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人怎麽就這麽自戀?


    林惜又不由想起上次,他那句童養媳的話,好像全世界都非得喜歡他似得。


    活像是一隻傲嬌的孔雀。


    林惜看著他微抬的下巴,那張精致如玉的臉,還真的挺像。


    此時,季少爺還在好整以暇地等著林惜的回答呢。


    其實他哪裏不懂林惜的意思。隻不過是為了報複上次飯桌上被一箭之仇罷了。季少爺不是小氣的人,不過有來有回這四個倒是很了解。


    林惜見他還盯著自己,知道他是故意的。


    拔腿就往前走。


    等季少爺回頭的時候,人已經走出去不短距離。


    嗬,還真挺有性格。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身後的季君行不緊不慢的跟著。等出了學校,林惜隻得停下腳步,等後麵的人。


    好在這次季少爺安靜越過她,扔下一句:“這邊。”


    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季君行徑直走過去。


    他拉開車門,林惜準備繞過他,從另一邊上車。誰知少年卻抬了抬下巴,“哎,去哪兒,還不上車。”


    林惜望著被拉開的車門,還有站在旁邊的少年。


    有些發呆。


    她回過神,輕聲說了句謝謝,這才彎腰上車。等她坐好後,季君行將車門關上。隨後他自己從車尾繞到另一邊,上車。


    林惜雖然不認識這是什麽車子,但是車內的空間又大又整潔,特別是身下的座椅,柔軟舒服。車裏開著冷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特別好聞。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至於旁邊坐著的少年,她的餘光已經瞧見他懶散的姿勢。


