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路然沒有告訴齊碩的是, 第二天周末, 她要去s大看他。
路然守著這個小秘密，那一晚睡得十分香甜, 連夢裏夢到的都是上一世，齊碩剛跟她訂婚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他們倆都還是孩子，路然習慣了拿他當好朋友一般的相處，突然轉換了身份, 格外不適應。於是兩個人明明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出去吃飯，路然卻突然變得斯文了起來, 說話做事都帶著一股子僵硬，眼前的還是從前最熟悉的那個人，卻別扭的像是跟個剛認識的陌生人在一起。
那天吃的是牛排。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故意耍她, 手裏的刀叉明明是用慣了的餐具, 那天卻切得格外費力。最後齊碩一整塊牛排都切完了，她還在努力掙紮著眼前那第一口。
於是他一隻手伸過來, 把她麵前的那份跟他的換了過來, 什麽話也不說, 自顧自的繼續切自己麵前的牛排。
倒是路然, 看著他的舉動, 愣愣地，像是還反應不過來似的。
最後齊碩側頭看著她, 好笑的問：“怎麽, 未婚夫親手給切的牛排, 舍不得吃了？”
也是這句話, 讓路然條件反射似的回了一句：“自戀什麽！”
從這一句拌嘴開始，一瞬間，兩人的相處又回到了之前，不再有半分別扭的，自然而然的相處。再之後，吃過飯以後齊碩帶著她壓馬路，悄悄探過來牽住她的手，仿佛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那時候的路然是真傲嬌啊。他的手第一下伸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就讓他牽了，等反應過來，她努力掙開他的手，叫囂著不公平，問他：“突然牽手之前，是不是該表個白什麽的？”
當時她想的是，從開始到現在，他都還沒有說過喜歡她。
誰想到，車水馬龍的馬路邊，齊碩認真的看著她，貼近了，在她耳邊說出的話卻格外的不懷好意：“表了白，是不是可以更進一步，比如……種顆草莓什麽的？”
路然呆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以後，整張臉瞬間羞得通紅，低著頭不敢看他，最後隻能默默地把手塞回到他掌心裏，小聲說：“那還是先牽手吧。”
……
回憶太甜了，路然第二天睜開眼的時候，嘴角仿佛都還帶著夢境裏延續出來的笑。
s大離路然的住處其實不太遠，雖然也實在算不上近。路然為了節省時間，直接叫的出租車，卻沒想到周末的交通之擁堵，叫出租車才是浪費時間。於是這麽走走停停的，等到了齊碩的學校門口，已經是午飯時間了。
路然下了出租車，也沒給齊碩打電話，想憑記憶去找他所在的班級。畢竟上一世的她對s大熟悉的像自己第二個家一樣，這回隻用找到計算機係的位置就好了。
可路然想法是好的，卻沒算到，這會兒正是午飯高峰期，人山人海的穿著軍訓服的男生女生們排著隊往食堂擠，她就算是有火眼金睛，又怎麽在這成海的人堆裏找到齊碩？
路然順著人群的方向往食堂走。四周都是綠色的軍訓服，突然出現這麽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妹妹，顯得格外亮眼。一會兒的功夫，路然已經看見好幾撥男生從她身邊路過，一邊回頭瞅她一邊熱切討論著，猜測是不是哪個年級的學姐。
路然被這些熱切的目光看得不自然了，正想著要不還是給齊碩打個電話吧，卻聽到一個聲音叫她的名字。
“路然？”
路然抬頭，看見一身軍訓服的許延從人群中走過來。
許延熱的滿頭是汗，頭發都被汗水沾濕了，可到了她眼前，看見她的目光還溫柔著，帶著笑：“你怎麽來了？”
路然剛要說話，就見許延身後的人站了出來，竟然是路子瑜。
“你怎麽來了？”路子瑜跟許延問了同樣的話，可說話的語氣卻跟許延完全不同，帶著厭煩和不悅，不歡迎的態度表達的淋漓盡致。
路然輕輕笑了一下，本想告訴許延自己是來找齊碩的，此時當著路子瑜的麵，立刻就改了口：“我周末正好有空，過來看看你們呀。”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彎起來，笑起來好看得很，聲音也悅耳。
許延聽了這話，嘴角的笑也更溫柔了，招呼道：“那正好，也到飯點了，跟我們一起吃吧？就是食堂的飯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路然看著路子瑜那張幾乎快要拉長到拖地的臉，知道目的已經達成了，也不再跟許延寒暄，開口道：“不了，我……”
