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天一大早, 何家人就早早起床大掃除,準備迎接客人了。


    夏露對於小姨那位相親對象保持高度好奇,畢竟昨天小姨信誓旦旦地說對方的長相不次於戴譽, 她還沒見過比戴譽還好看的男同誌呢。


    不過, 當這位相親對象出現在何家四合院時, 夏露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其實小姨沒撒謊,人家確實長得很俊。白襯衫搭配黑衣黑褲黑皮鞋, 頭發整齊地梳成偏分,看起來白白淨淨, 斯斯文文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對方的年齡,說他二十三歲也有人信。


    夏露偏頭瞅一眼自己身旁的戴譽, 再看看幾步開外正與外公寒暄的人。


    在心裏暗暗比較一番後,得出了還是戴譽更精神的結論。


    那位相親對象長得好是好,就是吃了身高上的虧, 與戴譽一比, 矮了小半個頭呢。


    如今好多人的相片拍得都是半身照, 她覺得小姨可能被相片誤導了。


    陪著一起來的媒人是儲蓄所長的愛人, 見了外婆便熱情介紹道:“這是小溫, 溫伯林,在機床廠當工程師的, 我跟他媽媽是表姐妹。”


    瞧見本人以後, 雖然她也承認這位小溫長得挺好,但是外婆對於他有過婚史這件事還是心存芥蒂的, 隻客氣地笑笑:“小溫是吧,別站著了,進來坐吧。”


    話剛說完就被小閨女急急拽了一下衣袖,好像她剛說錯了什麽話似的。


    外婆假裝沒察覺, 不搭理她。


    所長愛人也知道自己這位表外甥的婚史確實不招女方家人待見,遂嗬嗬笑著道:“本來第一次見麵應該去伯林的住處的……”


    不待她說完,外婆便點了頭。


    就是嘛,她昨天就在心裏犯嘀咕,哪有第一次見麵直接來女方家裏的?要麽就到外麵找個地方見麵,要麽就去男方家裏看看家庭情況。


    這可倒好,八字還沒一撇呢,他們家先著急忙慌地大掃除了。


    “不過,伯林如今住在單位的集體宿舍,讓你們過去實在是招待不周。”所長愛人麵不改色地繼續解釋,又看向溫伯林道,“你自己說說怎麽回事。”


    溫伯林長得斯文,說話也有些溫吞,慢條斯理地說:“廠裏本來給我分配了一個兩居室,不過我後來離婚了,又正趕上廠裏有其他同誌著急結婚卻分不到房子,幹脆就搬了出來,把房子騰給他們了。”


    其他人都沒什麽反應,何娟先問:“那你以後結了婚住哪兒啊?”


    她其實不怎麽在意住哪兒的問題,大不了他們結婚以後還住在什刹海這邊。她就是想跟溫同誌搭個話。


    雖然比照著戴譽看,溫伯林的個子確實有點矮,看起來沒那麽英氣挺拔,但是何娟根本不在乎,一米七和一米八對她來說都一樣,比她高點就行了。


    誰讓人家長得好看呢!


    溫伯林瞟一眼對麵的娃娃臉短發女青年,沒幾秒便收回了目光。頂著對方黏在自己身上的灼熱視線,他慢吞吞地說:“當初已經跟廠裏說好了,如果我以後再婚,會重新分一處房子給我。”


    外公張羅著讓眾人進屋。


    走在後麵的何娟挽著夏露的手臂,小聲對她說:“這樣正好!我才不想住別的女人住過的房子呢!”


    感覺自家小姨在乎的重點有些迷惑,夏露低聲吐槽:“別的女人用過的男人你都不在乎,一個房子而已,你反倒計較上了。”


    何娟:“……”


    生氣地在外甥女臉上掐了一把。


    一家人幫著相看對象,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就是很難冷場,為了炒熱氣氛,所長愛人拉著外婆一通熱聊。


    壞處便是真正相親的雙方,很難說得上話。尤其溫伯林的性子還有些慢熱,別人不問他話,他是絕不開口的。


    戴譽和夏露這兩個小輩,幫著眾人倒了茶,便沒什麽事了,隻需要陪坐在一旁吃瓜看戲。


    急於跟溫同誌說上話的何娟,見戴譽聽兩個老年婦女聊天聊得興起,終於想起了讓他過來的用意。


    於是,她指著夏露和戴譽二人,語帶驕傲地介紹:“這是我外甥女和她對象,兩人都是京大的學生,一個經濟係的,一個數力係的。溫同誌,聽說你也是大學生?”


    溫伯林露出進門以來第一個笑,點頭道:“我也是京大數力係畢業的。”


    “啊——”何娟驚喜道,“這不是巧了嘛!”


