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這一世, 鍾意已經好些年沒見過李政了。


    他是皇帝第二個嫡子, 齒序行四,諸皇子中最為父親鍾愛, 降生之初, 皇帝便將自己為王時的封號賜予他,又給他取名“政” 。


    秦王掃六合, 虎視何雄哉, 唯願他也能如始皇帝一般, 建不世功業,名傳萬古。


    皇太子睿早立, 按舊製, 其餘皇子便該離開長安, 往封地之官, 別的皇子都沒例外,唯有李政被皇帝偏愛, 許其留於長安。


    這顯然不合禮數,朝臣多次上諫, 卻都被皇帝否決, 時間久了, 也就沒人再提。


    李政自幼聰敏,性情果決,最為肖似皇帝, 這使得皇帝愈發喜愛這個兒子的同時, 也愈發放縱了他, 滿宮上下,竟沒人能降住他,時日一久,便生了禍事。


    他跟涇陽候世子起了爭執,失手把人給殺了。


    那是侯府世子,而非仆婢之流,事情鬧得太大,皇帝也回護不得,令人厚葬世子,又加恩涇陽候府,至於所謂的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誰敢真叫皇帝的寶貝兒子償命?


    但不管怎麽說,李政在長安是待不下去了,朝臣與皇後接連上奏,皇帝終於鬆口,叫李政去了封地,一年到頭隻能回京兩次,才算將這茬給掀過去了。


    越國公府跟皇家有親,但遠沒有看起來親近,太上皇膝下有二十二位皇子、十九位公主,皇帝膝下也有十四位皇子、二十一位公主,皇子娶妃,公主下嫁,外戚姻親加起來,太極殿都裝不下,這樣的情況下,更別指望鍾意能在李政歸京的時候,跟他見上一麵了。


    現下遇見,認不出才是正常的。


    所以鍾意也隻是斂了下眉,道:“尊駕又是哪位?”


    李政靜靜看著她,不知在想什麽,片刻之後,忽然笑了。


    他道:“我是李政。”


    “原是秦王殿下,”鍾意適時露出一點訝異:“半夜三更,殿下不回武德殿歇息,怎麽到這裏來了?帶路的侍從該打。”


    “原是想來探望益陽姑姑的,”李政道:“不想走錯地方,驚擾了居士。”


    他在撒謊。


    誰家侄子會在返家當晚,喝過酒後,跑到城外的道觀裏探望姑姑?


    太後召益陽長公主入宮,還留了晚膳,他若有心,早就該知道的。


    更別說這所謂的探望,既沒有驚動觀內護衛,也沒有到正確的地方去。


    可這些話,終究不能擺到台麵上。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真鬧大了,對鍾意也沒什麽好處。


    “果真不巧,”最後,她輕輕道:“夜深了,長公主怕是已經歇下,觀內多是女眷,請殿下改日再來相探。”說完,她一抬手,做了送客姿勢。


    李政卻沒有走的意思。


    直起身,他踱步到鍾意麵前去,高大身軀將月光遮的嚴嚴實實,道:“今日冒昧,怕是驚到居士了。”


    鍾意見他靠近,心便跟浸入陰暗似的,微微沉了,正在想應該如何開口,卻見李政自己懷裏取出一方白帕,作勢遞給她。


    “小小禮物,便算是賠罪,”他道:“居士不要推辭。”


    鍾意伸手接過,將那方帕子展開,便見裏邊裹了雙白玉耳鐺,夜色之中,更見光芒溫潤,瑩瑩生輝。


    她怔住了。


    因為前一世,李政也曾將這對耳鐺送給她。


    那時她剛嫁入王府,說不怨他恨他,自是假的,李政送了這雙耳鐺給她,她順手扔到窗外去了,他也不動氣,親自撿回來,又遞給她。


    鍾意還要再扔,卻被他捏住了手腕,見她生氣,就放開手,從書案取了玉鎮紙給她。


    鍾意心火上湧,當著他的麵,用那方玉鎮紙把耳鐺敲碎,叫人收拾了了事,而李政也沒說什麽。


    “我已經出家,此類裝飾無用,”鍾意心底像是窗外的夜一樣,湧起萬千蕭瑟,她將那雙白玉耳鐺重新包好,遞給李政:“殿下的歉意我心領了,東西原物奉還。”


    “我送出去的東西,絕不會再收回來,居士不喜歡,扔了便是,”李政看也不看,轉身走了:“夜深了,告辭。”


    鍾意目送他離去,不知怎麽,就歎了口氣。


    ……


    經了昨夜那事,鍾意心頭不免有個疙瘩,第二日照常給院中花草澆水時,假做不經意的問:“我看那從竹子生得好,鬱鬱亭亭,是先前主人種的嗎?”