她剛開了口，就看見食堂側門的簾子被掀開，齊碩一手拿著帽子隨意的給自己扇風，一邊邁著步子走進了食堂。最重要的是，他身邊還跟了個女生。
路然抬眼看過去的時候，女生不知道正跟齊碩說到什麽，整個人神采飛揚著，笑到眼睛都快眯起來了——好吧，路然承認，那女生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路然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抿了抿嘴，一雙眼愣愣地看著齊碩的方向。
許延抬頭看了一眼，略一思索，介紹道：“那個女生好像也是今年的新生，聽說是美院的，還是他們班的班花。”
路然本就抿著的嘴唇繃得更緊了。
許延輕輕提了提嘴角。齊碩啊齊碩，說好的等路然長大，你先不遵守約定的，也不介意我趁虛而入一下吧？
許延這麽想著，剛要再說什麽，身邊的人卻突然動了。
路然目光緊緊地定在那邊正在說話的兩個人身上，心裏頭醋壇子早就打翻了，估計還打翻了整整一打。
什麽班花、係花的，就知道他這張臉，放到哪裏都不安全！上一世她倒是不知道，他身邊還曾經出現過這麽個美院的班花？都怪她以前念書太晚了！
路然可不是放任不管的人。她提著小裙擺，一路小跑過去，也不管周圍人那麽多，直接撲進了齊碩的懷裏，徹底把還在喋喋不休的那位“係花”給嚇愣了。
“小碩哥哥！”路然雙手環住齊碩的腰，從他懷裏抬起頭來，眨了眨眼。
齊碩愣了片刻，聽見聲音加上看見眼前這嬌軟的小人兒，嘴角的笑先勾了起來，下一秒，他伸手把她往外推了推：“別抱，我這一身汗呢。”
路然當然不介意。
她輕輕笑了一下，手臂環得更緊了，仰著頭笑嘻嘻看他：“然兒想你了！小碩哥哥，你想我嗎？”
這下不僅是班花了，連跟在齊碩身後的兩個男生也驚得下巴都掉了，看向齊碩的目光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平時倒是看不出來，他們宿舍這位潔癖小哥竟然還是個高手，還沒上大學，就有了這麽個可愛的“妹妹”？
正在幾個人各種想法亂飛的時候，齊碩抬手按了一下路然的腦袋，把人直接推出了自己懷裏，聲音還含著笑，說出的話卻明顯的口不對心：“小姑娘家家的，整天往男生懷裏鑽，像什麽樣子？”
齊碩說完，低頭看著路然委屈巴巴的樣子，忍不住又是一笑。
路然身後，許延和路子瑜也跟了過來。
齊碩看了眼許延，挑了挑眉。我們家路然，還是跟我親近來著。
許延嘴角勾了勾，視線故意往旁邊的班花身上瞄了一眼，也回了他一個挑眉。哦，是嗎？也不知道這班花怎麽說？
兩個人目光你來我往的，倒是都沒有開口。
路子瑜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落大方道：“既然都碰上了，就一起吃午飯吧，吃完了下午還得訓練。”
齊碩和許延這才收回目光。
下一秒，兩個人同時看路然。
“有什麽想吃的？”
“小然，中午想吃什麽？”
路然仰頭分別看了兩人一眼，最後望著齊碩笑嘻嘻道：“小碩哥哥選吧，我都可以。”
許延：……
似曾相識的場景，差一點就重複了上次在商場，那場關於牛排的對話。
為了不讓曆史重演，許延當機立斷，補了一句：“我也沒什麽挑的，齊碩，看你了。”
齊碩笑看他一眼，不錯啊，吃一塹長一智。
……
幾個人最後吃的是普通的家常菜，食堂裏一碟碟把菜盛好了擺在窗口裏頭，同學們付費自取的。
幾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許延先過去取菜，緊跟著的，路子瑜也過去了。
班花一見這情形，也站起來，問齊碩道：“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去幫你拿。”
路然一聽，立刻站起來：“我去。”
齊碩笑著看了眼路然，拉著她的手腕讓人在椅子上坐下，自己站起來：“你在這歇著，我去拿就好。想吃什麽？”
路然看了眼旁邊站著的班花，看著齊碩認真道：“糖醋裏脊，酸辣土豆絲，醋溜黃瓜……隻要是帶醋的，都給我來一份。”
如果說這暗示還不夠明顯的話，隻能說是齊碩愚鈍了。
於是他站在路然旁邊沒急著走，當著班花的麵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行，知道了，某人要醋死了。”
路然聳了聳鼻子。
齊碩又補了一句：“別醋了，等會給你買糖吃。”
甜一下。
第三十一章
軍訓的時候，午休時間很緊張。
路然過來隻是太想齊碩了，來看看他，可不想打擾他休息。於是吃完飯，路然就強製性的把齊碩推到他室友身邊，讓他們中午務必要好好休息。
齊碩看著路然那張認真的小臉，把人拉到自己身邊，小聲說：“你可能不了解男生宿舍。”
