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便是泡最好的湯, 尤笑也有許多宮中秘方,容常曦身驕肉貴,膚若凝脂, 自己對此頗為自得, 如今變成這樣,不亞於憑空一道雷劈在她頭頂, 躲都躲不了。


    容常曦幾乎要落下淚來:“……容景謙!”


    她恨的咬牙切齒, 又深覺傷心,之後那些妃嬪來看望自己,容常曦盡數給拒絕了, 隻垂影自戀,恨不得死了算了,容常曦趴在床上哭了一會兒,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側頭問尤笑:“怎麽一直沒看到趙嬤嬤?她還病著嗎?”


    尤笑神色遲疑。


    容常曦頓時感覺不大好, 她一骨碌爬起來:“怎麽了?你別騙本宮, 趙嬤嬤怎麽了?!”


    尤笑大約知道是瞞不過容常曦的, 輕聲道:“趙嬤嬤在您出事後的沒幾日便去世了……”


    容常曦一愣,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簌簌地落下:“什麽?!怎麽會這樣?!那些禦醫怎麽一點用也沒有!”


    “本來,趙嬤嬤的病稍微穩定了一些,偏生您出了事, 她十分著急, 非要過來看您, 照顧您。”尤笑歎了口氣, “正好碰上了隨姚家人入宮看望您的郭嬤嬤,兩人似乎有些不愉快,當夜趙嬤嬤病又不大好……第二天早上便去了。”


    容常曦一愣,幾乎是暴跳如雷:“什麽?!又是姚筱音和她的那個老太婆?!把郭嬤嬤給我喊入宮來,我非要她們好看!”


    尤笑勸道:“殿下,郭嬤嬤是伺候過皇後娘娘的人,您沒有實際的緣由,怎麽好動她?郭嬤嬤便是再心狠手辣,又如何通過一張嘴說死趙嬤嬤?應當隻是撞了個正著。何況郭嬤嬤現在也並不在京城,她後來去西靈山,照顧姚姑娘了。”


    容常曦深吸一口氣,片刻後冷笑道:“好,去的好,我要他們主仆二人老死在西靈山上!”


    容常曦是又氣又難受,過了五六日才勉強緩過神來,張公公身子似乎也不大行,不能常來照看容常曦。容常曦已失去了趙嬤嬤,自不敢再勞煩他,隻讓他好好休息著,自己也是每日懨懨地坐在軟塌上。


    這日尤笑端了一碗水靈剔透的葡萄上來,容常曦勉強打起精神,伸手一摸,發現那葡萄摸著還有些冰,在這頗為炎熱的季節中,確然讓人心曠神怡。


    她隨手捏起一粒,丟進嘴裏,又甜又水嫩,不由得歎道:“唔,好甜。父皇待我真好……若是趙嬤嬤也在,那就好了……誒,你讓人送一些去張公公那兒。”


    尤笑愣了愣,笑著點頭,並未多說什麽。


    容常曦吃了半碗葡萄,勉強心情好了一些,想著許久沒有去明瑟殿,便起身打算去看看,這一看倒是有些意外——雖然她是記不清自己明瑟殿裏究竟有哪些東西的,但眼下明瑟殿被各種異族珍寶塞的滿滿當當,她是能看出來的。


    容常曦隨手拿起一個綠麵長曲杯,這長曲杯乍一看是以綠瑪瑙做成的,但仔細看十分剔透輕薄,並不似綠瑪瑙那樣光潤,而長曲杯上以金封邊,上頭又以金線刻了一些兔子、花木,看起來十分生動意趣。


    大綠旁邊有個大紅,這個倒是瑪瑙了,是一整個紅瑪瑙雕刻而成的小碗,那碗做成了一隻駱駝的樣子,四隻腳立著,兩個駝峰卻朝內凹著,可以盛一些食物瓜果,駱駝栩栩如生,兩隻眼睛上鑲嵌著黑曜石,仿佛它真的可以隨時走起來。


    還有一些屏風,首飾,鏡筒……


    簡直應有盡有。


    容常曦吃了一驚,道:“蘭妃敬嬪還真是加倍努力地討好本宮……還是說是父皇給我準備的?”


    “宮內現在的風氣,是以節儉為主,皇上如常,偶爾會將貢品賜來昭陽宮,但其他主子卻是不敢的,何況您還病著呢。”尤笑猶豫了一會兒,道,“這都是這幾日,七殿下差人送來的……還有方才的葡萄也是。”


    容常曦愣住,隻覺毛骨悚然:“他是不是要害我?”


    尤笑也愣住了:“您說什麽?”


    “你方才說了,如今戰事一觸即發,宮內風氣以節儉為主,他這樣大張旗鼓送來,豈不是要昭告天下,說我康顯公主驕奢淫逸,一如往昔,毫不知恥?!”容常曦越想越生氣,放下那駱駝碗,差點沒給摔了。


    尤笑趕緊道:“若七殿下是這樣想的,那就不會趁夜讓人送來了,何況七殿下說了,這些東西都是他在監督馬市初期,自己隨同跑過一兩次,順手帶來的,並不如想象中那麽昂貴……譬如這個綠色的,並非瑪瑙,乃是更為剔透的琉璃,染以綠色光澤,這一年來,在邊塞並不罕見。”


    容常曦更覺奇怪:“那他送我幹什麽?”


