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江盈被辣椒汁嗆到。


    手邊多了一杯清水,她瞥一眼男人,“謝謝。”端起來一飲而盡。


    對坐上的男人握著刀叉優雅地用餐,漫不經心地說:“從未見過這麽不拘一格的醫生。”


    “謝謝誇獎。”


    傅書辛:“沒誇。”


    “傅總難道不是在讚我特別?”江盈自信地挑眉,端起剩下的食物走向廚房。


    小趙發出一陣低笑,接觸到傅書辛警告的眼神,連忙別開臉假意四下張望。


    傅書辛所了解的江盈性格就是如此,骨子裏的隨性灑脫和她的職業極不相符。她堅韌從容,總能擺出一副高冷穩重的姿態,分明理性得可怕,卻又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可愛任性的小女人模樣。


    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小趙看著心情頗好的老板。印象中,總裁從不跟別人一塊吃飯,零緋聞,零約會,無論多麽有耐心有才華的女人也無法打動他。


    但這位江醫生……總裁對她似乎和別人不一樣。


    傅書辛看著走遠的女人,突然說:“幾年前替我擋子彈的那個女孩。”


    小趙猛地抬頭:“總裁的意思是……”


    “不錯,就是她。”


    如果不是她喚醒他,不停地和他說話,冒險留下陪在他身邊,他可能熬不過那晚。


    小趙比傅書辛年長,多少知道一些事情緣由。


    幾年前,傅書辛隨父親去往剛果處理一樁生意,沒想到突然與合作多年的友人起了爭執,兩家公司當即鬧翻解約。傅老先生不放心對方的人品,似乎早有防備,吩咐傅書辛先行回國,特派小趙跟在身邊。盡管小趙一身本領,也難敵對方早有預謀的四麵伏擊。


    對方掩飾得很好,所有人都認為那是一場異國內戰,隻有當事人知道不是。


    小趙再見到傅書辛的時候,中國援非醫療隊已經到達現場。


    震驚之餘,小趙忍不住感慨一句:“真是沒想到,江醫生就是您多次提到的那位女醫生。”總裁當時受重傷麵目全非,也難怪江醫生沒認出他來。


    *


    聽見敲門聲,江盈以為是張叔有事情交代,微笑著開門,看清對方的臉,立刻又把臉板了回去。


    她麵無表情:“傅總有何貴幹?”


    既然要運用“以暴製暴”的方案,必然不能太友善。


    橫豎都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有一類男人就是如此,對他越好越是奉承迎合,他就越輕視你。


    對他嚴格冷漠,擺出你應有的高貴姿態,像女王對待奴仆般,他反而對你高看一眼,甘願臣服。


    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抖m。


    男人高大的身軀立在門外,江盈的視角正好看到他下顎優美的弧線。


    他遞給江盈一串鑰匙,說:“車裏也檢查一下。”


    他突然的配合讓江盈稍感意外,接過車鑰匙說:“好的。”


    然後關門。


    在自己家吃閉門羹的男人摸摸鼻尖,無事發生般地下樓。


    江盈偷偷查看傅書辛的星座,是挺抖的……


    次日


    江盈正查閱著資料,江媽媽來電話說:“盈盈,周末你怎麽沒回家?媽媽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豌豆涼粉,配料打包好都給你放冰箱了。”


    江盈歪起腦袋夾著手機,手上寫寫畫畫,甜笑著說:“謝謝媽,不過我在工作,明天才能回家。”


    “又去實地考察環境了?”江媽媽關上冰箱,擔心地說:“你們搞心理研究的功課我是看不懂,不過既然你喜歡,媽媽會全力支持你的,就不打擾你了。”說完,江媽媽撥通另一個電話:“喂,小鍾啊!”


    鍾高明狗腿地說:“阿姨?您好您好,周末您在盈盈那兒吧?我馬上過去……”


    “盈盈不在家。”


    “喔……那應該是在傅總那。”


    “傅總是誰?”


    鍾高明支支吾吾地說:“算是sleep peacefully最大的股東,不過阿姨您別多心,他也是盈盈的病人。”


    江媽媽鬆了一口氣:“嚇我一跳。”


    還以為這個鍾高明把她閨女派去當公關,陪大老板吃喝去了。


    語重心長地說:“盈盈那丫頭,對待工作一絲不苟看上去簡直就是醫界楷模,生活中毛毛躁躁粗心大意得讓人懷疑她這二十幾年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把她派去老板身邊真的沒事嗎?”


    “沒事,怎麽可能有事!盈盈從醫可是受到您和姨父的影響,這種與生俱來的基因誰也改變不了,天才少女兼顧不了兩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隻要工作表現好,老板一定懂得欣賞,阿姨您就別擔心啦。”


    “你們老板多大年紀了?”江媽媽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鍾高明說:“看起來不大,光看臉估計比我還小,阿姨您打聽這個做啥?”


