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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頭看了邊上的安辰逸一眼,季榆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開口說話, 但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終究是沒有出聲。


    注意到季榆的視線,安辰逸側過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怎麽了?”


    這個小家夥,可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了。


    “……沒什麽。”對上安辰逸的視線, 季榆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決定將季棠的事情暫時先隱瞞下來。


    他不知道季棠在這次的事情當中,到底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但他相信,那個人絕對不會像安辰逸所說的那樣, 唯二長老他們馬首是瞻。


    ——真要是那樣,早在他遇見季棠的時候, 他就該死在對方的手下了。


    這裏麵……肯定有什麽誤會。


    略微垂下眼眸,錯開了安辰逸的視線,季榆看著腳下那柄謝瑾瑜送給安辰逸的飛劍:“我隻是有點奇怪, 謝瑾瑜沒有和你在一起。”


    “你們不是一塊兒的嗎?”頓了頓, 他又加上了一句,隻是說這話的時候,他卻依舊沒敢去看安辰逸的眼睛。


    看到季榆的模樣, 安辰逸在心裏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個人, 實在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 那雙有如春日的溪水一般澄澈的眼睛裏,總是清晰地映照出他那單純至極的心思。


    “瑾瑜受到了師門的召喚,”沒有出言點破,安辰逸收回視線,望向前方,“前兩日就動身前往豫山了。”


    原本安辰逸也是打算一同前往的,卻不想途中撞上了季棠,得到了季榆就在附近的線索,便留了下來。


    手指微微一動,安辰逸突然意識到,這線索來得似乎有些蹊蹺。


    盡管當時他就察覺到了不對,但由於後來與謝瑾瑜的爭吵,他並未來得及細想,此時仔細回想起來,卻總覺得那季棠當時的表現,簡直就像是刻意為了將季榆的消息帶給他們似的。


    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安辰逸轉頭朝季榆看過去,卻不想恰好對上了對方那雙寫滿了驚愕的眼睛。


    難不成是他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做了什麽事,讓謝瑾瑜產生了這樣的誤會?要不然,對方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說起來,剛才謝瑾瑜會突然對他說出那樣的話來,該不會也是因為這個吧?


    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摸到了謝瑾瑜的思路的季榆雙眼微微一亮,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頓時就定了下來。


    他其實就是個在謝瑾瑜的醋壇子翻了之後,被無辜殃及的池魚?


    ——這麽說好像也不全對,畢竟這兩個人會生出嫌隙來,和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關係的。


    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季榆輕咳了一聲,麵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當然不是,”朝著謝瑾瑜搖了搖頭,季榆的聲音很是堅定,“你放心吧,絕對不是安大哥!”


    安辰逸:……


    雖然他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但聽到季榆親口用這樣確定的語氣將之說出來,他還是控製不住地感到一陣憋悶。


    但更讓他感到無奈的是,分明是這樣一件對自己來說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好事的事情,在見到這個小家夥那發亮的雙眼的時候,他竟還忍不住想要揚起嘴角。


    安辰逸覺得,即便是世間能夠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來到此地,怕也是救不了他了。


    想到這裏,安辰逸輕輕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感到難過,還是欣喜。


    盡管不明白季榆為什麽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但剛才對方所說的話,謝瑾瑜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嘴角略微翹起,謝瑾瑜側過頭,帶著些許得意與挑釁地看了安辰逸一眼。


    安辰逸:……


    要是他沒有突然失聰的話,剛才季榆似乎並沒有說過喜歡這個家夥的話?


