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糧當年也是月家村十裏八鄉裏有名的好兒郎, 跟譚晶晶的婚事是自幼就定下的, 因著譚父譚大誌早年救過月當家一命, 兩人更是稱兄道弟的稱呼。


    月譚兩家最初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而後自打兩家親事定下後, 月家更是在財力上對譚家幾多扶持, 這才讓譚大誌在而立之年心無旁騖的專心學習考上了秀才。


    譚晶晶也因為婚事, 自幼被放在月家教導,在譚大誌考上了秀才後才被接了回去。


    那年, 月餘糧在鎮上讀書, 譚晶晶年芳十三, 隻待兩年後兩人便能完婚, 而月餘糧也能在當年下場參加科舉。誰料, 譚晶晶這一走, 就跟那魚兒入了水一般,跟隨譚大誌在江南府裏頭如魚得水起來, 那心也漸漸大了起來。


    相比於當年無權無勢, 無功名在身的月餘糧, 江南府裏的學子們更是雋秀有才, 那氣度更是不凡,不少人年紀輕輕就已靠過了童生, 甚至秀才。


    譚大誌渴望朝上爬, 譚晶晶見識了更多優秀的學子,而月家還隻是一個在鎮上開著豬肉攤的鄉下人, 一家子女數人, 能不能有出頭之日還兩說, 已經給不了譚家父女半點幫襯,兩年後,餘氏已經采買好了聘禮,月餘糧已經收攏了包袱去科舉,卻傳來譚家父女悔婚的消息。


    月家村裏早就有傳聞說譚家看不上月家,不過是仗著這些年的情意不好撕破臉皮罷了,月家人一直不當回事,如今謠言成了事實,村裏人的嘲笑,青梅竹馬的悔婚無情,都讓當年的月餘糧大受打擊,最後,科舉自然是未能通過。


    月橋是第一回把這些往事對旁人說起,她靠在廊柱上,雙腳搖晃,眼神有些虛無,像是穿過雲層看到了那個年月的自己:“當年我是很敬她的,她年幼無母,我娘憐她無依沒個依靠接了家來,我便處處讓著她,有好的也總是分她一半,有好吃的也絕不私藏,就算她性子強橫我也諸多忍讓。”


    在譚晶晶悔婚後,月橋後悔過無數次。


    她為何要讓著這樣一個朝秦暮楚的女人?


    那一年,原本該是喜慶的,卻成了月家最艱難的一年。


    月餘糧科舉沒通過,放棄了讀書,一向最機靈不願被束縛的二哥不得不站出來替大哥讀書,譚家嫌棄大哥沒功名在身,但他們怎麽不想想,當年的譚大誌,若不是月家供著,他哪有餘力考上秀才?


    月家本來就是普通農戶,家裏子女又多,如何能供得上這麽多人的口糧,還不是月當家兩口子使勁的幹,而家裏的大大小小,不隻得讓大哥看著,若不然,他也不會拖到十六七才下場,這其中,就有譚晶晶這個讓譚大誌沒有一點後顧之憂的人。


    如今,五年過去,大哥也是二十有二的人了,若不然,她和餘氏也不會想著給他挑個人,不拘別的,隻要知心會照顧人就行。


    寧衡也是不屑這對父女,又想著他們今日登門的哭訴,遲疑道:“那他們今日……”


    “這還用問?”月橋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早猜出來了?不就是見月家如今好了,又想著哭一哭好繼續占便宜嗎?”


    她剛剛確實是氣衝衝的要過去揍人,隻是寧衡一直把她拉著,說甚先讓大舅哥解決,若是他應付不了這對父女她在出麵兒,若是沒他攔著,那對父女隻怕已經被她攆出去了才是!


    想著,她站了起來:“都好一會兒了,我過去瞧瞧。”


    寧衡失笑,見她早就忍不住過去了,也隻得跟了上去。


    前廳裏頭,譚家父女不斷的哭訴著這些年的後悔和委屈,又直言譚晶晶依然忘不了月餘糧,如今在金陵府碰到,那就如同天賜良緣一般。


    “糧哥,你也知道的,我當年年幼,又沒見過多少世麵,被蠱惑了也是人之長情不是,可我心裏一直是有你了的,就是沒好意思回頭來找你……”


    月橋放慢了腳步,在門外饒有興致的聽著。


    多少年了,譚晶晶依然是一副嬌嬌憨憨的嗓音,就跟沒長大的姑娘一般,讓人忍不住去憐惜她,忍不住捧著手頭的東西送到她跟前兒。


    可這些不過都是譚晶晶掩飾自己強悍的占有做出的表麵功夫罷了,就因為這一管聲音,她不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占了多少便宜,回回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既占了便宜又討了乖。


    也是她當年傻才讓她得了手,吃了不少暗虧,如今想來,除了惱怒譚晶晶父女外,也有惱怒自己,為何沒早點發現這父女二人的真麵目,委屈了她大哥的意思在裏頭。


    如今時過境遷,譚晶晶還以為跟以前一般撒嬌兩句就能得償所願隻怕是癡人做夢了,別說他大哥不同意,就是她也頭一個不答應。


    寧衡見她沒動,不由說道:“怎的不進去,別怕,我給你撐著!”


