醒來的。”


    “如果少年版的楚波鴻渡的劫和煞氣有關,貓咪版的楚波鴻渡的劫又和什麽有關?幻境為什麽要安排我出現在他的身邊,這是情劫嗎?”


    姬清變成了貓咪的形態,輕盈地跳到樹上,道:“怎麽才算破情劫?”


    ……


    楚波鴻蹲在洞口等小雪,他認認真真數了數洞穴口那株野花的花瓣,“小雪回來……小雪不回來……小雪回來……小雪不回來……”


    花瓣數完了,小雪沒有回來。


    楚波鴻趴下來,身子蜷曲著,伸出小舌頭慢慢舔了舔自己的尾巴,他眉心的那簇黑點越來越大,像是一點墨滴到宣紙上,黑色漸漸擴散開來。


    ……


    姬清從樹上跳了下來,他對係統道:“我想好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勘破情劫,如果我知道這一點,我就不會喜歡一個人喜歡了這麽多個世界。貓這一生隻有短短十幾年,我就陪他十幾年,破不破得了與我無關。”


    “要是他敗在了幻靈門,那我就把傳承裏所有的人都強硬地踢出去,帶著傳承,去外界找一個叫楚波鴻的家夥好了。”


    姬清想完一身輕鬆,他走到了傷心地睡著的楚波鴻旁邊,和他躺在一起,兩隻尾巴卷在一起,比出了一個愛心的形狀。


    小貓咪明顯睡不安穩,小尾巴甩了幾下,感覺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楚波鴻唰得睜開眼,藍眸不可置信地瞪大,而後又迅速蒙上一層水霧,他哭唧唧地抱住姬清,聲音顫顫道:“小雪,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麽會呢?我最喜歡我們家點點了。”姬清溫柔地舔舔楚波鴻,無奈地看著對方哭得一顫一顫。


    “我也最喜歡小雪了嗚嗚嗚。”細細軟軟的貓叫聲讓姬清的心都要融化了。


    ……


    十三年後,姬清躺在楚波鴻的懷裏,感受著他的屍體一點一點失去溫度。


    就此,所有的幻境都支離破碎,姬清再次睜眼時,被楚波鴻抱在懷裏,他抬眸看著楚波鴻,看著對方纖長的睫羽輕顫,而後睜開眼,露出了墨色的眸。


    “好像做了一場大夢……隻是夢醒後,就什麽也不記得了。”楚波鴻喃喃道。


    他的麵前浮現出了一排金字,“無法太上忘情,便是蒙混過關。”


    所謂太上忘情一法,就是極於情卻無情,大愛無疆,眾生平等。


    金字化為靈氣消散在空中,而後又有一行字體浮出了出來,“堅守靈台清明,莫為煞氣所惑。”


    那行金字化做一道金光沒入楚波鴻體內,將楚波鴻的修為提升到金丹後期!


    “喵~”姬清舔了一口楚波鴻的下頜,又甜又嗲地叫道。


    楚波鴻低頭,看著姬清脫口而出道:“喵~”低沉而悅耳的男音在吐出喵這個字眼時,聲音無比的性感。


    楚波鴻有著困惑地皺眉,捏了捏姬清的臉蛋,自言自語道:“奇怪,我是被你傳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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