    “沒事,隨口一問,你忙你的去吧。”她總覺得江盈周末待在老板家裏……有點奇怪。


    *


    江盈在傅書辛的臥室裏轉了好幾圈。


    小趙領著七八個人站在門口偷瞄,見她一直搖頭歎息,忍不住開口詢問:“江醫生,布置是有什麽問題嗎?”


    江盈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交代:“臥室裏的鏡子搬走,熱烈的顏色讓人無法安眠,天花板顏色要換,還有床頭,盡量和牆壁保持一些空隙。”扭頭古怪地看著小趙問:“你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恭恭敬敬的?”


    印象中這家夥可是和傅書辛走同一種高冷路線的。


    “我……江醫生是我等楷模,鄙人一向很尊敬江醫生,嗬……”小趙嘴皮子一抖,抽象的笑容配上他一本正經的臉,惹人發笑。


    江盈凝視他一眼,“撒謊,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她和他們不熟,按理說不至於,可是這位總裁的貼身保鏢眼神慌亂分明是在敷衍她……


    “是我交代的。”傅書辛立在門外,揚揚下巴示意小趙先把人帶走。


    江盈閑散地貼門框站著,“傅總忙完了?”


    傅書辛掃一眼被動過的家具和床位,不悅道:“這棟別墅的一草一木,每一個角落都有講究,是著名風水大師陸先生親自設計,包括這間臥室,江醫生這是打算動它們?”


    江盈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風水固然重要,但這間臥室的擺設不利睡眠,傅總可以請那位大師重新規劃,從而達到既科學又利於風水的效果。”


    “大師常年居住在國外,很難請到。”


    真沒想到他這麽迷信。


    “那好吧。”江盈妥協道,“反正傅總也很少回來睡覺。”


    “那倒未必。”傅書辛斜睨著女人,“我覺得和江醫生一同用餐很有食欲,決定每天回家。”


    江盈:“……”確定不是看她出糗更能刺激他的惡趣味?


    “今天不用做測試?”他打破寧靜。


    江盈:“不用了。”


    一想到他攬過她的腰抱著她,江盈就有點端不住架子。


    傅書辛堅持:“我認為有必要再做一次。”


    江盈:“為什麽?”


    他說:“昨天的不準確。”


    在那樣的情況下,也許真有判斷失誤的可能。


    江盈伸手,說:“把手給我。”


    他皺眉,“為什麽不是你給我?”


    江盈一頭黑線,換了一種說法:“我的給你。”


    傅書辛牽著她的手,正如幾年前她緊握住他的手,在他耳邊說“挺住,不要睡,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時那種力道。


    江盈的手被男人緊緊握住,有一瞬間的失神。


    恍然間想到戰亂中那位堅韌不拔,奇跡般生還的病人。


    她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臉上掛著高傲而又充滿自信的微笑,說:“傅總的肌肉崩得很緊,心跳加快,喉結滾動有吞咽的動作……很緊張?”


    傅書辛鬆開她的手,別開臉否認:“沒有。”


    手指分明在微微顫抖著,還傲嬌。


    窗邊茶幾上多了一盆花,色調和這間臥室格格不入,異常醒目。


    傅書辛靠坐在窗邊獨立沙發上,距離花盆很近,花的清香彌漫在空氣中,意外的好聞,令人心曠神怡。


    江盈站在他身邊,定了秒表計時,說:“我現在將要對您進行催眠。”


    傅書辛輕笑一聲,似乎是對她的話感到不屑。


    正等著所有催眠醫生都會做的一係列所謂專業的心理暗示,沒想到她問出的第一個問題是:“傅總對戀愛這件事怎麽看?”


    傅書辛毫不猶豫的回答:“談戀愛是最浪費時間的一種經曆,兩個人猜來猜去,互相傷害,你死我活,無聊至極。”盯著麵前的女人,說:“隻有愚蠢的人才會花大量時間去給自己添堵,江醫生該不會正在做這種愚蠢的事情吧?”


    江盈半蹲在男人跟前,麵不改色地說:“那麽,什麽樣的體驗才算有意義不愚蠢呢?”


    傅書辛說:“生命,見證生命的綻放與熄滅。”


    “看著我的眼睛。”


    他抬眸。


    長達十五秒的對視。


    江盈雙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的,輕聲開口:“聞到花香了麽?”


    他下意識地做吸氣動作。


    “這是催眠花,隻要稍微觸碰它的花瓣,人就會呼呼大睡。”


    傅書辛兀自清醒地看著她,眸色桀驁。


    江盈用五指擋在他麵前:“閉上眼睛。”


    女人動人的發絲在他麵前飛舞,帶著洗發水的香。也不知道是她身上獨有的體香,還是“催眠花”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三、二、一……


    世界在下一秒變得靜謐無聲。


    女人的聲音如清風拂麵:“在過去的曆程中,你所遇見的,如花般絢爛綻放過的生命就在前方。”


    他緊閉著雙眼,俊朗的眉心越擰越緊。


    江盈適時出聲:“別怕,穿過那片黑暗,它們在等你。”她的聲音輕呢溫柔得幾乎捕捉不到。


    漸漸地,他眉目舒展。


    江盈試探性地開口:“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他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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