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辭手裏的杯盞應聲落地,砰地一聲七零八碎, 病嬌趕忙為她擦裙擺上的茶水, 她心頭亂糟糟的, 抬眼與陸淵四目相撞,燕惟如說這番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要拿他和貴妃的把柄要挾麽!


    燕惟如見衛辭打翻了茶盞, 忙上前查探,罵了一聲旁邊的侍從, 擔憂問道:“可了不得!燙到不曾?”


    陸淵見他靠近, 忙抵過身子擋在他前麵,嗬斥道:“王爺府上怎的毛手毛腳!病嬌, 帶著主子回去!”


    一聲喝得衛辭心裏發顫,他從來沒這樣嗬斥過她, 雖然知道一切不過都是做戲,可心裏還是委屈, 她放心不下他,咬唇生生憋住了眼淚, 拉著病嬌頭也不回地就朝外走。


    等出了燕王府,衛辭再也忍不住,眼淚像脫了線的珠子簌簌往下掉, 喉頭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病嬌扶著她, 擔憂的小聲勸道:“主子, 您想開些, 掌印那是救您呐, 您說咱們一直待在那兒,遲早要露餡,要是被發現了,那可真就沒活路了。”


    她哪裏不知道要害,她是著急的不知怎麽辦才好了,她撼著聲抽搭著,“我知道他的苦衷,我瞧那燕王根本不是善茬兒,三言兩句就將火全勾了上來,我怕……”


    病嬌打住她的話,安慰她道:“主子,掌印自有他的方兒,咱們就先回去,等他回來了再商量對策,您這裏不定心,可叫他怎麽辦呢。”


    沒錯,她不能先亂了陣腳,萬事有他在跟前兒,總會有商量的法子的,東廠那些個棘手的事他都能得心應手,一個遠在天邊的燕王又豈會在眼中。


    “公主,屬下特來接您回府。”蔚千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俯首道。


    衛辭大驚,呼道:“千戶怎會在此?”


    “督主隻身前往燕王府,屬下自然在外接應。”他想的樣樣周到,從燕王進府那一刻起,不出片刻就已經全都布置妥帖,看來是她小覷了東廠的實力。


    他既派了千戶來接應她,那他自己又該如何?衛辭忙道:“千戶不用送我,西園離這兒不遠,我和病嬌走回去就行了,保護廠臣要緊。”


    蔚永長執刀抱拳道:“督主之前吩咐過,若公主先行出來,務必先護送您回去。公主快走吧,待在這裏太引人注目,逗留久了反叫讓人生疑。”


    千戶是他的心腹,自然準照他的命令,知曉他是擔憂她的安危,事先替她著想,不過就燕王的動機來看,他是非要娶司馬雲錦不可了,此前她還害怕他退而求其次,順了太後的意,娶她做燕王妃,現在怕是沒有這個顧慮。


    她斂了心神,帶著病嬌隨千戶一起回了西園。


    —


    燕王府中,陸淵手執杯盞,依舊按兵不動,頷首道:“不知燕王此言何意?”


    他本以為燕惟如能有多大的能耐,如今竟不知死活的要挾起他來,他怕是還不知道他的手段,量他清正嚴明又如何?雞蛋裏挑骨頭,屯兵謀反,勾結外邦……這樣的罪名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東廠幹的營生他怕是不知道!


    “本王先前得一奇人,聲稱是廠公故人,就多聊了幾句往事。本王並無冒犯之意,隻希望廠公能替我達成心願。彼時大成之日,廠公的前程可尚不止如此。”他抬手牽起他的袖子,故意拉攏他。東廠的勢力不管如何,燕惟如暫且也還不敢恣意得罪,這一句算是說開了,即便是將來要成事,也少不了他的幫襯。


    什麽奇人故人,有沒有這號人尚且不可知,他手裏既捏住他的把柄,必定也是不罷休的,遂拂袖道:“王爺著實高看咱家了,臣落魄之時,得虧了貴妃娘娘提攜臣一把,沒有娘娘也就沒有咱家的今天,人要懂得報恩不是?王爺不知打哪兒來聽的小人言,離間臣與娘娘,就算臣的東廠不追究,娘娘那頭,陛下也不會放過此等小人!”


    要論架勢,陸淵這頭的確要比他大得多,他身處郢都,有貴妃皇帝的庇護,在郢都來去自如。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他離郢都遠,夠不著京中一舉一動,可也總歸是離得遠才鞭長莫及,皇帝要想派陸淵來削他的藩,他豈能罷休!


    燕惟如不得不服軟,陪笑道:“廠公這樣說,那必定也是胡言亂語之人,回頭本王親自審問,看看這中傷廠公之人幕後指使者到底是誰,本王必定決不輕饒!”


