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竹的手心漸漸出汗, 她無法想明白那麵具男的用意,他到底是什麽人?


    又為何要設這樣一個局?


    他想謀的究竟是什麽?


    孟竹想不明白, 隻能壓住自己紛亂的心, 看向前方。


    沈令安正巧突出重圍,她看到他看著她,嘴裏似乎說了什麽, 可她聽不見, 隻是看到他朝她奔來。


    她的心裏湧出一絲驚喜,目光裏也不由帶了絲期待。


    突然,她看到他的腳步一頓,突地轉頭看向了另一邊。


    孟竹隻覺得心裏突然一空, 然後便看到沈令安朝她看了一眼,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卻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愧疚, 隻見他張口說了什麽,便飛快地朝旁邊奔了過去。


    孟竹的心在那一瞬涼了下來,她有些癱軟地坐到了地上,低垂著頭,突然,她低低地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 就發現眼淚不聽使喚地湧了出來。


    這麽多日以來, 無論麵具男說了什麽, 她都不信, 哪怕她親眼看見他和那女子在一起,她也仍然告訴自己不要輕易否定他,一定要聽他解釋。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原來麵具男說的是真的,她在他心底,不及那女子重要……


    也許他的“我愛你”也是假的,統統都是假的!


    可是為什麽?如果不愛她,為什麽要對她千般寵愛,讓她在這場感情裏越陷越深,讓她以為自己是被捧在掌心的那一個?


    她寧願,寧願他從未去過陵州,他不來尋她,她便不會跟他回去,不會重新愛上他,那麽此刻……她不會如此痛苦!


    過了會兒,孟竹睜了睜眼,用衣袖抹去臉上的眼淚,他不救她,她卻不能就這麽等死。


    她看了眼綁在自己手上的繩子,突然便平靜了下來,也許是那解毒的草藥起了些作用,她的身子不再那麽軟綿綿了,她低頭咬上繩子,過了會兒,那繩子竟然鬆動了。


    孟竹神色一喜,就在這時,馬車的輪子往後滾動了一下,孟竹猛地抬頭,就見沈缺正朝她這邊狂奔過來,臉上的慌張之色顯而易見。


    而他身後,有一個渾身浴血的少女以更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可是,馬車滾動的速度比她更快。


    孟竹沒有發愣,低頭繼續解手腕上的繩子,繩子很快被她解了下來。


    此時的馬車已經臨近懸崖邊。


    孟竹迅速地伸手去解腳腕上的繩子,就在馬車墜下去的那一刻,腳上的繩子鬆了。


    可孟竹卻整個人跟著馬車朝懸崖下翻了下去。


    電光石火間,她看到了沈令安驚恐的神色,而下一秒,他懷裏的女子印入她的眼簾,那女子的馬車,已經從懸崖上墜了下去。


    孟竹閉了眼,任由自己的身子跟著馬車一同下墜。


    隨著馬車的翻轉,孟竹從馬車裏被甩了出去,她的世界一陣天旋地轉,突然,一條繩索纏上她的手腕,她的身子撞到峭壁上,疼得她差點暈了過去。


    她仰了仰頭,就見崖壁下方竟有一個極小的山洞,而趴在山洞口,用繩索勾住她的人,不是那麵具男又是誰?


    “沈夫人,你別怕,我拉你上來。”麵具男說完,突然意識到孟竹聽不到,又住了口。


    孟竹猜到了他的意思,她扯了扯唇,問道:“你想救我?”


    麵具男知道她聽不到,於是便點了點頭。


    “可我偏不要你救!”孟竹突然笑了笑,她伸出另一隻手,緩緩解開他纏住她的繩索。


    憑什麽他害她至此,卻還妄想施恩於她?


    而她,又憑什麽要全盤接受?


    麵具男麵色一變,正欲用力將她提上來,繩索卻鬆了鬆,繩索那頭的女子已經如蝶一般,落了下去。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她的聲音,她說:“總有一件事,是沒有讓你如意的。”


    她的聲音裏帶著譏諷和憤恨,到最後,卻也隻餘一片心碎之後的平靜。


    麵具男怔怔地看著孟竹消失的方向,下麵是萬丈深淵,她摔下去,必死無疑。


    他的心,在這一個不經意的瞬間,突然起了一絲異樣。


    “孟竹!”沈令安近乎絕望的吼聲從山崖之上傳了下來,可他明明該高興的,此刻卻隻覺得索然無味。


    此刻的山崖之上,若不是沈缺和阿滿死死拉住沈令安,他幾乎要跟著孟竹跳了下去。


    “主子,你冷靜點!”沈缺後怕地道。


    “冷靜點!”阿滿跟著沈缺複述道。


    沈令安死死地盯著懸崖之下,除了繚繞的雲霧,他什麽也看不見,可他知道,那下麵是深淵,是絕路,是地獄。


    她從這裏摔下去,隻會粉身碎骨。


    可他明明活著,卻覺得自己已然置身地獄。


    他想起他一開始朝她奔去時她眼中的驚喜和期待,心中驟然一陣絞痛!