    被謝瑾瑜炫耀似的舉動給氣樂了,安辰逸的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


    隻是,謝瑾瑜的表現,倒是給季榆提了個醒。


    “那、那個,我不是說安大哥不夠好,”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容易引起誤會,季榆慌忙開口解釋,“安大哥性子沉穩,為人友善,修為又高,見識也廣……”一口氣說了安辰逸一長串的優點,他小小地喘了口氣,“安大哥哪裏都很好,隻是我……”


    “我明白,”不等季榆把話說完,安辰逸就出聲打斷了他,“你不必解釋,”看著季榆的雙眼,安辰逸又重複了一遍,“——你不必解釋。”


    這個人是如何看他的,他最是明白不過。


    對上安辰逸的視線,季榆的心髒驀地一顫,隻覺得有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撲麵而來,原本到了嘴邊的解釋的話語,此時卻是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所以,”出聲打破了這份壓抑的沉寂,謝瑾瑜的麵上是毫不掩飾的煩躁,“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他明明知道季榆剛剛是在拒絕安辰逸,但聽到那些話,他的心裏卻還是抑製不住地傳來一陣陣焦躁的感覺——而更讓他感到暴躁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這份感覺,是來自於季榆,還是來自於安辰逸。


    要放下一段感情,並沒有他想象當中的那樣容易。


    從先前的那種壓迫感中掙脫開來,季榆的視線遊移著,有些不敢和安辰逸對視。


    適才的那種感覺,讓他感到心悸。


    好一會兒,季榆才反應過來謝瑾瑜問了什麽。他看了邊上緊擰著眉頭的人一眼,有點不確定對方究竟隻是想要打破剛才的那份尷尬,還是想要對這個問題追根究底。


    沉吟了片刻,季榆還是乖乖地將自己說過的話給重複了一遍:“我不能說。”


    不管謝瑾瑜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個問題的答案,都注定了隻會爛在他自己的肚子裏,再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反正說到底,謝瑾瑜也不過是想要確定,他不會是對方與安辰逸之間的感情的妨礙吧?


    這麽想著,季榆抬起頭,朝謝瑾瑜露出了一個笑容。然而,還不等他再開口說點什麽,對方就搶在了他的前頭。


    “不管你喜歡的人是誰,”深深地吸了口氣,謝瑾瑜仿佛在宣告什麽既定的事實一樣,語氣裏滿是篤定與不容置疑,“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


    季榆:……


    所以說,這話題到底是怎麽跳的啊?這樣在安辰逸的麵前說這種話,真的沒問題嗎?!


    季榆他突然覺得,他和麵前的這個人,壓根就沒有辦法交流。


    莫名地,季榆有點同情起安辰逸來了。大概隻有真心相愛,才能跟上這個人與常人迥異的想法了吧?


    “謝大哥還有別的事情嗎?”很幹脆地忽略了謝瑾瑜的那句話,季榆扯開一個笑容,略顯期待地看著對方。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都交給安辰逸去煩惱吧,他隻要把眼前的這一關給應付過去就是。反正除了在牽涉安辰逸的事情之外,謝瑾瑜還是挺正常的不是?


    不知是否察覺到了季榆的心思,謝瑾瑜的雙眼微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季榆的笑容都有些發僵了,才收回了視線。


    “我沒什麽事了。”說著,謝瑾瑜靠在了門邊上,一點兒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果然,比起那死氣沉沉的表情,這個小家夥,還是這個樣子,看著要更加順眼一些。


    “……”沒法猜到謝瑾瑜心裏的想法,季榆索性不去理會沒來由地犯了性子的謝瑾瑜,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安辰逸。


    “安大哥若是有什麽事的話,”彎起嘴角,朝安辰逸露出了一個笑容,季榆略微側過身子,讓開了路,“進來說吧。”


    “放心吧,暫時死不了的。”不等季榆把話給說完,謝瑾瑜就出聲打斷了他,“之前給他的那些丹藥足夠讓他活蹦亂跳的了。”


    隻是,想要恢複到那種程度,安辰逸少不得休養好一陣子了。


    季榆聞言,張口還想說點什麽,謝瑾瑜卻沒有那麽好的耐心,徑直揪著他的衣領,往季家的方向行去。哪怕他的修為有所下落,比起隻有築基的季榆來說,身法還是要快上許多的。


    本以為謝瑾瑜是來阻止自己的季榆見狀不由地有些回不過神來,鬧不明白對方這是在做什麽。


    “反正就算我這時候把你帶回去了,你也肯定還會找機會溜出來的不是?”大概是看出了季榆的疑惑,謝瑾瑜輕哼了一聲,帶著些許漫不經心的語氣讓人聽不出喜怒,“那還不如直接省點力氣,直接帶你走一趟。”


    再怎麽說,他和安辰逸也不可能真的找個籠子,把這個家夥給關起來不是?