路然：……？
齊碩：“中午的時間根本不是用來睡覺的，大家都醒著，躺在床上胡吹亂侃，新學期開學，聊的最多的就是……”
路然頭頂冒出來兩個問好，眨巴著眼睛看齊碩。
“……女生。”齊碩淡淡吐出兩個字來。
路然立刻倒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真的？！”
齊碩挑了挑眉，看著她。
路然那張小臉果然皺了起來，眉頭蹙著，一雙大眼睛裏分明是糾結。
好氣啊，他們男生怎麽天天就知道聊這些！
路然是不想因為自己耽誤齊碩午休，可是一想到他們回去又要聊這些有的沒的……心裏就怎麽都不痛快。
齊碩看著她這樣子，嘴角的笑忍不住勾了勾：“所以……”
路然仰頭看他。
“中午我去教室趴一會兒，你要不要一起？”
路然愣了片刻，繼而果斷點頭：“要！”
齊碩一笑。
還行，笨的剛剛好。
眾人：……齊·套路王·碩，領教了。
……
午休的時候整個校園都是安靜的。
路然跟著齊碩來了教學樓，隨便找了個空教室進去了。
原本許延也想跟著兩人一起，畢竟許延還沒有完全放棄路然。但是一聽說許延要來，路子瑜也表示中午不回宿舍了，要好好陪陪路然……這樣一來，許延不得不退步，跟兩人道了別。
擺脫了那兩人，路然是一身輕鬆。
齊碩進了教室，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倒真像是要午睡的樣子。
路然很久沒來s大了。進了教室，先去了黑板旁邊，拿著粉筆寫寫畫畫，一副卡通畫就在她手底下成了形。黑板的角落上，一男一女趴在桌上，臉對著臉，很近，卻又處在曖昧的邊界。
路然笑嘻嘻的畫完，看著黑板那一角，臉微微紅，轉過頭偷偷去瞄齊碩，才發現他竟然已經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路然於是走過去，幫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拖開他旁邊的椅子，自己也趴在桌上，側著頭去看他的臉。
齊碩是內雙，眼睛輕輕閉上，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平時慵懶又無所謂的那張臉，此時看起來溫柔又安靜。
軍訓是真的累，尤其是s大，因為每年合作軍訓的教官們都來自著名部隊，所以比起其他學校裏的軍訓來，他們手底下的操練要嚴厲得多。
路然想著這兩天的高溫，不自覺的心疼起他來。
漸漸地，眼皮子耷拉下來，路然自己也覺得困了。
等再醒來，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路然一驚，趕緊睜開眼坐起來，卻發現教室裏空蕩蕩的，哪裏還有齊碩的身影。
她略微慌亂了一下，最後在黑板上找到他留下來的字：
先去集合了，軍訓的方陣在操場，一進門就是。
畫的挺好看的。
——齊碩。
路然看到後一句，視線一轉，這才發現旁邊她畫的兩個人趴在桌上的那副畫還留在黑板上，她居然忘記擦了！
路然臉慢慢紅了，捂著臉看了一會兒。
教室的門突然被打開，是下午來上課的同學進來了，跟路然對視了一眼，雙方都小小的驚了一下。
路然反應過來，飛快的拿起黑板擦，把黑板上的畫和齊碩寫的字都擦了個幹淨，然後低著頭衝出了教室。
啊啊啊，好害羞！
路然一路嬌羞的，跑到小賣部買了兩瓶水，打算帶去給齊碩。
還沒出門，外麵天突然暗了下來，看起來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路然愣了一下，回過身，又買了一把傘。
事實證明，路然這個舉動是明智的。
大概十分鍾以後，天空就被烏雲籠罩了，雨點淅淅瀝瀝的從雲層中降下來，慢慢把地麵打濕了。
路然仰頭看了一眼，撐著傘去操場上找齊碩。
一排排方陣裏，全是綠色的軍訓服，看起來都差不多。路然去了操場，一眼看見離門最近的那個整體身高比旁邊高一個頭的方陣，視線在最高的那一排裏頭轉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齊碩。
個子高嘛，當然站的是派排頭啊。路然衝齊碩笑了一下，看他被曬黑的臉露在帽簷下，整個人比剛離開家的時候瘦了一圈，不過看起來卻更有男子氣概了——是那種屬於男人的氣質。
路然抿了抿唇，跑到旁邊樹下站著。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教官卻沒有要讓他們休息的意思。倒是路然，被周圍巡視的長官看見，問了一句是哪個年級的。
路然恭敬地問了聲好，解釋說：“我是學生報社的實習生，提前來軍訓場地采景的，回頭出報道要用。”