    那痛楚如此劇烈又如此洶湧,痛得他想要就此死過去。


    沈缺將沈令安拉離了崖邊,剛剛獲救的女子奔上前來,她扶住沈令安的胳膊,眼中有淚,“令安,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阿姐,這不關你的事……”過了好一會兒,沈令安才啞著聲音開口道。


    “沈相!”突然,趙煜急促的聲音傳了過來,沈令安抬頭,就見他騎馬匆忙地奔過來,身後竟還帶了大批的人馬。


    這一場廝殺,令隱衛損失慘重,已經明顯開始寡不敵眾,但是趙煜一出現,形勢立刻開始逆轉。


    見趙煜要往這邊而來,有人阻攔在他的麵前,被他一劍掃開。


    “她不是安妃!”趙煜的聲音高聲響起,帶著一絲氣急敗壞和擔心。


    “你說什麽?”沈令安整個人都似晃了晃。


    趙煜已經奔到他的不遠處,他從馬上匆忙下來,踉蹌著奔了過來,“我用性命跟你擔保,她不是安妃!”


    “不可能!”沈令安反駁道。


    他不是個會輕信他人的人,涉及到姐姐,更是慎之又慎。


    但是那日來到岩州,第一眼看到“尹思安”,就聽她用嘶啞的嗓音說道:“令安,我是個已死之人,你不該找我。”


    他的心頭便受到震撼,隻覺得眼前這人,定是他的姐姐沒錯!


    然後又聽她感激地道:“你將泰兒照顧得很好,泰兒交給你,我很放心。”


    當年她留下的最後一句便是“令安,泰兒就交給你了”。


    至此,沈令安的懷疑已經打消了一半。


    後來他又試探了一番,並未發現任何漏洞,她的一顰一笑,都像極了他印象中的姐姐,那個被人所侮辱卻仍懷一身傲骨的女子,那個在生死關頭護他逃走的那個人,更是那個忍辱負重進宮、想要獨自報仇的人。


    可雖說如此,此刻他看著“尹思安”的神色已發生了變化,隻因他與趙煜同僚多年,對此人秉性也算了解,他是他所願意信任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尹思安”麵色不變,唇角卻露出一個苦笑,她看向趙煜,問道:“你說我不是尹思安,可有何證據?”


    “你可認得我?”趙煜看著“尹思安”,唇角微微扯了扯。


    “尹思安”眸光微閃,道:“你這是何意?”


    “你不認得我,是嗎?”趙煜笑了笑,道:“當年安妃為了讓大理寺重啟尹家一案,特意召見過下官,不止一次。”


    “是嗎?時日已久,我不記得也屬正常。”“尹思安”的神色仍是淡定,隻是眼中卻閃過一道波光。


    沈令安的神色卻是真真正正變了,當年尹思安從未想過讓大理寺插手此事,她知道凶手是誰,尹家亦不是含冤而死,無需自證清白,她想要的,從來都隻是手刃仇人。


    所以,她不可能為了重啟尹家之案召見趙煜,更何況,那時候的趙煜,應當還隻是一個小小的主簿,就算尹思安想要重啟尹家之案,也絕不會召見趙煜。


    “尹思安”看向沈令安,見他麵上沒什麽表情,可氣息顯然已經開始不對,直到這時,她的表情才出現了一絲裂縫,可她還來不及動作,沈令安已經伸手扣住了她的脖頸,將她狠狠地摔到地上。


    尹思安痛得慘叫一聲,嘶啞的嗓音尖聲叫道:“令安,你信我!”


    “說!你是誰?!”沈令安厲聲問道,他的雙眼充了血,神色十分可怖,若非是因為她,若不是因為她……他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孟竹墜下懸崖?!


    那時他的第一反應明明是要去救孟竹的,可她突然慘叫出聲,痛苦之情難以言表,甚至還跟他說“令安,不要管我,莫讓泰兒知道我曾經活過……”


    他的腦海裏頓時便想起了失去母親的外甥,那麽多年,他一個人在深宮裏,不知多少次在午夜夢回時喊著“母妃”,他的母妃既還活著,他怎麽忍心讓他再次失去?


    可是,這個人,這個人偏偏是個徹頭徹尾的假貨!


    可笑的是,他竟然信了!


    他竟然信了嗬!


    他為了這個人,錯失了救孟竹的機會!


    那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是他孩子的母親,他竟為了這個不知是誰的女人,犧牲了他最重要的人!


    “令安……我,我真的是……”那女子還妄圖垂死掙紮。


    “閉嘴!”沈令安再次厲聲吼道,手中力道漸漸加大,眼見那女子麵色漸漸泛青,他突然聽到沈缺在旁邊提醒道:“主子,留活口!這背後定有人指使!”


    沈缺的話猶如醍醐灌頂,驚醒了沈令安,他驀地鬆了手,麵上的恨意第一次這般外露,他狠狠地盯著艱難地喘著氣的女子,目光陰冷如毒蛇的蛇信子,隻聽他冷聲道:“把她給我帶回去,別讓她死了。”


    沈令安的聲音冷得像是凍成三尺的寒冰,帶著地獄的寒意,剛剛從他的手下撿回一條命的女子聽了,突然覺得後背發涼,源源不絕的懼意從心底升起,似乎剛剛躲過的並不是鬼門關,接下來要迎來的才是真正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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