    謝瑾瑜相信,他們真要是這麽做了,這個小子絕對會做出什麽更加讓他們頭疼的事情來。


    這頑固到近乎偏執的性格,實在是令人頭疼。怪不得季家的那些人,在被他聽到了暗中的謀劃之後,一點兒都不顧及他嫡子的身份,非要把他弄死不可。


    放著這麽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發的隱患不管,實在是太令人不安了。


    季榆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謝瑾瑜的話。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就這樣和縮頭烏龜一樣待在安全的地方,等到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什麽都不做。


    ——都是借口。


    心中傳來帶著譏誚與嘲諷的冰冷聲音。


    說什麽無法放任謝瑾瑜的情況不管,要為了他前往季家偷取古籍,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他心底那見不得人的心思,扯上一層遮羞布而已。


    他隻不過是——迫切地想要見上那個人一麵,證明對方並非如安辰逸和謝瑾瑜所說的那樣,與他相處的一言一行,都是一早就算計好的、別有用心的試探。


    “對不起……”稍顯飄忽的聲音在夜色當中響起,很快就被風吹散了開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謝瑾瑜側頭看了某個神情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黯淡了下來的小家夥,眉頭一皺,驀地鬆開了揪著對方衣領的手。


    倏地感到後頸上的力道一鬆,季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覺得一陣失重感猛地傳來,驚得他險些失聲尖叫出來。


    翻遍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沒能找到能在這時候派上用場的事物,季榆的臉上控製不住地露出些許驚惶的表情來。


    在季榆落到地麵之前將人攬入了自己的懷裏,謝瑾瑜低頭看著依舊有點驚魂未定的季榆,唇邊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這副表情比起剛才的樣子來,要招人喜歡得多了。


    “你剛剛說了什麽,”輕輕地挑了挑眉梢,謝瑾瑜絲毫沒有掩飾自己麵上的笑容的意思,“嗯?”


    還有點沒從剛剛的感受當中回過神來,季榆下意識地就把自己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然而,他的話音還沒落下,謝瑾瑜就作勢要再次鬆手,嚇得季榆一把就抱住了對方的腰,怎麽都不肯鬆開。


    就算知道謝瑾瑜不會真的把他扔下去摔死,但那種感覺,他絕對不想再體驗一遍了好嗎?!


    見到季榆的模樣,謝瑾瑜眼中的笑意略微加深了幾分。


    “比起這種無謂的話來,”收緊了橫在季榆腰間的手臂,謝瑾瑜俯身湊到季榆的耳邊,壓低了聲說道,“我更想聽‘我喜歡你’這樣的話呢。”


    季榆:……


    怎麽都這時候了,這家夥都還沒有忘了這一茬?


    略顯不自在地偏過頭去,季榆決定還是不要去理會對方的好。


    隻是,不知道他的這番舉動到底哪裏逗樂了謝瑾瑜,讓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季榆的耳畔,帶起一陣莫名的酥癢。


    “那個,”總覺得眼前的氣氛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古怪,季榆趕忙出聲打破了這份沉默,“我們就這樣把安大哥扔下,沒關係嗎?”


    “我的事情,”聽季榆提起安辰逸,謝瑾瑜的眉頭立時一揚,話語間又帶上了平日裏的傲慢與不屑,“他瞎摻和什麽!”