    明明同樣的坐姿,要是別人這麽坐,肯定會被長輩們或者是老師教訓是坐沒坐姿。


    偏偏這個人懶散的姿勢,似乎就是帶著一股矜貴的味道。


    又想起他剛才那個開門的動作。


    有些舉動看似隨意,其實是刻進骨子裏的教養吧。


    林惜本來對於去季家很緊張,可是季君行這麽一個隨手的舉動,似乎一下紓解了她的緊張。能教育出這樣孩子的父母,一定都很相處吧。


    連林惜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對季君行的評價,居然已經很高了。


    一下子,他就成了自己心中,隔壁家的孩子。


    **


    車子穿行在北京的街道,零九年的北京剛開過奧運會,這座古老的城市如同重新煥發了生機般。這是林惜第一次看見北京的街道。


    上次她到學校,從車站被接到之後,直接去了學校。


    她望著車窗外的景致,明明是看似普通的街道,卻讓她充滿新鮮。


    因為這是哥哥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啊。


    當初哥哥考上清華的時候,爸爸特地送他去了學校。回來之後,爸爸給她看了自己在清華門口和天安門前拍的照片。


    那時候爸爸答應過她,等她考上清華的時候,也會親自送她去學校。


    媽媽在旁邊呸了一句,說道,哪能什麽好事兒都讓你占了,這次兒子讓你送了,我在家看店,下次女兒讓我送,你在家看店。


    誰知一向聽話的爸爸,居然難得反駁媽媽的話。


    他說還看什麽店,到時候咱們一起送女兒去學校。到時候我們一家四口,在清華門口拍照。


    林惜曾一度把這句話當成是自己的奮鬥目標。


    從小到大,林政就是她仰望的對象,那樣聰明又厲害的哥哥。


    可是她沒想到,她以為早晚會實現的願望,居然此生再也無法實現。


    想到這裏,林惜眼眶忍不住熱了起來。其實一直以來,她都試圖讓自己走出失去哥哥的悲傷。


    逝去的人已經離開,留下的人,唯有往前看。


    可是親眼見到哥哥曾經生活過的城市,想著,或許他曾經騎著自行車走過剛剛她經過的那條街道,或許他也曾跟自己一樣,坐在車上看著這個城市的街景。


    當車子開到一個別墅區門口,門口警衛很快放行。


    主幹道種滿了高大樹木,樹冠高大,樹蔭遮蔽。如今是九月,四處依舊是花團錦簇之景,不遠處假山林立,還有潺潺水流聲。


    林惜從來沒來過這樣的地方,這裏漂亮地像世外桃源。


    而她真正看見季家的別墅時,灰白色四層建築,安靜地矗立在那裏。別墅處於正中央,周圍還帶著一個巨大的花園,此時樹木繁茂,有種生機勃勃的盎然。


    這樣的房子和花園,林惜隻在電視上見過。


    如今身臨其境,她安靜地望著,壓抑心底的不知所措。


    也許是聽到汽車的聲音,原本在後花園玩的小家夥,此時掙脫保姆的手,不顧身後人的勸阻,一個勁地往前跑。


    林惜還在發呆的時候,站在她旁邊的季君行,就被迎麵撲過來的小人兒抱住了腿。


    “哥哥,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小朋友奶聲奶氣地興奮勁兒,一下吸引了林惜的注意力。


    她望著麵前的小朋友,眼睛差點兒都舍不得眨了。


    因為長得是真漂亮,皮膚雪白粉嫩,小臉肉嘟嘟的,特別是那雙眼睛,黑亮黑亮,像是真的有星辰藏在裏麵。


    隻是這麽可愛又漂亮的小朋友,都激不起季少爺的憐愛。


    季君行垂著眼,望著抱著自己腿的小家夥,“不是跟你說過,不許這麽跑的。”


    小家夥原本滿臉興奮,被他這麽一說,縮了縮脖子,低聲說:“可是我想快點兒看見哥哥,”大概也知道自己錯了,小家夥說的越來越小聲,最後,他仰著頭,那雙大眼睛怯怯的,聲音軟乎乎地說:“哥哥,別生氣。我好想哥哥啊。”


    林惜站在一旁,聽著他軟軟的聲音,心都快融化了。


    此時,照顧季路遲的保姆趕了過來,看見季君行回來,笑著說:“原來是哥哥回來了,難怪遲遲這麽開心呢。”


    可不就是,小家夥即便被季君行凶了一句,臉上還是掛著甜笑。


    這會兒,就連季君行都心軟了。


    他彎腰,直接將季路遲抱了起來,他瞧著自家弟弟笑得傻呼呼模樣,嘴角略扯了下,“就這麽開心?”


    明明他早上出門上學的時候,季路遲還送他出門。


    剛才他抱著自己大腿的勁兒,怎麽就跟多久沒見似得。


    季君行無奈地望著懷中的小家夥。


    看來,他這個做哥哥實在的討人喜歡了,看把孩子想得。


    誰知季路遲悄悄貼著他的耳朵,低聲問:“哥哥,這就是那個姐姐嗎?”


    季君行微愣,片刻後,他望向林惜,認真地說:“對,這就是那個姐姐,你不是一直很想見她的。”


    季路遲今年六歲了,之前他做心髒手術的時候,曾經問過溫璿,這個給他捐心髒的人是誰啊?


    溫璿沒想到他會問,摸摸他的腦袋,柔聲問他為什麽想知道。


    哪知小家夥格外真摯地說:因為我想謝謝他,老師說接受了別人的幫助,就應該謝謝。


    溫璿一愣。


    半晌,她低聲告訴兒子:這個好心人去了很遠的地方。


    季路遲當時還特別認真地說,沒關係,我可以等他回來。


    或許也就是小兒子當時的話,讓溫璿下定決心,尋找捐贈心髒這個人的家人。


    在林惜來之前,溫璿就跟季路遲說過,那個好心的大哥哥去了很遠的地方,但是他的妹妹會到家裏做客。


    小家夥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不知道多期盼呢。


    季路遲靠在季君行懷裏,歪著頭看向林惜,突然害羞地笑了下。


    “林惜姐姐,你好漂亮啊。”


    其實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正是淘氣的時候,林惜以前在村裏時候,看多了孩子滿地打滾一身髒兮兮的模樣,乍然瞧見這種漂亮又乖巧,連說話都甜絲絲的小家夥,打心底喜歡。


