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些許春季特有的芬芳的風從敞開的窗戶裏吹了進來, 揚起季榆額前的幾縷碎發。


    季榆的樣貌生得本就好看,此時臉上帶上些許有意為之的惡劣笑意,垂著眼眸看著容漆的模樣, 竟無端地讓人有種想要伸出手, 將這個高高在上的人給扯入泥淖當中, 看著對方沾染上汙穢的念頭來。


    容漆覺得, 他突然有點理解, 為什麽那些世界的主角, 會那麽輕而易舉地被這個人給玩弄在掌心了。


    ——哪怕和那些對方所扮演的角色有著相同的性格, 這個人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吸引力,卻著實不是那些人可以比得上的。


    默默地伸手抹掉了臉上沾著的布丁,容漆側過頭,掙開了季榆的桎梏。


    就算他沒什麽架子, 好歹也頂著個□□頭在身上,這種仿佛處於弱勢的姿態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本來就沒真想對容漆做點什麽,季榆見狀也收回了手,轉身走到冰箱前, 拿出裏麵的一盒冰激淩,在沙發裏坐了下來。


    雖然看外麵的景象這會兒應該還是春天, 但屋裏的溫度並不會讓此刻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的季榆感到寒冷,索性也就不去理會那些,打開盒子挖了一勺送進了嘴裏。


    頓時, 那冰涼的觸感混雜著濃鬱的奶香味, 在口腔當中擴散開來, 讓季榆不由享受一般地眯起了雙眼。


    見到季榆的舉動,容漆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這個家夥這些動作,是不是做得太自然了一點?要是他沒記錯的話,之前的幾次,對方還對待在這個地方表現出了明顯的不樂意來著。


    不過……原來這人喜歡酸奶味的冰激淩啊……視線在季榆手中拿著的盒子上轉了一圈,容漆習慣性地把這條信息給記在了心裏。


    “空腹吃這東西不好,”隨手抽出邊上放著的紙巾擦幹淨臉,容漆扶著茶幾站了起來,“先吃點其他東西?”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進廚房,沒多久就拿著裝滿了水果的果盤走了回來。


    現在不是吃飯的點,拿這些東西墊肚子再合適不過——當然,如果季榆需要,他這裏自然還有其他可以用來當做主食的東西。


    就連容漆自己都有點弄不明白,他平時搜羅這麽多吃的存在家裏幹什麽,他又不是那種成天縮在沙發裏吃東西看電視的家夥。


    沒有拒絕容漆的好意,季榆伸手拿過一顆楊梅含入了口中。


    目光在裝著不少其他種類的果盤上轉了一圈,季榆略微挑了挑眉梢。


    盡管在這個年代,水果這種東西何時出現已經和季節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了,但是看著這些本該在不同的時候成熟的東西放在一塊兒,還是令人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


    這應該也屬於情緒的一種?


    隻覺得自己在經曆過上一個世界之後,對這方麵的東西變得格外關注起來,季榆偏了偏腦袋,將口中的果肉和楊梅的核一起吞了下去。


    曾經有人和他說過,吃楊梅的時候把核一塊兒吞下去有助消化,就算後來知道這不過是民間的一種誤傳,他偶爾也還是會這麽幹,總歸隻是少量不會造成什麽太大的後果。


    回味著舌尖那帶著些微酸甜的滋味,季榆低下頭,正打算再拿一顆,卻發現原本裝得滿滿當當的果盤當中缺了一角,那些還沾著少許水珠的楊梅都沒了蹤影。


    ……某個家夥,是不是太過杞天之慮了?


    看著某個人那塞得鼓囊囊的腮幫子,季榆的嘴角抽了抽,難得地有點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


    有點好笑地收回視線,季榆也懶得和麵前的人計較,又隨意地揀了個橘子剝了起來。


    說起來,如果他把這裏頭的籽也給吞下去,這個家夥會不會也一口氣把剩下的橘子都給吃了……?


