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噗。”東邊的空地宅子上, 寧衡連著打了幾個哈欠, 摸了摸鼻子, 眼眸還指揮著一隊建房的人道:“哎哎, 那梁子放後頭, 放後頭, 那邊的,草理出來了嗎?”


    大清早的, 寧衡就把金陵府有名的一隊修房子的給請了過來, 又雇了不少人收拾這空地上茂盛的草地, 一整天盯著, 沒喊半點累。


    月當家負責另一處宅子就要輕鬆多了, 隻需要雇人好生修葺修葺, 該換掉的換,該刷漆的刷就行, 這會摸過來見寧衡還在忙, 越發滿意起來。


    他月家的房子, 這女婿可比他這主人家還要積極。


    往前他還一直覺得這小子是個不學無術的, 如今看來,雖然是不務正業了點, 但為人聰慧, 還是挺踏實可靠的嗎,又能吃得下苦, 再過兩月還要被陛下任命去做活計了, 也不是個偷奸耍滑的, 正是他們月家的女婿人選。


    經此一事,月當家的對寧衡大為改觀,滿口都是女婿女婿的叫了。


    寧衡是他的好女婿,月當家自然心疼起來,忙招呼他:“女婿啊,這時辰也不早了,你也累了一日了,快些回去歇息歇息吧。”


    寧衡是個人精,一聽他這語氣心裏頓時就暗喜了起來,但他還是不進不忙的擺擺手,道:“我不累的爹,你瞧這一塊地沒多少就收拾出來了,後頭已經把地給收拾出了大半,我加把勁,等明日多雇幾個人來清理,爭取把地上的草給收拾平坦了先。”


    “這如何使得!”月當家瞪圓了眼,不讚成:“這兒有我守著呢,你回去吧。”


    寧衡還要再說,月當家已經揮手不聽了:“不早了,這天暗得早,你都出來一日了,不說該回去陪陪你爺奶、爹娘,就是小橋那兒也該擔心了。”


    寧衡隻得傻傻的笑著揭過。


    他娘和老夫人會問問丫頭倒是真的,但月橋心狠手辣的怎麽可能會擔心他?恐怕巴不得他跟陀螺似的轉著才好呢?


    寧衡自問也算了解她的了,卻不知在鶯歌院的外頭,有丫頭站在廊下伸著腦袋看了半晌,一直等到天徹底暗了下來,這才提著裙擺一路小跑著到了後院。


    綠芽立在屋簷下,一見小丫頭的人影,幾步走了上去,問道:“如何了,可見到爺了?”


    小丫頭被風吹得臉冰涼冰涼的,搖著腦袋瓜,嘴唇都帶著點白:“綠,綠芽姑娘,沒見著爺,奴,奴婢一直沒見到有人過來。”


    綠芽臉上一頓,又點點頭,從兜裏抓了把果子點心放丫頭手心裏,拍了派她:“辛苦了,快回房裏打盆熱水泡泡,暖和暖和。”


    小丫頭捧著果子點心,笑得眼都眯了起來,再三跟她道了謝,這才抱著東西回去了。


    等人一走,綠芽返身回了屋,裏頭,月橋已經卸下了珠釵,換了件藍色的常服,正靠在塌邊兒假寐,她一走近,月橋就睜開了眼,抿著唇問道:“人可是還沒回來?”


    “是呢,姑娘不如去床上躺躺?”綠芽小心的提著議。


    “還早著呢。”這天兒才黑,她哪裏睡得下,白日裏,除了去二房和三房裏頭轉了轉,下晌就一直待在鶯歌院後頭那處廢棄的院子裏喂喂雞仔、兔子甚的,換了從前,她滿山頭的走動,又要喂畜生,又要打掃院子,還得栽栽蔬菜,帶著月小弟做飯,整日裏的事兒被排得滿滿當當的,進了這大宅子後,飯食有人做,月小弟不用帶,連這院子也有人打掃,她就跟個真正的貴婦一般,被關在這偌大的院子裏發發呆,找人說說話,連一碗飯的飯量也變成了半碗。


    所以,這嫁入大戶人家到底有甚好?


    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她倒是吃了、穿了,但她的飯量少了,連身子骨都沒以前一般穩當了。


    想到這兒,她徒然坐了起來,心裏滿是警惕。


    不能繼續這般了!


    “去,把明兒要外出的衣衫準備好,把上回重九去登山穿的那鞋子給我找出來。”吩咐完,她又把寧衡讓人整理好的那聘禮單子給找了出來,一項一項的看了起來。


    綠芽見她如此,也不知該用如何表情。


    她先前還準備安慰安慰姑娘別擔心小爺來著,肚子裏滿勸慰之詞,這會一句都說不出來了,隻得福了個禮,按月橋的吩咐去做了:“是,奴婢這就去。”


    寧衡是院子快要上鎖之時才踏著星光大步回來的。


    一回來,他先去後院裏瞧了瞧,見月橋屋子裏燭光正亮,不由好奇的走了進去,見主仆兩個都忙碌著,出聲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何,怎還不睡?”


    綠芽被突然出現的聲音給嚇得我身子一抖,抬頭喊了聲:“爺回來了。”


    “嗯。”寧衡點點頭,朝著頭也不抬的月橋努了努嘴,問著:“少夫人這是在做何,伏在案前準備挑燈苦讀去參加科舉嗎?”