路然手裏沒拿相機，就一個手機，看起來要多不正規就有多不正規。好在她動了個機靈，隻說自己是實習的，雖然牽強了點，也不那麽明顯。
等巡視的人走了，路然這才鬆了口氣。
軍訓還在繼續。
夏天的雨來勢洶洶，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從最開始滴滴答答的模樣變成了豆子大的雨點了。路然看了眼教官，都這樣了，還不解散嗎？緊接著，一聲口哨，旁邊的女生陣營已經下令休息了。齊碩這邊……
路然抬眼瞪了那個教官好幾眼，教官直接把她忽視了，繼續檢查這些男生們站軍姿。
路然：……
操場門口有人喊了一聲，緊接著，教官們相互傳遞著信息，一起往操場門外走去，齊碩他們教官也在其中，臨走前居然還特意叮囑這幫男生們不許偷懶。
路然眼睜睜看見他們走遠了，打著傘快速湊過去，把自己手裏的傘架在齊碩頭頂。
於是，一個軍綠色的站得整整齊齊的方針旁邊，穿著白裙子的少女踮著腳給男生打著傘，臉上笑得甜絲絲的。這畫麵，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路過的真正的報社同學把這一幕拍了下來，一邊感歎，現在的學弟學妹們真懂浪漫。
不過當事人可沒這麽坦然。
眾人的視線矚目下，齊碩好笑的看了眼路然：“幹什麽呢？”
路然踮了踮腳，努力給他打好傘：“雨下大了，給你遮著點。”
齊碩還要再說什麽，被路然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了。
“噓，你別老說話，等會被人發現了！”
齊碩隱約聽見前排憋笑的聲音，最後無奈地把路然支走：“馬上教官要回來了，你去旁邊等我。聽話。”
路然也怕給他惹麻煩，最後還是乖乖的站到一邊了。
等到了晚上，路然陪齊碩吃完了飯，就要準備回家了。
兩個人心裏頭都是戀戀不舍，隻是路然這情緒毫不遮掩的，寫滿了整張臉。
齊宏過來給齊碩送東西，正好可以讓路然坐他的車回去。
幾個人站在校門口告別，正好許延這時候也擺脫了路子瑜，過來跟路然道別。
路然趁齊碩不在的時候，認真的跟許延說：“許延哥，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不過我心裏的答案已經很清楚了，你是不是也……”
路然拒絕的話還沒說完，許延已經笑著開口道。
“知道你去了高中，一定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這個給你，”許延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護身符，“是我讓日本的一個朋友特意寄給我的，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貼身帶著吧，聽說很靈驗的。”
路然想要拒絕。
許延補充道：“我特意讓那個朋友祈求的是，考試順利。隻當是我提前祝你明年順利考來s大吧，不妨先收下？”
許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依然溫柔的，有著暖心的溫度。
路然不好意思再拒絕，隻是接過來的時候，看著許延的目光中依舊複雜著，帶著歉意和悲傷。
“對不起……”路然小聲道歉。
許延輕笑著，反問她：“為什麽總是道歉？你有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路然仰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為什麽總是道歉呢？
因為路然隨著上一世的記憶，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所以才更加對他感到抱歉。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不論是因為他的家庭還是她的選擇，總歸到了最後，她都無法回饋他的這份感情。
她很抱歉，明明提前得知了結局，卻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又在無形當中讓他陷入了這份注定沒有結果的情感當中。想到上一世，他後來夾在路然和他父親中間，左右為難的處境，路然就感到無比的歉疚。
路然還沒開口，許延又問。
“其實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好像從一開始，你就已經認定了未來會發生的什麽呢？那樣躲著我，親近齊碩。就好像……”
路然緊張的看著他，聽他慢慢把後半句說完。
“……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
