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劍被仍在地下,發出桄榔一聲, 燕惟如有些心驚, 忙拉住她道:“做這些傻事幹什麽?自己的命最重要, 他有什麽值得叫你這樣?”


    衛辭站在一旁,發髻散亂, 哭過的臉上滿是淚痕,她不想同他解釋, 陸淵在她的心裏, 她也不需要向別人解釋。


    他上前替她捋了捋發絲,她縮著腦袋躲開, 他收回伸出去的手,歎氣道:“朕給了你最好的, 入主中宮,鳳印在你的手上, 你想要什麽沒有?朕不知道他能許你什麽承諾,可朕能給你的都已經給你了, 這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不是空口無憑的。”


    她無所動容,眉眼低低望著鞋頭, “我從來不是貪圖榮華富貴的人,你說帶我去見他的, 你不能反悔!”


    他苦笑, 她的心裏根本一點的位置都沒有留給他, 他給她的一切都可以三言兩語拋在腦後, 她唯一要的隻是隨陸淵走。


    牽起嘴角,望見她轉身從廊下家西廊下走去,淒惶地看著她的背影,那樣落寞,那樣讓人心疼。


    兩班直全都看見了這副場景,他為了婉求她不惜低到了塵埃裏,即便這樣也還是沒能換回她的真心,他丟盡了他所有的顏麵。


    “今日之事,誰都不許說出去,否則朕一定叫他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眾人低頭道是,沒人敢忤逆皇帝的話,那是聖旨,不容違抗。


    從廊下家這裏一直穿過去就是重華殿,他知道她不願住在坤寧宮裏,走了兩步頓住腳,對著身後的孫啟壽吩咐道:“你親自去重華殿照顧皇後,不許她出事。朕知道你出了宮,也知道你做了什麽,但朕不追究你,你也該心裏有數,朕要對付的無非是陸璣,至於旁人,朕還沒有你們口中的那樣忘恩負義。”


    說著抬腳就轉身出了左門,一眾奴才跪在地上緘默不語。


    新帝登基的第一天就撤掉東輯事廠,鞏固皇權自然無可厚非,但東廠幫了他多大忙,朝臣心裏自當有數,若是督主從中作梗,這帝位怎麽也輪不到他的頭上。


    皇帝逐漸走遠,孫啟壽起身對著四喜道:“你去找幾個丫頭來,娘娘那頭還是得要個丫頭伺候著,咱們倆個爺兒們哪能近身伺候。”


    四喜低頭眼梢瞥見孫啟壽一本正經的臉,嘴角一搐,爺兒們?這青天白日的,胡話說的倒是響亮,禿頂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他們是爺們麽!


    憋住笑不敢看他,四喜唔了聲,“奴才知道了,孫少監盡管放心,不是幹娘麽?奴才還有不盡心伺候的。”


    孫少監跳起來甩手就在他腦袋上掌了一巴掌,“你個沒嘴兒的壺靶子!這種事兒是你能說的麽!”


    四喜哈腰連忙應承著,“是是是,是奴才嘴笨!奴才嘴笨!”望見他走遠,四喜翻白眼,說他是沒嘴的茶壺,對著和尚罵禿子,他自個兒不也是麽!


    宮裏的宦官都有自己殘缺,沒事老喜歡在底下人麵前自稱爺兒們,身上有缺憾隻能從心裏尋找些安慰。


    四喜心裏一麵嘟囔一麵也往重華殿去了,走到玉帶湖的時候,望見衛辭站在湖邊上,風一吹,馬麵裙揚起來,似乎下一瞬就被風吹走了。


    四喜心一驚,忙跑上前去,“公主!可不能做傻事!”


    她輕笑,“我又不是沒掉下去過,你放心,他沒死我哪裏舍得去死。”


    轉身望見整條甬道,一排宮牆直通到玄武門上,天色逐漸暗沉,長長的甬道她走得孤寂,以前病嬌總會跟在她身後,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有的時候還會覺得她煩,可如今清清涼涼的宮牆下,她隻覺眼眶酸澀,她想哭,可連個肩膀也沒有。


    繞過這道宮牆就是外麵,她知道陸淵就在宮外,僅僅是一道宮牆就將他們隔開了,他們之間這一路來之不易,眼看著大成的事情又有了阻隔,腦子裏渾渾噩噩的,不知要走到哪裏去。


    瞥見身後有點點光亮,是四喜打著風燈跟在身後,她停住腳,“四喜,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出來走走。”


    四喜有些躊躇,抬步趕上去,臉上堆起笑道:“主子,入了夜外頭涼,您身子不大好,要是生了病還怎麽離開,幹爹還等著您呢。”


    “眼下我連他在哪都不知道,他安全麽?”


    四喜壓聲道:“主子,你就放心吧,其實陛下也不知幹爹在哪兒呢,那牢裏逮的人是陸璣,幹爹的親哥哥,幹爹現在在宮外有孫少監安排,牢靠著呢!”


    她聽了放寬心,回過頭來直問道:“真的麽?他真的安全麽?”


    四喜將手裏的披肩披在她身上,高興的樂嗬著,“那可不嘛!幹爹是什麽人,勒在手心裏的泥鰍,誰也甭想抓住!您就安心的等著出宮,和他老人家團聚,這才是正理兒!”