    看著果盤裏那還剩不少的橘子,季榆的心裏忍不住有點躍躍欲試。


    ——不過可惜的是,直到季榆把一整個橘子都吃下肚,都沒咬到半顆籽。


    “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見容漆將嘴裏的楊梅核一顆顆地吐了出來,季榆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繼續捧著手上的冰激淩吃了起來。


    可能是有了之前吃下去的水果打底的關係,他這下倒是沒有那種胃被冰得有些刺疼的感受了。


    “問什麽?”聽到季榆的話,容漆有點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


    “嗯……”季榆聞言,叼著勺子認真地思索了好半晌,“……比如我為什麽要救那個小姑娘?”他頓了頓,再次開口,“再比如——我是不是喜歡上了林曲?”


    被季榆鮮少在自己麵前表露出的鮮活姿態給弄得愣了愣,容漆滿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對方話裏的意思。


    “這個需要問嗎?”像是覺得季榆的問題有點好笑似的看了他一眼,容漆擦了擦手指上沾上的紫紅色汁液,“還不就是在那裏待膩了,正好有個回來的機會放在眼前,就直接離開了。”


    至於這其中,是不是有季榆不願以那樣虛弱無力的方式死去的原因在,就隻有對方自己知道了,容漆也不覺得這個人會將這些東西,都毫無保留地告訴自己。


    而第二個問題——


    “就算我問了,你會回答嗎?”隨手將被染了色的紙巾扔進了廢紙簍裏,容漆側過頭睨著靠在沙發裏的人。


    手上的動作略微一頓,季榆側過頭,看向坐在地板上仰著頭看著自己的人。


    “你吃醋了?”然而,從他口中吐出的話語卻和剛才的話題沒有任何幹係,那過分突兀的轉折讓容漆都忍不住愣了愣,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你……”好半天,容漆才回過神來,一臉糾結地看著眼前一臉淡定的人,“……人格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可知的變化?”


    不是他說,這個家夥這一次回來之後,壓根就是換了一個人吧?!


    抬手揉了揉自己剛剛還沾著布丁的臉,容漆覺得有點牙疼。


    他以前還覺得季榆在自己麵前總是一副沒有什麽表情的人偶樣子挺讓人心疼的來著,結果這下就控製不住地懷念起對方以前的模樣來。


    “隻是問一問。”沒有因為容漆的話而露出什麽惱怒的神色來,季榆彎了彎唇角,張口把最後一口冰激淩送入了嘴裏。


    想來是這個季節吃這種東西對胃的負擔還是大了點,感受著肚子裏太過冰涼的溫度,季榆略微蹙了蹙眉,伸手拿過容漆剛剝好的橘子放入了口中。


    容漆:……


    搶他東西的動作要不要這麽自然啊?!


    總覺得某個人最近在自己的麵前越來越肆無忌憚起來,容漆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歎了口氣,重新拿了支香蕉啃了起來。


    好在季榆這時候嘴裏塞著橘子,沒空來搶他手裏的東西。


    一直到把果盤裏的水果都吃了大半,容漆也沒有等到季榆再次開口,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本來還以為,對方會揪著他問上個世界那異常的情況來著,畢竟就是還沒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對方就兩次試圖詢問這個問題了。


    可現在這個家夥卻好像完全忘了這回事一樣,對這一點絕口不提,弄得容漆都有點猜不透對方的心思。


    ……好吧,他貌似從來就沒有猜到過這玩意兒。


    泄憤似的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裏的蘋果,容漆看了一眼時間,從地上站了起來——天知道他剛才為什麽會選擇坐在這裏——稍微收拾了下茶幾上的東西,開口問道:“晚上想吃點什麽?”