    以安辰逸當前的狀況,就該好好地待在安全的地方調養,免得一不小心就丟了性命。


    謝瑾瑜此時會帶著季榆一同前往季家,雖說也有著他先前所說的原因,但更多的,卻是他不希望對方再牽扯進來。


    等他找著了解決自己身上問題的法子,自然會處理好外頭的事情,到時那人再出來,就不必顧忌太多了——要是真的不行,對方隻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生地待上個幾十幾百年,想來就不會有太多的人記得這件事了。


    反正對於到了他們這種層次的修士,這點時間,稍微閉個關就過去了,算不得什麽。


    安辰逸不是個行事衝動的人,如果真的到了那個地步,肯定會知道該如何選擇的。


    ——為了這,他特意在離開之前,往那個家夥的身上扔了點東西。對方想要擺脫那玩意兒出來,想來少也得花上個十天半月的。


    要知道,按照安辰逸的性子,要是發現兩人不見了,定然會跟著找出來,如此一來,他將人扔在那裏,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抬起頭朝謝瑾瑜看了一眼,季榆突然笑了起來。


    “謝大哥你……”他頓了頓,似是在思索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真的很喜歡安大哥呢。”


    盡管嘴上從來不饒人,但心裏頭卻時時刻刻都在為對方考慮。這樣的感情,實在是令人無比的……羨慕。


    從季榆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意味,謝瑾瑜也懶得去糾正對方對於他和安辰逸之間的誤會了,隻是眯起眼,看著懷裏抬眸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的人。


    “在諸如季家這樣的大世家當中,”忽地,季榆彎了彎眸子,開口說道,“都是不會讓修為最高的人來擔當家主的。”


    由於需要操心許多繁雜的事務,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無法做到如其他人一樣,心無旁騖地修煉,更不可能隨意地進行時日長久的閉關,是以這在修真界,可以說是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季家嫡支如今隻有季棠和季榆兩個人,而季棠無論是修行的天賦,還是當今的修為,都遠高出季榆一大截,今後家主的人選,自是不必多說。


    “爹娘對我很好——真的很好,隻是……”說到這裏,季榆停頓了一下,唇角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平靜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怨懟的神色,“有的事情,並不是他們能夠隨意決定的。”


    眼下季家沒落,若是不與其他家族聯姻的話,再過百年,還能否存在於世間,都沒有定數。


    “在我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我的親事就已經定下了,”垂下眼簾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季榆沒有太大起伏的語氣裏,聽不出多少情緒,“對方是個很好的姑娘,樣貌很美,性格也很體貼溫柔,修行天賦也不弱於我。”


    可惜的是,他不喜歡。


    縱然他無法對那個將會成為他的妻子的人挑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可在與對方相處的時候,他從未生出過任何心動的感覺。


    或許如若他們是以另一種方式相識,結局就會不一樣吧,但在知曉了自己那被定下了的命運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之後的一切。


    他季榆不會去反抗那加諸於自己身上的命運,卻也無法對此生出歡喜來,甚至於來自於父母的那一聲聲殷殷關切,都成了加在他脊背上的重量,成了他無法擺脫的負累。


    然而,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一點,直到那天,季棠對他說:“如果不想娶,我幫你去把婚事退了就是。”


    那一刻,季榆聽到了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或許他這一輩子,就注定了不可能得到屬於自己的那份愛戀吧,所以當他好不容易從一個牢籠當中跳出來的時候,卻在同時進入了另一個更為堅固的囚籠。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說不定我還可以趁這次機會,好好地去喜歡一個人呢!”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季榆的麵上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隻是那雙眸子,卻盈滿了淺淺的憂傷,在月光下如同泛起漣漪的湖麵,牽動著旁人的心神。


    看著低著頭看著手上的紙張,沒有理會邊上安辰逸的追問的謝瑾瑜,季榆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謝大哥,你現在……感覺如何?”


    當初那本古籍上的東西,對他來說本就太過高深,他又對陣法之流的東西不太擅長,對其並未太過上心,是以如今他甚至都想不起來,強行從那陣法當中破陣而出後,需要多久才能讓一個人的修為盡失。


    隻是,在他的印象中,那並不是一個如何漫長的過程。


    要不然,那些算計了謝瑾瑜的家夥,也不可能這麽早就開始為了贓物的歸屬而開始爭鬥了。


    令人感到可笑的是,分明那些人一個個的都是衝著這上古靈石連通的那仙人留下的秘境來的,可一直拿著這東西的兩個人,卻至今都不知道打開仙境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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