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雪地上被踩出來一排細碎的小腳印, 腳印的一頭, 穿了身紅色羽絨服的少女站在那裏，探著腦袋張望著, 眼睛裏滿是緊張。
真怕他們打起來……路然一邊往齊碩和許延說話的方向瞅，一邊在心裏頭擔憂著。
第一次兩個人見麵就是劍拔弩張的樣子，要不是她攔著，幾乎就要打起來了。雖然這麽長時間過去了, 路然每次看到這兩個男人單獨站在一起，還是心有餘悸。
剛剛許延說要路然回避一下, 他想跟齊碩單獨聊聊，路然下意識第一反應就是不行，總覺得他倆單獨帶著肯定要出事。最後還是齊碩開了口, 讓她乖乖聽話。
好嘛, 這一聽話就成了她一個人站在旁邊，遠遠的看著那兩個人說著什麽悄悄話, 半天沒說完。
兩個大男人, 有什麽好聊的？
路然扁了扁嘴。
……
路那邊, 兩個男人側著身站著, 目光都若有若無的落在那邊的路然身上。
許延把路然離開時那不放心的小眼神看得真真切切的, 等人走遠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調侃。
“堂堂齊家的小少爺, 沒想到啊, 在小然眼裏竟然這麽放心不下, 看來是怕我們倆動起手來你會吃虧？”
齊碩挑了挑眉, 淡淡地看他一眼：“不至於吧？反倒是某人，嫉妒都快要從語氣裏麵溢出來了，收斂點啊喂。”
許延微微一愣，剛想要再反駁，突然想到了什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齊碩當然沒錯過他這番動作，轉頭看著他，正色道：“怎麽了？”
許延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一下，笑容微苦：“對於你來說，或許是個好消息。”
齊碩挑眉。
許延這才道：“我跟小然的婚約就要解除了。準確來說，是我的婚約對象要換了，從路然，改成路子瑜。”
一句話說完，饒是齊碩向來淡定，聽了這話，神色也變了變。
圈子裏婚約定了又改的，不是沒有。婚約關係到兩個家庭，乃至於兩大家族之間的利益交互，家族勢力有漲有弱，自然婚約也有定有解。隻是同一戶人家裏，剛跟妹妹解除了婚約，就轉而去跟姐姐訂婚的……傳到任何人耳朵裏，都是個笑料。
更何況，路家的情況本就特殊。
論年齡，論勢力，論在圈子裏的影響力，路然都完全無法同路盛隆抗衡，這點不用說都知道。如果一旦要是解除了婚約，路盛隆必定會利用他的勢力，引導圈子裏的輿論，給路然身上潑髒水，表明婚約的變更隻是因為路然德行不佳，他們隻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如此一來，將路然的聲譽毀了，可路家和許家兩家的名譽卻不會因婚約改變而受到任何損失，反而還會因此占據道德製高點，讓路然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齊碩想到這一點，對路然的心疼更甚。
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受著叔叔嬸嬸不公正的待遇也就算了，家裏的公司被叔嬸一家霸占也就算了，竟然連她身為一個女孩子的清譽也要被這樣拿來潑髒水嗎？
齊碩表情漸漸凝重起來。
許延看著齊碩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想到的，他已經全部領略了。
於是許延開口，對他說出自己的打算：“想要保護小然，我有一個辦法。”
齊碩側頭凝視著他：“什麽辦法？”
許延輕笑了一下：“雖然辦法是我想的，不過還得你配合才行。隻要做得好，不僅路然的聲譽不會受損，而且……還能幫你們順利定下婚約。”
齊碩聽到這裏，不自覺的挑了挑眉。
婚約的事情，他其實早就開始盤算了。
先前是有許延跟路然的婚約擋著，雖然大哥告訴過他，這些都不用放在心上，但齊碩還是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而麻煩家裏人。更何況，路然還小，不急於一時。
但眼下，既然許延這邊婚約就要解除，齊碩也自然可以把自己與路然的婚約提上日程了。唯一擔心的是，以齊家目前的地位和勢力，路盛隆他們一定不會就這麽輕易讓路然找到自己做靠山。
齊碩原本想這件事還需要謀劃一番，但既然許延主動提出來了，他當然不會拒絕他的好意。
……
等兩個人把事情謀劃完了，路然在旁邊已經等累了。
她從一開始蹦蹦跳跳的，到後來站在旁邊歪著腦袋等著，到現在，整個人徹底沒精神了，又累又困的，就蹲在路邊的電線杆旁邊，腦袋一低一低的，打著瞌睡。
齊碩跟許延走過去，兩個人對視一眼，許延輕輕笑了一下，往旁邊退開小半步。
齊碩上前一步，走到路然跟前蹲下，跟她平視著。
“路……然兒。”他輕輕叫她的名字。
小姑娘沒有半點反應，小腦袋越來越沉，整個身子的重心也往旁邊歪過去……
齊碩笑了一下，伸出手，把她就要磕到電線杆的小腦袋接住，手指靈活的翹起來，揉了揉她耳垂。
敏感的耳朵被人捏在手指間把玩，路然立刻從半夢半醒間恢複過來，大眼睛睜開，還帶著幾分朦朧，卻瞪得大大的。
“小碩哥哥……是你啊。”她放鬆下來，一隻手輕輕搭在他捏著自己耳朵的手上，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