    陸淵拂了拂手,輕抖曳撒起身道:“叨擾王爺多時,天兒也不早了,一路上奔波還未來得及歇息,就趕忙上王爺這兒來了,趕明兒咱家做東,一定盛情邀請王爺前來,屆時王爺可一定要賞臉。”


    燕惟如皮笑肉不笑,道了句自然,忙想起來道:“才剛夫人走得急,本王倒忘記了。”說著朝身後拿了一袋幹花遞與他,“這是府上今年新製的幹花,拿回去給夫人做香包正合適。”


    陸淵一愣,他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原來指的是衛辭,八成以為是他的內眷,他輕笑並不反駁,“既如此,那咱家就代她謝過王爺了。”說著徑身出了燕王府。


    湖心亭裏,燕王獨自坐在石凳上,斟著茶水啜飲。身後人問道:“爺,這事能辦成麽?我瞧著這位是吃順不吃強的,硬來怕是不妥。”


    燕惟如抿了口茶水,緩緩道:“有些人軟硬不吃,可再要強的人也有軟肋,打蛇要捏七寸,保不齊一個錯著兒就叫本王捏住了。”他突然想起來,“對了,禁中那件事處理的怎麽樣了?”


    “有太後幫襯著呢,怎麽也料想不到是咱們的人,等明年開春就能見分曉了。”


    “還是要萬分仔細,一丁點兒也錯不得,本就是下下策,那位可不是善茬兒,弄砸了可就連雞帶米全沒了。”


    “爺,您盡管放心。”


    天幕已然漆黑,陸淵出了燕王府,朝遠處望了望,心裏輕歎,看來這一趟建安來的倒是時候。


    回了西園,東廂房還亮著燈,他進屋發現衛辭坐在燈下,扯過她手裏的東西,在她身後輕笑道:“這麽晚了,還不睡麽?”


    衛辭忙轉頭,見他回來擔憂問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燕王可有為難你?我今日實在是莽撞,差點釀成大禍,要是叫他看出端倪,又要扯住把柄難為你了。”


    他知道她心裏擔憂她,接過她的手,手心裏冰涼涼,他緊緊攢在手心捂住,抿嘴笑著,“不礙事,燕王左一個夫人有一個夫人叫著,還叫我帶了些幹花給你。”說著將手裏一袋幹花仍在桌上。


    衛辭一愣,忽然明白他話裏的玄機,羞得滿臉通紅,敢情他是把她當成他的對食了,宮裏太監這樣的事多的是,又何況今日他對她的舉動,實在叫人懷疑,下江南也帶在身邊,怕也才應了心中所想。


    手裏捏住她的東西,拾起來一看,竟是暖耳,想起在姑蘇她曾說過要給他做個暖耳,因問道:“這是給我做的?”


    她嗯了一聲,“你身子低些,我替你圍上,看看大小合不合適,不合適的話我再改。”


    他聞言,俯身在她身前讓她擺弄著。暖耳是貂皮製的,套在紗帽上,起到禦寒作用。


    她笑道:“剛剛好大小,往後天兒越來越冷了,正好用得上。”


    陸淵抬手抹了抹帽上的暖耳,毛茸茸的,仿佛心裏也暖和了,眼底裏有揉碎的溫柔,含笑望她,“帶了這個,樣子有些滑稽,往常隻有些老侏儒會帶,要是叫東廠那幫底下人瞧見,又要隨意揣測了。”


    她聽了他的話,以為自己欠考慮,忙道:“要不你就待在府裏帶,出去了就取下來吧。”說著踮起腳要替他拿下來。


    順手一帶,摟住她的腰肢,在她耳畔輕聲道:“不礙事,老是一副凶狠樣,帶了緩和緩和也好。況且是你做的,我睡覺也不取。”


    她窩在他的懷裏,想起白日裏燕惟如那番話來,躊躇了下終於問道:“等建安的事情辦完了,咱們回宮……打算怎麽辦?”


    懷裏的人一怔,事情該來的終究要來,巴掌再大也捂不過天,她是大郢的公主,且不說燕王那件事,就算是沒有也總逃不過那樣的命運,就像病嬌那句話一樣,這個不嫁,橫豎還有下一個,她哪裏能次次都躲得了。


    有的時候想想似乎沒有出路,快活的日子隻有這船上這個把月,可船總有靠岸的一天,等到靠岸了,樣樣都由不得人。


    “容我想想,總會有法子的。”陸淵抬眼看窗外細細斟酌,事情似乎全浮上水麵了,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他頭一回覺得這樣糟心,事情似乎出了控製的範圍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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