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寧家, 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在被關、被罰, 上到幾位當家主母、少夫人, 下到姨娘、挑事兒的奴婢, 往日還有幾分熱鬧氣兒的寧家徹底安靜了下來, 各房都安靜得很, 小姐們也不出門子玩耍了,整日待在房裏繡花, 做主子的如此, 那些下人更是放輕了動作, 不敢發出大點的響動。


    “近日那外頭傳揚得如何了, 可是很熱鬧?”酸軟的手好了些, 月橋便在案後坐下, 剛挑了菜,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


    綠芽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遂點點頭, 輕聲說了起來:“聽說整個金陵都傳遍了, 閣老和幾位老爺每日上朝時, 百官們也以此事為樂,很是發了頓脾性, 閣老還發了話, 讓府中的人近日少在外頭走動,以免聽到不該聽的。”


    什麽是不該聽的, 其實就是不想讓寧家人出門被恥笑罷了。


    當日寧閣老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 在府中大發了一頓脾氣, 無論寧衡怎麽求情都沒用,上到老夫人,下到奴仆,隻要和此事沾了邊的,都被罰了。


    月橋被罰關屋裏半月,抄三本佛經,且不得假手於人,其實若非她也算得上是個受害者,早在把寧家麵兒給踩地上時便要被狠狠懲罰的,如今也不過是得了個教訓,對其他幾位被罰的夫人來說,對這月氏的懲罰當真是太過輕了。


    隻,如今各房都在掃自家門前雪,顧不得再惹老爺子生氣,隻得把那些不滿給壓了下去。


    這一回下了朝,寧閣老直接便讓人把轎子給抬到了安家。


    寧大老爺蹙眉,滿臉的不情不願:“爹。”


    寧閣老目光有些沉。他本也不願在這個時候來安家自討沒趣,可誰讓家裏那幾個媳婦都是眼皮子淺的呢,外加還有個老婆子在邊上不安分,寧閣老也是沒了辦法,隻得強行帶著大老爺上門來把安氏帶回去。


    有安氏在,至少大房那邊便有了主心骨,也鬧不出這般大的動靜。


    “閉嘴,你瞧瞧你什麽模樣,跟家裏那幾個目光短淺的婦人又有何差別,你大房若是沒有主母壓著,你還想再來幾回這起子丟臉的事兒?”


    寧閣老訓斥著。


    他活了一把年紀,被人明裏暗裏的這般恥笑還是生平頭一回,若不是靠著平日裏的威嚴,隻怕早就奏請朝廷要請辭了。


    一把年紀還得丟這麽大個臉,若是再來兩回,他都無言去麵見列祖列宗!


    被寧閣老這般一說,寧大老爺這才住了嘴。


    著人前去通報了不久,便有安家的大爺帶著人匆匆出來迎接。寧閣老這回是帶著兒子來接人的,倒不像平日裏那般端著長輩的麵兒,等人一迎也走了過去,給了笑臉:“這回子上門叨擾了,侄兒莫怪我們冒昧來訪才是。”


    安大老爺是個儒雅的人,如今在翰林院任職,一身氣度柔和,是個極為容易相處之人,他抬手行禮,引了二人進門,回道:“閣老說笑了,你能親自拜訪,我安家上上下下也是十分高興的。”


    入了拱門,又過了廊橋,待過了一片綠意蔥蔥後,便到了前廳,安大老爺剛帶著人進去,便有丫頭們奉了茶上來,又魚貫退下。


    安大老爺恭請寧閣老入了座,這才帶著兩分歉意同他們說道:“家父這會在書房醉心書法,恐得讓閣老和妹夫稍等片刻了。”


    安老爺子醉心於書法一道不假,隻是醉心到姻親人家來了還在醉心,這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寧閣老父子心如明鏡似的,隻到底是有求於人,平日裏再是高高在上,如今也隻得把心裏那些不舒服給忽略了。


    “不礙事,不礙事,你爹的這點子愛好咱們誰不清楚,讓他寫了來便是。”


    寧閣老道。


    安大爺笑笑,又陪著寧閣老父子說了會話,寧衡突然大步走了進來,喊道:“祖父,爹,我聽下人們說你們過來了。”


    寧閣老嗯了聲,點點頭。


    他這回來除了帶兒媳回家,還得帶孫子回家,打從安氏回了安家後,寧衡就跟著整日的往安家跑,連自己的院子也顧不得管,這不,俗話說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若非大房一個長輩都沒有,那孫媳也鬧不出這般大的動靜出來。


    寧衡也知道他們過來的目的,他在安家盤旋了數日,還讓兩位舅母幫著勸安氏,就是為了把人帶回去,這會便在尾後坐下,同他們道:“我方才過來時,見外祖那邊還在練書法。”


    其實這也是暗地裏同他們傳遞了消息,說安家老爺子對寧家,確切的說是對寧大老爺還有氣呢。


    別說外祖對寧大爺有氣,便是他這個當兒子的,對寧大爺的不滿也是由來許久。先是寵妾寵到把人慣得無法無天,沒有半點規矩,總是同當家主母作對,而後又把妻室的東西給妾室用,損壞了那般貴重的東西,安氏怒急而氣,把心裏頭的怨氣都發泄出來,在寧衡看來,倒也正常。


    總不能白白被一個妾室欺負到頭頂還裝模作樣的裝大度吧?