齊碩笑了一下，心裏一暖。
每一次都是，明明她也有警惕性，受了驚的小鹿似的睜大了眼睛望過來，可每當發現身邊的人是他，好像就立刻解除了警報，那些防備啊、警惕啊統統不見了，變成安心的、慵懶的模樣。就好像，隻要是在他身邊，就什麽都不用怕一樣。
正是這份依戀，讓齊碩從一開始就無法推開她。
推不開，也不想推開。
……
等路然終於清醒過來，想要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腿麻了。
蹲了那麽長時間，又是困頓的動都沒動，她一動，兩條腿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僵硬著讓她差點一下子跪下去。
還好齊碩眼疾手快，一隻胳膊伸過來，成功把她扶穩了。
“腿麻了？”齊碩問。
路然抬起臉來看著他，可憐兮兮的點頭。
齊碩挑了挑眉，沒說話。
他隱約感覺到，這小姑娘後麵還有話等著他。
果然，沒讓他多等，路然已經眨巴著大眼睛，格外軟萌的開了口：“小碩哥哥……我腿麻，走不了了，要不……你背我？”
齊碩笑了一下，回頭看她：“說實話，是真的走不了了，還是就想讓我背。”
路然下意識回道：“是真……”
齊碩挑眉看她，輕輕打斷道：“好好考慮一下，說實話，不然的話……”
路然抬頭，看著齊碩別有深意的眸子，輕輕咬了一下舌頭，思索了一下，小聲說：“腿麻了，是真的。想讓你背……也是真的。”
一句話說完，路然小腦袋已經低下去，兩隻手絞著衣擺，半天沒再敢抬頭看。
齊碩彎下腰，故意去瞅她的眼睛，讓她沒地方躲。
“實話？”
“恩……”
“說實話，臉這麽紅幹什麽？”
路然絞著衣擺的手一僵，緊接著，抬手在他胸口推了他一下：“愛背不背！”
誰稀罕了！
路然心裏哼了一聲，轉過頭去，自己堅強的挪著步子往前走。
下一秒，手腕上搭上來一隻溫熱的大手，把她往回一拉。
“誰說不背了？”
路然抬頭，看見齊碩嘴角的笑，還有眼睛裏的溫柔。
下一秒，齊碩背過身去，在路然跟前蹲下來。
“給你三秒鍾時間，決定是不是要上來。三秒鍾，逾期不候啊。3，2，……”
根本沒等他把話說完，後背一個重力壓下來，緊接著，小姑娘嬌嫩的雙手已經環過他頸脖，搭在他胸前。
齊碩還沒來得及提醒，就感覺到兩條纖細的腿環上自己的腰，勾得緊緊的，生怕掉下去似的。
齊碩忍不住勾唇一笑：“姿勢這麽熟練，跟誰練的？”
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指望過她回答的。
可耳邊卻很快傳來小姑娘溫熱的呼吸，伴著她輕盈的話語，銀鈴般好聽的嗓音：“在夢裏，跟你練習過好多好多次了。”
齊碩渾身一僵，隻覺得有種柔軟從心底裏慢慢滲透著，沁入了五髒六腑。
下一刻，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輕輕的，軟綿綿的，帶著某種言語之外的輕鬆和滿足。
“現在終於成真了。”
……
齊碩背著路然，後麵跟著許延，三個人回到路然家的時候，路子瑜正站在院子門口等著，神情帶著幾分焦灼，看起來已經等了挺久。
路然從齊碩背上下來的時候，神情姿態都透著一股子念念不舍的意思。路子瑜把路然的表情看在眼裏，視線就往旁邊瞄著，想去看許延的表情，卻沒想到，正對上許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目光。
路子瑜一驚，立刻收回了視線，扭頭去看齊碩：“齊碩，你怎麽在這？”
齊碩正在逗路然，覺得她臉紅的樣子可愛，突然被路子瑜打斷了，看向她的時候自然態度就沒那麽好了。
“怎麽，我回自己家裏路過，有問題？”
齊碩是向來任性自在慣了的，說話也沒什麽顧忌，有什麽說什麽。路子瑜對路然怎麽樣，他心裏頭明鏡似的，對她就沒有和顏悅色這麽一說。
路子瑜被齊碩噎了一下，但當著幾個人的麵，依舊維持著自己的形象，輕笑道：“沒有沒有，當然沒問題。隻是看你背著小然回來，有點驚訝。想著是小然不懂事，怎麽能麻煩你給背回來呢？”
路子瑜這話一說，倒真像是個好姐姐，在替妹妹的不周到道歉似的。
齊碩聽了，低頭去看路然，心裏頭隻覺得好笑。
他跟路然怎麽樣相處，跟她路子瑜有什麽關係？
於是下一秒，齊碩說出口的話，就徹底讓路子瑜臉上掛不住了。
齊碩輕輕抬了抬手，寵溺的揉著路然的腦袋，語帶笑意道：“我樂意。”
他一邊說，一邊把路然的頭發給揉亂了。
小姑娘果然皺了皺眉，一邊去按住他四處作亂的手，一邊嘴角勾起來一小抹得意的笑。
齊碩見她笑了，自己心裏頭就更高興了。
手上揉弄的更起勁了。
第三十五章
那天許延跟齊碩到底單獨說了些什麽，後來他們誰也沒有告訴路然，路然也沒有特意去問。
不過從那天開始，路然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兩個人對她態度的轉變。
首先，是許延。
許延對待路然，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就是謙謙君子，有禮有度的模樣。也會關切的詢問她最近好不好，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但分寸總是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會讓她感到厭煩，也不會覺得自己的生活被冒犯。
