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察隊來得很快,謝韻檢查完外屋,剛把自己放在櫃子裏的酒裝進空間,就聽見門外傳來一群人的聲音。


    來人有7、8個,都是流裏流氣的城裏小青年,領頭的小隊長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進來就衝謝韻喊:“你是謝韻?年齡也不大嗎?有人舉報你生活腐敗,家裏藏有可疑物品。”


    說著把謝韻拉到一邊,跟後頭的人說:“兄弟們,進屋給我仔細地搜。”村裏有人跟過來,被這陣仗嚇到,沒有人出聲都站在院外靜靜地看著。


    謝韻並沒有阻攔,隻是站在一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搜屋。


    屋裏立馬糟了殃,顧錚給她編的框框簍簍都被掀翻在地,有的還被踩壞了。裝了玉米麵跟雜糧的鬆木米箱,也被推翻在地,裏麵的糧食灑了一地。裏屋也是一個樣子,衣服跟書都被扯出來扔在地上。一些放在櫃子裏跟箱子裏的雜物也被胡亂的丟出來。


    搜了一大通,並沒有什麽結果,這夥人並不甘心,又跑到外麵,進到雜物棚,黑子看到這夥人來勢洶洶,呲牙拱起身子要上去咬他們,被謝韻喝止。開玩笑,搜唄,又少不了一塊肉,要是她的狗被這些人給打了,她可不得心疼死。


    還是什麽都沒有搜到,那個小隊長大聲嗬斥謝韻:“有人舉報你身藏金銀首飾,用來換錢吃吃喝喝,你什麽身份你不知道嗎,你就應該好好勞動改造,改掉自己的腐朽作風,快點交代你把東西都藏哪了?”


    “我家就這麽點地方,有什麽東西你們不都搜了一遍了嗎,你們搜到什麽了?沒搜到東西就說我藏起來了,我還想說有人誣陷我,我本來什麽都沒有,你們要不拿把鎬頭把地刨了,你要能搜出來,我也認。”謝韻並不怕他們,扯虎皮做大旗說的就是這幫人。


    來人不甘心,繼續道:“這新家具、新暖壺是你這種人能用的嗎?你是不是想恢複以前的生活?你還看書,書是你能看的嗎?你這種人就應該勞動,一刻不停地勞動,贖你家剝削勞動群眾的罪。”


    “這位同誌,我雖然成分不如你,但是上麵沒有禁止我們這種人不能接受別人的饋贈,我手裏有證據證明我的部分錢跟東西是親友贈予的,再說我現在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縣裏也允許我們靠山的農民可以將少量的山貨交到收購站創收,難道你要質疑上級決定?我用自己勞動換來的錢,改善下生活有什麽錯?說道看書,領袖還教導我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沒有學可上,自己拿課本自學又有什麽錯?”


    謝韻臉色一變恨聲道:“你們到現在都沒搜到什麽可疑的東西出來,顯然就是誣告,那麽我要求當眾公開舉報我的人。”


    領頭的小青年深深看了謝韻一眼,心說:是誰他媽亂講,說這丫頭膽子小的很,稍稍一詐就得完蛋,興許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要不誰吃飽了撐的都快過年了,還大老遠的跑一趟。他奶奶的,這叫膽子小?膽子小能小嘴叭叭地當麵跟他們對質?


    “這事你就不要抱希望了,我們有規定不能公開舉報人。”小頭領拒絕。


    不告訴是嗎?那你們就趕緊灰溜溜地給我滾蛋,謝韻指著地上一本書,那本書散開攤著,攤開的書頁上還印著一個清晰的腳印。悄悄跟對方說了一句話,離得遠的村民都沒聽見。


    就見來的時候還氣勢洶洶的一夥人,瞬間像是被狗攆了似的,飛快地出了院子,一會就跑沒影了。


    王支書姍姍來遲,看到他氣喘籲籲的樣子,謝韻還有心情想起以前看的警匪片裏的警察也是壞人都被打趴下了,才慢騰騰地趕到現場。不能怪王支書,本來就是自己招惹的是非,不能事事都指望人家幫忙。


    謝韻想著好不容易收拾的像個樣子的家現在的慘狀,終於擠出幾滴眼淚,正好村裏人也沒走,大家正在納悶呢,那幫人怎麽突然就像被鬼追了似的就跑了呢?碰到今天這種事,夠他們一直議論到年後。謝韻對著剛趕來的支書,這會也不叫支書了,“大伯,到底誰要跟我過不去,怎麽能這麽誣陷我呢?”