路然沒有告訴齊碩的是, 第二天周末, 她要去s大看他。
路然守著這個小秘密，那一晚睡得十分香甜, 連夢裏夢到的都是上一世，齊碩剛跟她訂婚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他們倆都還是孩子，路然習慣了拿他當好朋友一般的相處，突然轉換了身份, 格外不適應。於是兩個人明明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出去吃飯，路然卻突然變得斯文了起來, 說話做事都帶著一股子僵硬，眼前的還是從前最熟悉的那個人，卻別扭的像是跟個剛認識的陌生人在一起。
那天吃的是牛排。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故意耍她, 手裏的刀叉明明是用慣了的餐具, 那天卻切得格外費力。最後齊碩一整塊牛排都切完了，她還在努力掙紮著眼前那第一口。
於是他一隻手伸過來, 把她麵前的那份跟他的換了過來, 什麽話也不說, 自顧自的繼續切自己麵前的牛排。
倒是路然, 看著他的舉動, 愣愣地，像是還反應不過來似的。
最後齊碩側頭看著她, 好笑的問：“怎麽, 未婚夫親手給切的牛排, 舍不得吃了？”
也是這句話, 讓路然條件反射似的回了一句：“自戀什麽！”
從這一句拌嘴開始，一瞬間，兩人的相處又回到了之前，不再有半分別扭的，自然而然的相處。再之後，吃過飯以後齊碩帶著她壓馬路，悄悄探過來牽住她的手，仿佛也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那時候的路然是真傲嬌啊。他的手第一下伸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就讓他牽了，等反應過來，她努力掙開他的手，叫囂著不公平，問他：“突然牽手之前，是不是該表個白什麽的？”
當時她想的是，從開始到現在，他都還沒有說過喜歡她。
誰想到，車水馬龍的馬路邊，齊碩認真的看著她，貼近了，在她耳邊說出的話卻格外的不懷好意：“表了白，是不是可以更進一步，比如……種顆草莓什麽的？”
路然呆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以後，整張臉瞬間羞得通紅，低著頭不敢看他，最後隻能默默地把手塞回到他掌心裏，小聲說：“那還是先牽手吧。”
……
回憶太甜了，路然第二天睜開眼的時候，嘴角仿佛都還帶著夢境裏延續出來的笑。
s大離路然的住處其實不太遠，雖然也實在算不上近。路然為了節省時間，直接叫的出租車，卻沒想到周末的交通之擁堵，叫出租車才是浪費時間。於是這麽走走停停的，等到了齊碩的學校門口，已經是午飯時間了。
路然下了出租車，也沒給齊碩打電話，想憑記憶去找他所在的班級。畢竟上一世的她對s大熟悉的像自己第二個家一樣，這回隻用找到計算機係的位置就好了。
可路然想法是好的，卻沒算到，這會兒正是午飯高峰期，人山人海的穿著軍訓服的男生女生們排著隊往食堂擠，她就算是有火眼金睛，又怎麽在這成海的人堆裏找到齊碩？
路然順著人群的方向往食堂走。四周都是綠色的軍訓服，突然出現這麽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妹妹，顯得格外亮眼。一會兒的功夫，路然已經看見好幾撥男生從她身邊路過，一邊回頭瞅她一邊熱切討論著，猜測是不是哪個年級的學姐。
路然被這些熱切的目光看得不自然了，正想著要不還是給齊碩打個電話吧，卻聽到一個聲音叫她的名字。
“路然？”
路然抬頭，看見一身軍訓服的許延從人群中走過來。
許延熱的滿頭是汗，頭發都被汗水沾濕了，可到了她眼前，看見她的目光還溫柔著，帶著笑：“你怎麽來了？”
路然剛要說話，就見許延身後的人站了出來，竟然是路子瑜。
“你怎麽來了？”路子瑜跟許延問了同樣的話，可說話的語氣卻跟許延完全不同，帶著厭煩和不悅，不歡迎的態度表達的淋漓盡致。
路然輕輕笑了一下，本想告訴許延自己是來找齊碩的，此時當著路子瑜的麵，立刻就改了口：“我周末正好有空，過來看看你們呀。”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彎起來，笑起來好看得很，聲音也悅耳。
許延聽了這話，嘴角的笑也更溫柔了，招呼道：“那正好，也到飯點了，跟我們一起吃吧？就是食堂的飯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路然看著路子瑜那張幾乎快要拉長到拖地的臉，知道目的已經達成了，也不再跟許延寒暄，開口道：“不了，我……”