但是從那天開始，許延這樣的短信漸漸少了，反而是每周五晚上，路然總會在學校的門衛室收到一束鮮花，而且每次都是不多不少，九朵玫瑰。
上麵通常附著卡片：
致美麗的女孩：
周末愉快。
——許延
路然剛開始收到的時候著實震驚了一下。
許延呀，那可是許延呀。上一世從開始到最後，他在路然心目中最貼切的形象就是兩個字：隱忍。不論是對待她的感情，還是對待他父親的那些決策，他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把一切都藏在心裏。
也正因如此，路然直到最後，家裏的公司破產了、齊碩也出了事，整個人瀕臨絕望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許延其實是一直喜歡她的。也是那個時候，路然才知道，路盛隆跟許家明的合作，許延是知道的，包括那些打著擦邊球，在違法的邊緣試探的資金操作。
隻是對於感情，許延選擇克製，對於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他也選擇了裝聾作啞。
隻是那時候的他並沒有想到，他所保守的秘密，最後竟然會給路然帶來滅頂之災。路、許兩家的交易將路然父母留下的公司的資金鏈徹底毀掉，而那份交易當中的灰色地帶最後也披露在人前，那背後的汙點，盡數由路然來承擔。
路然到最後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沒有責怪許延。
她深知許延的性格，那是這麽多年來，根深蒂固，種在他骨子裏的。對父親許家明的順從，對家族企業的責任……以他的身份，他會在第一時間做出那樣的選擇，無可厚非。
隻是路然一直想問問許延，問問上一世的許延，得知最後的結局以後，他……可曾後悔嗎？
可路然最後也沒有問。
上一世的她帶著釋然和一顆想要追隨齊碩而去的決心，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問題的答案，在真正放下以後，都變得不重要了。
隻是路然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重生這樣寶貴的機會，更沒有想到，重生以後的許延竟然會做出這樣跟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舉動。
……
鮮花送的聲勢浩大，很快讓路然在年級，乃至全校中間火了一把。
那些花束非常鮮豔，看得出來許延是上了心，囑咐了店家一定要用最新鮮的花送過來。
路然每次拿到那些花都覺得非常可惜。花兒雖然好看，但花期有限，她一到周末就不得不回路盛隆家裏，帶著這樣一束花反而麻煩。
隻有第一周收到花的時候，路然是把花帶回家裏的。但那天路子瑜恰好也回了家，兩個人麵對麵碰上，路子瑜很快就對她懷裏的那束花進行了一番冷嘲熱諷。
路然不會把路子瑜的話放在心上，隻是為了避免麻煩，後來收到的花就都隨手送給了班上的女生們，好像還因此獲得了不少女生對她的好感。
不過跟那些女生比起來，路然的同桌李國強則顯得憂心忡忡起來。
課間的時候，李國強趁周圍沒人，偷偷往路然身邊湊了湊，小聲問她：“聽說你每周都會收到花？”
路然看了他一眼，點頭。
“男生送的？”
路然猶豫了一下，再點頭。
李國強看她這副不上心的樣子，明顯有點急了，皺眉道：“他們都說那個人在追你？！”
路然這下表情動了動。
她想了想，找來了草稿紙，在上麵慢條斯理的寫：不是在追我。
李國強看著她一筆一劃的寫完，鬆了一口氣。
然而路然還沒放筆。
她嘴角微微勾著，在草稿紙上繼續寫：送花的人是我的未婚夫。
李國強嘴角剛要露出放鬆下來的笑，立刻又僵住了。
“什麽？！”他震驚了一下。
這一聲音量不小，座位四周的人都向這邊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李國強立刻把腦袋埋下去，放低了音量，問路然：“未婚夫？怎麽可能啊，你才多大啊，這算早戀吧？”
路然想了想，在草稿紙上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喜歡的是別人。
李國強看了眼草稿紙，又看了看路然粉嫩嫩的小臉，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疑惑，最後慢慢慢平靜下來。
算了，這些富人的世界他不懂。
不過等路然把草稿紙收好，重新繼續演算她的數學題的時候，李國強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然後在路然抬頭的瞬間別過臉去，用試卷擋在中間，遮蓋住自己微微泛紅的臉。
好想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誰啊。
……
到了高三下學期，黑板上高考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小，時間越來越緊迫，教室裏仿佛籠罩在一層低氣壓中。
