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蘇蒲有些煩惱。


    因為大姐夫總是喜歡把姀姀欺負哭。


    “世子爺和世子妃怕是還沒起呢。”綠蕪梳婦人髻, 從耳房出來,看到坐在戶牖處美人靠上的纖瘦身影, 笑盈盈的上前道:“四姐兒,奴婢聽說今日廚房新送來了一大筐子新鮮的春筍, 做個油燜筍尤其好吃。”


    光陰荏苒,原本糯米團子似得蘇蒲已到及笄之年。她穿一件煙粉色小襖子, 頭上戴雪帽, 身上一件同色煙粉小披風, 撐著下顎靠在那裏,大眼睛濕漉漉的泛著水漬。


    綠蕪每次瞧見這位四姑娘, 就一定會恍惚回憶起蘇芩及笄時的模樣。因為這位四姑娘跟她家三姐兒實在是太像了。隻是因著貪食,所以小臉上肉呼呼,笑起來時露出兩顆深深的酒窩,可愛至極。


    “綠蕪,我覺得我病了,喘不上氣……”蘇蒲的聲音依舊軟綿綿的帶著些奶音, 就跟乳酪似得綿軟。她轉頭看向綠蕪時,雙眸紅通通的濕潤, 一副怯生生的小模樣。


    綠蕪頓住步子,上下打量一番蘇蒲,然後伸手點了點她的衣襟, “四姐兒, 您這裏頭的衣裳是穿反了吧?”


    蘇蒲低頭, 扯開自己的衣襟打量一番, 然後燥紅了臉,絞著一雙素白小手悶不吭聲的坐在那裏。


    蘇蒲裏頭套了件小背心,是蘇霽琴前幾日過來特意給她帶的,在早春的天穿上,格外暖和舒適。隻是有些不太好分前後,但因著是穿在裏頭的,所以蘇蒲並未多加注意,今日一套上去,暖和是一方麵,緊繃繃的被勒著喘不過氣來也是一方麵。


    她還以為是她前幾日的風寒沒好全,落下什麽病根了呢。


    蘇蒲伸手扯了扯小背心,露出一個靦腆的傻笑。


    綠蕪無奈搖頭。


    這位四姐兒是綠蕪看著長大的,從小團子似得模樣長成如今的嬌俏小姑娘,綠蕪對她的感覺自然與旁人不同,有時候難免像個老媽子似得嘮叨些。


    “我明日在前頭給您繡個花,這樣就不會穿錯了。”


    蘇蒲軟綿綿的點頭。


    屋內傳出動靜,蘇蒲趕緊起身,顛顛的推門奔進去,聲音細細道:“我去瞧瞧姀姀。”


    屋內,燒著炭盆,槅扇上掛著的厚氈半敞開,露出細淩淩的窗欞。細膩的陽光傾灑而入,帶著股氤氳暖意。


    梳著雙苞的女娃娃站在軟榻前,哼哼唧唧的抹眼淚。


    身穿小袍子的男娃娃繃著一張軟白小臉,聲音奶氣卻清晰的控訴道:“父親,你的女人又欺負妹妹。”


    雙胞長的精致好看,尤其是妹妹,逗弄起來好玩極了。蘇芩總是忍不住的拿女娃娃取樂。


    孩子生出來,如果不是為了玩,那還有什麽意義!


    男子身穿玄色外衫,神色慵懶的攬著懷裏睡眼惺忪的女子。歲月未在女子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隻更透出一份成熟風韻。不過那雙眼,依舊波光瀲灩的純粹幹淨,好似時光流逝,如水過無痕。


    男子揚了揚手,輕啟薄唇,雙眸微眯,“那你們就好好被欺負。”


    “嚶嚶嚶……四姨媽……”堪堪十歲的小姑娘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她顛顛的奔過來,一頭紮進蘇蒲懷裏。


    蘇蒲趕忙安慰,“不哭不哭,四姨媽給你吃糖。”


