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迢迢驚訝之餘, 還有些心虛。


    她一向覺得自己的感情隱藏得極深,按理說不應該被楊臨山看出來才是, 但如果他不知道, 剛才又為何會說那句“我啊……”


    是在調侃嗎?還是幫她解圍?


    沒等薑迢迢想出一個結果,楊臨山已經鬆開她的手,改為單手攬著她的肩膀, 笑著看向胡海肅:“我啊……是來叫你去吃飯的呀!”


    他用空著的那隻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那群男生, “他們叫你一起去河邊街吃飯呢。”


    楊臨山伸手一指,竟然成功轉移了胡海肅的注意力,他看了眼那邊, 又看向薑迢迢, 認真問道:“你不去嗎?”


    “我?”薑迢迢還沉浸在楊臨山那句“我來叫你吃飯”之中,一時沒反應過來, 之前他說打完球一起去吃飯,應該就是要去的吧……


    但難道楊臨山說的“一起”是和這麽一大群男生嗎?


    薑迢迢抿著唇想了一會兒, 剛要回答,卻被楊臨山截住了。


    “我有事要和迢迢說, 就不和你們去吃飯了。”楊臨山假裝不知道胡海肅這話是問薑迢迢,順口接道。


    他笑得一臉燦爛,催促胡海肅,“快過去吧, 他們都等著你呢。”


    就在這時, 遠處的段觀榮仿佛聽見了楊臨山的話似的, 朝這邊大喊:“胡海肅快點兒!榮哥帶你吃肉去!”


    胡海肅轉頭看向段觀榮, 他左手勾著薑揚州的脖子,右手圈著另一個男生,幾個人打打鬧鬧,不知說起什麽,笑得前合後仰。


    就在他走神的這幾秒,楊臨山已經攬著薑迢迢從他身邊經過,走了幾步後,楊臨山卻突然一個人折了回來。


    楊臨山比胡海肅要高一些,他雙手插著褲兜在胡海肅身邊站定,微微低頭,壓著聲音對他說了一句話。


    “薑迢迢喜歡的人,隻會是我啊。”


    胡海肅保持著看向球場內的姿勢,此時他隻覺得楊臨山剛才那一句輕飄飄卻又無比堅定的話語像是一擊重錘,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讓他動彈不得。


    楊臨山輕笑一聲,拍了拍胡海肅的肩膀,轉身離開。


    ***


    薑迢迢和楊臨山的晚飯是在芸北中學的食堂解決的,這件事讓楊臨山在整個晚餐過程中都有些悶悶不樂。


    他原本是想帶薑迢迢去河邊街點份雞湯給補補身體的,但是薑迢迢以自己膝蓋疼不想走動的理由,拒絕了這個提議。


    然後薑迢迢用自己的飯卡在食堂點刷了兩份瓦罐湯……楊臨山又覺得別扭了,他都打算好了今晚請客的!


    薑迢迢最開始以為楊臨山是因為喝不上雞湯心情低落,為了安慰,她還將自己最有肉的那塊排骨夾到了坐在對麵的楊臨山碗裏。


    楊臨山抬起頭看她。


    薑迢迢握著筷子的手懸在半空中,被他一盯,薑迢迢頓時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尷尬——她已經用過那雙筷子了。


    “那、那個……你不吃就算了。”


    薑迢迢想把那塊排骨夾回來,剛伸出手,筷子卻被楊臨山的筷子攔了一下。


    在薑迢迢的注視下,楊臨山夾起那塊排骨,一口塞進了嘴裏。他眼裏帶笑,似乎毫不介意這塊排骨被薑迢迢用了的筷子夾過。


    “到了我碗裏的肉,哪有讓它再跑掉的道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在聽見楊臨山那句話時,她竟然覺得他的話別有深意。


    連帶著,她感覺自己的心跳也有些加快了。


    吃完飯,楊臨山想看下薑迢迢的傷口,但又被拒絕了。


    薑迢迢說:“傷口快結疤了,很醜,不想讓你看。”


    楊臨山無奈歎氣:“你不是一般都不會拒絕別人的嗎?怎麽我的要求你一個都不滿足?”