    “是挺巧的,”溫伯林補充,“我是數力係重新組建後的第一屆學生。”


    戴譽笑道:“那您正經是我師兄呐!”


    提了兩個數力係教授的名字,溫伯林問:“他們現在怎麽樣,還在京大授課嘛?”


    “在的,給我們上高等代數和解析幾何。”看小姨一副著急加入話題的樣兒,戴譽十分貼心地將話題引到他們身上,“師兄,咱倆入學時間正好相差了一旬呐,我是63級的。光看您的外表,可真看不出來已經畢業那麽多年了。您跟我小姨一樣,都是麵相顯小的!”


    何娟笑著接話:“我就是吃了臉嫩的虧,本來在單位已經是老資曆了,就因為長得顯小,經常被領導認為還不成熟。”


    一旁豎著耳朵偷聽的外婆:“……”


    你領導媳婦還在座呢,你說的那叫什麽話呀!


    “你長得是比較年輕。”溫伯林點點頭。表姨說這位同誌已經二十八.九了,不過看起來確實不像。估計也與家庭環境有關。


    “您二位跟我和夏露站在一塊兒,外人還得以為咱們四個是同學呐!”


    戴譽一麵繼續幫小姨捧場,一麵腹誹未來小姨夫太沉穩了。要不是發現他的視線總有意無意地往小姨身上瞟,還以為他是被迫來相親的呢。


    好在溫伯林也不是真的悶葫蘆,稍稍適應以後,雖沒主動與何娟搭話,卻也與戴譽和夏露聊了不少在學校裏的見聞。


    外公外婆冷眼旁觀他們聊天,等戴譽給對方倒上第三杯茶的時候,外公冷不丁地問:“小溫,你看你學曆高,工作穩定,長得精神,談吐也很得體,前妻怎麽就舍得跟你離婚呢?”


    “哎呀,爸!你問人家這個幹嘛啊!”何娟不快道。昨天不是已經說過了嘛,因為他沉迷工作。


    外婆安撫道:“這有什麽,人家小溫又沒有掖著藏著的意思,你爸問問還不是關心你們嘛!”


    溫伯林確實沒有避諱,直言道:“我前妻是個浪漫主義者,而且沒人陪伴時會變得很焦慮。剛結婚的時候還好,後來為了發展事業,我花在工作上的時間增多,她受不了就提出離婚了。”


    “年輕人以廠為家,投身社會主義建設,我們都是理解和支持的。”外婆話音一轉道,“不過,你如果一直這樣顧不上家裏,哪怕以後再婚了,也很難將婚姻維持下去吧?過日子是兩個人的事,其中一方一味的付出總不是長久之計。”


    溫伯林一直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難得現出些赧意,他勉強解釋道:“我前妻要跟我離婚的那段時間,正是我們廠攻克程序控製機床技術難題的關鍵時期,所有工程師和技術員都是二十四小時堅守崗位的。我那時確實是一心撲在事業上,沒顧及到家裏。不過,等那個攻堅戰打完以後,我就回歸正常生活了,現在也能按時下班。”


    何娟晃了一下母親的手臂,阻止她繼續問下去:“我跟溫同誌才第一次見麵,還沒正經相處過,您現在問那麽多有什麽用!”


    萬一相處之後發現彼此性格不合,不想結婚了,現在問這些不是浪費時間嘛。


    她瞄一眼牆上掛鍾,又看向夏露二人和溫伯林,問:“這個時間正好可以去前門吃褡褳火燒和毛肚,要不咱們幾個年輕人一起出去吃個午飯?”


    心知小姨隻想跟相親對象單獨相處,夏露很有眼色地擺手婉拒:“我倆一會兒得一起查詞典翻譯教授給的資料。時間挺緊的,我們就不去了。”


    戴譽更是直接起身送二人出門。


    分開前與溫伯林笑道:“師兄,你今天先跟我小姨好好聊聊,她是個十分有趣的人。等你下次再來的時候,也可以去我那邊的院子坐坐,我肯定好茶好酒款待!”


    溫伯林笑著點點頭,與他握了手便隨著何娟離開了。


    站在院門口,夏露問戴譽:“你覺得這位溫師兄咋樣?跟我小姨能成嘛?”


    戴譽嘿嘿笑:“第一次見麵就把媒人扔下,急吼吼地拽著相親對象出去了,你覺得能不能成?”