    女娃娃抬頭,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小嘴,哭的更慘。


    父親說她的牙牙就是被四姨媽喂糖吃壞的。


    “四姨媽。”男娃娃過來,眼疾手快的把女娃娃牽走。


    蘇蒲捏著手裏的糖果子,放進嘴裏,抻著脖子使勁往外看。


    花花不親她了。


    蘇芩的這一對雙胞,還沒取大名。項城郡王妃曾帶著這一對雙胞去算過命,說雙胞命薄,若要想好好長大成人,十歲前不可取大名,隻能喚小名。


    秉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標準,項城郡王妃嚴格執行這一迷信標準。對此,斐濟並未多發表什麽言論,隻在雙胞滿月時低頭看了一眼中庭內冒出的青翠嫩草嬌花,便道:“一個喚花花,一個叫草草吧。”


    當時若不是蘇芩還在坐月子,肯定要抓著斐濟這廝的腦袋好好搖搖,看裏頭是不是都裝了漿糊。


    這到底是什麽破名!一看就是沒用心!


    對此,斐濟表示:我的整顆心,都在姀姀身上。


    蘇芩:好吧,她原諒他了。


    雙胞:……我們一定是撿來的。


    “姀姀。”蘇蒲腆著一張小嫩臉,十分沒有眼力見的湊過去。小手交疊,墊在下顎處,趴在軟榻的邊緣看蘇芩。


    蘇芩睜開眼,纖細睫毛輕動,看到蘇蒲,下意識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時間過的太快,噗噗都長這麽大了。


    每次看到蘇蒲,蘇芩總是忍不住的要感歎一番。明明就感覺前些日子還縮在她的懷裏怕打雷一定要跟她一道睡呢。


    軟綿綿,白乎乎的小團子呀。


    這邊,斐濟看著蘇蒲這隻大燈泡,一把按住她的腦袋往外推。


    “去,你哥哥今日從皇城回來了。”


    蘇蒲擠出一張白嫩嫩的小臉,有點舍不得蘇芩。


    她今日才剛剛跟姀姀見了一小會子,昨日裏還沒見到人,因為綠蕪說姀姀在跟三姐夫睡覺。


    隻要姀姀一跟三姐夫睡覺,她就不能進來了。


    盯著蘇芩那雙眼尾散著氤氳嫩粉的水霧眼眸,蘇蒲噘嘴,小心翼翼的覷一眼自家三姐夫。


    三姐夫就會欺負姀姀,她可是總聽到姀姀在晚上哭的厲害呢。


    不同於早早搬出去的蘇浦澤,蘇蒲還睡在蘇芩的清寂閣裏。


    斐濟低頭看著這位擾興的四姑娘,將蘇芩的腦袋按到懷裏。“你也不小了,明日我派人將隔壁院子收拾出來,你這就住出去吧。”


    蘇蒲張了張嘴,想反駁,卻不敢。


    三姐夫總是凶凶的,她害怕。


    想到這裏,蘇蒲將求救的目光轉向蘇芩。


    蘇芩被斐濟這一提醒,才想起來蘇蒲如今確實是不太好隨他們一道住了,便頷首道:“我讓綠蕪去安排……”頓了頓,蘇芩又搖頭,“綠蕪剛剛生了孩子,還是讓紅拂去吧。”


    三年前,綠蕪與青山成親,去年誕下一子。


    蘇蒲賣萌失敗,隻得可憐巴巴的被斐濟用眼神趕了出來。


    屋外,陽光正好。


    蘇蒲站在中庭,旁邊傳來小丫鬟如雲興奮的呼喊聲,“四姐兒,大少爺回來了。”