    十一月份的下午六點多,天已經基本暗下來了,兩人站在食堂門前那排玉蘭花樹下,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薑迢迢看著地上因為空間錯位而交纏在一起的影子,用鞋底輕輕蹭著腳下細沙,小聲回答,“你又不是別人……”


    “你說什麽?”聲音太小,楊臨山根本沒聽見。


    “我說,”薑迢迢退開幾步,把兩個人的影子分開,“我哪有不拒絕別人?剛才不是拒絕胡海肅了嗎?”


    說起這事,楊臨山突然想起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他雙手叉腰,低下頭看著薑迢迢,瞅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下午和他說,有喜歡的人了?”


    薑迢迢被他突然嚴肅起來的眼神嚇到,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好半響,她才艱難吐出幾個字:“沒有,隻是拒絕他的借口。”


    楊臨山暗自鬆了一口氣,可除了慶幸,他的心底又被絲絲密密的失落纏繞,一時心情複雜,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他保持著一本正經的表情,語重心長道:“雖然上次月考你的數學突飛猛進,提升了不止一個層次,但高中數學要接受的知識量不僅很多,還對邏輯推理能力有了更高的要求,你要繼續保持現階段的學習熱情和認真的態度,不要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擾亂了心神……”


    楊臨山編不下去了。


    薑迢迢:“……”他在說什麽?


    “我是想說,要好好學習,暫時不要談戀愛。”


    楊臨山覺得呆呆的薑迢迢實在可愛,再也憋不住臉上嚴肅,輕笑出聲。


    ***


    楊臨山回垣南後,薑迢迢覺得時間還早,便去學校的圖書館看書。


    倒也是巧,又讓她遇見了莊林故。


    他還是坐在靠窗那個位置,不知在看什麽書,看得很入神,薑迢迢想了想,坐到了他的對麵。


    坐下時,她和莊林故打了個招呼:“你也來看書嗎?”


    戴著黑框眼睛的男生這一次沒有拒絕與同學交流,他抬起頭看了眼薑迢迢手裏的書,然後“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薑迢迢感覺到有一本書被推到自己的麵前,她將視線從自己正看著的書上移開,看向桌麵,那兒竟然也是一本《海底兩萬裏》,但和她手裏的封麵不太一樣。


    薑迢迢好奇的看向莊林故。


    莊林故:“這個版本翻譯的更好些。”


    “那你不看了嗎?”薑迢迢輕聲問。


    “我無所謂,”莊林故說話還是一貫的慢吞吞,“我已經看第二遍了。”


    薑迢迢說了聲“謝謝”,便從善如流接過那本莊林故推薦的圖書翻開起來。


    《海底兩萬裏》這本書她陸陸續續看了有一段時間,但至今沒有看完,此時她被書中描繪的海底世界深深吸引,漸漸地便入了迷。


    等圖書管理員提醒她馬上要閉館時,她猛然從書中奇幻迷離的世界抽離出來。再一看對麵,莊林故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她將書遞給管理員,走出圖書館。


