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傘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薑迢迢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法再往前。


    她覺得一定是雨太大, 不然怎麽臉頰都濕了。


    薑迢迢看著站在玉蘭花樹的那個人, 他明明已經注意到自己了,卻也無動於衷,就那麽傻站著淋雨。


    想到這裏, 薑迢迢終究邁著步子走了過去, 卻又在離他兩三步的地方停下。


    楊臨山過來芸北的時候,還隻是陰天,況且他那時心中著急根本沒想到要帶傘, 後來他與薑揚州兩人分開去找薑迢迢, 下雨了也顧不上去借把傘或者去小賣部買一把。


    雨下得有些大,楊臨山找了半天, 該淋濕的地方也淋得差不多了,因此當他見到薑迢迢, 焦急的情緒反而盡數消散,心中那根繃緊的弦終於放鬆下來。


    沒事就好。


    然而當那個哭花了臉的小姑娘慢吞吞走近他時, 楊臨山心中那根弦又“梆”的一聲,猛然收緊。


    楊臨山問:“受委屈了?”


    薑迢迢搖了搖頭,又慢慢點頭,“嗯。”


    楊臨山又問:“心裏難受?”


    薑迢迢點頭, 聲音很輕, “嗯。”


    楊臨山接著問:“過來抱抱?”


    薑迢迢看著眼前向她張開雙臂, 眼神認真的男生, 她沒有回答,直接愣住了。


    楊臨山忽地大跨一步,鑽入薑迢迢的傘底,依薑迢迢撐傘的高度,他必須彎著腰,這也正好——


    他微彎下腰,抱住了薑迢迢,似感慨又似安慰地歎了一聲,“那我過來。”


    薑迢迢震驚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楊臨山推開,馬上就要下第四節課了,一會兒老師學生們紛紛湧向食堂,人潮如海,楊臨山是想她再次被叫去談話嗎?


    楊臨山原本就隻是虛抱著薑迢迢,身上衣服是濕的,他不想將水汽沾到薑迢迢身上,因此薑迢迢輕輕一推,他便鬆了手,從善如流退了一步。


    “這好像是我那把粉色雨傘?”楊臨山後退的同時,十分自然地將傘柄從薑迢迢手中接過右手舉著,順便直起了腰。


    手背觸碰到楊臨山冰涼的指尖時,薑迢迢不由得顫了顫,他的手太冷了。


    “恩,”薑迢迢吸了吸鼻子,勉強止住淚水,“當時就想和你說,送傘不太吉利。”


    “傘”同“散”音。


    “但當時我不也拿了你的傘嗎?”楊臨山抬起閑著的左手,用還算幹燥的袖口替薑迢迢擦了擦眼淚。


    “算不上送傘,也沒那麽容易分散,也是讀了重點高中的人了,”楊臨山笑了笑,輕聲道,“乖,別這麽迷信。”


    薑迢迢這次倒是沒躲,而且還揚起臉任由楊臨山在她臉上擦來抹去。


    他的表情太過溫柔專注,不由得讓薑迢迢在這一瞬間產生了一種可怕的錯覺——


    下一秒楊臨山便迅速偏過頭去打了個噴嚏。


    薑迢迢忙將外套遞給他。


    ***


    那天中午楊臨山沒留下來陪薑迢迢吃午飯,主要是薑迢迢怕他淋了雨還穿著濕衣服感冒,他又不肯去薑揚州寢室換衣服,薑迢迢便把他趕回學校了。


    後來楊臨山給她打電話,薑迢迢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他:“你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其實她剛看見楊臨山時就注意到了他臉上的擦傷,但當時也不知怎麽的,竟然忘了問。


    楊臨山的語氣有些別扭,像是不好意思,支吾幾句才回答:“我……在你們學校摔了一跤。”


    這話要是早和薑迢迢說,她恐怕就信了。


    偏她才又挨了薑揚州一頓罵,說她那天上午不好好待在醫務室到處亂跑,害得他也白淋了一場雨。


    “難不成是和薑揚州一起摔的?”薑迢迢問。


    楊臨山咳了兩聲,知道瞞不住她,便道:“太久沒打架了,手癢。”


    他和薑揚州之前在初中的“英雄”事跡薑迢迢也知道一點兒,因此沒再懷疑他的解釋,卻也沒再問兩人為什麽打架。


    其實若她多問一句原因,說不定楊臨山一時忍不住就會不小心說出來,是因為偷親了她,才有了後麵一樁子事……但她沒有。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掛電話前,楊臨山終於還是提起了胡海肅。


    “不必有心理負擔,且不說他這莫名其妙的告白和你有什麽關係,就算他真是因為告白拒絕才跳樓……”


    楊臨山突然頓住,電話那頭的他似乎是笑了一聲,低低的笑聲鑽入薑迢迢耳中,讓她覺得有些發癢。


    “然後呢?你說話呀。”


    “那也是因為我的話才想不開,不是因為你。”