教室後排的那幾個成績不好的男生被班主任挨個叫去談了話，路然坐在座位上，等待著下課鈴聲。
她成績穩定，或者說，是在穩步上升。
可能因為是重生一次的緣故，那些知識點路然這次認真背過一遍，多少比其他人要來的輕鬆。再加上，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路然的心理素質也絕對過硬。
這樣一來，到了二模的時候，班上不少平時成績名列前茅的同學，名次都往下掉了，反而是路然，依舊穩步上升，在全校的百名榜上，路然已經成功進入了前五十。
下午放學後到晚自習開始之前的這段時間裏，班主任開始挨個找班上學習排名靠前的同學談話。
路然也被叫了過去。
班主任看著路然，先是誇了她這段時間學習成績穩定，心態非常好，又相當耐心的詢問她，生活上如果遇到什麽困難，一定不要害怕，告訴老師。
“我知道你不愛說話，喜歡安靜。哪個班級總有幾個調皮搗蛋的，如果打擾到你，你一定來告訴老師，老師會幫你。”班主任慈眉善目道。
路然點了點頭，抿唇笑了一下。
接下來，班主任清了清嗓子，看著路然，開始進入正題：“另外，高考誌願，有沒有考慮過要報哪裏的學校？實不相瞞，前段時間碰巧碰到了你叔叔路先生，他對你的高考誌願非常上心，讓我一定多關照你，給你提提意見。聽說平時你在家裏跟他們溝通的少？你叔叔希望我成為你們之間溝通的橋梁……”
班主任後麵的話，路然聽的心不在焉。
當班主任提到路盛隆的那一瞬間，路然的腦袋裏就“轟”的一聲，炸了。
她怎麽沒有早一點想到，路盛隆那樣神通廣大的人，怎麽可能就這麽放任她自己長得羽翼豐滿，然後撲騰著翅膀逃離他的掌控。他當然會采取行動！如果他知道路然想要去學管理，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阻止吧……
路然垂著腦袋，努力把眼睛裏的情緒遮掩好。
“……路然？路然，老師說的話有在聽嗎？”班主任說了一長段，沒有得到路然的回應，於是微微提高了音量。
路然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
班主任微不可聞的蹙了一下眉，但很快，把這一瞬間的不悅遮掩過去，繼續好言好語的跟她交代著：“老師說的話都是為了你好，你有時間好好考慮一下。高考誌願畢竟是大事，你成績好，可供選擇的機會多，做的選擇一定要慎重。”
路然又點了點頭。
班主任的長篇大論終於結束後，路然安安靜靜的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已經快到晚自習上課的時間了，路然卻不想回教室。
教室裏安安靜靜的，隻有每個人翻書的聲音。
高考是真的近了，每個人都在壓抑著自己，做最後的衝刺。
可路然已經夠壓抑了。
她轉身下樓，什麽也沒帶，就這麽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裏頭。
學校裏的小道上，路燈從頭亮到尾。
路然身上穿的不多，t恤外麵套了一件薄外套，白天剛剛好，這會兒晚風一吹，竟然讓她覺得有點冷，最明顯的，胃先開始不舒服。
路然兩隻胳膊抬起來抱住自己，努力用胳膊蓋住胃的位置，想以此抵禦一些寒風。
就算是胃疼，她也不想回去。
沿著路往前走，把教學樓甩在身後，漸漸到了學校的正門。
風吹在樹葉上，發生了有沙沙的聲響。
校門口的燈光昏暗，伴著這聲音，竟然有幾分令人害怕的恐怖電影的感覺。
路然四周看了一眼，最後把目光定在腳下自己的影子上，不斷地心理暗示，不害怕，不害怕……腳步卻還是不自覺的慌亂了起來。
最後“啪”的一聲，門衛處的燈突然滅了。
路然腳步徒然頓住，隻感覺四周仿佛都是漆黑一片，沒有燈光，沒有人聲，什麽都沒有……
很害怕。
心跳得砰砰的，敲擊著胸膛。
路然隻覺得這樣的黑暗再持續下去一秒，她心髒就要跳出來了。
下一秒，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帶著疑惑。
“然兒？”
是齊碩的聲音。
路然抬起頭，朦朧看見不遠處那個模糊的身影，立刻跑了過去，兩手一張，撲進那人懷裏。
“小碩哥哥！”路然狠狠地深呼吸了一下，任他的味道把自己包裹在中間，閉上眼，好好的享受了片刻。
大手揉了揉她腦袋，溫暖的體溫傳遞到她身上。
路然在他懷裏蹭了蹭，感覺到心跳漸漸恢複到正常的頻率，這才慢慢從他懷裏抬起頭來。
“你怎麽來了？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兩個問題接連丟過來。
齊碩在心裏過了一遍。
為什麽來？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怎麽知道她在這裏？
齊碩笑了一下。
“剛剛去教室，同學說沒看到你，打你手機也不接，就過來找你。”能找到她，隻能說是冥冥之中，自有緣分。
路然也想到這一點，小臉明顯明媚了幾分，嘴角勾起了一個甜甜的笑。
下一刻，眼前的人表情就明顯沒剛才那麽溫柔了。
齊碩看著路然，抬手，溫熱的大掌按在她腹部。
“剛剛看你抱著胸，胃疼？凍的？”
路然抬頭，對上齊碩明顯涼下來的目光，心裏打起了小鼓。
胃疼啊，凍的啊。
感覺又要挨罵了，怎麽辦……