    便是打了寧大爺,也不過是他恰好身在那思蘭院,被安氏給遷怒罷了,雖說被婦人給打了實在是有傷顏麵,這一點,同樣被婦人給打過一頓的寧衡是感同身受,但寧大爺做的事兒太出格,被打也是活該。


    而他就不同了,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月氏是發什麽瘋,若說是嫉妒吃醋,耍的女人的小性子,但他常常在外頭喝酒解悶、在蘇河上聽曲看戲的,也不見她發脾氣。


    他抬眼看著寧大爺,道:“爹,娘在清荷園呢,你要不要去瞧瞧,這些日子娘心裏也不好受,你過去好好同她說說話吧。”


    有安大爺在,寧衡也沒好直說讓他過去道個謙,伏低做小哄哄人甚的,但那潛藏的含義誰都心如明鏡。


    寧大爺臉頰動了動,在寧閣老的示意下隻忐忑的說道:“我,爹還是先拜見拜見嶽父大人吧。”


    把寧閣老給氣得險些仰倒!


    都到這時候了,還顧著那放不下的顏麵,他怎麽生了個這般蠢的兒子!


    一直含笑的安大爺這會眼眸的笑意也褪了下去,嘴角勾起,更像是一抹諷刺一般:“妹夫說得是,既然來我安家做客,那還是先等老爺子來了再說吧。”


    廳中頓時沉默了下來。


    後院裏,安家兩位舅母正在清荷園裏勸著安氏,安大舅母王氏語重心長的拉著安氏的手拍了拍,道:“婉清,你也別再強下去了,你瞧,如今寧閣老親自帶著妹夫上門,可見心裏也是知道自家有錯的,如今上了門,隻要妹夫改了,你便回府同他好好過日子吧,莫忘了你還有衡兒呢,總不能讓他日日守在這裏吧?”


    寧家這兩日出的事兒她們都瞞著還未跟安氏說,若是說了,依著安氏的脾性,恐怕更是不會回去的了。


    “可不是這個理兒?”二舅母元氏嬌笑了兩聲:“婉清啊,這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裏說得再狠心,那也不過是一時的,咱們是原配,是嫡妻,在他們心裏自是與那起子弄著玩的情分不同,你要真當了真,那可就上了那起子狐媚子不要臉的招了。”


    說話間,有丫頭突然悄聲進來,在元氏耳邊不知說了什麽,隻見元氏原先帶笑的臉突然僵了僵,隨後撩了撩耳邊的頭發,裝作不經意的擺擺手,讓丫頭下了去。


    而看見這一幕的王氏眼眸閃了閃,視線撇過微垂著頭的安氏,嘴唇微動,稍稍鬆了口氣。兩個嫂子相互了看了看,心裏各自想著什麽。


    安氏聽她們說了半會話,到這時才有了反應,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兩位嫂嫂是不知道,若不是我還算立得住,隻怕那賤人就要騎在我頭上了,每回仗著有人撐腰連我這個主母也不放在眼裏,若不是他寵著妾室,讓人亂了規矩,我的那水晶屏風又怎會被那賤人給毀了!”


    安老夫人的東西,便是現在的王氏和元氏手頭上都是沒有的,最初聽聞時也氣得不行,想她們好歹也是一個大家族的嫡妻,竟然還沒有旁人一個妾室活得滋味,怎麽想也不是個味兒,不過氣歸氣,這出嫁了的小姑子也不能總待在娘家不回去,時日長了,莫說安家裏頭會有閑言碎語,便是外頭也得指指點點,於家裏頭現在還未出嫁的姑娘們也有害無益。


    眼見著安氏說不通,而剛剛那頭得到的消息也讓元氏心裏犯嘀咕,道:“嫂嫂知道你是氣惱他拿了東西給妾室,在後院上有些是非不分,但你好歹也打了他一頓,這氣兒出了也就出了吧,何況,你若是不回去,那衡兒老往這裏跑,寧家的院子他就不要了?莫要忘了你家裏還有個兒媳呢?”


    那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月氏!”安氏頓然皺起了眉頭。


    元氏見有戲,忙對王氏使了使眼色,而王氏也心有神會的接口:“那可不,你那兒媳可不簡單,如今你們大房就她一個主子,這短時候還無事,若是時日長了,恐怕得出事兒呢。且,都說夫妻一體,她若是做下點什麽,這不得牽連到衡兒身上嗎?你忍心?”


    安氏怎麽可能忍得下心,寧衡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後半輩子唯一的依靠,是斷然不能見他被一個女人給毀了的。


    什麽寧大爺,寧家的,安氏這會壓根不在意,心有戚戚的點著頭:“兩位嫂嫂說得對,是這個理兒。”


    她兒本就愛那月氏的顏色,往常慣是被她拿捏,若他不在寧府裏替他把把關,還不知道那月氏是不是要翻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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