    薑迢迢:“……”


    她根本聽不懂楊臨山在說什麽。


    因為她不知道在胡海肅告白那天下午,楊臨山折回去時,又對他說了什麽。


    楊臨山卻還記得,當時他說:“薑迢迢喜歡的人,隻會是我啊。”


    ***


    之後的一個星期,年級的風言風語淡了許多,八卦就是這樣,第一兩天大家還覺得新奇,可時間久了,也就失了興趣。


    那些根本不認識胡海肅,甚至連他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的學生們,終於厭倦了一心學習成績優秀的農村女孩薑迢迢和苦戀學霸多年,一朝告白卻慘遭拒絕的學渣胡海肅的淒慘愛情故事。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石夢穎的“功勞”,沒有了她和她那些閨蜜們暗中的煽風點火和搬弄是非,年級確實清淨不少。


    不知道具體是星期幾,警方在胡海肅的一堆遺物中意外地找到了他的遺書。


    遺書寫在他英語作文答題卡的背麵,這張答題卡又被他收在一大堆文件夾中的其中一個,藏得十分隱蔽。


    遺書最後他簽了名,還寫下了時間——正是他跳樓自殺那天。


    滿滿一整麵的遺書,隻在最後一句提及了薑迢迢,其他句子都是表達了對自己父親的痛恨和對母親的愧疚。


    他的父親在前幾年因酒駕撞死了人,不僅自己坐了牢,還給原本就不富裕的農村家庭欠下了一大筆債。


    患有心髒病的母親隻好扛起了整個家,一邊繳唯一的兒子念書,一邊為了快點把債還上超負荷工作。


    這樣的日子雖然很辛苦,但母子倆相依為命,卻也一點點還清了債務,就在他們都以為好日子馬上要到來的時候——


    胡海肅的爸爸出獄了。


    多年的監獄非但沒能讓他改過自新,去除掉身上的陋習,脾氣反而更加暴躁了。


    抽煙、喝酒、賭博……這些曾經的嗜好他沒有拋棄,又學會了打人。


    一喝醉就打,打胡海肅的媽媽,也打胡海肅。


    胡海肅第一次被打是在第一次月考之後,他像薑迢迢一樣,因為難以適應高中的學習方法,成績直線下降。


    他成績原本就不算太好,中考的時候走了運,芸北中學給了青山中學13個入學名額,他剛好是今年青山中學中考的第十三名。


    但他又不像薑迢迢那樣,及時調整狀態,找到自己的學習方法後,取得的進步足以令整個年級驚歎,他第二次月考成績還是依舊很糟糕,糟糕透了。


    運動會的時候他請假回了趟家……然後又被打了。隻是沒有打臉,他沒和班上同學說,就連室友也不知道這回事。


    胡海肅的爸爸想讓胡海肅去學體育,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他坐牢的那幾年裏,也被查出了心髒病。


    這病遺傳自媽媽,在他體內隱藏了好多年,突然又爆發了。


    按理說他就不應該打球,但也不知怎麽,那天段觀榮約他打球,他鬼使神差就應了。


    沒人知道他有心髒病,也沒人讓著他,籃球重重砸在他的胸口,他有些喘不過氣,卻病態的覺得這樣的感覺無比爽快。


    但後來還是因為打得太爛被人替了下來,大家都以為他給段觀榮放水,他也沒解釋。


    胡海肅的遺書一路寫下來,出現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媽媽,我對不起你!


    至於薑迢迢,其實她隻在最後一句占了一個名字。


    “下輩子吧,也讓我成為像薑揚州、薑迢迢、楊臨山那樣,生活在幸福中的人。”


    林深和大家說完事情始末後,教室安靜了很久,連一句噓聲都沒有。


    在這樣血淋淋的真相麵前,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們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很顯然,這樣的結果遠比因告白被拒而跳樓自殺要更讓人難以接受。


    ***


    再一次升國旗的時候,年級主任終於對此事表了態。


    他說的話其實每個班的班主任已經在了解事情真相後,第一時間傳達到了班裏,那些惋惜的、感歎的、警示的話語,學生都已經聽了很多遍,毫無新鮮感。


    令人為之精神一振的是高一(17)班的那個漂亮女生——也不知她用了什麽辦法,竟使得校方沒有強製要求她將那頭黃毛染回去。


    芸北中學一直是明文規定學生不得燙發、染發的。


    但她也沒有囂張到披頭散發,任由金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帶了頂圓圓的漁夫帽,假裝低調。


    石夢穎上台念檢討,內容主要是向薑迢迢同學和已逝去的胡海肅同學道歉。


    在她念到,“我很愧疚在絲毫沒有了解事情真相,便……”這句時,薑迢迢側身看向隔壁班隊伍。


    歐陽寒曉在班裏的學號也很前,芸北按學號排隊的習慣讓她很容易就站在薑迢迢身邊。


    薑迢迢轉身看過來時,她抿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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