    本是一句玩笑話,但綠芽卻小心的回道:“少夫人是在準備著要采買的聘禮。”


    寧衡沒及時了解她這反應,腳下不由自主的朝月橋走過去,彎著腰雙手撐在案上,低聲道:“聘禮的事兒明日再瞧吧,晚了,早些睡吧。”


    月橋麵無表情的抬起頭,眉頭死死的皺著:“喝酒了?”


    寧衡還高高興興的問她:“你聞出來了?”


    說完他還抬了抬手臂,聞了一下,搖頭告訴她:“沒喝多少,爹喝得比我多。”


    “渾身的酒氣誰聞不到?”月橋白了他一眼:“我問你,你跟爹喝了多少,他醉了嗎?”


    寧衡臉頰透著紅,偷偷摸摸的抿著唇笑:“爹太能喝了,他說沒醉,我看啊玄得很。”


    月當家在黃昏之時趕寧衡回來,寧衡沒同意,最後這嶽父和女婿高興之下就去旁邊邀月樓用飯喝酒了。月當家高興,他一高興就喜歡喝酒,寧衡以前也時常跟人喝,兩個就一杯兩杯的下了肚,月當家還拍著寧衡的肩膀跟他說了許多月橋幼時的事兒,等那酒樓要關門了,兩人才從裏頭走出來,各自回了家。


    哪個沒醉的人會承認自己喝醉了?


    月橋一聽他這話就明白了,盯著人看了會,嘴角勾著一個冷冷的弧度:“你可知,娘是最討厭爹喝得酩酊大醉的,你還帶他去喝酒,有派人告訴過娘一聲兒嗎?”


    月當家喜歡喝酒,但他喝了酒又不安分,時常弄得一屋人都要圍著他轉,餘氏自然不樂意他這一出又一出的。


    寧衡其實也有些醉意,壓根沒想就搖了搖頭:“沒有。”


    況且爹也說了,他一個大男子,哪裏去個地方還得給家裏婆娘交代的!搞反了不是?


    月橋一下就幸災樂禍起來,連帶的今日那莫名的不舒坦的地方也一下舒緩了去,笑著說了一句:“那你可得離爹遠點了。”


    月當家在外頭吹得無論多凶,到了家那也是個紙老虎,喝醉了是要被揍的,而寧衡也定然會被遷怒的。


    不過,她才不會細細的告訴他原因。


    她這會兒莫名的心情好了起來,一下繞過人,讓綠芽替她尋了衣衫就進了內室洗漱去了,寧衡迷迷糊糊的,不大一會,也有丫頭走了進來,把人交給了等候在外的寧全兒。


    次日一早,月橋就先起來了,身側,寧衡正睡得正香,她腳在人腿上蹬了蹬,寧衡還是沒點反應,隻得撇撇嘴,跟端了水進來的綠芽打了個照麵兒,由著丫頭們輕手輕腳的替她穿好了鞋襪,隨意用了點早飯就帶著人出門了。


    馬車行到了城西之時,她突然讓車夫轉了彎,繞了繞路,不到片刻就在一處冒著熱氣的攤子上停了下來。


    此時,天色還不過蒙蒙亮,那攤子上卻已是熱氣嫋嫋,空氣裏還伴隨著麵香兒氣,倒是惹得人食欲大振,綠芽掀了掀簾子,微冷的風一下灌了進來,讓人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主仆兩個下了車,月橋半點沒有耽擱,抬腿就朝著攤子走去,半點沒有穿著華衣對這小攤的倨傲,聲音響亮的喊著:“一人一碗麵條。”


    “唉。”何大媳婦看著這一行人停在路旁,卻沒跟平日裏一般吆喝,她是知道貴人們不會在小攤上吃東西的,直到見人走了過來才回了神兒,借著微白的光,認出了人:


    “這,這不是五少夫人嗎。”


    月橋見她認出來,抿著嘴笑著:“嬸兒,又見麵了。”


    文氏腦袋都是糊的,手裏自覺的下著麵條,又把乘麵的碗用幹淨的帕子擦了又擦,好一陣兒才回過神兒,忍著心裏的那股竊喜,張了張嘴:“少夫人,少夫人咋到這兒來了?”


    她們這街跟月家離得有些遠,若說不是特意走這兒,不多的是路走?


    月橋還是微微笑著:“聽我大哥說起過一回嬸子在這兒擺攤,正好出門得早,還沒用飯,就過來吃碗麵條了。”


    她不疾不徐的解釋,但除了綠芽外,旁人都十分吃驚。


    誰見過大戶人家的夫人會帶著下人在路邊吃麵條的?寧家的廚房下人們那都是精挑細選的,尤其掌勺的,精通各色菜肴,吃那樣沒有,會稀罕一碗麵條?


    若是一個大家夫人出門連飯都沒用上,要麽是府上不太平,要麽是下人伺候不到位,但月橋這兩樣都按不到她身上。所以一直到稀裏糊塗的吃完了麵條,不少人都沒回過味兒。


    月橋那一碗是文氏讓趕來的何梅親手弄的,料放得足,湯又濃,一下就跟旁的區分開來,臨走之時,她還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何梅,又看了看文氏,天一擦亮,就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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