    小姨相親的事,對於戴譽來說隻是個小插曲。從什刹海回去以後,他特地跑了一趟三係工廠,將研究院王院長的要求對許廠長說了,包括降低水輪泵的生產成本,以及與福建的機械廠進行價格競賽的事情。


    許廠長倒是沒有戴譽想象中的擔憂,一徑保證廠裏一定打贏這一仗雲雲。


    戴譽沒有他這麽樂觀,提醒道:“水利研究院那邊要求咱們先生產一台樣機送過去,不但要與其他廠的產品比對外觀質量,還得在能量實驗台上比較產品性能。”


    “沒問題,你就放心吧!怎麽說咱也是京大的校辦工廠,工藝肯定是沒問題的。拿到研究院去核驗質量肯定能通過。”許廠長拍著胸脯保證。


    戴譽:“……”


    咋感覺對方把他當成傻小子糊弄呢?


    “這個項目本來就是你設計的,現在又是項目副總工了,”許廠長沒含糊,真就給了戴譽一個副總工當,“這個水輪泵的生產和過審,你得上點心啊,沒事的時候多去車間看看。”


    戴譽頷首,但也沒大包大攬,隻說:“我實驗室那邊還有別的課題,生產車間安排好以後,我肯定會過來觀摩學習的。平時還是交給總工和車間主任負責吧。”


    許廠長對他的表態比較滿意,他也怕對方拿著雞毛當令箭,真的對車間裏的生產指手畫腳。


    設計和生產可是兩碼事,車間的事還得聽車間主任的。


    給他冠個副總工的頭銜,更多的是為了讓他跟研究院那邊保持聯係,再有就是遇到技術難題時,可以請他適當地修改一下圖紙。


    之後的幾天,戴譽果然如他說的那般,並沒有去三係工廠露麵,隻等著車間做前期籌備工作。


    他在實驗室裏幫文學姐記錄實驗數據的時候,終於見到了胡子拉碴,好幾天沒露麵的郭師兄。


    文蘭詫異道:“師兄,你這些天幹啥去了?怎麽弄成這副德行?”


    “跟老師呆在一起來著。”郭師兄含混說完,便轉移話題道,“我今天過來,是有正事的。”


    聞言,戴譽和馮峰都放下手中事情,聚過來。


    “學校要求各教研室加強對三係工廠的技術支持,我上午去參加了物理係和力學教研室開的聯合會議,之前各個車間的聯係人最近得去工廠蹲點。”郭師兄看著三人說,“我負責對接的一車間最近在加班加點生產高壓泵,聽說出現的問題也不少。”


    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說這些是啥意思。


    “不過,我最近要跟著章教授做課題,抽不出時間往三係工廠跑。”郭師兄的視線在三人身上一一掃過,問,“你們誰想代表咱們實驗室去幫忙?”


    話落,文蘭和戴譽率先搖頭。


    “我最近在寫畢業論文,手裏還有別的工作!”文蘭對郭師兄道,“再說我剛入學那兩年整天去三係工廠勞動,在那邊真是呆膩了。你讓他們低年級的去吧,還有新鮮勁呢。”


    郭師兄躍過特長在計算物理方麵的馮峰,看向已經有好幾個產品投產的戴譽:“你怎麽回事?”


    “許廠長給我按了個水輪泵項目的副總工,我到現在還沒去過廠裏呢。”


    另兩人還是第一回聽說這件事,不禁詫異看向戴譽。


    沒想到一年級的戴譽居然能當上副總工,馮峰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地向郭師兄爭取:“師兄,要不讓我去吧,哪怕我在工科方麵差一點,不是還有教研室的老師在嘛。”


    沒有其他選擇餘地的郭師兄很爽快地答應下來,並對他好一通鼓勵。


    估摸著廠裏對於生產水輪泵的準備工作還沒做完,戴譽本不想那麽快就去三係工廠的。不過,馮峰對於去工廠做技術支持的興致實在太高了,事情剛敲定沒兩天,他就攛掇著戴譽與他一起去車間裏轉轉。


    上完早上的第一節課,二人騎著自行車來到三係工廠。


    高壓泵的生產主要在一車間,而水輪泵被安排在三車間。


    戴譽與他在車間門口分開,直接去了三車間。


    一進門,耳朵裏充斥的就是轟隆隆的機器轟鳴聲。


    三車間的車間主任姓錢,是個四十多歲的黑瘦中年男人。去年在水錘泵和水錘消除器的討論會上,錢主任是見過戴譽的。


    見到戴譽一個人過來,錢主任終止與車工組長的交談,快步走過來,與他握手:“早就聽許廠長說,你是水輪泵項目的副總工。今天總算把你盼來了,就等著你來做技術指導呢。”


    戴譽擺手道:“車間裏有自己的生產流程,我就是來觀摩學習的,可不敢給你們瞎指揮。”


    聽他說得認真,錢主任也鬆了口氣,京大每年都要搞一批學生過來車間弄什麽技術指導。


    不過,理論和實際操作是兩碼事,他們每次過來胡亂指導一通後,車間裏都要緩好長時間才能恢複原來的秩序。


    戴譽並不知對方心中所想,隻客氣問道:“咱們項目的總工是哪位啊?您帶我去拜訪一下吧!”