    如雲是蘇芩特意給蘇蒲挑的小丫鬟,從蘇蒲十歲起兩人就一直在一處,年紀相仿,相處的也很是和諧。


    “哥哥回來了?”蘇蒲雙眸一亮,原來的鬱悶一掃而空,提裙步下石階,顛顛的奔出去,身上掛著的玉佩銀鈴叮當作響,可見其心情之好。


    垂花門處,蘇浦澤身穿月白長袍,身形俊朗清逸,一頭青絲黑發被一根緞麵靛綠色發帶係住,緞帶隨風輕舞,略過少年麵容。少年站在那裏,身如挺鬆,麵容清冷。跟急匆匆奔出來的蘇蒲撞了個正著。


    “哥哥。”蘇蒲甜甜的喚一聲,揚起小臉使勁在蘇浦澤懷裏蹭了蹭。


    蘇浦澤再過一段時間就要行弱冠禮了,故此他特意回到了項城來。


    “當心點。”不同於在外人麵前的冷淡疏離,蘇浦澤對這個妹妹是十分愛護的。雖然他們隻是堂兄妹的關係。


    “我去給師傅請安。”將蘇蒲扶穩,蘇浦澤攏袖,往院內去。


    蘇蒲噘嘴顛了顛小腳,戀戀不舍的放開蘇浦澤,提著小裙子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想著去小廚房討碗溫奶吃,卻不防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刀槍碰撞聲。


    不遠處,身穿朱紅色衣袍的男子手持長劍,身形如矯狼,正跟另外一位男子纏鬥。


    “哐當”一聲,綠水手裏的劍落下,被砍成兩半。


    “皇帝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臣自愧不如。”綠水不卑不亢道。


    皇帝收手,將長劍入鞘,冷冽眸色漸緩,彎腰把跪在地上的綠色虛扶起來。“是將軍教導的好。”說完,皇帝從腰間取下一玉佩,遞給綠水,“聽聞貴夫人有孕,這是賀禮。”


    “多謝皇上。”綠水也不推辭,徑直收了。


    皇帝點頭,對於項城郡王府內眾人的進退有度和大方態度十分滿意。


    時光荏苒,原本尚窩在母妃懷中的小小少年,經曆過血雨洗禮,已學過了收攏人心與虛與委蛇。那些被迫刻印在心中的帝王權術,將他整個人打造的越發鳳姿玉朗又沉靜暗斂。


    帝王,最不該讓人看透的,就是心。


    “噗噗……”皇帝一扭頭,看到蘇蒲,雙眸微動,哪還有剛才那股子陰狠的磅礴氣勢,整個人瞬時柔和下來。


    但這副模樣的皇帝在蘇蒲看來,實在是可怕的緊。


    蘇蒲麵色一白,提裙顛顛的往院子裏頭跑,身上的玉佩銀鈴被撞得雜亂無章。


    哥哥救命!變態又來了!


    又要對她又舔又咬了!


    她不好吃的,嚶嚶嚶(╥╯^╰╥)


    ……


    蘇蒲不知道為什麽,身為九五帝尊的人,會對戲弄自己這件事那麽執著。


    雖然在她小時並不知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九五帝尊,還曾乖巧的喚了他好幾年的哥哥,但自從蘇蒲來了初潮,她就發現這位“哥哥”看她的眼神越發怪異起來。


    蘇蒲心中害怕,趁著少年皇帝回皇城的時候,故意跟人疏遠起來。


    好在,少年皇帝要忙的事很多,單單穩固朝政,和處理每日裏堆積下來的功課、奏折就幾乎將他壓垮,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事。


    到了如今,朝局穩固,邊域安寧,朝中上下又開始催婚。說國不可無後,皇帝後宮空虛,連宮女都沒臨幸過,實在是讓人擔憂。


    皇帝已弱冠。二十出頭的年歲,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那磅礴的情.欲早就在少年時被瑣事蹉跎幹淨,餘下的隻是綿綢的思念。


    先帝在十六時就已迎娶皇後,皇帝確實是晚了許多年。


    他定睛看著那躲在紅木圓柱後的小姑娘,看到她放下頭上雙苞後,梳起來的發髻,眉眼漸深。


    養熟了,該吃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吾家豔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田園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田園泡並收藏吾家豔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