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工回家,錢二虎先去父母房裏探望了養傷的老爹。


    “回來了?怎麽樣,戴家二小子去幫忙了嗎?”錢師傅在家等了半天,可算把兒子盼回來了。


    二虎點頭。


    錢師傅又問:“生意如何?能應付過來嗎?”


    二虎又點頭,猶豫半天才有所保留地道:“還行,跟平時差不多。”


    豈止是還行,那可是太行了!


    他可不敢告訴老爹,戴譽小半天就賺了兩塊多的事。


    不然他爸肯定後悔把那麽多錢許了出去。


    二虎在旁邊看了一下午,也不得不承認,戴譽這種賺錢方式,別人學不來。


    門檻太高了。


    首先,你得先長著一張好臉。


    其次,你還得長著一張好嘴。


    反正他是不行……


    錢師傅老生常談道:“讓你好好跟我學手藝,這麽好的條件,就是不肯學!不然哪裏能讓外人賺了這份錢。”


    “戴哥也不算外人。”二虎反駁,“再說,我又不樂意學修車!”


    “哼,你倒是樂意學顛勺,那食堂的朱師傅答應收你當徒弟,你咋不去呢?”錢師傅對這事耿耿於懷,“三年大旱,餓不死廚子,一輩子不愁吃喝!”


    二虎嗆道:“他那是想收徒弟嗎?那是想招女婿!”


    “當女婿咋啦,婷婷那姑娘,又圓潤又爽利,配你不是綽綽有餘?你現在有啥,正經工作都沒有,整天就知道瞎混!”錢師傅說起這個就來氣。


    這小子除了有個大傻個子,也就有根好舌頭。


    朱師傅想招他當女婿,他還挑三揀四的,這山望著那山高……


    “您快得了吧,我今天還見到那朱婷婷了!跟豬八戒他二姨似的,我可消受不起!”


    再說,瞅瞅她今天盯著戴譽時,那色眯眯的樣子!


    還是個色迷心竅的冤大頭,一塊二說給就給了……


    這種女人能娶嗎?


    “婷婷來修車了?你沒收人家錢吧?”錢師傅急道。


    “收了啊,為啥不收?戴譽幫她修的車,又不是你修的,憑啥不收錢!”二虎翻個白眼。


    把錢師傅氣得直呼:“活該你娶不到媳婦!”


    戴譽並不知道,他被動散發的魅力,差點攪和了兄弟的姻緣。


    此時他正半躺在堂屋的藤椅上,被一群娘子軍圍著。


    享受頗具年代特色的護膚spa。


    “你從小就不能曬太陽,曬得多了一準會紅腫起來!這麽大的人了,怎麽一點不長記性!”大姐戴英邊說邊用兩根軟綿綿的手指在戴譽臉上塗塗抹抹。


    戴譽實在是怕了這些女人,從他頂著一張關公臉進門,就一驚一乍的。


    嘮叨的車軲轆話說個沒完。


    誰能想到這具身體還會紫外線過敏啊!


    臉上不僅紅腫,還幹癢,癢得他跟個孫猴子似的,總想在臉上搔兩下……


    他上輩子的長相與現在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因著有軍事訓練,整天風吹日曬的,早將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


    本來還計劃著以後多曬曬太陽,也許能改善一下小白臉專屬膚色。


    結果……


    嗬嗬。


    戴譽懶懶散散地躺著,一副生無可戀任人魚肉的樣子。


    怕戴英繼續念叨,主動開口問她工作的事。


    “真決定去廠辦小學麽?不再試試了?”


    他們姐弟二人雖然相差一歲多,卻從小到大都是同學。


    為了照顧這個寶貝弟弟,戴英晚一年上的學。


    她去年高考落榜,複讀一年後,今年又落榜了。


    “不試了。我們班五十個同學,今年隻錄取了一個。去小學當教員也挺好的,還能多掙一份工資,給家裏減輕負擔。”戴英早想通了。


    戴譽沉默。


    再過幾年,風波一起,校園是重災區。


    不過,想來小學生應該沒什麽戰鬥力。


    小學裏還算相對安全。


    “幸虧我留了小半瓶絲瓜水,今天算是救了場。等會兒再抹上一層蘆薈,明天一早就能消腫了。”戴英拍拍他的大紅臉,又轉回原來的話題,“小蘭,蘆薈好了沒有?”