    溫璿出來的時候,看見他們站在庭院前,招呼道:“林惜來了。”


    如同初見那般,溫璿的笑容依舊溫柔又親近。


    季路遲從季君行的懷裏滑了下來,上前兩步,伸出小手拉林惜垂在身側的手掌,“姐姐,快進來,媽媽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溫璿一聽這話,失笑道:“原來你是想著好吃的呢。”


    小朋友立即搖頭,大聲反駁:“才不是。”


    說笑間,季路遲拉著林惜進了別墅裏。


    林惜進了門望著裏麵的裝飾,剛才在門口時的震撼,重新湧上心頭。


    挑空的客廳顯得寬敞又開闊,對麵是橢圓形落地窗,正好能看到後花園的景致。此時外麵花團錦簇。而大廳上方懸掛著的水晶吊燈,即便在白天沒有打開,也依舊璀璨華麗。客廳裏沒有電視機,在兩個橢圓形落地窗中間是個一個壁爐。


    整個房間的裝飾是那種華麗的低調,透著一股複古的氣息。


    林惜並不是個自卑的性格,但是這一刻,她深刻的明白,自己和這裏的一切,是那樣格格不入。


    “傻站著幹什麽,過來坐。”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高挑的少年從她旁邊擦肩而過,直接走到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的口吻尋常又淡然。


    不知為何,看見他一貫懶散又鬆弛的模樣,林惜也放鬆了下來。


    家裏的保姆把水果和點心都端了上來,溫璿一邊招呼林惜吃東西,一邊關心她在學校裏的情況。住的還習慣嗎?吃的好不好,老師上課能不能聽懂。


    最後,溫璿望著窩在沙發裏的季君行,叮囑道:“要是在學校遇到什麽問題,你就讓這小子幫你解決。他要是敢說不,你就給我打電話。”


    溫璿的話引來季君行不滿的低嗤。


    季少爺倒不是不想幫林惜,隻是不耐煩他媽這態度,就好像林惜就是他的責任一樣。


    當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時,季少爺自己都一愣。


    好在沒多久,季選恒回來了。


    這是林惜第一次見到這位季家男主人,跟季少爺不同的是,季選恒是個十分英俊又溫和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高挑,穿著三件套西裝,就連中年男人最常見的啤酒肚都絲毫沒有,整個人挺拔又勻稱。


    季選恒一見林惜,笑著說:“歡迎女狀元到家裏來。”


    他這麽一句玩笑話,讓林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倒是坐在林惜旁邊的季路遲,眨著大眼睛,好奇地問:“爸爸,什麽是狀元?”


    “狀元就是考試考第一的人。”季選恒說。


    “哥哥也是狀元,哥哥經常考第一。”季路遲了然地點頭,他居然還聰明地舉一反三道。


    季選恒扭頭看了一眼自家的大少爺,窩在沙發裏依舊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哼了一聲,不滿道:“你哥哥跟林惜比起來差遠了,以後你要多跟林惜姐姐學習。千萬別學你這哥哥這個模樣。”


    或許父母總是習慣挑自家孩子的刺,其實季君行這幅少爺樣,也知道在家多得寵。


    不過相較於季選恒的口是心非,作為季君行在季家的頭號擁護者,季路遲一下不願意了。他昂著小腦袋,那張總掛著甜絲絲笑容的漂亮小臉蛋難得皺了起來,認真地說:“爸爸,不許你這麽說,我覺得哥哥跟姐姐一樣厲害。”


    溫璿笑了下,伸手在他腦門上點了下,“知道了,就你最會護著你哥哥。”


    而一直窩在沙發裏玩手機的少年,此時懶洋洋地抬頭,衝著這邊勾了下手指,“季路遲,要不要玩遊戲。”


    “要。”小家夥一下就從沙發上跳了下去,竄到季君行旁邊。


    跟個小哈巴狗似得。


    就差搖尾巴了。


    林惜望著這一幕,突然心底無比的柔軟。


    哥哥,或許,這就是你最想要看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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