雪地上被踩出來一排細碎的小腳印, 腳印的一頭, 穿了身紅色羽絨服的少女站在那裏，探著腦袋張望著, 眼睛裏滿是緊張。
真怕他們打起來……路然一邊往齊碩和許延說話的方向瞅，一邊在心裏頭擔憂著。
第一次兩個人見麵就是劍拔弩張的樣子，要不是她攔著，幾乎就要打起來了。雖然這麽長時間過去了, 路然每次看到這兩個男人單獨站在一起，還是心有餘悸。
剛剛許延說要路然回避一下, 他想跟齊碩單獨聊聊，路然下意識第一反應就是不行，總覺得他倆單獨帶著肯定要出事。最後還是齊碩開了口, 讓她乖乖聽話。
好嘛, 這一聽話就成了她一個人站在旁邊，遠遠的看著那兩個人說著什麽悄悄話, 半天沒說完。
兩個大男人, 有什麽好聊的？
路然扁了扁嘴。
……
路那邊, 兩個男人側著身站著, 目光都若有若無的落在那邊的路然身上。
許延把路然離開時那不放心的小眼神看得真真切切的, 等人走遠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調侃。
“堂堂齊家的小少爺, 沒想到啊, 在小然眼裏竟然這麽放心不下, 看來是怕我們倆動起手來你會吃虧？”
齊碩挑了挑眉, 淡淡地看他一眼：“不至於吧？反倒是某人，嫉妒都快要從語氣裏麵溢出來了，收斂點啊喂。”
許延微微一愣，剛想要再反駁，突然想到了什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齊碩當然沒錯過他這番動作，轉頭看著他，正色道：“怎麽了？”
許延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一下，笑容微苦：“對於你來說，或許是個好消息。”
齊碩挑眉。
許延這才道：“我跟小然的婚約就要解除了。準確來說，是我的婚約對象要換了，從路然，改成路子瑜。”
一句話說完，饒是齊碩向來淡定，聽了這話，神色也變了變。
圈子裏婚約定了又改的，不是沒有。婚約關係到兩個家庭，乃至於兩大家族之間的利益交互，家族勢力有漲有弱，自然婚約也有定有解。隻是同一戶人家裏，剛跟妹妹解除了婚約，就轉而去跟姐姐訂婚的……傳到任何人耳朵裏，都是個笑料。
更何況，路家的情況本就特殊。
論年齡，論勢力，論在圈子裏的影響力，路然都完全無法同路盛隆抗衡，這點不用說都知道。如果一旦要是解除了婚約，路盛隆必定會利用他的勢力，引導圈子裏的輿論，給路然身上潑髒水，表明婚約的變更隻是因為路然德行不佳，他們隻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如此一來，將路然的聲譽毀了，可路家和許家兩家的名譽卻不會因婚約改變而受到任何損失，反而還會因此占據道德製高點，讓路然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齊碩想到這一點，對路然的心疼更甚。
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受著叔叔嬸嬸不公正的待遇也就算了，家裏的公司被叔嬸一家霸占也就算了，竟然連她身為一個女孩子的清譽也要被這樣拿來潑髒水嗎？
齊碩表情漸漸凝重起來。
許延看著齊碩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想到的，他已經全部領略了。
於是許延開口，對他說出自己的打算：“想要保護小然，我有一個辦法。”
齊碩側頭凝視著他：“什麽辦法？”
許延輕笑了一下：“雖然辦法是我想的，不過還得你配合才行。隻要做得好，不僅路然的聲譽不會受損，而且……還能幫你們順利定下婚約。”
齊碩聽到這裏，不自覺的挑了挑眉。
婚約的事情，他其實早就開始盤算了。
先前是有許延跟路然的婚約擋著，雖然大哥告訴過他，這些都不用放在心上，但齊碩還是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而麻煩家裏人。更何況，路然還小，不急於一時。
但眼下，既然許延這邊婚約就要解除，齊碩也自然可以把自己與路然的婚約提上日程了。唯一擔心的是，以齊家目前的地位和勢力，路盛隆他們一定不會就這麽輕易讓路然找到自己做靠山。
齊碩原本想這件事還需要謀劃一番，但既然許延主動提出來了，他當然不會拒絕他的好意。
……
等兩個人把事情謀劃完了，路然在旁邊已經等累了。
她從一開始蹦蹦跳跳的，到後來站在旁邊歪著腦袋等著，到現在，整個人徹底沒精神了，又累又困的，就蹲在路邊的電線杆旁邊，腦袋一低一低的，打著瞌睡。
齊碩跟許延走過去，兩個人對視一眼，許延輕輕笑了一下，往旁邊退開小半步。
齊碩上前一步，走到路然跟前蹲下，跟她平視著。
“路……然兒。”他輕輕叫她的名字。
小姑娘沒有半點反應，小腦袋越來越沉，整個身子的重心也往旁邊歪過去……
齊碩笑了一下，伸出手，把她就要磕到電線杆的小腦袋接住，手指靈活的翹起來，揉了揉她耳垂。
敏感的耳朵被人捏在手指間把玩，路然立刻從半夢半醒間恢複過來，大眼睛睜開，還帶著幾分朦朧，卻瞪得大大的。
“小碩哥哥……是你啊。”她放鬆下來，一隻手輕輕搭在他捏著自己耳朵的手上，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
齊碩笑了一下，心裏一暖。