她剛開了口，就看見食堂側門的簾子被掀開，齊碩一手拿著帽子隨意的給自己扇風，一邊邁著步子走進了食堂。最重要的是，他身邊還跟了個女生。
路然抬眼看過去的時候，女生不知道正跟齊碩說到什麽，整個人神采飛揚著，笑到眼睛都快眯起來了——好吧，路然承認，那女生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路然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抿了抿嘴，一雙眼愣愣地看著齊碩的方向。
許延抬頭看了一眼，略一思索，介紹道：“那個女生好像也是今年的新生，聽說是美院的，還是他們班的班花。”
路然本就抿著的嘴唇繃得更緊了。
許延輕輕提了提嘴角。齊碩啊齊碩，說好的等路然長大，你先不遵守約定的，也不介意我趁虛而入一下吧？
許延這麽想著，剛要再說什麽，身邊的人卻突然動了。
路然目光緊緊地定在那邊正在說話的兩個人身上，心裏頭醋壇子早就打翻了，估計還打翻了整整一打。
什麽班花、係花的，就知道他這張臉，放到哪裏都不安全！上一世她倒是不知道，他身邊還曾經出現過這麽個美院的班花？都怪她以前念書太晚了！
路然可不是放任不管的人。她提著小裙擺，一路小跑過去，也不管周圍人那麽多，直接撲進了齊碩的懷裏，徹底把還在喋喋不休的那位“係花”給嚇愣了。
“小碩哥哥！”路然雙手環住齊碩的腰，從他懷裏抬起頭來，眨了眨眼。
齊碩愣了片刻，聽見聲音加上看見眼前這嬌軟的小人兒，嘴角的笑先勾了起來，下一秒，他伸手把她往外推了推：“別抱，我這一身汗呢。”
路然當然不介意。
她輕輕笑了一下，手臂環得更緊了，仰著頭笑嘻嘻看他：“然兒想你了！小碩哥哥，你想我嗎？”
這下不僅是班花了，連跟在齊碩身後的兩個男生也驚得下巴都掉了，看向齊碩的目光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平時倒是看不出來，他們宿舍這位潔癖小哥竟然還是個高手，還沒上大學，就有了這麽個可愛的“妹妹”？
正在幾個人各種想法亂飛的時候，齊碩抬手按了一下路然的腦袋，把人直接推出了自己懷裏，聲音還含著笑，說出的話卻明顯的口不對心：“小姑娘家家的，整天往男生懷裏鑽，像什麽樣子？”
齊碩說完，低頭看著路然委屈巴巴的樣子，忍不住又是一笑。
路然身後，許延和路子瑜也跟了過來。
齊碩看了眼許延，挑了挑眉。我們家路然，還是跟我親近來著。
許延嘴角勾了勾，視線故意往旁邊的班花身上瞄了一眼，也回了他一個挑眉。哦，是嗎？也不知道這班花怎麽說？
兩個人目光你來我往的，倒是都沒有開口。
路子瑜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落大方道：“既然都碰上了，就一起吃午飯吧，吃完了下午還得訓練。”
齊碩和許延這才收回目光。
下一秒，兩個人同時看路然。
“有什麽想吃的？”
“小然，中午想吃什麽？”
路然仰頭分別看了兩人一眼，最後望著齊碩笑嘻嘻道：“小碩哥哥選吧，我都可以。”
許延：……
似曾相識的場景，差一點就重複了上次在商場，那場關於牛排的對話。
為了不讓曆史重演，許延當機立斷，補了一句：“我也沒什麽挑的，齊碩，看你了。”
齊碩笑看他一眼，不錯啊，吃一塹長一智。
……
幾個人最後吃的是普通的家常菜，食堂裏一碟碟把菜盛好了擺在窗口裏頭，同學們付費自取的。
幾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許延先過去取菜，緊跟著的，路子瑜也過去了。
班花一見這情形，也站起來，問齊碩道：“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去幫你拿。”
路然一聽，立刻站起來：“我去。”
齊碩笑著看了眼路然，拉著她的手腕讓人在椅子上坐下，自己站起來：“你在這歇著，我去拿就好。想吃什麽？”
路然看了眼旁邊站著的班花，看著齊碩認真道：“糖醋裏脊，酸辣土豆絲，醋溜黃瓜……隻要是帶醋的，都給我來一份。”
如果說這暗示還不夠明顯的話，隻能說是齊碩愚鈍了。
於是他站在路然旁邊沒急著走，當著班花的麵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行，知道了，某人要醋死了。”
路然聳了聳鼻子。
齊碩又補了一句：“別醋了，等會給你買糖吃。”
甜一下。
第三十一章
軍訓的時候，午休時間很緊張。
路然過來隻是太想齊碩了，來看看他，可不想打擾他休息。於是吃完飯，路然就強製性的把齊碩推到他室友身邊，讓他們中午務必要好好休息。
齊碩看著路然那張認真的小臉，把人拉到自己身邊，小聲說：“你可能不了解男生宿舍。”
路然：……？