    “嗬嗬,廠裏對水輪泵的項目十分重視,委派咱們廠的賀總工直接負責這個項目。”錢主任停頓片刻說,“不過,這會兒總工不在,一車間那邊出了點問題,他去一車間了。”


    “你剛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咱們車間的情況吧?”


    戴譽沒答話,視線在車間裏巡視一圈,見到車床、立車、鏜床等機床整齊有序地擺在車間裏,便問道:“水輪機和水泵的生產都在這個車間裏嘛?”


    “對,目前咱們先集中精力生產出一台樣機,把所有冷加工生產環節都放在一塊,便於交流和管理。等以後生產線加大了,在將水輪機、水泵和其他配件單獨分車間生產。”


    錢主任帶著他在車間裏簡單參觀了一圈,原材料和功能各不相同的機床確實已經準備就緒了。


    戴譽由衷歎道:“沒想到咱們車間的籌備速度還挺快的。”


    提起這個,錢主任不免有些得意:“廠裏重視,我們肯定得加班加點地弄啊!你看那邊——”


    錢主任指向一個機床示意他看,“葉輪和輪軸那些需要精細加工的還沒有成品,不過泵體已經生產出兩個了,你可以過去看看。”


    二人來到機床附近,戴譽看著地上那一排七八個泵殼,著實有些詫異了,問:“這才幾天呐,你們動作可真快啊!泵殼都弄出這麽多了!”


    錢主任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尷尬地說:“那些是廢品件,那兩個等待精加工的才是成品件。”


    而後用手指向機床另一邊的兩個泵殼。


    “那七八個都是廢品件?”戴譽不可置信地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泵殼這種鑄件經常會因為在鑄造過程中產生缺陷而報廢。這種損耗每個工廠都有,這是不可避免的。”


    戴譽:“……”


    生產了十個鑄鐵泵殼,隻有兩個是可以繼續精加工的。廢品率百分之八十,這損耗也太高了吧?


    “新產品的製作工藝還不熟練,過段時間工人們手熟了,成品率自然就提升上來了。”錢主任找補道。


    戴譽點點頭,沒吱聲。


    他今天是第一次下車間,情況還沒摸透,不便多說什麽。


    而且看工人們習以為常的樣子,估計這種損耗率是被廠裏默認的。


    錢主任早就被廠長交代過了,這位副總工是水輪泵的設計者,也是與水利研究院合作的紐帶,十分關注質量問題。


    於是,對戴譽安撫道:“你放心,送去水利研究院的樣機,肯定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質量上絕對不會出紕漏。”


    戴譽:“……”


    單隻一個泵殼的報廢率就這麽高,其他部件就更沒準了……


    最後的樣機興許還真是百裏挑一的。


    此後的幾天,戴譽和馮峰每天下課都來三係工廠打卡。


    車間裏,隨著成品泵殼的增多,報廢品也在成幾何倍的增長,滿滿登登地堆在車間的一個角落。


    與車間主任和工人們熟悉了以後,戴譽打算問問那些報廢品的事。


    休息時間,他與車工孫師傅和兩個年輕學徒工蹲在廠房對麵的一片樹蔭下抽煙。


    “孫師傅,咱車間裏那些報廢的泵殼就不要啦?後續有處理辦法嘛?”


    “嗬嗬,有啥辦法?”孫師傅哼笑一聲,“都是鑄造車間那邊糟踐東西,這玩意兒已經成型了,也不可能回爐重造啊!”


    “嗐,改善鑄造車間的鑄造工藝,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是鑄鐵廢品每天都在增加,不能就那麽堆放在廠裏吧?總要有個處理辦法。”戴譽斟酌著說。


    “早就想過辦法了。那些鑄件其實有些是可以焊補的!理論上,補一補就能用。”孫師傅猛吸一口煙,搖頭歎道,“不過,鑄鐵焊補的技術是很難掌握的,光是具體操作和溫度控製,就沒幾個人能弄清楚。”


    “廠裏沒找焊工師傅焊補一下試試?”