    堂屋的門檻上,十二歲的小妹戴蘭,還在捧著個石臼乒乒乓乓地幫他砸蘆薈汁。


    戴譽見她不斷抬起的小細胳膊,都有些發抖了。


    心裏莫名溫暖酸脹。


    默默合計著,明天下了班得給這個妹妹買點什麽才好。


    卻聽那小丫頭脆生生開口:


    “姐,你玩差不多就該輪到我了!蘆薈汁讓我塗唄!”


    戴譽:“……”


    錯付了……


    之後接連幾天都是對戴譽非常友好的陰雨天氣。


    沒再經受刺激的皮膚,終於恢複如初了。


    自此,戴譽決定放棄改變膚色的想法,也放過自己……


    這天上午,窗外天色黯淡,雨水劈裏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戴譽早在起風前,就將所有東西轉移進了修配社的小鐵皮房。


    此時正伴著雨聲,默默記誦被貼在牆上的鉛字順序。


    這是前天顧江海才送來的中文打字機的鉛字拓印版本。


    沒有顧客上門的時候,他就對著舊報紙上的文章,一邊記憶一邊進行模擬打字練習。


    戴譽做事情很專注,玻璃窗被人從外麵敲響時,把他嚇了一跳。


    看清楚對方是誰,戴譽趕緊過去開門。


    隻見夏露渾身狼狽地站在外麵,身邊還停著一輛淑女車。


    夏露今天回學校領高三課本。


    原本好好停在學校車棚的自行車,不知被誰弄斷了鏈條。


    方圓幾公裏,隻在廠門口有一個修配社。


    她是冒著大雨將車從高中推過來的。


    未料,店門打開,裏麵站著的居然是小流氓戴譽!


    “你怎麽在這?錢師傅呢?”


    “腰扭傷了,我代班。”每天重複回答著同樣的問題,他已經膩了,“先進來吧,車我幫你搬。”


    夏露抿抿嘴唇,猶豫了半天,終是抵抗不住呼嘯的風雨。


    一咬牙走了進去。


    戴譽將那輛淑女車搬進來,故意放在兩人中間,算是間接給了夏露幾分安全感。


    他有些稀罕地打量著這款車。


    這做工!這造型!


    雖然是女式的,但這可是英國鳳頭啊!


    在這個年代,這就是自行車中的勞斯萊斯了!放在後世,是可以進入博物館的典藏版……


    不愧是女主,真他娘的有錢!


    聽見夏露打噴嚏的聲音,戴譽拿了自己的長袖襯衫遞給她:“不介意就穿著吧,新的。”


    夏露沒推辭,大方地道了謝。


    戴譽將車檢查了一遍,片刻後有些心疼地說:“鏈條斷了,後車胎漏氣,你這車用得也太糙了!”


    夏露小聲解釋:“不是我弄的。”


    戴譽眉宇間盡是了然。


    這是女主又被人針對了……


    她這女主當得也是怪倒黴的,三天兩頭遇到麻煩。


    戴譽懶得多管閑事,並不去探究。將收費標準遞給她,便低頭忙自己的去了。


    “接鏈條兩毛一截,得接兩個,補胎三毛一個洞,一會兒還得打開看看內胎破了幾個地方。”


    夏露頷首。


    伸手進背包裏摸了半天,又將東西全翻出來,重新找一遍,還是沒找到錢包。


    “……”夏露清了清嗓子:“那個,戴譽同誌,我忘帶錢包了,能先賒賬嗎?”


    戴譽放下手裏的工具,抬手指了指牆上的營業執照。


    夏露滿腦袋問號,不解其意。


    卻聽他一臉嚴肅道:“集體所有,概不賒賬!”


    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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