齊碩：“中午的時間根本不是用來睡覺的，大家都醒著，躺在床上胡吹亂侃，新學期開學，聊的最多的就是……”
路然頭頂冒出來兩個問好，眨巴著眼睛看齊碩。
“……女生。”齊碩淡淡吐出兩個字來。
路然立刻倒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真的？！”
齊碩挑了挑眉，看著她。
路然那張小臉果然皺了起來，眉頭蹙著，一雙大眼睛裏分明是糾結。
好氣啊，他們男生怎麽天天就知道聊這些！
路然是不想因為自己耽誤齊碩午休，可是一想到他們回去又要聊這些有的沒的……心裏就怎麽都不痛快。
齊碩看著她這樣子，嘴角的笑忍不住勾了勾：“所以……”
路然仰頭看他。
“中午我去教室趴一會兒，你要不要一起？”
路然愣了片刻，繼而果斷點頭：“要！”
齊碩一笑。
還行，笨的剛剛好。
眾人：……齊·套路王·碩，領教了。
……
午休的時候整個校園都是安靜的。
路然跟著齊碩來了教學樓，隨便找了個空教室進去了。
原本許延也想跟著兩人一起，畢竟許延還沒有完全放棄路然。但是一聽說許延要來，路子瑜也表示中午不回宿舍了，要好好陪陪路然……這樣一來，許延不得不退步，跟兩人道了別。
擺脫了那兩人，路然是一身輕鬆。
齊碩進了教室，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倒真像是要午睡的樣子。
路然很久沒來s大了。進了教室，先去了黑板旁邊，拿著粉筆寫寫畫畫，一副卡通畫就在她手底下成了形。黑板的角落上，一男一女趴在桌上，臉對著臉，很近，卻又處在曖昧的邊界。
路然笑嘻嘻的畫完，看著黑板那一角，臉微微紅，轉過頭偷偷去瞄齊碩，才發現他竟然已經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路然於是走過去，幫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拖開他旁邊的椅子，自己也趴在桌上，側著頭去看他的臉。
齊碩是內雙，眼睛輕輕閉上，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平時慵懶又無所謂的那張臉，此時看起來溫柔又安靜。
軍訓是真的累，尤其是s大，因為每年合作軍訓的教官們都來自著名部隊，所以比起其他學校裏的軍訓來，他們手底下的操練要嚴厲得多。
路然想著這兩天的高溫，不自覺的心疼起他來。
漸漸地，眼皮子耷拉下來，路然自己也覺得困了。
等再醒來，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路然一驚，趕緊睜開眼坐起來，卻發現教室裏空蕩蕩的，哪裏還有齊碩的身影。
她略微慌亂了一下，最後在黑板上找到他留下來的字：
先去集合了，軍訓的方陣在操場，一進門就是。
畫的挺好看的。
——齊碩。
路然看到後一句，視線一轉，這才發現旁邊她畫的兩個人趴在桌上的那副畫還留在黑板上，她居然忘記擦了！
路然臉慢慢紅了，捂著臉看了一會兒。
教室的門突然被打開，是下午來上課的同學進來了，跟路然對視了一眼，雙方都小小的驚了一下。
路然反應過來，飛快的拿起黑板擦，把黑板上的畫和齊碩寫的字都擦了個幹淨，然後低著頭衝出了教室。
啊啊啊，好害羞！
路然一路嬌羞的，跑到小賣部買了兩瓶水，打算帶去給齊碩。
還沒出門，外麵天突然暗了下來，看起來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路然愣了一下，回過身，又買了一把傘。
事實證明，路然這個舉動是明智的。
大概十分鍾以後，天空就被烏雲籠罩了，雨點淅淅瀝瀝的從雲層中降下來，慢慢把地麵打濕了。
路然仰頭看了一眼，撐著傘去操場上找齊碩。
一排排方陣裏，全是綠色的軍訓服，看起來都差不多。路然去了操場，一眼看見離門最近的那個整體身高比旁邊高一個頭的方陣，視線在最高的那一排裏頭轉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齊碩。
個子高嘛，當然站的是派排頭啊。路然衝齊碩笑了一下，看他被曬黑的臉露在帽簷下，整個人比剛離開家的時候瘦了一圈，不過看起來卻更有男子氣概了——是那種屬於男人的氣質。
路然抿了抿唇，跑到旁邊樹下站著。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教官卻沒有要讓他們休息的意思。倒是路然，被周圍巡視的長官看見，問了一句是哪個年級的。
路然恭敬地問了聲好，解釋說：“我是學生報社的實習生，提前來軍訓場地采景的，回頭出報道要用。”
路然手裏沒拿相機，就一個手機，看起來要多不正規就有多不正規。好在她動了個機靈，隻說自己是實習的，雖然牽強了點，也不那麽明顯。