    “肯定試了啊!不過因為掌握不好技術,一焊就會出現白口層,有的還會變形或者出現裂痕,補了還不如不補呢!醜不拉幾的,賣給誰去啊?”孫師傅咬著煙屁股,撇撇嘴。


    “那您覺得焊補以後,那些廢品重新投入生產的比例大概能有多少?”戴譽問。


    “怎麽著也能有百分之七八十吧。”孫師傅搖搖頭,“沒戲,不光咱廠裏的焊工做不了這個,一般的焊工都做不了!”


    “不把廢品率降下來,咱這水輪泵的成本也太高了,到時候不得賣出天價啊?”戴譽吐槽。


    “那不能,這種水利項目,國家是有補貼的,總會把價格壓下來的。隻不過到時候吃虧的就是國家了。”孫師傅歎道,“我們早就想解決這個問題了,可是有啥辦法,技術就在那擺著。之前廠裏還組織工人代表去上海和天津學習過呢,學完回到廠裏,那理論知識一套一套的。一上手幹活還是完蛋!”


    旁邊有個學徒工嘀咕:“肯定完蛋啊,學技術不跟技術工人學,整天跟著工程師和研究員上課,能學出啥來?”


    戴譽:“……”


    他來廠裏的主要任務是控製水輪泵的成本,而現在的最大支出就是報廢品。


    在短時間內難以解決鑄造工藝的情況下,隻能先想辦法對已經堆成小山的廢品進行補救了。


    戴譽心裏暗自琢磨著,中午去廠食堂吃飯,與馮峰碰麵時,還順便問了他們那邊高壓泵的泵殼廢品率。


    “我還真沒注意這個,不過廠房外麵堆了一大堆,合計下來,百分之十幾的廢品率應該是有了。”馮峰用筷子扒拉著飯盒裏的飯菜,沒精打采地說。


    注意到他的異樣,戴譽便關心了一下:“師兄,你咋回事,這幾天太累了?咋那麽沒精神呢?”


    “沒啥,就是在車間裏呆得沒什麽存在感,還不如回實驗室呢!”馮峰蔫蔫地說,“也不知道郭師兄是怎麽熬過來的,車間裏那些工人也太刁鑽了。我跟他們講的技術問題都是經過精確計算的,不過說了也是白說,人家根本就不聽,照樣我行我素。”


    戴譽一愣:“你還給他們上課啊?”


    工人們都忙著趕工呢,誰有心思聽你講物理知識。


    “對啊,我替郭師兄走了這一遭,總得幫他把成績守住吧?”


    “我也是剛才聽說的,那些工人現在還挺犯怵聽這些理論知識的。”戴譽看向他,問,“你要不要考慮從別的方麵下手?”


    “什麽?”


    “降低廢品率啊。”戴譽將目前廠裏的廢品情況跟他說了,又循循善誘道,“你要是能想辦法降低一車間的廢品率,肯定是大功一件了。不比你苦哈哈地追在工人屁股後麵給人家上課強!”


    馮峰沒有馬上答應,隻蹙著眉琢磨這件事的可能性。


    戴譽將目前的一點線索分享給他:“廠裏之前嚐試過用焊補泵殼的方法,不過因為技術問題,暫時無法實現。我琢磨著,可以找個厲害點的焊工,過來嚐試一下,順便給咱廠裏的焊工做個教學演示。”


    話落,馮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戴譽還想在說點什麽勸勸他,卻見馮峰突然看向一個方向,然後蹭地躥了出去。


    不多時便拽著一個剛打了飯的中年男人往他們這張飯桌走來。


    那男人一邊被他拖著走,一邊無奈道:“小馮啊,你那一套我聽得腦殼痛,你就不要在給我講了好吧?”


    “李主任,我沒想給您講課。”馮峰將人安頓道椅子上,對戴譽介紹,“這是我們一車間的李副主任。之前是學焊工的!”


    不給戴譽動心思的時間,李主任馬上澄清道:“那是我剛入行的時候,才學了兩個月。後來我就改做車工了!”


    戴譽:“……”


    “不是這個,”馮峰提醒道,“我說的是您前幾天提過的,您那個特別厲害的師傅!”


    “哦,你們問他幹什麽?”李主任揮揮手,“我那師傅厲害是厲害,不過就是脾氣太古怪了些。收了七八個徒弟,最後一個也沒留住,全都改行了。”


    戴譽好奇問:“您師傅有多厲害?”


    李主任也沒給他們舉例子,隻簡單地說:“八級焊工!”


    那確實挺厲害了……


    戴譽與馮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問:“您師傅在哪個單位啊?”


    “電車公司的。”李主任不知他們打聽這個做什麽,但還是實誠地加了一句,“那老頭十幾年前就退休了,也不知道人還在不在……”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26 23:37:48~2021-07-27 23:49: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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