    “七殿下說,今年您的生辰因為您受傷,沒能設宴,大家自然也不好送太多禮物,他隨手攢了一些,給您送來,算是補上今年的禮物。”


    容常曦疑惑地道:“什麽呀,他往年也不曾送過我什麽好東西啊,無非是父皇或者別人給了他什麽,他轉贈於我的……不行,這裏頭絕對有文章。”


    尤笑“呃”了一聲:“那……什麽文章呢?”


    容常曦繞著這些很討人喜歡的玩意兒轉了一圈,道:“這個嘛,本宮現在也想不出來,但這些東西先都別動,怎麽送來的怎麽維持著,找個機會,我將它們都送回去。”


    尤笑張了張嘴,最後也隻能道:“是。”


    容常曦心裏頭記掛著這件事,總覺得是容景謙在自己身邊埋下了一個隱患,也不知什麽時候這隱晦便會忽然爆發,然而容景謙卻又外出辦事,好幾日不曾回宮,這麽磨磨蹭蹭一耽誤,容常曦徹底可以行走了,容景祺也攜容景興容景昊回宮了。


    三人回來,自然少不了一番嘉獎,容景祺顯然已同時知道自己母妃被貶為敬嬪和自己要娶吳丹雪這兩件事,容景興同容景昊從禦書房出來後,容景祺還在裏頭待上了許久,至於他同皇帝說了什麽,便無人知曉了。


    容景興和容景昊才出禦書房,便立刻來了昭陽宮,兩人看起來都比從前黑瘦了不少,容景興一進屋,便拉住容常曦的衣袖,上上下下地看著她。


    “常曦,聽說你遭刺,我都急壞了!”容景興像個喜鵲一般嘰嘰喳喳的,“還有,我在獵場閑暇時獵了一些皮毛,都給你帶來了,誒,你現在病如何了?聽說已無礙了,不過你怎麽老是受傷?聽說又與容景謙有關係?哎,但既然是洪家人與孟家人所為,那——”


    不等容常曦打斷他,說到這裏,容景興自己先停住了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容景睿。


    容常曦才發現從他們二人進昭陽宮以後哪裏不對勁。


    容景興與容景昊都對著容常曦說話,看著容常曦,彼此之間卻是一句話也不說,眼神交流都沒有。


    容常曦蹙了蹙眉,也懶得拐彎抹角:“你們怎麽了?”


    容景興瞥了一眼容景昊,道:“什麽怎麽了?”


    容景昊也故作茫然地看著容常曦,兩人仍是絲毫不肯對上彼此的目光。


    容常曦冷笑了一聲,道:“少給我裝傻,快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那兩人依舊沉默著。


    容景興與容景昊因年齡相仿,自小關係就很好,幾乎是無話不談。容景興的生母柔妃與容景昊的生母安嬪關係雖然一般,但也從來沒有影響到兩人。


    隻是容景興性子聒噪,容景昊要沉悶一些,幼年時,容景昊的性子甚至可以說是唯唯諾諾了,無論大小事,無論是哄著容常曦也好,欺負容景謙也好,基本是容景興衝在最前頭,容景昊跟在後頭。


    在容常曦和很多人看來,容景昊就像是容景興的一個小尾巴,一個影子,他很少說話,大多是在附和,看起來幾乎沒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因為這樣,容常曦與容景興的感情確實遠好於容景昊,但她對容景昊也是很喜歡的。


    容景昊唯一一次表露出自己的獨立的想法,竟是要娶姚筱音,且看起來十分堅定……


    容常曦心中微動,道:“是不是與姚筱音有關?”


    她這一問,容景興與容景昊都意外地看著她,容常曦心知自己猜對了,狠狠一拍桌子,道:“你們是去了一趟顥然獵場,天寒地凍的,腦子也被凍壞了?十六年,血濃於水的兄弟情,你們竟要因為一個女人連話也不說了?!容景興,你不會要跟我說,你也想娶姚筱音吧?!”


    容景興脫口道:“我怎麽會喜歡那個女人!”


    容景昊聽他以這樣的語氣提起姚筱音,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麽。


    容常曦看出了一點含義來,道:“到底發生什麽了?”


    容景興咬牙,片刻後到底還是沒憋住,指著容景昊道:“你自己說啊!你若是不覺得愧對了常曦,你就自己說!”


    “我有什麽愧對常曦的!”容景昊也難得表現的強硬,“我與二皇兄所說的,句句屬實!”


    與容景祺還有關係?


    容常曦道:“你與二皇兄做什麽了?”


    “他肯定不會老實說。”容景興憤憤道,“我們三人一回禦書房,父皇便誇讚了我們三人,二皇兄竟趁機說不敢居功,但希望姚筱音能盡快從西靈山回來。”


    容常曦意外道:“他不是都要娶吳丹雪了嗎?”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容景興瞪著容景昊,“難怪在獵場時我就覺得你十分不對勁,你到底什麽時候和二皇兄私下討論的,他已欣然同意與吳家的婚事,絕不會再對姚筱音有興趣,這討人顯然是為你做的!他不為自己討賞,更不為敬嬪要賞,怎的會為你操心!你為了那個姚筱音,竟夥同二皇子一起對付常曦!”


    容景昊道:“常曦是我們的皇妹,難道二皇兄就不是皇兄了麽!更何況我們如何就對付常曦了!二皇兄同我,都是很疼愛常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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