每一次都是，明明她也有警惕性，受了驚的小鹿似的睜大了眼睛望過來，可每當發現身邊的人是他，好像就立刻解除了警報，那些防備啊、警惕啊統統不見了，變成安心的、慵懶的模樣。就好像，隻要是在他身邊，就什麽都不用怕一樣。
正是這份依戀，讓齊碩從一開始就無法推開她。
推不開，也不想推開。
……
等路然終於清醒過來，想要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腿麻了。
蹲了那麽長時間，又是困頓的動都沒動，她一動，兩條腿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僵硬著讓她差點一下子跪下去。
還好齊碩眼疾手快，一隻胳膊伸過來，成功把她扶穩了。
“腿麻了？”齊碩問。
路然抬起臉來看著他，可憐兮兮的點頭。
齊碩挑了挑眉，沒說話。
他隱約感覺到，這小姑娘後麵還有話等著他。
果然，沒讓他多等，路然已經眨巴著大眼睛，格外軟萌的開了口：“小碩哥哥……我腿麻，走不了了，要不……你背我？”
齊碩笑了一下，回頭看她：“說實話，是真的走不了了，還是就想讓我背。”
路然下意識回道：“是真……”
齊碩挑眉看她，輕輕打斷道：“好好考慮一下，說實話，不然的話……”
路然抬頭，看著齊碩別有深意的眸子，輕輕咬了一下舌頭，思索了一下，小聲說：“腿麻了，是真的。想讓你背……也是真的。”
一句話說完，路然小腦袋已經低下去，兩隻手絞著衣擺，半天沒再敢抬頭看。
齊碩彎下腰，故意去瞅她的眼睛，讓她沒地方躲。
“實話？”
“恩……”
“說實話，臉這麽紅幹什麽？”
路然絞著衣擺的手一僵，緊接著，抬手在他胸口推了他一下：“愛背不背！”
誰稀罕了！
路然心裏哼了一聲，轉過頭去，自己堅強的挪著步子往前走。
下一秒，手腕上搭上來一隻溫熱的大手，把她往回一拉。
“誰說不背了？”
路然抬頭，看見齊碩嘴角的笑，還有眼睛裏的溫柔。
下一秒，齊碩背過身去，在路然跟前蹲下來。
“給你三秒鍾時間，決定是不是要上來。三秒鍾，逾期不候啊。3，2，……”
根本沒等他把話說完，後背一個重力壓下來，緊接著，小姑娘嬌嫩的雙手已經環過他頸脖，搭在他胸前。
齊碩還沒來得及提醒，就感覺到兩條纖細的腿環上自己的腰，勾得緊緊的，生怕掉下去似的。
齊碩忍不住勾唇一笑：“姿勢這麽熟練，跟誰練的？”
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指望過她回答的。
可耳邊卻很快傳來小姑娘溫熱的呼吸，伴著她輕盈的話語，銀鈴般好聽的嗓音：“在夢裏，跟你練習過好多好多次了。”
齊碩渾身一僵，隻覺得有種柔軟從心底裏慢慢滲透著，沁入了五髒六腑。
下一刻，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輕輕的，軟綿綿的，帶著某種言語之外的輕鬆和滿足。
“現在終於成真了。”
……
齊碩背著路然，後麵跟著許延，三個人回到路然家的時候，路子瑜正站在院子門口等著，神情帶著幾分焦灼，看起來已經等了挺久。
路然從齊碩背上下來的時候，神情姿態都透著一股子念念不舍的意思。路子瑜把路然的表情看在眼裏，視線就往旁邊瞄著，想去看許延的表情，卻沒想到，正對上許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目光。
路子瑜一驚，立刻收回了視線，扭頭去看齊碩：“齊碩，你怎麽在這？”
齊碩正在逗路然，覺得她臉紅的樣子可愛，突然被路子瑜打斷了，看向她的時候自然態度就沒那麽好了。
“怎麽，我回自己家裏路過，有問題？”
齊碩是向來任性自在慣了的，說話也沒什麽顧忌，有什麽說什麽。路子瑜對路然怎麽樣，他心裏頭明鏡似的，對她就沒有和顏悅色這麽一說。
路子瑜被齊碩噎了一下，但當著幾個人的麵，依舊維持著自己的形象，輕笑道：“沒有沒有，當然沒問題。隻是看你背著小然回來，有點驚訝。想著是小然不懂事，怎麽能麻煩你給背回來呢？”
路子瑜這話一說，倒真像是個好姐姐，在替妹妹的不周到道歉似的。
齊碩聽了，低頭去看路然，心裏頭隻覺得好笑。
他跟路然怎麽樣相處，跟她路子瑜有什麽關係？
於是下一秒，齊碩說出口的話，就徹底讓路子瑜臉上掛不住了。
齊碩輕輕抬了抬手，寵溺的揉著路然的腦袋，語帶笑意道：“我樂意。”
他一邊說，一邊把路然的頭發給揉亂了。
小姑娘果然皺了皺眉，一邊去按住他四處作亂的手，一邊嘴角勾起來一小抹得意的笑。
齊碩見她笑了，自己心裏頭就更高興了。
手上揉弄的更起勁了。
第三十五章
那天許延跟齊碩到底單獨說了些什麽，後來他們誰也沒有告訴路然，路然也沒有特意去問。
不過從那天開始，路然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兩個人對她態度的轉變。
首先，是許延。
許延對待路然，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就是謙謙君子，有禮有度的模樣。也會關切的詢問她最近好不好，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但分寸總是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會讓她感到厭煩，也不會覺得自己的生活被冒犯。