    星期六晚上不用上晚自習,教學區比起平時顯得安靜許多,但還是有部分教室開著燈,那是住校生在自主學習。


    薑迢迢的寢室鑰匙落在教室裏了,她擔心寢室裏沒人給她開門,還要再回教室一趟。


    芸北中學一共有六棟基礎教學樓,每列三棟互相連通,教學樓分兩列以校門延伸為主線,左右對稱,圖書館便是坐落在中間軸位置。


    高一年級用著的是一棟和二棟,當薑迢迢走到二棟樓下時,她突然覺得自己要是從二棟上樓再穿過走廊到一棟或許會近一些。


    自從膝蓋受傷後,她便深刻感受到教室和寢室都在最頂層所帶來的不便,最直觀的一件事——每天早上她都不得不早起十分鍾,因為上下樓梯的速度太慢。


    二棟從上至下是高一(17)班到(30)班,一樓是二八班之後的四個班,這層一片漆黑,沒有哪個班的教室是開著燈的。


    當她走到樓梯旁邊,正準備再次迎接上樓之痛時,她突然聽見樓梯旁邊的那間教室裏傳來一陣哭聲。


    那似乎是被克製過的哭聲,嗚嗚咽咽,聽不真切,而且……不像是女生的聲音。


    薑迢迢心中有些震驚,從小到大,隻有一個男生哭聲讓她印象深刻,那就是薑隱。


    他可謂是鬼哭狼嚎界的個中翹楚,每一次掉眼淚必弄得聲勢浩大,不達最終目的不罷休。


    但她也隻是愣了一會兒就繼續和樓梯做鬥爭了,雖然黑暗中的壓抑哭聲聽著令人不禁心情沉重,膽子小點兒的甚至會害怕不已,但薑迢迢覺得既然那個男生會選擇一個人躲在教室裏偷偷哭泣,恐怕也是不願讓別人看到他這副模樣的吧。


    而且三十班的男生大部分是體育生……大概是遇見了十分難過的事情,才會難以抑製心中悲傷吧,在薑迢迢的印象中,體育生們都是十分能吃苦的。


    在教室拿了鑰匙後,薑迢迢一個人回到寢室。


    果然一個人都沒有。


    星期天沒有早操也沒有早自習,看來她的室友們是打算明天一大早趕回來上課了。


    薑迢迢一個人在寢室,便沒有開寢室燈,隻把衛生間的燈打開了,進去洗頭洗澡,因為手肘和膝蓋都有傷的原因,她洗得很慢。


    大概是淋浴頭下的水聲太大,以至於薑迢迢根本沒有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


    當她洗完澡,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衛生間,正準備開燈時,突然被站在寢室中間的那個黑影嚇了一跳,“誰啊!”


    她尖叫一聲,往後退了一步的同時,迅速在開關處按了一下——


    寢室頓時亮了起來。


    這時薑迢迢才看清,站在那兒的不是別人,正是劉雁梳。


    被嚇得幾乎要飛出去的心重新落回原處,她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向劉雁梳,“你怎麽不開燈啊?剛才怪嚇人的。”


    劉雁梳站著沒說話。


    準確來說應該是她想說話,但張了幾次嘴,卻一個字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走近了薑迢迢才注意到了劉雁梳的異常,她直愣愣站著,雙眼放空,身體似乎還在止不住的發顫,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


    薑迢迢有些著急,忙將毛巾掛在脖子上,牽住了劉雁梳的手:“雁梳你怎麽了,是不是我剛才那聲尖叫嚇著你了?”


    一拉住劉雁梳的手,薑迢迢心中頓時掀起一陣驚濤,她的手掌冰涼無比,手心卻又濕涔涔的,像是出了一層汗。


    這模樣絕對不是剛才被她嚇到那麽簡單!


    “雁梳,雁梳你說話啊!”薑迢迢晃了晃劉雁梳的手臂。


    劉雁梳像是才回過神,她眼神恍惚盯著薑迢迢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一把按住了薑迢迢的肩膀。


    “雁梳,到底怎麽了?”


    薑迢迢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此時她感覺劉雁梳的指甲仿佛都要嵌進她的肉裏,雙肩的重量和疼痛快要讓她站不住。


    但她一聲不吭,隻問劉雁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又過了許久,劉雁梳才開口,但聲音十分沙啞,薑迢迢聽了兩遍才聽清楚她說了什麽。


    “迢迢,有人跳樓了。”


    “我親眼看見,他就從我身前……”


    “掉下來。”她輕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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