等巡視的人走了，路然這才鬆了口氣。
軍訓還在繼續。
夏天的雨來勢洶洶，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從最開始滴滴答答的模樣變成了豆子大的雨點了。路然看了眼教官，都這樣了，還不解散嗎？緊接著，一聲口哨，旁邊的女生陣營已經下令休息了。齊碩這邊……
路然抬眼瞪了那個教官好幾眼，教官直接把她忽視了，繼續檢查這些男生們站軍姿。
路然：……
操場門口有人喊了一聲，緊接著，教官們相互傳遞著信息，一起往操場門外走去，齊碩他們教官也在其中，臨走前居然還特意叮囑這幫男生們不許偷懶。
路然眼睜睜看見他們走遠了，打著傘快速湊過去，把自己手裏的傘架在齊碩頭頂。
於是，一個軍綠色的站得整整齊齊的方針旁邊，穿著白裙子的少女踮著腳給男生打著傘，臉上笑得甜絲絲的。這畫麵，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路過的真正的報社同學把這一幕拍了下來，一邊感歎，現在的學弟學妹們真懂浪漫。
不過當事人可沒這麽坦然。
眾人的視線矚目下，齊碩好笑的看了眼路然：“幹什麽呢？”
路然踮了踮腳，努力給他打好傘：“雨下大了，給你遮著點。”
齊碩還要再說什麽，被路然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了。
“噓，你別老說話，等會被人發現了！”
齊碩隱約聽見前排憋笑的聲音，最後無奈地把路然支走：“馬上教官要回來了，你去旁邊等我。聽話。”
路然也怕給他惹麻煩，最後還是乖乖的站到一邊了。
等到了晚上，路然陪齊碩吃完了飯，就要準備回家了。
兩個人心裏頭都是戀戀不舍，隻是路然這情緒毫不遮掩的，寫滿了整張臉。
齊宏過來給齊碩送東西，正好可以讓路然坐他的車回去。
幾個人站在校門口告別，正好許延這時候也擺脫了路子瑜，過來跟路然道別。
路然趁齊碩不在的時候，認真的跟許延說：“許延哥，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不過我心裏的答案已經很清楚了，你是不是也……”
路然拒絕的話還沒說完，許延已經笑著開口道。
“知道你去了高中，一定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這個給你，”許延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護身符，“是我讓日本的一個朋友特意寄給我的，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貼身帶著吧，聽說很靈驗的。”
路然想要拒絕。
許延補充道：“我特意讓那個朋友祈求的是，考試順利。隻當是我提前祝你明年順利考來s大吧，不妨先收下？”
許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依然溫柔的，有著暖心的溫度。
路然不好意思再拒絕，隻是接過來的時候，看著許延的目光中依舊複雜著，帶著歉意和悲傷。
“對不起……”路然小聲道歉。
許延輕笑著，反問她：“為什麽總是道歉？你有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路然仰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為什麽總是道歉呢？
因為路然隨著上一世的記憶，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所以才更加對他感到抱歉。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不論是因為他的家庭還是她的選擇，總歸到了最後，她都無法回饋他的這份感情。
她很抱歉，明明提前得知了結局，卻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又在無形當中讓他陷入了這份注定沒有結果的情感當中。想到上一世，他後來夾在路然和他父親中間，左右為難的處境，路然就感到無比的歉疚。
路然還沒開口，許延又問。
“其實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好像從一開始，你就已經認定了未來會發生的什麽呢？那樣躲著我，親近齊碩。就好像……”
路然緊張的看著他，聽他慢慢把後半句說完。
“……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