    衛辭破涕為笑,“你將他比作泥鰍,看他回頭不收拾你!”


    他嘿嘿的笑著,攙著她的胳膊道:“主子放寬心就好,其實陛下這麽做也有他的道理,橫豎幹爹要離開郢都,這東廠的擔子遲早要卸下。可這官銜兒能卸下,這麽多年攬在身上的仇可卸不下,如今傳出他被捕入獄的消息,眾人都以為幹爹活不成了,誰還去找他麻煩?”


    她停住腳,聽四喜又道:“陛下要是鐵了心的對付幹爹,直接就將他抓起來了,又何必來這出偷梁換柱呢?”


    這麽一說,似乎有些道理,突然覺得白日裏對他說的那些話有些過分,她心裏有氣,直直衝道:“那他為什麽非要留我在宮裏,我還以為他要趁機鏟除異己,還騙我說……”


    “主子沒看出來麽?”


    她愣了下,“什麽?”


    四喜淡淡道:“奴才覺著陛下喜歡主子,先前在仁壽宮的時候,陛下和太後商議要將長公主許給他,可陛下寧願跪在承乾宮外一夜凍傷了腿也要抗旨,若說是為了權勢地位,娶長公主不是要比娶主子要來得快得多麽。如今出爾反爾不答應讓您出宮,這事情的源頭在主子身上,不在幹爹身上,陛下一開始就沒準備對付幹爹,若按理兒處論,陛下還倒是幫了幹爹大忙。”


    衛辭腦子裏一片空白,呆了呆怔忪片刻也沒反應過來,她以為燕惟如要對付的人是陸淵,可如今這樣不是的,他是為了留住自己。她和燕惟如交集不多,實在是想不出來這情感到底是什麽時候產生的。她對這種事向來反應慢,連四喜都瞧出來的事情,她依舊稀裏糊塗的。


    大殿上他拚上性命也要娶自己,她以為僅僅是他和陸淵商量好的對策,他這麽做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大業;和他在乾清宮門口跪上一夜,那是因為她愧對自己的心,他是一個堂堂的王爺,為了她卻被這般羞辱,後來他凍傷了腿,讓她去奉天殿參加登極大典,都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他,虧欠了他。


    可這所有的虧欠,在以為陸淵被他殺害之時就全都飄散成影了,她沒有那樣寬大的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心。


    渾渾噩噩地回了重華殿裏,她叫退了所有的下人,她不想她們來陪,折騰了一天早就身心俱疲,枕著手臂將頭捂在枕頭裏,感受著一室的寂靜,有屋外風吹的聲音,還有三更天打更的鍾聲。


    在漸漸地,覺得腦子裏很沉,她似乎夢到二得了,夢到二得站在她的眼前,他怪她變了心,不要他,為了貪慕權勢做了燕惟如的皇後,他伸手將她拂在地下,眼眸裏的恨讓她害怕,害怕孤獨,害怕沒人要她。


    “二得!不要……”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抱在懷裏不撒開,壓在臉龐下,淚水漏在指縫間,冰冰涼涼的。


    眼前人大氣不敢出,手掌被她緊緊攥著,連動也不敢動一下,他想開口叫她,又怕吵醒了她,她要是醒來恐怕又會不安分地同他鬧一番,輕手輕腳坐在腳踏上,就著窗外的光亮,他打量她露在外頭的半張麵容,仔仔細細地,連一處都不舍得落下,伸手另一隻手,探過去,他想觸摸一下她的眼睛,可在半空中就生生的落下了。


    他怕她厭惡。


    扯起嘴角苦笑,他同她在貞順門大鬧一番,回了乾清宮之後,越發惦念不下,他想來看看她,又怕別人瞧見說他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是失敗,沒有骨氣,連自己的皇後都鎮不住。


    晃悠到重華殿的時候,他沒敢進正門,穿到後殿,發現她的欞窗沒闔上,鬼使神差地爬了進來,他不顧及他的九五之尊,不顧及他的麵子,隻為了能見她一麵,知道她到底好不好。


    人總是這樣貪心,得了一點甜頭就想要更多,一點點的好似乎滿足不了,他有那樣的能力,他想要那所有的好。


    衛辭夢見她抓住了二得的手,覺得很滿足,閉著眼睛抿嘴笑:“二得,我腰累你替我我捶捶。”


    燕惟如一愣,望著她良久,輕笑她的囈語,知道她在做夢,剛要伸手替她捏腰,又聽她呐呐道:“二得,我腦袋暈,你替我揉一揉。”


    她夢見在福船上,她又暈船了,滿腦子都是水在晃蕩,難受得很,二得就這樣坐在床邊兒替她揉腦袋。


    夢中的他離他越來越遠,遠到她伸手也夠不著,她張開手跑出去,哭喊著追他,嗚咽道:“二得,我要抱抱。”


    終於,他消失在一片煙霧中,她止住眼淚哽咽道:“二得……我有點想你。”


    燕惟如聽著她的囈語,忽然才明白過來二得是誰,手指微微彎曲,輕掙了下從她濕潤的手掌裏抽出來。


    其實不用想也知道二得到底是誰,嗬,燕惟如,你是不是該想清楚了,她不屬於你,綁也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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