但是從那天開始，許延這樣的短信漸漸少了，反而是每周五晚上，路然總會在學校的門衛室收到一束鮮花，而且每次都是不多不少，九朵玫瑰。
上麵通常附著卡片：
致美麗的女孩：
周末愉快。
——許延
路然剛開始收到的時候著實震驚了一下。
許延呀，那可是許延呀。上一世從開始到最後，他在路然心目中最貼切的形象就是兩個字：隱忍。不論是對待她的感情，還是對待他父親的那些決策，他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把一切都藏在心裏。
也正因如此，路然直到最後，家裏的公司破產了、齊碩也出了事，整個人瀕臨絕望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許延其實是一直喜歡她的。也是那個時候，路然才知道，路盛隆跟許家明的合作，許延是知道的，包括那些打著擦邊球，在違法的邊緣試探的資金操作。
隻是對於感情，許延選擇克製，對於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他也選擇了裝聾作啞。
隻是那時候的他並沒有想到，他所保守的秘密，最後竟然會給路然帶來滅頂之災。路、許兩家的交易將路然父母留下的公司的資金鏈徹底毀掉，而那份交易當中的灰色地帶最後也披露在人前，那背後的汙點，盡數由路然來承擔。
路然到最後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沒有責怪許延。
她深知許延的性格，那是這麽多年來，根深蒂固，種在他骨子裏的。對父親許家明的順從，對家族企業的責任……以他的身份，他會在第一時間做出那樣的選擇，無可厚非。
隻是路然一直想問問許延，問問上一世的許延，得知最後的結局以後，他……可曾後悔嗎？
可路然最後也沒有問。
上一世的她帶著釋然和一顆想要追隨齊碩而去的決心，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問題的答案，在真正放下以後，都變得不重要了。
隻是路然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重生這樣寶貴的機會，更沒有想到，重生以後的許延竟然會做出這樣跟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舉動。
……
鮮花送的聲勢浩大，很快讓路然在年級，乃至全校中間火了一把。
那些花束非常鮮豔，看得出來許延是上了心，囑咐了店家一定要用最新鮮的花送過來。
路然每次拿到那些花都覺得非常可惜。花兒雖然好看，但花期有限，她一到周末就不得不回路盛隆家裏，帶著這樣一束花反而麻煩。
隻有第一周收到花的時候，路然是把花帶回家裏的。但那天路子瑜恰好也回了家，兩個人麵對麵碰上，路子瑜很快就對她懷裏的那束花進行了一番冷嘲熱諷。
路然不會把路子瑜的話放在心上，隻是為了避免麻煩，後來收到的花就都隨手送給了班上的女生們，好像還因此獲得了不少女生對她的好感。
不過跟那些女生比起來，路然的同桌李國強則顯得憂心忡忡起來。
課間的時候，李國強趁周圍沒人，偷偷往路然身邊湊了湊，小聲問她：“聽說你每周都會收到花？”
路然看了他一眼，點頭。
“男生送的？”
路然猶豫了一下，再點頭。
李國強看她這副不上心的樣子，明顯有點急了，皺眉道：“他們都說那個人在追你？！”
路然這下表情動了動。
她想了想，找來了草稿紙，在上麵慢條斯理的寫：不是在追我。
李國強看著她一筆一劃的寫完，鬆了一口氣。
然而路然還沒放筆。
她嘴角微微勾著，在草稿紙上繼續寫：送花的人是我的未婚夫。
李國強嘴角剛要露出放鬆下來的笑，立刻又僵住了。
“什麽？！”他震驚了一下。
這一聲音量不小，座位四周的人都向這邊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李國強立刻把腦袋埋下去，放低了音量，問路然：“未婚夫？怎麽可能啊，你才多大啊，這算早戀吧？”
路然想了想，在草稿紙上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喜歡的是別人。
李國強看了眼草稿紙，又看了看路然粉嫩嫩的小臉，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疑惑，最後慢慢慢平靜下來。
算了，這些富人的世界他不懂。
不過等路然把草稿紙收好，重新繼續演算她的數學題的時候，李國強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然後在路然抬頭的瞬間別過臉去，用試卷擋在中間，遮蓋住自己微微泛紅的臉。
好想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誰啊。
……
到了高三下學期，黑板上高考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小，時間越來越緊迫，教室裏仿佛籠罩在一層低氣壓中。
教室後排的那幾個成績不好的男生被班主任挨個叫去談了話，路然坐在座位上，等待著下課鈴聲。