    王支書這會也在納悶著呢,誰特麽的大過年也不消停,這幫人能招惹嗎?平時在城裏見著都躲得遠遠的,還給招大隊裏來了。


    “三丫頭,你放心,你這幾年在村子裏怎麽樣大伯心裏有數,大伯回頭也幫你查查是誰在背後搞小動作針對你。”話是對謝韻說的,但其實也是講給圍觀的村裏人聽的,也是給他們一個警告,如果真是村裏人做的,就太說不過去,日子剛好過一點就忘了當年的恩情,沒有人家長輩,村裏埋人的山頭都得滿的裝不下了。


    謝韻抬頭看了眼圍觀的人群,看到於會計的臉,沒看到大爺爺一家,還看到幾個知青,聲音充滿委屈:“王大伯,我這些年怕連累大家,平時跟村裏人都盡量少接觸,一直安安分分的從不跟人起衝突。幹活也是,即使生病了我也沒有落下一天,分到什麽樣的累活幹不動我也咬牙堅持幹完。就是最近日子好過了點,要是條件允許誰不想吃好點穿好點,過得舒服一點?難道就因為這樣招人眼紅?就懷疑我的東西來路不正?咱們村日子過得好的人家也不是沒有,難道他們以後也要擔心遭人嫉妒被舉報?”


    謝韻的話讓村民心中心有戚戚,尤其幾家因為家裏幹活的人多有孩子在縣裏跟市裏廠子裏上班,錢、票都不缺的人家,心裏暗暗合計,以後可得低調點。特麽的,誰這麽缺德有種的好好幹活,我過得好,我還有錯了,我的錢又不是偷的搶的,憑什麽還得偷偷摸摸,心裏把告狀的祖宗八輩都問候了一遍。


    大部分人看到謝韻家裏連糧食都被糟蹋的滿地都是,看她瘦小的身影站在滿是狼藉的院子裏,心裏也跟著不落忍。小姑娘也不容易,過了年也才16,當年村裏人把她挪到大西邊旁邊連個人家都沒有其實就是想遠遠的把人扔過去不想沾邊,當時還不到12,這些年過得怎麽樣不用想都知道。為什麽人家剛剛生活有了點改善自己就看不上了?吃塊肉怎麽了?自家隔三岔五的不也能在山上偷偷套隻雞嗎?做件新衣服怎麽了?小姑娘正是愛美的年紀,自家閨女不也是天天在家吵著不要撿剩衣服嗎?做個新家具怎麽了?他們村後山成片的鬆木、柞木,砍一棵再補種一棵村裏不也默認了嗎,做個家具花幾個錢?


    謝韻要的就是這種結果,讓村裏人對自己稍微高調的生活所激起的忌妒都能因為這件事情平息下去,接受就會習慣。所以禍兮福所倚,壞事也能變作好事。


    在同情心的驅使下,村裏部分人留下來幫謝韻把院裏散落的東西都收拾歸位。幾位會過日子的大娘,還找來簸箕,把地上的糧食一顆不落地掃到簸箕裏,用簸箕把裏麵的砂子都揚出去。幹完後不顧謝韻的挽留,趕著回家準備過年的東西。


    謝韻邊收拾東西邊想今天這件事,到底是誰?趕在年前所有人都放鬆警惕的時候,來這一出。村裏人?除了於會計別人跟她也沒那麽大的仇?謝春杏?知青?林偉光?還是那個逃跑了的行凶者?那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是單純的報複?還是對自己東西的來處確實感到懷疑?是想嚇嚇自己,讓自己心裏的防線一點點崩潰,好問出想問的秘密?


    背地裏的人已經開始了行動,謝韻的心反而稍安了一些,一明一暗兩軍對壘,就怕暗的一方一直按兵不動,隻有有所行動才能找出破綻。橫豎在這個年代,能對付自己的就是這些招數,那就等著他、她或他們放馬過來,她又不是嚇大的,接著就是。


    顧錚看人都走光了立即進來。進來也沒說話,默默地把自己給謝韻編的那些被踩壞、踢壞的東西都歸類了一下,能修的修修,不能修的等回去再給小姑娘編新的。


    謝韻也不需要他說話。平靜下來才有些後怕,畢竟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場麵,如果來的人再老辣一些,不講理一些,今天還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幸虧他們把自己包了書皮的紅寶書當普通課本給踩了了一腳。這事要鬧出來可不是小事,所以把他們嚇跑了。


    顧錚寬厚踏實的背影讓謝韻倍感安全,心底的恐懼漸漸平息。


    顧錚手裏拿著那本被踩了的書:“你做得很對,那種人不適合跟他們硬碰硬,抓住他們一點小尾巴,下次再碰到他們行事也會有所顧忌。”


    沒想到當初包個書皮,日後還能給自己解圍。


    顧錚又收拾了一會,抬頭看她:“有懷疑的人嗎?”


    謝韻想了一下回他道:“有幾個,得慢慢確認。”


    顧錚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以後得加倍小心了。報複還好說,如果是別的,那興許還有後手。”


    不愧是大軍區最優秀的培養對象,顧錚還是看出了一些門道。有一瞬間謝韻想把原主的秘密告訴他,哪怕讓他當個聽眾也能分擔下自己心裏的壓力。但是還是忍住了。


    謝韻從小被父親帶著在談判桌邊長大,爾虞我詐的場麵經曆的多,心裏那道防禦線從沒消失。不是她不願相信人。她是典型貓科動物,敏感警惕性高,需要不斷的試探不斷的接觸才能放心的接受一個人。


    以前是這樣,現在這種環境就更加的小心翼翼。哪怕跟顧錚他們接觸,每回拿出來的東西都是過了明路,盡量不出格,盡量做到不引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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