    月橋背對著他,聞言撇了撇嘴:“我怎麽可能怕他們?不過是想聽聽這些年過去,這不要臉的女人變成了何樣?”


    想來,還是自視甚高、自以為是罷了。


    她一下推開了門,打斷了譚晶晶的哭訴,譚晶晶回過頭,在突如其來的月橋臉上遊走了片刻,臉上的嫉妒一閃而過,半晌才帶著不確定的問出了口:“是小……小橋?”


    同樣驚駭的還有譚大誌,隻見他失神了片刻,才勉強的笑道:“是大侄女啊,真真是多年未見,你都是個大姑娘了。”


    還是這樣一位他生平僅見的美貌女子,方才他還勸說月餘糧,他家女兒知書達理,除了當年被迷了心智,外表模樣無一不是出挑的,便是當年許給了月家老大,還是有不少漢子們暗地裏酸得很呢。


    在他們看來,這樣的閨女,嫁進如今的月家,到底誰吃虧還兩說呢。可在見了月橋後,譚大誌的誌得意滿突然開始鬆動起來了……


    說來也是運氣,譚大誌父女這麽多年一直待在江南府,當年跟月家退親後,月家便斷了給譚大誌的銀兩,起初父女兩都不當回事,畢竟譚大誌已經考取了秀才,朝廷每月都會發放一些米糧,更別提還有那掛在他名下的田地產出,就是沒了月家,父女倆也是吃喝不愁。


    何況,憑著譚晶晶的美貌,再嫁個好人家也不難不是?


    譚晶晶模樣不錯,嗓子又軟又甜,圍著她打轉的男子不少,隻是父女二人都想釣個大魚,就這樣,身邊的男子漸漸少了,譚大誌父女兩花銷卻越來越大,逐漸入不敷出,而後連考了兩回舉人試都落榜,現實擺在了這對父女麵前,無奈譚大誌隻得給一戶大戶人家做了西席先生,而譚晶晶也一直逗留到了現在。


    前兩月,他教的那戶人家舉家搬遷到了金陵,而江南府的鄉試頭名也出了爐,經過打聽,那個月餘煦正是渭水府下月家村人士,得知這一消息,父女兩個心思頓時就活躍了起來,這不,前幾日他們剛跟著主家到了金陵,今日在街上,譚大誌就看到了月家人。


    他們也沒多問,在跟鄰裏門打聽清楚這家戶主確實是月當家後便找上了門,指望著月家人還跟以前一般心軟好欺負,而譚晶晶也能順利入得了月家門。


    隻要她一進來,往後幫襯親爹,旁人也沒碎嘴的道理不是?


    “那可不,多年未見,我都嫁人了,譚姐姐比我年長五歲,如今都已雙十年華了,隻怕膝下早就子女成雙,闔家美滿了。”月橋四處看著,神情十分訝然:“怎的沒帶來瞧瞧,我家裏也快要辦喜事了,有孩子在家裏鬧騰引著,往後啊家裏定然子女成雙,熱熱鬧鬧的才是。”


    譚晶晶頓時神情大變,顧不得她說的那些嫁人、雙十年華甚的,問了出來:“辦何喜事?”


    月橋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眼神在月餘糧身上打轉,那意思不言而喻。


    譚晶晶驀然瞪大了眼,心裏還不知是個甚滋味,就見譚大誌在臉色難看了之後,渾然笑了起來:“大侄女這話可就差了,叔叔可是知道你哥哥們可都沒說親呢。”


    這些沒打聽清楚,他能隨意上門?


    人鄰裏門都說了,月家兄弟幾人都還沒定親呢,如今外頭想嫁進來的多得是。不過他們跟旁人可不同,在往前,他們可是當親戚走動的,如今雖然生分了,但這關係走著走著不就出來了?


    月橋指了指外頭,道:“怪我家沒宣揚開,這不,我和我娘今日才去采買了聘禮之類的,先前才弄回家呢,不過咱們兩家早就斷了情分,過兩月吃酒那就別來了,回頭咱們也不去了。”


    譚大誌眼裏剛見到一堆好貨,心裏沉到了底,又聽她這話,當下就冷冷的說道:“大侄女這話叔叔可不愛聽,我同你爹那是過命的情分,就算往日裏有不對付的,還能一輩子不往來不成?何況這家裏何時輪到一個女人當家了?”


    在門口的寧衡一聽這話就不滿意了,正要給她撐腰,隻見裏頭月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冷冷的在那父女身上看過,揚著聲音說道:“來人!”


    前廳裏頓時湧進來一群下人,麵色不善的看著他們,月橋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擺,道:“什麽髒的臭的都往家裏鑽,我可不喜歡,把這兩個不要臉的給我亂棍打出去,若是他們在外頭嚎,那就扒光了他們的衣裳給我打遠點。”


    她對著臉色難看的譚大誌父女,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早就想報仇了,正好你們跳了進來,也省得我再去找你們算賬!打走!”


    “你不能這樣!”


    “虧你們還是讀書人家,竟然讓個女人騎在頭上。”


    “啊,我的腰,爹!”


    “你們啊,你們給我等著!”


    “嘭”的一聲,大門把亂哄哄的呼聲給關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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