    “哪有什麽先前主人?”那侍婢笑道:“居士未至之前,觀內隻長公主一個主人。”


    鍾意心頭一動:“可我來時,見屋內裝飾頗為不凡,似乎有人住過的樣子……”


    “這奴婢便不知了,”那侍婢想了想,道:“居士若有疑問,不妨去問長公主殿下。”


    “我隨口一問罷了,”鍾意笑道:“我看你有年紀了,想也跟隨長公主多年?”


    “是,”那侍婢答道:“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了啊……


    那麽,李政深夜到此,對著一座空了二十年的院落,又是為了什麽?


    此地的前一位主人,無疑也是位女郎,且還是位十分出眾的女郎,大約二十年前,她離開了這裏,前後腳的關係,益陽長公主到這裏出家,做了觀主。


    鍾意剛搬過來時,便問過益陽長公主,這院落的原主人是誰,那時她含糊其辭,鍾意不過隨口一問,並不在意,現下回想,即便她問的認真,恐怕益陽長公主也不會說的。


    突如其來的,鍾意心裏冒出一個有些荒誕的念頭。


    跟益陽長公主同輩的女郎,還叫李政這樣懷念,難道是他的生母?


    不,不可能的。


    轉念間,這想法就被打消了。


    李政肖似皇帝,但五官之中,也能明顯看出何皇後的影子。


    李政生在正月,日子趕得不巧,正是初九宮宴,皇後忽然發作,何家老夫人在內守著,皇帝在外等候,這樣嚴密的看顧,誰能將孩子給換了?


    他是皇後生的,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鍾意思來想去,卻也沒個頭緒,最終還是決定不去摻和皇家這些事,隻要李政別來尋她晦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


    十一月十六日,秦王衣甲胄,騎馬自順天門入,軍隸執東突厥可汗頡利,向太上皇與皇帝獻捷。


    皇帝即位之初,頡利可汗便兵犯涇陽,直逼京都,那時長安兵力不足,皇帝不得不與之簽訂渭水之盟,這對於早年東征西戰,從無敗績的他而言,無異於奇恥大辱,而太上皇起兵之初,迫於突厥威脅,甚至曾向其稱臣,內中憤恨,決計不比皇帝少。


    突厥連年犯邊,侵擾關中,百姓早已不堪其苦,今見頡利可汗被擒,東突厥敗亡,當真萬民空巷,在這遍地歡聲中,加封旨意落下,勢如雷霆。


    秦王加天策上將、陝東道大行台銜,位在王公上。增邑二萬戶,通前三萬戶。賜金輅一乘,袞冕之服,玉璧一雙,黃金六千斤,前後部鼓吹及九部之樂,班劍四十人,於洛陽開府,許建文學館,以待四方之士。


    大唐建國以來,也唯有皇帝一人得過天策上將銜而已。


    而且沒過多久,他便殺隱太子建成,自己做了太子,不久又做了皇帝。


    這份聖旨同當年那份,簡直如出一轍。


    太子一係的臣工們臉色都不太好,太上皇更是麵色鐵青,皇帝似乎不覺,含笑看向太子,道:“秦王是你胞弟,又立此大功,這樣封賞,是否為過?”


    太子素來溫善,皇帝又先遞了個兄弟情深的帽子過去,他便是再不情願,也不好推拒,漲紅著臉道:“秦王功績眾所周知,如此封賞,兒臣並無異議。”


    皇帝目光有些複雜,最終道:“那便這樣定了。”


    聖旨落下,必是經了中書、門下二省,幾位宰相首肯的,太子已經點頭,再質疑也無用,朝臣們交換個眼色,齊齊叩首,口稱萬歲。


    當日朝會結束,午間便有宮宴相慶,到了晚間仍舊未歇,皇帝請了幾位重臣,準其偕同家眷入宮,後宮也有皇後與高位妃嬪列席,末了,又令人去請懷安居士入宮。


    皇帝親請,當然不好不去,鍾意自去更衣,入得宮門,迎麵卻遇上了國子監祭酒孔穎達,隨即停下腳步,含笑等他見禮。


    倒不是鍾意得誌猖狂,而是這人做事,委實不討她喜歡。


    孔穎達字仲達,正是孔子第三十一世孫,出身儒門,許是因著關係,慣把禮教看的重於泰山。


    魏徵是鬼見愁,上疏總算言之有據,這人卻是貓嫌狗厭,借彈劾之便,行沽名釣譽之事。


    鍾意領正議大夫銜沒多久,便被他彈劾了三回,理由是女子為官,有失貞賢,她聽哥哥們提起,莫名之餘,又憋了一肚子火。


    官位是皇帝給的,有本事同皇帝說去,彈劾她算什麽本事?


    等皇帝為鍾意加侍中銜,更是捅了馬蜂窩,孔穎達眼裏她簡直是不守婦道、傷風敗俗的最佳典範,一日之內連上了七封奏疏,一封比一封說的難聽,被皇帝訓斥之後,才肯消停下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鍾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初雲之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初雲之初並收藏鍾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