    既然季榆沒表現出要離開的跡象,他總得準備一下。


    “披薩,”像是一隻在等容漆問出這個問題一樣,季榆連停頓都沒停一下就開口給出了答案,“羊肉火鍋,”歪著頭想了想,季榆又補充道,“宮保雞丁,酸辣土豆絲,咖喱牛肉……”


    一口氣報了十多個菜名,季榆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稍顯遺憾地做了總結:“就先這些吧。”


    容漆:……


    這個家夥剛才一直沒說話,該不會就是在想這些菜名吧?要不然他還真不覺得對方能這麽順暢地報出這麽多菜名。


    “……你吃得完嗎?”糾結了一下,容漆還是沒忍住,開口吐槽。


    這得是多大的胃口,才能把這些東西都給吃下去?還是在有兩個主食的情況下。


    “我為什麽要吃完?”聽到容漆的話,季榆稍顯困惑地偏了偏頭。


    容漆:……


    這算不算是欺人太甚?


    就算這些東西他都能做出來,但這明顯就是故意為難吧?他得罪這個家夥了?!


    “想吃,而且……”許是看出了容漆的想法,季榆彎起雙眸,“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嗎?”


    ——為了他自己的想法,不去考慮所謂常理與邏輯,任性地做一些與常理不符的事情。


    就如同僅餘下所剩不多的時日的人一樣。


    見到容漆略微上挑的眉梢,季榆唇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他不是傻子,理所當然地會將上個世界的異常和這個人聯係起來。


    若是預料之外的狀況,眼前的這個家夥,早就該在見到他的第一時間,就開口和他解釋——就如同先前那個出現了意外的仙魔世界一樣,而不是像剛才那樣,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講話題引到向其他的方向。


    不過,這個人大抵也沒想要刻意隱瞞這件事,季榆相信,如果真的想要掩飾,對方大可準備好其他有足夠說服力的說辭——更不會在之前他試圖詢問的時候,表現出那樣大的破綻來。


    是希望他注意到這人為他所做的事情嗎……看著麵前微微擰起了眉頭的人,季榆的眼中浮現出些許思索的神色來。


    如果沒有什麽其他特殊的目的,這就是他所唯一能夠想到的可能了,但是果然還是覺得……有種微妙的不和諧感。


    這個人到底為什麽,會希望他能夠恢複人類的感情?花費力氣去做這種事,對對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好了好了我去做就行了,”投降一般地舉起手,容漆的臉上露出少許無奈的神情,“你別拿那種眼神看著我。”


    他的頭皮都被看得有點發麻了。


    仿佛沒有聽出季榆的話外之音似的,說完這句話之後,容漆就轉身走進了廚房。


    這一大堆東西,真要做起來,可得花費不少的時間。


    跟個大爺一樣等著容漆做好飯,季榆倒是一點都沒有客氣,那理所當然的樣子,倒是讓容漆感到有點好笑。


    一點都不節儉的一頓飯吃完之後,季榆將自己打整幹淨,難得不帶其他心思地在床上躺了下來。


    ——不用去回憶白日裏自己的“演出”是否有哪裏不夠細致準確,不必去考慮該怎樣更好地完成那所謂的任務,也用不著去思索自己如何才能更完美地扮演一個擁有感情的“普通人”,腦中是以一片舒適的空白。


    柔軟的枕頭上傳來些許陽光的氣息,淺淺地縈繞在鼻間,讓季榆沒多久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樣安穩的睡眠實在太過珍貴,以至於季榆在感受到身上傳來下墜般的失衡感時,都下意識地皺起了眉不願醒來。


    額頭磕到硬物的觸感清晰地傳來,那稱不上尖銳但卻足夠清晰的疼痛讓季榆睜開了眼睛。


    雙手像是害怕再次摔倒一般緊緊地抓著床沿,質地良好的天鵝絨毯子由於他的動作而被扯出了些許褶皺,不-著-寸-縷的男人被四肢大開著被束縛在床上,看過來的視線當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與厭惡。


    ……不-著-寸-縷?


    因為尚未褪去的睡意而有些遲鈍的大腦猛地發現了什麽,季榆略微直起了身體。


    看了看床上的人四肢上綁著的繩索,又看了看自己隻穿著一件扯開了領子的襯衫的身體,季榆覺得,他有必要稍微理一理眼前的狀況。


    ……算了,還是下次回去的時候,直接把某個人揍一頓好了。


    扯了扯領口,季榆露出了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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