她成績穩定，或者說，是在穩步上升。
可能因為是重生一次的緣故，那些知識點路然這次認真背過一遍，多少比其他人要來的輕鬆。再加上，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路然的心理素質也絕對過硬。
這樣一來，到了二模的時候，班上不少平時成績名列前茅的同學，名次都往下掉了，反而是路然，依舊穩步上升，在全校的百名榜上，路然已經成功進入了前五十。
下午放學後到晚自習開始之前的這段時間裏，班主任開始挨個找班上學習排名靠前的同學談話。
路然也被叫了過去。
班主任看著路然，先是誇了她這段時間學習成績穩定，心態非常好，又相當耐心的詢問她，生活上如果遇到什麽困難，一定不要害怕，告訴老師。
“我知道你不愛說話，喜歡安靜。哪個班級總有幾個調皮搗蛋的，如果打擾到你，你一定來告訴老師，老師會幫你。”班主任慈眉善目道。
路然點了點頭，抿唇笑了一下。
接下來，班主任清了清嗓子，看著路然，開始進入正題：“另外，高考誌願，有沒有考慮過要報哪裏的學校？實不相瞞，前段時間碰巧碰到了你叔叔路先生，他對你的高考誌願非常上心，讓我一定多關照你，給你提提意見。聽說平時你在家裏跟他們溝通的少？你叔叔希望我成為你們之間溝通的橋梁……”
班主任後麵的話，路然聽的心不在焉。
當班主任提到路盛隆的那一瞬間，路然的腦袋裏就“轟”的一聲，炸了。
她怎麽沒有早一點想到，路盛隆那樣神通廣大的人，怎麽可能就這麽放任她自己長得羽翼豐滿，然後撲騰著翅膀逃離他的掌控。他當然會采取行動！如果他知道路然想要去學管理，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阻止吧……
路然垂著腦袋，努力把眼睛裏的情緒遮掩好。
“……路然？路然，老師說的話有在聽嗎？”班主任說了一長段，沒有得到路然的回應，於是微微提高了音量。
路然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
班主任微不可聞的蹙了一下眉，但很快，把這一瞬間的不悅遮掩過去，繼續好言好語的跟她交代著：“老師說的話都是為了你好，你有時間好好考慮一下。高考誌願畢竟是大事，你成績好，可供選擇的機會多，做的選擇一定要慎重。”
路然又點了點頭。
班主任的長篇大論終於結束後，路然安安靜靜的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已經快到晚自習上課的時間了，路然卻不想回教室。
教室裏安安靜靜的，隻有每個人翻書的聲音。
高考是真的近了，每個人都在壓抑著自己，做最後的衝刺。
可路然已經夠壓抑了。
她轉身下樓，什麽也沒帶，就這麽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裏頭。
學校裏的小道上，路燈從頭亮到尾。
路然身上穿的不多，t恤外麵套了一件薄外套，白天剛剛好，這會兒晚風一吹，竟然讓她覺得有點冷，最明顯的，胃先開始不舒服。
路然兩隻胳膊抬起來抱住自己，努力用胳膊蓋住胃的位置，想以此抵禦一些寒風。
就算是胃疼，她也不想回去。
沿著路往前走，把教學樓甩在身後，漸漸到了學校的正門。
風吹在樹葉上，發生了有沙沙的聲響。
校門口的燈光昏暗，伴著這聲音，竟然有幾分令人害怕的恐怖電影的感覺。
路然四周看了一眼，最後把目光定在腳下自己的影子上，不斷地心理暗示，不害怕，不害怕……腳步卻還是不自覺的慌亂了起來。
最後“啪”的一聲，門衛處的燈突然滅了。
路然腳步徒然頓住，隻感覺四周仿佛都是漆黑一片，沒有燈光，沒有人聲，什麽都沒有……
很害怕。
心跳得砰砰的，敲擊著胸膛。
路然隻覺得這樣的黑暗再持續下去一秒，她心髒就要跳出來了。
下一秒，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帶著疑惑。
“然兒？”
是齊碩的聲音。
路然抬起頭，朦朧看見不遠處那個模糊的身影，立刻跑了過去，兩手一張，撲進那人懷裏。
“小碩哥哥！”路然狠狠地深呼吸了一下，任他的味道把自己包裹在中間，閉上眼，好好的享受了片刻。
大手揉了揉她腦袋，溫暖的體溫傳遞到她身上。
路然在他懷裏蹭了蹭，感覺到心跳漸漸恢複到正常的頻率，這才慢慢從他懷裏抬起頭來。
“你怎麽來了？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兩個問題接連丟過來。
齊碩在心裏過了一遍。
為什麽來？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怎麽知道她在這裏？
齊碩笑了一下。
“剛剛去教室，同學說沒看到你，打你手機也不接，就過來找你。”能找到她，隻能說是冥冥之中，自有緣分。
路然也想到這一點，小臉明顯明媚了幾分，嘴角勾起了一個甜甜的笑。
下一刻，眼前的人表情就明顯沒剛才那麽溫柔了。
齊碩看著路然，抬手，溫熱的大掌按在她腹部。
“剛剛看你抱著胸，胃疼？凍的？”
路然抬頭，對上齊碩明顯涼下來的目光，心裏打起了小鼓。
胃疼啊，凍的啊。
感覺又要挨罵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